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继母和善,真心待人,又哪里需要她一个嫡出姑娘去劳心兄长之事?
舒清桐说这个,并不是在提醒郑芸菡什么。
倘若公爹因刘氏的枕头风真选了不合适的,她便是亲自下场也要按住。
成了亲方才发现,做姑娘的日子是何等惬意,丈夫的确宠爱照顾,日子并不艰难委屈,但……总有些事情,是自姑娘变成妇人之后一并改变的,好比她肚子里这个。
她更希望芸菡在闺中的日子,能留下更多简单美好的记忆,而不是等到成亲之后,回想少女之时,全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然而,令舒清桐没想到的是,一向紧张兄长婚姻大事的少女在听到此事后,只愣了一瞬,道:“哦。”
舒清桐一听这回答就觉得不对劲。
不像芸菡该有的反应。
她怕这姑娘面上淡定,心中暗自筹谋,不免多问了几句。
郑芸菡察觉大嫂的关心,笑了:“大嫂,没什么好担心的。”
舒清桐忍不住扶额:最可能紧张的人,反过来安慰她?为何她近来越来越看不懂身边的
亲人了……怀孕之后,竟真的会影响智力……
郑芸菡见她这般,以为她在为三哥操心,眼珠子一转,贼兮兮道:“大嫂,跟我来……”
……
忠烈侯要给郑煜星议亲,并不是一头热。
郑煜星本就是他最头疼的一个,为防他跟前两个儿子一样,平日里不声不响,一动作就直接求亲成亲入洞房,速度快的让他这个老父亲望尘莫及,他在筹备此事时,少不得要将郑煜星拎到跟前先打好招呼。
郑煜星补完觉,精神好的很,他不上值时也习惯着简练装束,月白胡服衬出一副宽肩窄腰大长腿,捏着把纸扇往忠烈侯的书房一坐,啪的一声打开,呼扇呼扇,漫不经心:“父亲找我?”
忠烈侯沉着脸,“而今你两位兄长都已成亲,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了。”
郑煜星掏掏耳朵:“终什么事?”
忠烈侯按着脾气:“终身大事。”
“终什么大?”
“终身大事!”
“身什么事?”
忠烈侯抓起案上镇纸朝他砸过去。
郑煜星眸光一厉,手中纸扇合拢飞出,恰好击中镇纸,二者齐齐改了方向,狠狠砸在书房一尊落大花瓶上。
一声砰响,一声脆响。
忠烈侯炸了:“混账!”
郑煜星往座中一靠,懒懒笑道:“哦——是终身大事啊。”
忠烈侯一团邪火尚未发完,见他态度急转没再闹,思及从前种种不欢而散,也不想这么快结束话题。
他忍痛不去看自己心爱的花瓶,沉着脸走到书案前,抓起一把画像丢到他面前:“选一个!”
郑煜星偏头,挑眉。
画像上的姑娘,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不用看也知道,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只是这精心里融了多少真心真意,多少算计,还不好说。
郑煜星嗤了一声,竟真的坐正了,伸手翻看画像。
忠烈侯颇感意外。
臭小子,转性了?
郑煜星翻检一阵,挑出好几个模样俏丽的,一张张摆在面前的矮几上。
忠烈侯更意外了。
这么顺利,真的在选。
郑煜星选好五个人,还按照她们的画像等级排了个序,大爷似的往后一靠,抬手示意:“这几个,如何?”
忠烈侯瞧了一眼,心里
咯噔。
五个都是刘氏帮忙选的。
妇道人家果然不是一无是处,迎合男人口味这点还是挺在行。
他神色稍霁:“这些虽不是达官显贵,但胜在性格温和。你这狗脾气,也该知道自己配不上什么金枝玉叶,金贵的姑娘能嫁到你屋里让你受气?那就选一个,我派人去着手。”
郑煜星挑着嘴角笑起来:“父亲准备让我多久成亲?”
忠烈侯没看到儿子眼中的戏谑,当真盘算起来。
趁热打铁的话,最快也要五个月。
他报出时间。
郑煜星略一思索,斜倚在座中,食指虚点过五张画像:“若是与她们成亲要五个月,让我看看,这个,我保证能在两个月之内与她和离;这个不错,可能会难点,两个半月和离吧;这个,一个月和离;这个半个月,至于这个……我有信心,洞房那日就让她回娘家!”
“你!”忠烈侯险些瞪出眼珠子来。
混账!
竟敢说出如此混账之言!
郑煜星仿佛看不到,笑的懒洋洋的:“如何,父亲要不要跟我开个局赌一把?”
书房外,郑芸菡抿着笑,冲舒清桐作摊手状,眼神在说:看吧。
舒清桐眼角直跳:……
内里,忠烈侯气疯了,他知道郑煜星身手好,父子二人真打起来并不好看。
他抖着手指他:“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好好地姑娘嫁给你,你敢这样糟蹋,我打断你的腿!”
郑煜星笑着,可眼角都是冷漠:“又不是我要娶得,父亲这么想呵护照顾,不妨我娶进来,送到父亲院子?说不定交给父亲,三五日让她们心冷回家,足矣,毕竟欺负女人这种事,我哪有父亲经验深厚啊。”
忠烈侯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门外,郑芸菡脸上的轻松僵了一下。
舒清桐敏锐察觉,按着她的肩膀无声询问。
郑芸菡扯着嘴角露出笑,带着她走远一些,压低声音:“我想起还要给三哥买东西带进宫,就不陪嫂嫂了。三哥和父亲惯是如此,你怀着身子,离他们远些……别跟三哥说是我带你来。”
说完,她唤来个下人送大嫂回房,自己走了。
下一刻,书房的门打开,郑煜星大爷似的走出来,还很细心地关上门。
里面传
来砸东西的声音。
郑煜星看到大嫂,一点也不惊讶,以他的敏锐,察觉门外有人并不难。
他恩怨分明,舒宜邱那小王八羔子的帐和大嫂无关,遂走过去见礼:“大嫂。”
不问她为何在此,又听到了什么。
舒清桐垂眸,低声道:“菡菡方才也在,她先走了。”
郑煜星果然蹙眉,渐生懊恼,伸手在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见舒清桐还在,忙道:“大嫂有孕,还是多歇着,我去看看她。”
看着郑煜星大步流星追过去,舒清桐又看一眼公爹书房,笑着摇头。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郑芸菡回了嘉柔居,也不想别的,翻出钱袋子,又仔细检查了清单,往兜里一揣就要出门。
刚出院门,后领子被人一抓,步子顿住。
“哪儿去啊?”郑煜星松开她,从身后绕过来,脸上带着笑。
郑芸菡晃晃小钱袋:“出门买东西。”
郑煜星点头,长臂将她一捞,“那走。”
郑芸菡愣住:“你也去?”
郑煜星的回应是直接抓过郑芸菡的小钱袋,在手里一掂:“哥哥带你出去玩。我请客,你出钱。”
郑芸菡瞪眼,这钱是要买正经东西的!
“用你的!”她伸手要去抓自己的钱袋子。
郑煜星手长脚长,捏着小钱袋往高处一举,大步往外走。
“你给我!给我!”郑芸菡一蹦一蹦去够,就这么蹦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郑芸菡:我三哥,没有心。不需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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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郑芸菡已经快不记得上次和三哥出门是什么时候。
他在太子身边当差,能走开的时候太少了,往往是头一日回家,刚刚休息好就又要进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准备许多能存放的小食打包带走。
她怅然的想,这样的机会本也不多,请客就请客吧。
没想,郑煜星陪她买完酿酒原料,让随行把东西送回侯府,带着她去了长安城最好的酒楼,郑芸菡来的不多,对里头的价格却很清楚。
大馆子里的小二穿得都格外体面干净,将二人扫过,热情且客气。
她的小心脏紧了一下,抓住郑煜星的胳膊:“我们换一家吧。”
郑煜星瞥眼看她,将她的小心思一览无余,他笑笑,用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的话:“不。”
郑芸菡挣扎道:“我带的钱不够!”
郑煜星笑的漫不经心,目光流转间,陡然变作警惕厉色,落在大堂一角。
郑芸菡察觉异常,一并探头望去,不期然撞上一双疑惑中带着审视的目光。
大堂一角坐了年轻男人,黑发金冠锦袍佩环无不精致,样貌出众,通身富贵比样貌更出众。
这样的酒楼,以他的打扮,不该只是在大堂叫几个菜。
那男人的眼神在兄妹二人之间逡巡,最后无视了郑煜星的防备,落在郑芸菡身上,短暂犹豫后,起身走过来。
小二颇为热情:“客官们是约好的?”
郑芸菡望向三哥:“你认识?”
男人走近,搭手一拜:“敢问姑娘……”
郑煜星捞过身边少女转身就走:“不认识。”
男人:……
小二:……
郑芸菡还没闹懂什么情况,后面忽然传来急切的一声:“晗双?”
郑芸菡这才停下,拽住二哥,回头看他。
男人眼底划过一丝笃定,再次走过来。
这一次是郑芸菡先开口:“公子认得晗双?”
年轻男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她不是池晗双,眼神微变,目光落在郑芸菡胸前。
如今天热,郑芸菡早已换上轻薄的齐胸长裙,搭轻纱绣花上襦,肌肤白腻细滑。
一条手臂横在了郑芸菡胸前,郑煜星语气不善:“不想要的眼珠子别乱瞅,还能抠下来喂狗。”
郑
芸菡低头,看到了挂在脖子上的半月形玉坠子。
这是当初离开并州时晗双送别之物。
回到长安本想立刻见她,她却出门了,郑芸菡便将坠子随时戴在身上,准备晗双回来后直接登门找她,省得到时候一不留神又忘了。
眼前的年轻男人,认得是这个坠子。
郑芸菡会意,将坠子摘下来,往前递了递:“你在看这个?”
他点头一笑。
池晗双?
郑煜星认得,算是郑芸菡的发小,两人很玩得来,不过那丫头郑煜星没怎么接触。
年轻男人警惕的看了郑煜星一眼,见他没有像刚才那样排斥,心道总算得到了一个介绍自己的机会:“在下秦金锐,东阳郡人士,是敬安伯府一门表亲,算是九姑娘的表兄。”
郑芸菡打小和晗双玩在一起,好友是个憋不住话的人,遇到开心的不开心的,总会拉着她说上一通。
秦金锐报出姓名和来历时,郑芸菡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晗双生母是东阳郡人,亲姐姐嫁给了东阳秦家嫡出幺子,因母亲与姨母关系极好,晗双从小开始就往东阳郡走得勤,可她后来就很少走动了,据说是东阳秦家家大业大,宅内也乱的很,年幼玩在一起还不觉得,稍稍懂事些便察觉异样,她不喜欢。
郑芸菡想起晗双这次随母亲离开长安,就是她母亲娘家那边出了点事。再回想秦金锐刚才的眼神和言语,分明是将她当做了晗双。
可见他与晗双并不相熟,只是因为这枚坠子。
那他与晗双的姨母应当也不亲近。
郑芸菡很快定论——不是自己人,可以告辞了。
她也无须多说,悄悄捏住三哥的袖子,郑煜星腰一叉:“这位表亲,要我找个人送你去敬安伯府吗?”
秦金锐又看了郑芸菡一眼。
郑煜星笑了:“还看?”
秦金锐常年在外,看人眼光并不差。
面前的青年笑不及眼底,明显是不满他方才的唐突。
秦金锐搭手作别:“打扰了。”
郑煜星转身,推着郑芸菡往楼上走。
郑芸菡下意识回头。
“再看一个试试,什么野男人你都敢伸头!”郑煜星恶狠狠地吓唬她,郑芸菡横他一眼,小声嘀咕:“那是晗双的表兄。”
郑煜星嗤笑:“哪门子表兄,连表妹的脸都不认得,单认物件儿的。”
郑芸菡想想也是,又觉得奇怪——秦金瑞虽然穿戴的精致,但一身风尘仆仆抹不去,没专门叫雅间,只是匆匆在大堂点了菜,像是刚到长安,赶着囫囵两口。
郑芸菡做了个大胆的猜测:晗双母家那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告一段落启程回长安,秦金瑞是秦家人,应是收到什么消息,这才赶到长安,直冲敬安伯府和晗双而来。人刚到长安坐下吃饭,就看到她和三哥,因此误认。
可他连晗双本人都不清楚,却知道她有一个随身的物件儿。
奇怪。
郑芸菡很快就没心思想野男人了。
郑煜星开始点菜了。
他专挑贵的点,甚至点了一整壶玉毓酒。
郑芸菡恨不能扑上去捂住他的嘴,郑煜星抬眼见她心思全回来了,笑着合上菜牌:“就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