周云轻笑笑，主动伸手，跟陈教授握了握。
“你好，我是他姐姐。”
陈教授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在末世后摔断了一条腿，现在走路靠拐杖。
“你也是异能犬？”
异能犬？
这是新的称呼方式吗？听起来真别扭。
周云轻摇摇头，“我是人。”
“啊？那你为什么说……”
“他们现在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不是么？”
陈教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白说：“对了，你看我们正在培育的蔬菜。”
周云轻看了看，问：“花生？”
“对，因为现在肉类越来越难获取了，原来剩下的都被吃得差不多。光吃蔬菜又容易营养不良，于是陈教授建议我们多多培育花生黄豆之类富含蛋白质和脂肪的植物，补充营养。”
他顿了顿，又说：“一开始是用普通的泥土和异能培育的，但是长出来的果实都很干瘪。陈教授说是土里的养分不太够，教我们堆肥。”
周云轻看他各种词汇接二连三的从嘴里蹦，已经和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类没什么差别了，不禁竖起大拇指。
“厉害厉害。”
短短一年时间里，从一无所知到无所不知，得付出多大的努力啊。
她自认为是做不到的。
大白笑得眼睛弯弯，小煤球清清嗓子。
“这里臭得很，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好，陈教授，这里就先麻烦你了。”
“没问题。”
三人离开菜地，朝其他设施走去。
周云轻一边跟他们聊天，一边参观完了缝纫厂、食物加工厂、仓库、学校等等。
说厂有点夸张，因为从人数上看，规模更像是小型作坊。
但对于末世来说，这些机构的存在已经堪称奇迹了。
尤其当她来到学校，那个独栋的三层别墅，看见一大堆小奶狗乖乖蹲在桌边，跟着老师学数字时，惊叹地哇了声。
忍不住问：“他们可以听得懂吗？”
在工厂里，狗子们用的机器都是经过改装的，勉强能正常使用。
可文字和数字的产生，一开始都是为了人类服务，完全没有考虑过动物的接受能力啊。
大白道：“课程也是经过改良的，而且对大家的要求并不高，接受教育的主要目的，是让他们能够完成阅读、算数，以及进行正常的社会交流即可。等他们长大进入工厂或者军队，对于自己的工作会比上一辈更得心应手。”
周云轻本来持怀疑态度。
然而转念一想，人类从第一部 手机出现，到全民熟练使用智能机，期间也才花了几十年。
就算犬类智商低一点，但是经过系统性的教育后，一定也会有所进步。
何况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特长。
马戏团的狗能钻火圈，她以前学呼啦圈学了十几次还是转不起来。
小煤球真的成功了。
她碰碰他的胳膊，小声问：“你是不是要给自己造个龙椅了？”
后者白了他一眼，“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我才不感兴趣。”
“你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找一根全世界最大的骨头？
小煤球正要说话，大白忽然提议。
“姐姐饿了吧，去食堂吃饭怎么样？让你尝尝狗厨师的手艺。”
“好啊。”
听到吃饭二字，周云轻步伐都欢快起来。
学校不远就是食堂，一栋两层的工厂大楼，可以同时容纳几千人用餐。
抵达时师傅们在做晚饭，大家尚未收工，桌上都没人。
小煤球和大白带着周云轻去厨房看，厨师有几十个，一半人一半狗。
人在切菜，狗子站在高凳上，使用一把特制超大锅铲，翻动锅里的菜，时不时撒点调料下去。
“将军。”
厨师们看见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向小煤球打招呼。
小煤球在周云轻面前爱耍无赖，面对他们倒是一本正经，点点头说：“继续忙，做好了给我们盛三份送过去。”
“好的。”
他们又开始炒菜了，三人退出厨房，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周云轻问：“对了，怎么只看见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大白说：“现在大家都可忙呢，长毛短腿带队去其他城市搜集种子，小黄培训新异能者，我负责处理基地里的事务，大黑为维修队寻找材料。”
周云轻哭笑不得。
狗都这么忙，她这个人倒游手好闲了大半年。
“我们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一个月休息一天，争取在今年把基础设施全部建好。狗群扩张很快的，现在才几千条，预计明年这个时候，数量能达到三万。”
周云轻有点好奇，“你们打算一直这样发展下去？”
就算他们靠土系异能保持食物充足，唐昊会放任不管么？
他的目标是把世界变成异能者的世界，而不是异能狗的。
现在他的注意力还在人类身上，等他把人类控制得差不多了，估计就要对他们下手了。
而且基地看起来欣欣向荣，可她随便走一圈，都能发现不少隐藏的，尚未爆发的缺陷。
人类与狗子如何和谐共处？
他们准备永远借用人类文明与工具吗？
当数量增长到一定程度后，这种散漫的体系会不会崩溃？
但她没有问。
毕竟她什么也没做，对方未必喜欢听这些。
饭菜很快端上来，每人一个不锈钢餐盘，里面有两个菜。
花生油炸豆腐，胡萝卜炖土豆。
配了一勺白米饭，一个蔬菜馅包子。
豆腐炸得金黄，用油很足，吃起来有种诱人的肉香。
周云轻被老年痴呆弄得生活水平断崖式下跌，好久没吃这么像样的饭菜了，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小煤球皱眉。
“你之前到底生活在哪里？”
凭她的本事，在哪儿也能活得不错吧。
周云轻收敛吃相，尽量放慢速度。
“酒店啊，不是跟你说了。”
他十分怀疑，但是没继续问，趁她不注意时，把自己盘中的几块豆腐拨过去。
吃到尾声，基地的居民们收工了。
人和狗混杂着跑进食堂，看着凌乱，其实乱中有序，遵循秩序，排队到窗口打饭，三三两两地找位置坐。
刚才还空旷的工厂很快人头攒动，狗和人坐一张桌，你用筷子我用舌头，互不干扰。
周云轻不禁停下动作，看着这奇妙的画面，总感觉自己在做梦。
小煤球放下筷子。
“吃完了么？有一个人，你肯定很愿意看一看。”
“谁啊？小黄？”
她这个妹妹，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小煤球勾了勾嘴角，“你去了就知道了。”
周云轻飞快扒完盘子里剩余的饭菜，一抹嘴站起身。
“好了，走。”
大白本要跟着一起去，走到楼梯处被一位厂长拦住，跟他聊工作上的事，只好留下来。
周云轻与小煤球走出食堂，离开时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注视。
小煤球走在她身后，问：
“你对什么职位感兴趣？也给你安排一个吧，省得别人总是看你。”
这意思是……让她留下来？
先不说她愿不愿意，凭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干什么也干不好啊。
在酒店里控制不住异能，顶多烧个厨房。
在这里没控制好，可能要害死人的。
为了基地考虑，她不能留下。
周云轻干笑两声，权当没听见，催促他。
“要带我看谁？你走快点。”
小煤球被她推着向前，看着夜色中的基地。
灯光点点，人来人往。
忽然感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很好。
两人走了几百米，来到一栋小楼外。
周云轻看了两眼，惊道：
“是医院？谁受伤了？”
小煤球瞥了她一眼，径直走进去。
有条狗刚下班，看见他停下脚步。
小煤球问：“灰灰呢？”
狗子叫了两声，他点点头，让对方忙自己的去，带着周云轻上楼，来到一间病房外。
周云轻闻到一阵饭菜香，里面的人大概在吃饭。
即便已经走到这里，她还是想不出里面的人是谁。
小煤球抬手敲门，响起一声狗叫。
他推门而入，周云轻跟在后面，看见病床上支了张小桌子，有条狗正蹲在桌边吃饭。
灯光明亮，她一眼就看见狗的肚子大得不正常。
像是……怀孕了。
“情况如何？”
小煤球问。
狗子连忙套上一条宽松的棉布裙，几秒后幻化成人，是个清秀白净的女人。
变成人形以后，肚子看起来更大了，至少是人类的双胞胎大小。
她说：“医生今天刚检查完，说很不错，各项指标都合格。”
小煤球点点头，对周云轻介绍。
“她叫灰灰，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从检查来看应该怀了六胎。”
周云轻知道狗怀孕和人不同，多胞胎是常有的，一次生十几条的也不少见。
但想到对方肚子正孕育着六个生命，还是觉得很伟大。
不对……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狗的孕期不是才两个月吗？受异能影响？
小煤球见她满脸困惑，道出原因。
“这些狗的父亲是人类，普通人。”
周云轻：“……”
他垂眸看着灰灰肚子隆起的弧线。
“我们也没想到异能犬可以和人类□□，知道的时候都很惊奇。一开始大家都建议不要留下，毕竟太危险，连生下来的是人是狗都不知道，也无法保证能活多久。”
灰灰笑道：“没错，但是被我拒绝了。那是我的孩子呀，哪怕他们是怪物，我也要给他们看看世界的机会。”
“他们不是怪物，他们是基地的希望。如果异能犬能和人类孕育出新物种，会带来怎样的改变，你肯定清楚吧。”
这句话不是对灰灰说的，是对周云轻说的。
她看着小煤球转过来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
“你好好休息，有问题随时告诉医生，我们不打扰了。”
灰灰点头，继续吃饭。
小煤球带着周云轻离开医院，回到干净的街道上。
居民们陆续吃完饭，晚上不加班，是私人时间，不少人都在闲逛。
有栋废弃建筑被清理过，改造成篮球场。
人和狗子一起打球，人个子高，手长，狗子弹跳力好，反应敏捷，一时间打得不分上下。
他们站在外面看，小煤球侧过脸问：
“这个基地你满意么？”
她笑笑，“我有什么满不满意，我……”
周云轻停下，认真地问：“你真的认为可以培养出人与狗的新物种？”
“怎么了？”
“我不太懂生物，但是想想也知道，两个基因差别如此大的物种杂交，肯定会有无法预知的影响。就算异能让他们顺利结合，生出小孩，生出来的能活多久？异能犬数量少，这些新物种能形成规模吗？”
“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我只知道，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想放弃。”
“你应该再考虑考虑。”
周云轻说。
她没有兴趣插手他们的事，可这个计划令她头皮发麻。
“没时间了。”
小煤球叹了口气，望着那些跳跃的身影。
“唐昊解决完普通人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他不会放任其他势力生长的。基地能建成现在这个样子，大部分技术工作都是靠人类，狗群只是负责体力方面，做些不需要技巧的工作。
智商、体力、甚至寿命，都不足以支撑形成自己的文明。千万年前如此，今天仍是如此。
基地需要新生命降临，为我们创造希望。我不想连尝试都不做，就直接放弃，留在这儿等死。”
周云轻怔住。
她原以为这个决定是在冲动中做出来的，凭着一股脑的激情。
现在来看，他比她考虑的多得多。
一阵夜风吹来，她搓搓胳膊。
小煤球问：“冷吗？晚上你想住哪里，我家怎么样？位置很宽敞。”
周云轻没什么所谓，但是很想去室内。
她越来越怕冷了，总感觉骨头缝里都有风钻进去。
她点点头，小煤球紧绷的脸色放松了许多，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周云轻呀一声。
“怎么了？”
他回头问。
她带的药早就在学校吃完了，现在身上一粒都没有。
突然停药，不会恶化吧？
基地离酒店隔着十万八千里，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这里也有医院，不如明天去药房找找。
尽管狗子们占领了一座城市，但生活区很小，走十来分钟就到了小煤球的家，也就是先前经过的那栋楼。
他对待生活琐事一向很糙，也没兴趣搞特殊化，楼里住着不少人和狗，他独自住在第五层。
打开门，里面是一套一百平米的两室一厅。
他还嫌不够宽阔，把除承重墙之外的墙全打通，变成一室一厅一卫。
改造的地方也没重新装修，水泥墙壁露在外面，家居风格也七拼八凑，像个流浪汉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