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吴漾
时间:2020-08-19 10:03:52

  我吸了吸鼻子,想抬手抹一把脸,又怕弄脏衣袖。低头发现我穿的是姜初照的衣裳,于是放心地抬起袖子照着脸揉了两把:“那怎么办,哀家摸都摸过了,你要是觉得你这些媳妇儿吃了亏,要不改天让她们到凤颐宫摸回来吧。”
  他又沉默了。
  “这样还不行?”我惊恐地看着他,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哀家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摸了她们几下,要让哀家上她们床、陪她们睡吧?”
  他僵了两秒,审视了我一会儿,舔着牙道:“你倒是真敢想。”
  *
  最后姜初照这傻儿终于答应把哀家抱回凤颐宫。前提是,哀家答应他离那些美人远点儿,尤其是哀家的表妹余知乐。
  我真是太被动了。但凡今天不是赶上这一茬,我是绝不可能答应他这个条件的。
  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笑,还笑得很没心没肺,甚至拖着愉悦的长腔,对我说:“这是朕从西疆回京继承皇位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他娘的。
  他当然是开心的,今天可是有二十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嫁给他了呢。
  我缩在他宽大的衣袍里,想到二十一个美人都不能再随便摸,便觉得惆怅万千沮丧难耐,甚至有一些能体会到他父皇面对百位嫔妃却迟迟不举的悲凉心情,于是一边叹气一边掉泪,同他商量道:“那你把林果儿和那些手嫩的小姑娘还给哀家行吗?”
  “……”
  “这二十一个哀家就答应你不去招惹了,那下一批,哀家是不是就能……”
  “你还敢想下一批?”他咬牙切齿地打断我,腰上的手也收紧,甚至捏到了我的肉,低头骂我,“你到底是有多寂寞,怎么连女人都不放过?!”
  我又缩起来,不敢回话,怕他气急了,把我整个人撂地上,甩袖子就走。掉地上要是摔死了还好,如果没死而是把血摔了出来,把裙子染得更脏,那我怕是要哭厥过去。
  于是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绸衣的前襟,讨好道:“还有一段路,哀家要不给你讲一讲自己看美人表演节目时,帮你排好的侍寝顺序吧?或许你愿意听这个。”
  “……”
  “排在第一的,肯定是余知乐,”说到这些,我便稍微恢复了些气力,也不觉得身心那么难受了,“她长得是这些人里最好的,虽然身材单薄了些,但兴许跟陛下在一起时,运动量一上去,胃口就好了,不出半月,大概就能圆润一圈。”
  “……”
  我悄悄抬头看他,发现他目视前方没有打断我的意思,就放心大胆继续道:“第二个,是娴妃。听说杨丞相最近经常不配合陛下的工作,总是有自己的想法,陛下到底年轻,还要仰仗着他,所以娴妃那里不得不去。当然了,”我咽了咽口水,补充道,“娴妃的衣裳瞧着很妙呢,陛下可以试试整个撕扯开来,会有振奋人心的作用。”
  他低头看我一眼,语气像夜风一样凉,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继续说,让朕听听你这一晚上跟她们眉来眼去之余,都在想些什么。”
  我得到了鼓励,于是越发自信:“陛下不觉得卢美人的哭声很动听吗?这样的声音用来念诗当真是可惜了,若是用在床榻之上、云雨之中,听起来该有多美妙呀。哀家单是站在陛下的角度想想,都替陛下觉得心痒呢。”
  “嗯。”
  “再就是云妃。赵太傅可是随着你皇爷爷建立帝王业的功臣,他的孙女你自然不能冷落。撇开这些不谈,云妃在哀家这里也排得上前三。她那对酥峰当真是美,可谓是千年难得一遇,百世未见此观。哀家看过的本子和某宫图也不少了,即便是在画上,都没见过那么好的形状呢。”
  他淡淡开口:“还有其他推荐吗?”
  “有的有的,”我从他怀里举起手来,抢答道,“高婕妤你有印象没,今晚上她表演的节目是丹青。哀家看她画得又快又好,寥寥数笔,便把哀家的形态给描画出来。有一类房中趣事陛下可能没听说过,就是互相在对方身上作画。陛下长得如雪一般白净,不来作画真是可惜了。且不说这场景旖旎,单说这毛笔接触肌肤时的触感,就叫人心驰神往,如坠销魂窟。”
  他却突然不吭声了。
  今晚在长合殿时他也有些奇怪,其他美人表演节目时他虽然不满意,但好歹也能耐心看完,唯独到了高婕妤这里,她才照着哀家画了七八笔,姜初照就皱着眉头打断了,甚至有些生气:“若让朕再看到你画太后,便回家去吧。”
  高婕妤整个被他吓到傻,手中的笔也掉了下去,后来还是我打了圆场:“陛下这是觉得你没画他所以吃醋了,哀家觉得你画得很好,哀家很喜欢。”
  显然,姜初照也想到了这一桩。
  “母后,”他一本正经地叫我,恰逢晚风拂过,让我不由瑟缩,“朕确实看不得旁人画你。”
  “看不得什么?”我有些不解,又有点委屈,“该不会真的在吃醋吧?她可是你的人,以后画你的时候多着呢,不过给哀家画了一幅,还没画完,你就不愿意了。”
  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站定,轻声说:“凤颐宫到了。”
  *
  后来,我的裙子自然是没法穿了。
  但姜初照的龙袍却被林果儿她们小心翼翼地清洗出来,林果儿捧着袍子来问我:“太后,陛下这衣裳要给他送过去吗?”
  我抱着白毛手炉,坐在床榻之上,看着日光散漫,内心万般纠结。还回去还是不还,当真是个叫人头疼的问题。
  “让哀家再想想,”我又倒回榻上,作躺尸状,望着殿梁愁苦道,“陛下也不差这身衣裳,不如就不给了吧。”
  说完这句,林果儿还没回话呢,我自己倒是打了个激灵。
  就这样想起来年少时,好像也有一次,他把衣袍脱下来给我裹身上。
  那是十二岁,我二人去御园的海棠树上掏鸟蛋。那棵树不算太高,又有姜初照托着,于是我穿着一身裙子也爬上去了。
  到了树上,看到的不是想象中晶莹剔透纤尘不染跟珠宝一样的鸟蛋,而是沾着白色粪便和杂毛的鸟蛋,当即抗拒不已,连连发抖,并极力劝阻姜初照,让他也不要碰。于是我二人放弃鸟蛋,摘了些海棠果就往下爬。
  有一处树枝断掉了,我往下跳的时候,没注意到,衣裙便被断枝勾起,虽然没伤到皮肉,但裙子却从侧腰处一路扯到后颈。
  风吹到皮肤上,这没有遮挡的感觉让我懵了好几秒,才怔怔回头去看姜初照。
  他也懵了。
  目光在我的后背上停顿了很久,才重新移回我脸上,只是耳尖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四目相对,两顾无言,最后是他先反应过来,脱下龙纹红袍裹在我身上,把盘扣一一系好,许是怕我哭,还耐心又小意地安慰我:“别怕,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他低估我了。只要不碰到脏东西,哪怕是裙子碎成条,我也不会哭。
  但我还是有点纠结,忧愁道:“阿照,你刚才看了好久,是不是我昨晚洗澡没洗干净,背上有脏东西。”
  他系衣扣的手顿了顿,过了好久才小声说:“没有,超干净。”停顿思索半晌,才道,“我发现你有一颗痣。”
  我愣了愣:“在哪儿?”
  他低头,指尖隔着衣袍轻轻戳了下我后腰处那寸地方,“在这儿,”看着我认真道,“很特别,很漂亮。”
 
 
第16章 请安
  小时候的姜初照就是这样,总会夸我各种地方漂亮,之前夸过的就有眼睛,鼻子,耳垂,手指,头发,裙子,绣鞋……这些还算正常,如今他对着一颗痣也能夸出漂亮,我都有些惊讶。
  于是抬头问他:“是怎么个漂亮法?”
  他想了会儿,有板有眼地给我介绍:“像糯米糕上的一粒黑芝麻,也像白绸缎上的一粒墨色珠,鲜明,生动,叫人一眼就记住。是这样的漂亮。”
  我被他夸得都有些遗憾了:“可惜我自己看不到。”
  穿着姜初照的龙纹红袍回到家,本来还在院子里教育府丁、让他们以后看住我的乔正堂整个都傻了。
  他张了好几次口才指着大门口的我,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就站这儿,先别动。”
  我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捏着过长的衣袍不让它沾地上,一边看着乔正堂前厅后堂跑来跑去地唤人。半刻钟后,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丫鬟府丁,厨夫庭扫,都被他集中到了院子里。连后院的灰毛小狗都跟了过来。
  乔正堂就这样带领家里一众老小,对我俯身跪拜,认真磕头,放声大呼:“太子殿下,万福金安,千秋圣寿!”
  一家老小跟着大呼:“殿下万福金安,千秋圣寿!”
  我那时还不晓得见龙纹袍如见本人这一套规矩,被乔正堂和家里人的这番阵仗惊得魂飞魄散,尤其是回头看了好几遭,也没见到姜初照人影的时候。
  “劳烦……”乔正堂抬头看着我的脸,咬着后槽牙吩咐大嫂道,“带着乔不厌,把……把太子殿下的尊袍换下来,”顿了顿,捂住胸口补了一句,“要快。”
  后来,我换下了姜初照的龙纹红袍,穿上了自己的衣裙,乔正堂坐在前厅的官帽椅上,接受了我磕的三十个头。这还不算完,他带着我给全家老小把头一一磕了回来,连后院的灰毛小狗都没有放过。
  我觉得自己太亏了,也跟乔正堂提议过,能不能把一家老小集中一下,这样我可以只磕一次。
  显然,他拒绝了。
  甚至在给一家老小一一磕完后,又把我带去祖宗牌位前,边监督我磕头,边给我讲道理,说龙袍这种东西不能随便穿,更不能带进家里,不止如此,以后见到龙纹就得跪拜,这是规矩。
  我给祖宗磕完一百个头,脖子都要断掉,委屈地问他:“阿照说不让我给他跪拜,你却说让我跪拜,我到底是听侍郎的,还是听太子的。”
  乔正堂陷入沉默。
  好像没有想出好的答案,于是气急败坏道:“再磕一百个!”
  因为我娘亲过世早,兄嫂们辈分不高,所以那龙纹衣袍,是乔正堂亲手洗了亲手晾晒的,晾干后还把褶子都一一烫平了,最后双手捧着送还到了皇宫。
  整个过程,像是进行仪式那样谨慎、隆重且端庄。
  此时此刻。
  我躺在床上,侧目看着林果儿捧着的叠得整齐的衣袍,便生出一些惆怅来。也不知道是为了少年事,还是为了乔正堂。
  “还是送到成安殿吧,上面有龙纹,放在哀家这里怕是不妥,”我仔细嘱咐,“再检查一遍是不是真的洗干净了,褶子也记得烫一遍。至于陛下收到之后如何处置,便随他的想法来。”
  即便是烧了,也不关哀家的事了。
  *
  因为本身就有寒症,所以每次月事对我来说便如遭了一场病,连躺了五六天,才勉强能坐起来。
  各宫的妃子都知道我病了,纷纷表示想来探望,但都被姜初照这龟儿子给挡了回去,甚至他还下了口谕,若是私自去找太后请安,一律降品三级,美人这一品阶的则直接回家去。
  这道口谕把我气得牙痒,苏得意来给我送多宝新出的点心的时候,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哀家现在已经能坐起来了,你回去要记得提醒陛下,接受儿媳的请安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规矩,他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哀家一向尊礼,即便是生了病咬着牙,也一定把祖宗的规矩放在前头。”
  苏得意点头:“奴才知道了。”
  我看他今天格外淡定,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于是攥紧了手炉,又嘱咐道:“务必转告陛下,哀家能行。”
  也不知道苏得意是怎么转告的。哀家等了半天,没等到花枝招展的儿媳们,却等到了下朝归来的姜初照。
  五月初了,因为我月事骇冷的缘故,凤颐宫的地火还烧着。他穿着里华丽厚重的衮服进来,当即被热到额角冒汗。
  我想起上一世这时候来给我请安、被地火烫得直冒汗的余知乐,顿时心生不忍,正要跟林果儿开口说减一些炭火,姜初照却像是提前洞察了我的想法,一边把衮服解下来,一边嘱咐林果儿道:“不管谁来,都不必减炭火,一切按太后的意思来。你们若是觉得热,可换上夏衣。”
  我觉得心头一暖,正准备夸他几句,抬眸便看到他解下衮服后露出的红色衣袍——正是我前日让林果儿送回去的那一身。
  竟然……没烧掉?
  苏得意给他搬来一个绣墩,他就坐在我身旁,看着我笑道:“听苏得意说,母后想见儿媳,想得身体都无恙了?”
  我板板正正地坐在床上,举手纠正他:“是接受儿媳的请安,顺便替陛下教育指导她们一番,这是祖上的规矩。”
  “倒是很会找名目,”他笑出声来,那声音落在五月穿窗而过的日光里,清朗沁爽得像一汪泉水,“可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怎么能是一个意思,”我有些不满,“你说的这个意思,完全没有表达出哀家的身残志坚与克尽厥职。”
  他慵懒地勾了勾唇角,顺手拿过花几上的手炉,试了下温度后递给我:“虽然母后克尽厥职,但二十一个嫔妃一同来看母后,怕会累着母后。”
  我把手炉揣进怀里,笑道:“这你放心,哀家就只看看,不做别的,累不着呢。”
  姜初照终于点了头,“既然不做别的,那就让她们明天过来吧,”我这厢正开心呢,就听到他又严肃地补了一句,“但绝对不能让余知乐过来。”
  这话让我着实茫然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去揪炉套上的毛:“为什么不能叫她过来?还有,你注意一下,不要总余知乐余知乐的叫,她现在是容妃,你多少尊重人家一下。”
  我以为姜初照会给我一个不说合理吧,起码能认真一点儿的解释,但没想到他偏不,说出来的那个理由让我瞠目结舌。
  “她把朕的乌龟踩坏了,”好像是怕我骂他,就提前承认,“朕就是心眼儿小,就是记仇,就是没长大,就是能为了一个风筝做到这种地步。哪怕风筝已经修好了,朕也还是揣着这桩事不能忘怀,朕就是这么的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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