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娇女——一笑笙箫
时间:2020-08-19 10:03:06

  他垂眸看着她的手掌,一张一张的放。
  损去的烛火,失去的睡眠,装订的力气,重复的,没重复的名目,他一遍遍的交付。
  直到钱袋子全部掏空,他说,“还有今日的道歉。但不能用它付。我今日有些失控,不该那样吼你。对不住。你想要什么,我都补给你。”
  郑芸菡低头看着手掌上一堆钱,扑哧笑了:“那今日带我去最贵的酒楼吃喝吧,我要喝玉毓酒,整壶整壶点那种!”
  卫元洲失笑。
  这算是什么道歉?
  他笑了,狗胆包天的揶揄:“不怕被你三哥抓住?”
  她眼珠子一转,贼兮兮道:“我方才偷听到他和秦博士散学后要商讨正事,应该没机会来堵我。我们跑快些。”
  卫元洲头一次觉得,她其实可以再有点脾气。他压低声音:“无妨,不跑也没关系,交给我。”
  ……
  郑芸菡回去换了男装,重新束发,一路出来,果然没瞧见三哥和秦
  蓁,料想他们正在商议正事,偷偷从后门跑了。
  卫元洲备好马车等她,她一出来,他便将人拉进去。
  马车往长安城最贵的酒楼驶去,卫元洲看着与他隔着一座的小姑娘探头看着外面,一眼也没看他,又觉得这事没过去。
  他包下了一整层的雅间,未免她不自在,让樊刃派自己人去点菜传菜,不让外人瞧见她。
  她点名要的,酒楼以壶卖的玉毓酒,他直接要了一坛。
  郑芸菡像是完全忘了白日的不快,食指大动,吃的津津有味,卫元洲陪着她一起,饮完了一整壶玉毓酒。
  初冬的天色暗的早,郑芸菡酒足饭饱,软软伏在在临窗的小榻上,瞧着外面灯火四起,眼底也淬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卫元洲仍坐在食案前,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这段日子,她十分忙碌,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她扒着窗户看够了,回头见到他,忽而笑了,冲他伸出双臂。
  卫元洲受宠若惊的怔了一下,飞快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上,两人一起坐在小榻上。
  卫元洲轻轻埋在她的颈窝,低声道:“我今日的样子有些难堪,你可不可以不要放在心上,我跟你赔礼道歉。”
  郑芸菡一壶酒下肚,多少有些壮胆的意思,她伸手捧住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他愕然看着她。
  微醺的小姑娘,勇气膨胀,话题也跳得厉害,不等他回答,又说:“其实,我骗你了。”
  卫元洲眼底滑过惊疑。
  “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太小,不适合成亲,而是因为,我原就不想成亲。”
  她飞快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说话:“没有苦衷。只是因为我母亲生前过得不太好,她把全身心付出在侯府和丈夫身上,却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忍耐里,把自己熬成一把枯骨。”
  “她虽然走了,但她活在下人的口舌里,活在那些议论对比,惋惜哀叹里,也活在兄长瞒着我的那些隐忍痛苦里。她留给兄长为数不多的母子记忆,却留给我难以磨灭的噩梦。”
  她压低声音:“最初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是她的女儿,有她一半的骨血,奇怪的宿命,会让我终究活成她的样子。”
  她往他怀
  里缩,“所以,一想到要成亲,离开熟悉的家里,去另一个男人身边,就好怕啊。”
  “但是,因为你,我想试一试。我真的很认真在努力,结果你还是不高兴了。我没办法了,所以决定向你坦白。”
  环着她的手臂忽然收紧,郑芸菡感觉到男人情绪中泛起的波澜。
  卫元洲抱着她,终日来起伏不定的心情,在这一刻狠狠坠落,又悠悠浮起。
  原来是这样,理由是这样。
  只因不知她心底真意,他竟用那样低劣的心态猜想她。
  他见到她时,从来都是活泼明媚的样子,却从未想过,她心底会藏着这样的包袱。
  真正知道问题所在,令他松了一口气,所有阴云瞬间散开。
  比起猜测狐疑,他更擅长解决处理。
  “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郑芸菡慢吞吞从他怀里拱出来,好奇的看着他。
  男人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脸颊,细数起藏在心底的喜爱:“第一次见你,是明知我不讲道理以权欺人,却敢冲进来跟我理论,我当是个多威武的女英雄,却没想,是个极有眼色,能屈能伸的小机灵鬼。觉得你有趣。”
  “后来,你为求画一番周旋,为你兄长的婚事操碎了心,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折腾,有趣就变成了好奇,好奇你为了一件事,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卫元洲摇头认输:“事实是,你那些乖巧低调的样子,太能骗人了,你折腾起来,能让人心都吓得蹦出来,怀疑自己一瞬老了十岁,怎么都跟不上你。”
  郑芸菡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哪有……”
  他也不争辩:“后来我想,大抵一开始,你并没有那么豁得出去,可为了心里在意的人和事,什么都敢试,每试一次,就比从前更大胆。然后,对你的好奇就变成了贪念,男人的贪念。”
  卫元洲掐腰将她抱起,郑芸菡身子一滑,跨坐在他身上,与他身躯相贴,面对着面,她一动,腰背已横了两条坚硬的手臂,将她箍着。
  “喜欢你的地方太多了,这些喜欢都成了贪念,让我想你所有的喜怒哀了都冲着我来,喜欢我,折腾我,所有一切都属于我。”
  “你的害怕,其实很有道理,因为男人大多如此,他得到一个
  女人,不止要身体的服从契合,更要全心全意的付出,甚至将他当做头顶的整片天,为他而生,稍微远离,连活都不能活。”
  郑芸菡蹙眉,躲开他的眼神。
  卫元洲哼笑一声:“但多可笑,大多男人心安理得的接受一个女人全身心的付出,却从不觉得,他应该回馈什么。”
  郑芸菡眼中升起些惊讶。
  卫元洲仔细把她鬓边的碎发理开:“你应当早点告诉我,我才好回答你第二个问题。”
  这话触及核心,她眼神微变。
  他动作温柔,语气斩钉截铁:“你不会,永远不会。”
  “我认得的郑芸菡,很少生气,即便气了,旁人还没回过神,自己就先揭过。”
  “她对人对事都能折腾,并不是因为精力无穷可以随意损耗,而是因为从不轻易生出绝望。所以在我眼中,她鲜活无双。”
  “仿佛长了好几颗心,擅长一心多用,分一颗心做事都能做到顶尖,若诸心齐用,可能会上天,所以遇到再大的事,这颗心都死不透。”
  “小事软糯好唬,大事坚韧机灵,好比她的兄长以为她还需要扶持护航,她已经将他们的手交给更需要的人,一个人也能走得又快又稳。”
  卫元洲抱着她晃了一下,像是要晃掉她自以为迫人的恐惧:“你自己品一品,这样的人,会被轻易绊住,会郁结于心,会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吗?”
  郑芸菡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他摇晃的沸腾起来,她甚至分心猜测,他打仗厉害,大概是每次出征前,都会这样给自己的士兵灌汤,然后将他们身上所有的恐惧都晃掉。
  卫元洲还没放过她:“就拿今日的事来说,从前你瞒着我,我不知问题所在,狐疑猜测,心浮气躁的吼了你,结果更不好受,这种难受,在看到你装订的册子时,上升到了顶点。心想,哪怕你跟我闹一顿都好,别便宜我这个混账。”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可你在干什么?你安安静静上完下午的课,将助教的事做的圆满到位,看到我时甚至还能笑,还讨钱,然后你做了与之前背道而驰的决定——与我坦白。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当是你的作风了。”
  她神情高深莫测,像是在鉴定他话中真
  假。
  “听殿下说,你从小到大,与几位兄长更亲近。恐怕连你自己都不曾察觉,你早已把他们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压在那个乖巧的模样下面,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叫人束手无策。”
  郑芸菡被他接二连三的分析晃了神,整个人处于一种迷蒙状态,眼神仿佛在说,我是这样的?
  卫元洲如今知道了问题,心中再无任何急躁与不安,空前有耐心。
  “站在你的角度看,我笃信你不会,这是其一。”
  她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还有什么?”
  卫元洲笑起来:“站在我的角度,也不会让你成为这样的人,这是其二。”
  她怔住。
  男人的声音缓缓动听,仿佛从他口中讲出来的,都是无懈可击的道理。
  “无分男人女人,任谁一直处于付出的状态,却由始至终得不到丝毫回馈,都会疲惫,失望,直至绝望放弃,这是人之常情,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不求回报的付出?”
  “我仍然希望能得到你为我的付出,但付出这件事是相互的,不是凭一纸婚书、一段关系,就要你毫无条件,毫无保留,将自己全部付出,完全没有自我,这没有道理,也不应该。所以,我会先付出,多付出一些,你可以自己衡量,自己决定付出多少。”
  他低笑着,与她打商量:“只要你不抵触这件事,只要我能感知你的回应,少一点也没关系。”
  郑芸菡咬住唇,慢慢低下头。
  卫元洲看着她的脑瓜顶,仔细感知着她的情绪。
  忽的,怀里的少女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
  卫元洲神经一紧,细细思索自己刚才的话哪句过分,哪句太直白。
  下一刻,她张臂抱紧他,小脸埋在他的肩窝,一声不吭的掉眼泪。
  卫元洲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捏住,无法喘息,他不敢再用力箍着她,遂松开手臂,改为一下一下笨拙的拍背。
  “菡菡……”
  她狠狠吸鼻子,保持着环抱他的姿势,抬起脸,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因抽泣太猛,说话断断续续,时不时抽一下。
  “……如果……当初,我母亲……得到哪怕一点点的真心回馈……是不是就不会死……”
  最后的声音,淹没在无声的泪
  涌中。
  卫元洲喉头发涩,不知如何作答。
  有时候,很多因素造成一个结果,不能单一论断。
  他沉默片刻,温声道:“过去的事情,我给不了答案,但未来的事情,我或许可以帮忙。比如,将我的母亲也分给你。”
  房中陷入一片沉寂中。
  连她的抽泣声都逐渐变小。
  夜市已上,小楼立于一片繁华中,嘈杂渐起。
  这片人声鼎沸的红尘之中,伏于肩上的少女忽然用很小的声音说:“好。”
  不知哪里忽然爆出一声炸响,男人的大掌按上她的后脑,迎着那粉润的唇瓣,一寸寸靠近,直至怀中的人呼吸紊乱,闭上眼睛时,终是狠狠碾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菡妹解开心结了!!!!!!
  我说一句啊,大家目前的不喜欢,都是正常的。
  之前我留了作话,后来觉得没必要又删了。
  觉得剧透。
  但大家既然都没兴趣了,我剧透一下也没什么。
  我对这卷的总结,大概是——化解,纠正。
  可能是个不讨巧的主题,但是作为完结卷,我还是想这么写。
  大概是,每个人都有走偏,想偏的时候,但万幸的是,路上遇到的人,遇见的事
  能将偏离的东西纠正回来。
  路还很长,有人作伴,相互扶持,它不比独自美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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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赶在宵禁前半个时辰,郑芸菡终于将卫元洲推开,粉面若桃花,灵眸漾水波,眼角泛着让人怜爱的红,不知是泪水浸红未褪,还是微醺醉态迟来。
  卫元洲眸色又深又沉,即便跋山涉水负重操练也能面不改色的男人,在片刻的亲昵间,已然气息微喘。忍耐,确然是比放纵要更耗费力气。
  既要尽兴,还不能让自己逐渐升腾的欲.望被小姑娘察觉。
  他暗笑,这竟是个体力活。
  郑芸菡衣裳整齐,可是被按在榻上亲时,将头发压乱了,这里没有镜台,卫元洲就看着她盼着小腿儿坐在榻上,漂亮的十根手指头梳梳顺顺,眨眼就将一头长发束起,变戏法似的。
  郑芸菡盲梳完毕,转头见他屈膝搭臂坐在那里,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不觉想到方才他亲吻时不可避免的霸道和情动,颇不自在的背过身去,小声嘀咕:“看什么看呀……”
  卫元洲听得清清楚楚,像是心尖被调皮的羽毛拨了一下,他起身凑过去,胸膛贴上她的背脊,双臂一箍,人已在怀。
  “成亲之后,生个女儿。”
  似是自发呢喃,好生商量;又像蓄意亲昵,夹带期盼。
  郑芸菡分心暗想,身体的亲密,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它简单又粗暴的撕开男女间羞涩与胆怯,让所有的亲密都变得热切又自然,又像在宣告,跨越这一步之前的新鲜和刺激,不复存在。
  她不知文人词藻里缅怀的人生初见是否指代这个,但当她跨过生涩紧张的起初,迈入一句话、一个动作融着自然的亲昵的此刻,心中还来不及为逝去的滋味遗憾,已经被新的喜悦填满。
  她扑哧笑开,脑袋一歪,在卫元洲的脑门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胡说八道,又不是买卖货物,下了订就能得到想要的。”
  卫元洲惊喜于她的大方亲昵,又为自己喜欢上这样可爱的姑娘感到自豪,低低笑着:“嗯,有道理,慢慢来。”
  他不与她争,她反倒好奇起来,揶揄道:“为什么要女儿?贵府可是有王爵要继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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