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吴漾
时间:2020-08-19 10:03:52

  这话叫我十分错愕:“哀家有什么病?”
  他没打算讲,于是直接指挥陈太医:“别站那么远,过来瞧吧。”
  陈太医这才敢上前来,放下药箱,恭恭敬敬道:“听陛下讲,太后极骇冷,每月都痛苦不堪,是以叫臣过来给太后看病。”
  我愣了会儿。
  本来想说我这病好不了。毕竟上辈子也是让你瞧的,此后几年药没断过,可最后还是死了。
  但看到姜初照和陈太医皆很认真,就挽起袖子把手腕递了上去。
  陈太医抚着我的脉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怎么能伤成这样?”
  姜初照眉心一跳,挺直了身子问:“不好治?”
  陈太医倒吸着凉气:“倒也不是,只是时间会有些久。”
  听他这么讲,我便知道他又要给我开个几年的药,于是沮丧万分道:“若是需要常年吃药便算了吧,哀家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已经很习惯了。”
  姜初照就转头看我,目光冷冽,语气愤慨:“宁肯不要命也不愿吃药?前些时日嘱咐朕的那些,到你自己这里就不算数了?”
  “那能一样吗?”大清早的,我本来不想跟他吵,可他这话就是有些气人,“你那是偶染风寒,吃个三五天的药就好了,哀家这身子常年骇冷,若是吃起药来得长年累月的不能断,每天嘴里都是苦的,整个人也早晚得浸成药味儿。还有那些忌口之类,这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若是活着就得遭受这些,哀家宁肯去西天追随你父皇。”
  姜初照不再看我,手指按上额角,靠在椅子上直接吩咐陈太医:“别管太后,你只管开。”
  我:“……”
  陈太医抱着药箱,目珠来回转动,观察了我二人几遭,然后提议:“若是太后不想吃药,那老臣倒是有个办法。”
  我两眼放光:“快快请讲!”
  陈太医捋了捋胡须:“太后可以试试泡温泉。”
  我直挺挺地从玫瑰椅上起来,欣喜若狂:“还有这种好事?”
  “嗯,”陈太医点头,“若是不方便,泡热汤也可以,在其中加入一些药草,也有驱寒的功效,只是得常年累月地泡,不然这寒症也是没有办法治愈的。”
  “温泉似乎好一些,哀家在家里的时候,便经常跟嫂嫂们去南山泡呢,”说到这里,我便灵光乍现,想到了更好的主意,于是转头问姜初照,“陛下不是担忧哀家的身体所以不允许儿媳来请安吗,那哀家呆在宫里便没什么要做的了,不如就此回乔家,每天跟嫂嫂们去泡个澡,把病养好了再回来。”
  姜初照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回我:“成安殿后面有一个。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最好的温泉汤池。”
  我身形一抖。
  差点问出“那汤池不是被你这王八蛋给填了吗”,转瞬才想起那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他好像先把脑子给填平了,所以就没打那汤池的主意。
  只不过这辈子我不是他的皇后,而是他母后了,所以想来便觉得不是那么方便,于是道:“哀家去成安殿后泡汤池怕是影响不好,可能会有言官觉得不妥,会骂你或者骂我呢,所以……”
  姜初照静静地看着我,等我把话说下去。
  我下意识吞咽了几下口水,轻咳了两声,举手提议:“不如把儿媳们都叫上,这样人多势众,言官想骂也一时不知该挑谁骂起。”
  姜初照:“……”
  “最好还是在陛下上朝的时候,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尴尬对不对?”
  他又开始舔牙:“母后对朕的妃子们可真是不遗余力地惦记啊。”
  陈太医显然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于是纯良地赞同了哀家的话:“太后说得对,不如让各宫的娘娘都泡一泡汤池,这样娘娘们的身体也会强壮一些。”
  我冲陈太医会心一笑:“太医就是太医,说得真对呀!”
  等陈太医走了,姜初照却还不动弹,我正要开口赶他走,却忽然发现他今天打扮得不太对劲——往日里他都是穿着绣着龙的袍子,今日这一身却没有;往日里他从来不拿扇子,今日却捏着一只玉骨折扇。
  “你是不是……要去宫外?”我怔怔问道。
  他这才倦倦地抬起眸子来:“母后终于看出来了?”
  我当即来了精神,满脸堆笑,凑近了一些同他商量:“算起来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墨书巷应该又出了好几本小说了,陛下能不能帮我捎带回来?”
  “不能。”他直接了当地拒绝,笑得很是惬意。
  我可怜巴巴地求他,甚至都做好了给他跪下的打算:“不是多沉的东西,你揣怀里带进来很方便的。”
  他存心要跟我作对,低头理着自己的衣袖,悠悠慢慢道:“到底是想要朕的那些嫔妃陪你泡汤池,还是要跟朕去宫外转转顺便买小说本子,母后选一个吧。”
  我恨得牙痒,“哀家要儿媳,”可忽然又觉得不太对,目瞪口呆地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说要带哀家去宫外转转?!”
  他不说话,只灿烂地笑。
  “哀家选择去宫外!”我赔笑道,“本子不本子的倒不重要,哀家主要是担忧吾儿,很怕你走丢呢。”
  *
  姜初照过去四年都在西疆,所以帝京很多地方和变化他都没有我熟悉,于是顺理成章的,在宫外全部都是哀家说了算。
  春夏之交,日光正好,街市人来人往,熙攘鼎沸,他低头打量着我身上这件赭红色男士衣袍,勾着唇角轻笑了两声:“嫁妆里都能找出这个来,看来出嫁前就做了不少打算。”
  这身袍子是我在乔家时就经常穿的。重生回来已经十八岁,又没有嫁出去,所以乔正堂便不太允许我这样岁数的姑娘出家门,尤其是,我也勉强算个名门闺秀。于是我便找人做了这身男士衣袍,出去闲逛的时候就方便许多。
  我学着他的样子,捏着檀香木小折扇,倒背了手,迈着方步笑道:“今天休沐,我这不是怕遇到某些京官,丢了吾儿的脸吗,打扮成男人的样子会好一点儿,”说到这里却浮起一些别的担忧,“不过,你说他们要是看到你跟一个小白脸在宫外逛街市,会不会以为你喜欢……”
  “乔不厌,”他打断我,垂眸威胁道,“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送回宫去。”
  我讪笑两声给他赔不是:“别气别气,随随便便一个猜测,不要当真。”
  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今天不都说好了,全听哀家的吗?怎么他一生气,哀家腰杆儿就不由自主开始发软了呢?
  出宫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墨书巷。
  尽管三个多月不见,但墨书巷的老板还是一眼就把我认了出来:“姜公子,您可来了,这三个月出的书小的一直给你攒着呢,就等你过来拿了。”
  姜初照拧眉看我:“姜……公子?”
  大意了,大意了。
  姜初照不知道,我来买书的时候,从来不敢用自己的真名,怕丢乔正堂和祖宗的脸,更怕乔正堂知道后,让我去给祖宗磕头,是以我都说自己姓姜。反正这是皇姓,老板也不敢往深了打听,即便是错误地打听到京城哪位王爷身上,或者早就看出我是女人,打听到京城哪位郡主身上,丢的也是姜初照和他祖宗的颜面。
  我不敢同姜初照对视,把银子递过去,把书接了回来,就赶紧往外走。
  姜初照收起折扇跟上我,他聪明的脑袋瓜显然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于是指了指这一整个街市,笃定又自信地问我:“你来这一片买东西的时候,用的都是‘姜’这个姓,对吧?”
  我只敢赔笑,不敢说话。
  他拿折扇轻缓地敲了一下我的鼻尖:“倒是聪明,知道不能丢乔尚书的脸,所以就肆无忌惮地丢皇家的脸。”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发誓,只用这名号来买书,没有干过别的呢。”
  话音还没落,十丈开外的醉花楼那位孙大姐便挥着小手绢,欢天喜地地冲着我吆喝了一声:“姜公子!”
  我惊得一哆嗦。
  她蹭蹭地跑过来,光天化日之下对我挤眉弄眼,搔首弄姿,“这三个月您都去哪儿了!花儿和柳儿一直惦记着你,想你想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我:“……”
  姜初照点头:“真行。这就是你说的没干过别的,”许是想到了什么,掏了掏耳朵,低头问孙大姐,“只有花儿和柳儿两个人想她吗?这数量听着有些少。”
  孙大姐喜笑颜开,冲他丢了丢手帕:“这位应该是姜公子的朋友吧,真是知根知底呀,娇儿,媚儿,小白,小青,阿柔,阿香,阳阳,月月等二十几个姑娘,都很想念姜公子呢!”
 
 
第19章 别看
  说到这里还不算完,孙大姐又情真意切地补了一句:“就连昭四点都变得吵吵闹闹,谁哄都哄不好,想来很是盼望姜公子早些过来。”
  姜初照眉毛一抖:“昭四点是谁?”
  孙大姐:“是姑娘们养的小狗,憨憨傻傻的可招人疼了。”
  姜初照冷笑着点头,幽幽地望了我一眼,把心中已经确定的那个猜测说了出来:“嗯,昭四点。这是你取的名字吧,姜公子?”
  我这厢还没说话,孙大姐就极其主动地帮我承认下来,并且详细解释了一番:“两年前姜公子第一次进我们醉花楼,那日的帝京大雪初晴,光照正好,姜公子看到姑娘们刚捡回来的小狗,当即喜欢得不得了,于是给小狗取名叫‘昭四点’,”不知是觉得我不够惨,还是觉得姜初照不识字,于是又殷切地补了一句,“就是光照的‘照’拆开的呢!”
  哀家太难了。
  当了太后还有熟人在你面前说这些事儿,跟你都八十岁了、你一百岁亲戚还在你面前说你小时候尿/尿和泥巴的事有什么区别。
  许是因为哀家在宫里也有相当数量的儿媳,有名叫“姜初见”的小乌龟,所以姜初照就对宫外想念哀家的姑娘数量,以及那只名叫“昭四点”的小狗很淡定了,他明面上并没有多生气,只是不再说话,扬着下颌睥睨着我,等待着我的解释。
  我一时紧张,扯不出更好的谎,于是捏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墙边带了带,拿小折扇挡住脸,压低声音同他道:“哀家出银子请你看节目,当做是给你这尊姓和尊名赔罪,成吗?”
  他半眯了眸子打量我:“什么节目,说来听听。”
  “你忘啦?”我眨了眨眼提醒他,“咱们年少时去城南朱红馆看花魁表演过的,就是那种边跳舞,边转圈,边不小心掉衣裳的节目呀,”怕他还想不起来,就继续道,“前些时日宫宴,娴妃也表演过。虽然宫外这些丫头表演得不如娴妃有意思,但是她们胜在衣裳掉得快呀!”
  “好一个衣裳掉得快。乔不厌,”他嗓音微凉,带着些不解,“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这些吗?”
  嗐,那是上一辈子不喜欢。
  这辈子,喜欢得不得了呢。
  他目光里闪过几丝错愕:“我不在帝京这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为何……与少年时差别这么大?”
  这是个好问题,但我自然不能告诉他我诈过尸。但因为提到了以前,便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十三岁那年,我和姜初照去京城最大的娱乐场所看花魁的事。
  与今世之雀跃欢喜不同,那次我们看过之后双双大失所望。
  姜初照说花魁没有我好看,我点头,说花魁也没他好看。那时候还不清楚何为撩云拨雨、挑风弄情,曾困惑又难受地问姜初照:“她的衣裳怎么老是掉?弄得我好想跑上去给她系紧一些。”
  姜初照每日带我沉浸于自然风光,很少来这种吵吵闹闹的地儿,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很是有限,自然也回答不上来,表情甚至比我还失望,皱眉嘟囔道:“早知道花魁长这样,还不如多看阿厌几眼呢。”
  我二人从喧嚷踊跃的人群里挤出来,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路过一楼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账台后面卖纪念品,其中有一排按大小长短排列起来的玉石,玉质瞧着不错,还被做成了蜡烛形状。我觉得很精致,摆在多宝格或者桌案上会很好看,问了问身旁的姜初照,他也觉得挺漂亮。
  于是我就买了一对烛身带花纹的,打算送给乔正堂。他的书房太素淡了,也没个摆件,若是把这个放在桌案上,应该能给书房提色不少。
  可卖玉烛的听到了,提醒我说这东西最好不要摆在书房,而且最好是送给夫妻用。因为我娘早已过世,那就没法送给乔正堂了,所以便把这纪念品带回家送给了大哥大嫂,送的时候还期待地问他们是否也喜欢。
  那是我少年时被骂得最狠的一次。
  比穿着姜初照的龙纹红袍回家挨的骂还要狠。
  若不是两个哥哥抱住乔正堂,两个嫂嫂搂住我,乔正堂非得把手里的笤帚揍秃了苗不可。
  夜深人静,狗都睡了,整个乔府只有我还在勤奋不辍地给祖宗磕头。那样用功的场景,真叫人难忘。
  从此以后,我便对秦楼楚馆和跳舞花魁彻底失去了兴趣。并且很委屈,很后悔:早知道花魁如此,还不如多看几眼阿照呢。
  但这一世回来,我心境大不同,再不是那个思维局限,活得艰难的乔不厌了,当把那些执念愁怨都抛却,重新去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便觉得万事都很可爱,万物皆有妙处。
  撇开花楼里那些奇形怪状充满想象力的纪念品以外,花楼里的姑娘们也很值得一观。这两年,每当我对墨书巷小说里的内容不甚明白的时候,就揣着书走进不远处这家醉花楼,同里面的花儿、柳儿亦或是阿柔、阿香请教一番,她们总能给我一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偶有言语解释起来费力的时候,还能随手从枕下掏出一本春/宫给我标标画画,若赶上连图画都无法解释的时候,就会邀请姐妹过来,大大方方地给我做个示范。
  当然了,她们都知道,姜公子是女人,且是出手很大方,不要求她们陪/睡,还总夸她们漂亮的女人。所以她们都喜欢我,总是盼着我来,说是比某些狗男人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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