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吴漾
时间:2020-08-19 10:03:52

  我坐得端庄,望着殿内这二十一个鲜活可爱的美人,问道:“哀家打算去泡汤池,有愿意跟哀家一块去的吗?”
  期待中山呼海啸般的“愿意”并没有出现,儿媳们反而以一种看傻缺发言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都不愿意?”我有点懵,也有点失望,“方才还纷纷都说哀家真好,现在却连一个愿意陪哀家泡汤池的都没有?”
  一旁的云妃举起嫩白小手,甚至满脸欢喜,甚至跃跃欲试,更甚至马不停蹄直奔汤池去:“母后,臣妾愿意!”
  我睨她一眼:“……”
  就你不行!要不是哀家跟姜初照拖延,你现在要么在禁足,要么在抄书,要么在绣大祁江山图。
  丽妃思量了会儿,出列走到哀家面前,恭谨解释道:“母后,臣妾们方才被母后一一打扮过,妆戴服侍无一不妥帖,若是去泡汤池,恐要劳烦母后再给臣妾们打扮一遍。”
  我错愕半晌,恍然拍腿。
  坏了坏了,被墨书巷影响太深了,想到女将军都是把娇妻打扮起来再同她云雨,之后再去浴桶里同她沐浴,就在潜意识里觉得正常顺序就是这样,压根没意识到这是现实,自己其实搞反了。
  我摸了摸尴尬到发紧的面皮,强行正经:“丽妃说得有理,那汤池就改日再泡吧。”
  正要琢磨着接下来该同儿媳们玩一些什么花样呢,就听到殿外小丫头来报,说六王妃进宫了,现下正在凤颐宫门口,问可否进来同太后叙叙旧。
  我这才想起来,今晚家宴上不止有儿媳,还有京城里的六王爷、六王妃。
  但上一世邱蝉好像并未过来,不知为何这次却来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心头泛起几丝忐忑,于是也顾不上这满屋子的儿媳了,让她们各自回宫,并让林果儿把邱蝉带进殿来。
  诸位嫔妃都很听话,快速退场,唯有云妃和程嫔二人,回头看哀家的时候,面上有些不舍。余知乐也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有些浅浅的好奇,但也没有停留太久,就跟着大家伙一起出去了。
  邱蝉跟前些时日在宫外见到的时候没多大区别,因为孩子月份小,是以几乎没显怀。
  她坐在我身旁的软塌上,以手遮唇,先笑道:“怎么太后的神情这般紧张,比我这快要当娘的还忐忑?”
  恰好今天膳房送来的点心里有桂花糕,我便把那一小碟递给她:“你自己过来的,还是跟六王爷一起过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小声跟我说:“表姐,我已经好久没吃桂花糕了。”
  我纳罕:“为什么?”
  “最近的京城不太平,”向来乐观的邱蝉微微蹙起眉头。看出来是真的很久没吃过了,所以捏起一块桂花糕,填进嘴里,嚼完了才继续说,“阿域让我过来,也是为了让我问问表姐,最近可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
  此话方落,我右眼睑便猛地一跳,觉得她这话不太对劲,问道:“你跟六王爷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没有告诉我?”
  邱蝉放下桂花糕,拿绢帕把指尖沾上的碎渣擦干净,才握上我的手:“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阿域之前没有告诉过我。但这几天光靠他自己却越来越防不住了,就同我实话实说,让我万事小心。”
  我大惊:“还真有人要害你们?”
  邱蝉看着我,嘴唇动了好几次,然后才吞吞吐吐道:“表姐,说了你别生气行吗?”
  我别过脸去,攥紧手指哼道:“我生你气几乎没有超过一个时辰的时候。”
  唯一一次例外,也不过是知道你跟姜域定亲,那时也只生了三天的气就劝服了自己:这肯定不是邱蝉的主意。
  她就同我凑近了一些,一边捏着我的手指让我放松,一边道:“其实宫外遇见你们之前,王府里就不太平了,运进王府的菜蔬混了不好的东西,虽然阿域没说到底是什么,但想来是针对我腹中孩子的。”
  我微怔,便这样想起姜域在面店里对我和姜初照的提防,于是问:“所以他之前不是因为太过敏感,而是真的觉得四周有危险?”
  邱蝉点点头,无奈苦笑:“甚至当时最怀疑陛下呢,毕竟他们叔侄有些不合。这就是我为什么怕说出来惹你生气。”
  “嗯。”
  “但也亏了当时陛下说的那句‘大家倒是真有闲心,整日里想着害你们’。阿域回家后思索了一宿,之后才告诉我那些事,并且确定了,这种事,不可能是陛下做的。甚至,不但不是陛下,反而是有人故意设局,让我们往陛下身上想。”
  我没接话,皱眉思忖着整件事情。
  邱蝉的表情难得肃凛,语气也是镇静的:“不止是我,阿域也遭遇了刺杀,四天前他下朝的时候,路上有暗箭射过来。他觉得事情愈发不对,有些担忧陛下和表姐这边的情况。今日我们进宫来,不只是为了给陛下贺寿,更重要的,是要把这个情况告诉宫里的你们。”
  上辈子这时候,姜初照也遇到过暗箭,且真的被伤到了。我当时下意识就觉得与姜域有关,甚至还问了姜初照,他虽然回复的是“没有证据指向皇叔”,但他应该同我一样,也对姜域产生过怀疑。
  甚至他的怀疑更重一些,所以才想到让姜域去驻守北疆?
  这辈子的此时,姜域也遭遇这般暗算。那是不是可以推测,上一世……他二人同时遭遇了某些攻击?
  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对叔侄彻底反目吧?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脊背生凉。
  不是对当下未知之事的紧张恐惧,而是对前生过往之事的无力回天。
  “好在是,我当初跟表姐一起去买了金丝软甲,”邱蝉抬起胳膊,浅浅地环住我的腰,抱着我感喟道,“不然阿域这次肯定会被乱箭扎成筛子。”
  我蓦然抬眸:“乱箭?一次射过来多少支?”
  邱蝉回忆道:“听阿域讲,当时是一阵箭雨落下,箭雨的话,大概得有二三十支吧?”
  我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就这样想到上一世,姜初照云淡风轻的回答:“在后背,暗箭所伤,不是很严重,这几日修养着,已经快好了。”
  我顿时来气。
  这个王八蛋。
  他在上辈子,是不是骗了我?
  *
  夜晚,长合殿,家宴。
  京城之中唯一的王爷姜域陪同姜初照来到长合殿,那时,我同邱蝉以及诸位嫔妃都已在殿内等候着了。
  姜域为什么是京城唯一的王爷,这就要从先帝说起。
  先帝还在世时,就把自己的兄弟们安排妥当了。除了极其信任且疼爱的六弟以外,其他几个都赏了京城之外的封地,且宣布以后即便是他驾崩了,这些王爷也不必进京送葬,在各自封地上哭两嗓子就行。
  就是这么明目张胆地支开他们,并让他们再也回不来。
  听说当时诸位王爷都骂先帝不要脸,先帝听到后很惊奇:“跟朕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了,他们竟然才知道朕不要脸?”
  乔正堂喝醉酒时提起过,先帝就是凭借这张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面皮,在沉溺女色的同时,把大祁国治理得井然有序,把臣子皇宗收拾得服服帖帖。
  我没把注意力放姜域身上,同姜初照一起入座的时候,悄悄问了一句:“陛下有穿哀家送给你的金丝软甲吗?”
  他耳尖微动,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邱蝉,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声音压得很低:“邱蝉是不是告诉你了什么?”
  我意会了他的意思:“姜域也告诉你了是吗?”
  他点头,隔着紫袍拍了拍我的手腕,明媚笑道:“穿着了。虽然是批量织造的,但母后肯定花了不少银子吧?这软甲用料极其讲究,朕还特意试过,确实刀枪不入,而且挺轻便的,很好穿。”
  我闻言忍不住低头,看着他绅带上系的格格不入、丑到发指的荷包,心中万分沧桑:“你要是早跟哀家说买来的玩意儿也挺好,那哀家就不做这个东西了。要不你把里面的护身符掏出来,哀家花钱去给你买个漂亮的锦囊装起来吧。”
  他像是护着宝贝一样护住了那荷包:“送都送了,还能随便收回去吗?”
  我正想再跟他计较几句,他却打断我:“别说话了,早些进入流程,母后就能早点看到你那些争奇斗艳的儿媳。”
 
 
第29章 立后
  看到姜初照精神奕奕不像是糟了暗算的样子,我便稍微放了心,又听他提到儿媳,我便也跟着他精神起来,即使还怀有一丝隐忧,倒也不妨碍喝酒吃肉。
  只是下首的姜域和邱蝉好像还没有放开。邱蝉眉心微皱偶尔看我,姜域容颜沉静偶尔看看邱蝉,再顺着她的目光看看我,两个人都好似有话又都不说,以至于我不得不放下筷子提醒他二位:“哀家脸上有蚊子吗?”
  邱蝉立马挺直脊背,于胸前摆手:“没有。”
  姜域被她这动作逗得浅浅一笑,握上邱蝉的手腕,同哀家颔首:“太后,臣弟和王妃已经吃好了,现在准备回王府。”
  我明白他的意思,吃完饭就是后宫诸位妃子的表演环节了,到底是皇帝的女人齐聚一堂争奇斗艳,他一个王爷在场的话,万一看到某些掉衣擦胸之类的还得闭眼,要是闭得不够快,还容易惹来皇帝的猜嫌,倒不如提前走了。
  于是哀家点头,允了。
  姜域又看向姜初照,姜初照也点头,“皇叔和皇婶早些回府休息吧,”停顿片刻,又不太自然地接了一句,“路上小心些。”
  听姜初照对姜域说出这句带有关心意味的话真不容易呀。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从上辈子从他大闹了姜域定亲宴开始,这叔侄二人就不太对付。
  姜域走后,姜初照便也停了筷子,宣布进入下一项流程——各宫嫔妃给他贺寿。
  于是娴妃华丽转圈,丽妃精准射箭,云妃似是没准备别的,于是开口把姜初照一通夸赞,容妃好像怕姜初照这次还是不愿意看她弹琴,于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在一旁,给各位小姐妹全程弹琴伴奏,虽然不是直接入帝王眼,但一直在用琴音撩拨帝王心。
  实在是妙呢。
  且不说韩婕妤和师美人一副三丈长的大祁山水刺绣亮瞎哀家双眼;常婕妤呈上水蓝绸袍、袍身通体莹润亮滑,熨帖哀家毛孔;卢美人放弃酸诗,与程嫔合作,现场表演一套了行酒令,其引经据典复杂多变,让哀家看得激动,以至于程嫔喝一口,我便跟着抿一口;高婕妤放弃作画,着一身白色长裙配合容妃的琴音打了一套仙风道骨的太极拳,长袖流风回雪让哀家如原地成仙,如徜徉云间。
  极巧兮心驰,绝妙兮神往。试问这世上,除了跟儿媳泡汤,还有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更令人开心的吗?
  找不出哇,找不出。
  姜初照也上道了。
  这大概是这辈子,姜初照第一次表现出对女人的兴趣,不但挨个看了嫔妃的表演,全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反而浑身散发着求知若渴的光芒,以一种追根究底的探索精神,时不时地就美人们的衣着、妆发、才艺、水准等方面同我进行探讨。
  比如——
  殿内丝竹袅袅,琴音漫漫,他捏着酒盏,看着殿中央在转圈的娴妃,认真问我:“母后,你猜娴妃转多久才晕?”
  我抿了一口桃子酒,笑回他:“哀家看过转得最久的,大概是半个时辰。”
  他撑着下巴颏,歪头望我:“在哪儿看的,谁给你表演的?”
  我做贼心虚,望梁上悬灯:“梦里。”
  他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是醉花楼的阿香吧。”
  酒杯登时脱手,酒水全洒在我面前的糕点盒子里,我倒也顾不上了,赶紧问:“你怎么知道的?”
  姜初照半眯了眼睛,当真跟刚吃饱了饭窝在墙根儿打盹的街头傻狗一模一样:“就是用母后的方法而已,给她们更多的银子。于是,你在宫外那二十个小姑娘,这些天加班加点整理出来了十本册子。”
  这话叫人惊骇。
  我手指哆嗦:“什么册子?”
  他优哉游哉:“《醉花楼与姜公子不得不说的一百零八件事》,”恐是怕我哆嗦得不够厉害,他又晃着酒盏补了一句,“写得很详细,很具体,也很是新奇啊。”
  “你信了?”我已无瑕顾及浑身上下倒竖起来的寒毛,在脑海里急速搜索自己这两年同醉花楼美人们做过的事儿,然后不确定道,“应该也没有……一百零八件这么多吧?况且,好多姑娘不会写字啊,你怎么能确定这是真的呢?”
  “孙大姐认字也会写字啊,又不需要她写得像墨书巷一样,只要求她如实记录即可,”姜初照把胳膊垫在身侧靠枕上,以一种了悟了、参透了、下一秒就能升天做仙人了的姿态,同我道,“就这还是没全部记下来呢,孙大姐说了,如若乔公子日后再有需要,她还可以写出十本册子来。”
  我像是听错了,拧眉问他:“乔公子?”
  他粲然一笑如桃花于夜间绽放,如有星辉落于花瓣上:“自然不能丢我们皇家的脸,所以朕便说自己姓乔。”
  此话让我忍不住踹他一脚。
  京城姓乔的没几家,这不是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于是气极道:“好一个乔公子,你怎么不直接说你叫乔不厌呢!”
  “朕没说自己叫乔不厌,”他反驳得慢条斯理平心静气,却在下一秒给我猝不及防的当头一击,“朕说自己叫乔高山。”
  乔高山,乔深海,乔不厌。
  我娘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生两个娃,从“山不厌高,海不厌深”这句诗里摘出两个词,让自己的娃一个叫高山,一个叫深海。
  可没想到又生了我,可诗里的意象也用完了,于是把剩下的“不厌”二字赏给了她唯一的女儿。
  那时二哥已经记事,所以后来他曾告诉我,娘亲确定名字的过程极其随意,不带半分犹疑,没有一丝愧疚,对乔正堂说:“乔不厌,怎么瞧都瞧不厌,乔乔,咱闺女这名儿是不是还挺好听的?”
  乔正堂就只会骂我,到我娘这里,就成了我娘说什么他就赞同什么,甚至还会猛夸:“好听,太好听了,如此聪慧的人竟然是我的娘子!娘子,咱们就叫她乔不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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