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吴漾
时间:2020-08-19 10:03:52

  我对姜初照是用了心的,交到他手上的是这样圆满的一个剧本。
  同时,我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想到余知乐轻快奔跑的绰约姿态,林果儿欢喜雀跃的甜媚脸蛋,就已经把他们三人今晚在榻上的角色担当、空间分配,与哀家未来儿孙的取名方式、培养计划都构思了个大概。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龟儿子竟一点也不按套路走,他毫无预兆地炸毛,还扬言要砍余知乐的头。
  风水轮流转。
  我就这样体会到了乔正堂蹲在我面前骂仙人板板的痛苦与绝望。
  苏公公带着我一路狂奔,抵达花园草地时我二人均已上气不接下气。
  我勉强撑起腰来,入眼处,宫女太监跪了满地,姑母浑身发抖不敢掉泪,林果儿伏在地上小声啜泣,余知乐跪在他身前,一言不发脊背僵直。
  “这是怎么了,半个时辰前不还好好的吗?”我皱眉道。
  姜初照神色寂然,抬眸看我的那一眼,倦冷得不像话:“她把朕的乌龟踩坏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玩意儿?”
  他举起手中的风筝,把断掉的竹篾和被竹篾拦腰扯裂的乌龟壳指给我看:“你的表妹,把朕的风筝踩断了。”
  我茫然了半晌。
  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让人参不透。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一只风筝,踩断了再叫人糊一个就是了,陛下何必发这么大火?”
  “再糊一个就是朕原来那个吗?”他无限伤情地问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完这句话,手指就捏紧了衣袖,眼里竟还浮出一些水气来,“母后讲得可真是轻松啊。”
  “那怎么办?”我头一回觉得带儿子这样难,“要不咱们做个坟茔埋了它、初一十五给它烧纸上香加磕头?”
  他听到这句便身形一僵。
  我本以为他又要说些话气我,但他什么也没说,偃旗息鼓一般,眸子里只有手中的乌龟,像是打算跟这乌龟天长地久过一辈子。
  真是气得哀家脑壳疼。
  “苏公公,果儿,”我吩咐道,“你二人去送哀家的姑母和余家小姐回家,其他人都散了罢,哀家要跟陛下说些话。”
  等他人都散去,姜初照却还是那副鬼样子。
  我揉了揉发麻的额角,忍不住提醒他:“人都走了,别装了。”
  他恍然抬眸,眼底像是沾了血,红得有些可怖:“你觉得朕是装的?”
  我哑然失笑:“那不然呢,二十岁的大男人因为风筝坏了就要砍人脑袋?”
  “朕没装。”他梗着脖子,固执道。
  我深呼吸几次,本来想再跟他硬气地理论几句,可开口的时候却控制不住,分外委屈:“还说不是装的。哀家不过想选几个儿媳陪伴自己,你就千拦万阻。前阵子还跟哀家玩一些虚与委蛇的招数,现下直接懒得装了,连风筝被踩坏这种事都能拿来当借口。你是存了心的不肯让哀家如意,试问我要是你亲娘,你敢这么气我吗?”
  他默然不语。
  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眼睑恹恹地垂着,唇角也微弱地勾着,虽然在笑但音容苍白,“行,你选吧,觉得上次那些不合心意重选也行,”顿了顿,“都听你的。”
  说完这句,他就转身走了。
  我懵了一懵,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不由欣喜若狂。
  都听你的。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动听的话。
  我瞬间消了气,提着裙子蹭蹭蹭地跟上:“那哀家想选漂亮的可以吗?”
 
 
第9章 面选
  苏得意捧着我撕下来的厚厚一沓画像,犹豫再三后提醒我:“太后娘娘,不能只看脸……”
  “对哎,”经他这一说我才发现问题所在,于是暗暗愤慨,把图册合上,埋怨道,“他们怎么只送头像过来,连身子都懒得画,这样怎么能行,哀家都看不到美人的腰/腿/臀/胸呢。”
  苏得意:“……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我举手提议:“不如把图册里这些都叫进宫里来,直接进行面选。有些姑娘虽然脸蛋不够明艳,但身体长得好也很是不错呢。”
  苏得意倒吸凉气,抬袖子擦了擦汗:“两百个姑娘一起进宫,声势太过浩荡,怕陛下那边不会同意。”
  我粲然一笑:“无妨,陛下说都听哀家的,所以哀家同意就行。”
  苏得意还是劝我,眼皮抖了好几抖:“二百个人太后若是挨个过目,肯定会十分疲劳,陛下若是知道会担心太后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感喟道:“这是哀家应该做的。哀家作为陛下他娘,理应替陛下操心受累。”
  于是春光烂漫,桃花灼眼,美人们袅袅娜娜浩浩汤汤进宫来了。
  凤颐宫门前彩云嫣嫣,香风阵阵,我坐在玫瑰椅上,望着排排列列的妙曼身材,俊俏脸蛋,一时间陶醉兮沉溺,神魂荡漾兮目光迷离,恍惚之中竟觉自己这一辈子实在是励志,不过双十年岁已然抵达人生巅峰。
  面对此情此景欣慰之余不免又替姜初照这傻狗可惜,抬手挡住嘴,小声问苏得意:“千载难逢的场面,陛下真的不来一起看吗?”
  苏得意点点头,伤感道:“回太后,陛下病了,还在榻上歇着呢。”
  “要不你再去问问,兴许过来看看,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呢?”
  苏得意却站着没动,一脸哭相地同我讲:“太后,陛下跟您不一样呢。他若是病了便是看再多美人都好不了,而且最近总发脾气,他说过不看,老奴就不敢再去请他,怕他气得更厉害……”
  我叹了口气,“那算啦,就让他歇着吧,”却还是有点担忧,问道,“是不是最近又在床上看美人图册了,让他注意身体,不要总一个人做这档子事,”说到这里,看了我家果儿一眼,很是遗憾,“这么多姑娘都在成安殿伺候,邀请起来不是挺方便的吗。”
  果儿又灵动又甜美地笑了笑,苏得意却像是被风吹到了眼睛,抬起袖子擦了擦眼里是水:“……太后,别让这些美人等着了,咱们现在开始选吧?”
  我当即反应过来,锤了下大腿:“对对,怎么好让美人久等呢。”
  面对二百个美人,以什么样的标准来选才算公平,本太后这几日闲暇之时,便在琢磨这个事儿。最后跟果儿小可爱进行了一番探讨,在簿本子上画好了一个八纵二百行的表格,纵向评价指标分别为:脸好,手嫩,胸/大,腰细,腿长,臀/翘,才学,以及排在末尾却不得不考虑的家世。
  没办法呀。陛下到底年轻,还是需要倚仗那帮老臣,不然最后一项完全可以去掉。上一世选妃的时候他也考虑到了家世,最初定下的三个妃子里,丽妃的哥哥是驻边大将,云妃的爷爷是开国功臣,娴妃的爹爹是当今丞相。
  想来上一世我看着不爽应该就是因为身在其中,争风吃醋,现今以他母后的身份看待此事,就觉得一切都可以理解。思及此处甚至觉得姜初照也挺不容易呢,堂堂大祁皇帝,活得跟秦楼楚馆里以美色换取生活成本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生活成本略高而已。
  苏得意按照事先排好的名字,把美人一个一个地叫到我面前,她们先为我表演一段才艺,若我觉得好呢,便点点头招呼到身边来,拉着她的手唠几句家常。
  哀家发誓,真的不只是为了摸手,确实也有聊家里几口人,府外几亩地。
  聊完之后,我便松开,目送美人走下去后,再告诉林果儿哪几项好,她就拿毛笔在簿本对应的格子内画圈,到时候得圈数量排名前二十的,便是面选成功的姑娘。
  选拔过程中,我都忍不住赞美自己:我对姜初照真的太好了。上辈子在我过世之前,他身边一共有十几个妃嫔,今天哀家还给他饶上了几个。
  不过到了后来,看到缕缕不绝的娇嫩小姑娘走过来,就不免生出一些恍惚,就这样想到:或许我过世后,姜初照又选了更年轻、更漂亮的美人进宫了,那数量远远多于二十也说不定。
  只是我没办法再知道而已。
  除却丽、云、娴三个内定好不得不选的妃子,剩下的十来个都是哀家精挑细选、仔细比对过的。当然,那三个妃子的才学和脸蛋也很好,身材亦是不错。尤其是云妃,走向哀家的时候腰肢纤软,站在那儿的时候酥峰圆挺,即便是隔着衣裳,都觉得形状很好呢。
  一切都按照流程进行得很顺利,美女们都很乖巧也很配合,出乎哀家意料的,也不过是两个人而已。
  一位,是京城闻名的赛东施王多宝,身高体壮的她扛着半麻袋东西走到我面前,超级自信地说:“太后娘娘,我叫王多宝,是在上次的选拔里进了面选的。”
  我直起身来,不由欣喜:“哀家记得你,你比画像上要好。”
  她似是没料到我这样回答,诚实地反驳我:“不能吧,上次的画像还是我爹找人专门美化之后的。”
  我讪笑着地转移了话题:“你这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呀?”
  她一听就更加自信了,打开麻袋,掏出五六个干净整洁的食盒,当着我的面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我就懵了。
  我发誓,这是我活了两世以来,见到的最漂亮的点心!
  我从玫瑰椅上走下来,敛起裙裾蹲在地上凑近了瞧,“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模样也好,颜色也好,”指着其中一个小狗脑袋形状的糕点抬头问,“这个小狗也是你做的?里面有馅儿吗?”
  她也蹲下来,极其热情地给我介绍:“都是有馅儿的,这个是取了桃花碾成汁液滤过后得到的颜色,所以是嫣色,里面包的是咸蛋黄。这个是从去年夏天酿下的葡萄酒里取出来的颜色,所以是堇色,里面包了莲蓉泥。这个小狗里包的是绿豆馅儿,形状是专门刻了模子印的,太后可能不知道,我之前学过木工雕刻呢!”
  小狗加绿豆,傻狗和王八。
  这不是巧了吗。
  我没忍住,拿起一个尝了尝,外层的糯米又弹又滑,咬着一点也不粘牙,里面的绿豆泥都是去了皮的,清甜沙软,一抿即化。
  绝了。
  我赶紧起身把林果儿招呼过来,生怕错过:“快快快,哀家喜欢多宝这丫头,在才学那儿画二十个圈,把她留下来,算是特招。”
  但王多宝却突然开口:“太后,臣女不想嫁给陛下。”
  我懵了懵。其余一百九十九位美女也跟着懵了懵。
  “太后,臣女是冲着您来的,”她底气十足,目光炽热,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来面选,倒像是来抢亲,还是打算扛上哀家就狂蹿那种,“臣女想见太后很久了,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你为何不想嫁陛下,只想见哀家?”我心里百转千回。看这面前这身量,把哀家身体瘦弱、怕是承受不住你的高壮这种话都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她却忽的给我跪了:“臣女有个梦想!”
  我吓得一激灵:“……你请讲。”
  她两眼光芒璀璨:“臣女想在京城开个糕点铺子,但民女父亲只是七品小官,家里余钱盘不下一座商铺,亲戚家也都不富裕,所以臣女想找太后借一些银两,顺便请太后给铺子取个名儿。”
  哦哟。
  原来如此。
  我松了一口气,笑道:“好说好说,缺多少待会儿找苏公公拿,不是借你的,是哀家送你的。”
  “那就算太后投进来的份子钱,”她咧嘴笑道,“那铺子的名字劳烦帮忙想一下。”
  我看着食盒里绿豆馅儿的小狗,粲然道:“就叫‘阿见’好了。”
  最后,王多宝揣着银两和哀家的墨宝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便觉得满足和欢喜。
  正打算让苏得意把那盒小狗脑袋的点心送到成安殿给姜初照尝一尝呢,余光却瞥见下一个走来的姑娘。
  我看着她略显瘦削的身量,便觉得有些心疼。她坐下给我抚了一首曲子,那曲子哀念婉婉又相思迢迢,惹得我很是伤怀。
  一曲抚完,她便开始给我磕头,我把她招呼到跟前来,小意问道:“怎么还是过来了?”
  前阵子这混账可是扬言要砍你脑袋呢。
  余知乐垂着眼眸,细长的睫毛在日光下投出些斑驳的光影:“回太后,知道是错,可依然很想。”
  知道是错,可依然很想。
  这句话,真叫人想哭呀。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还能再活一次,所以有机会不陷于此。但我又很遗憾,没办法把前世悟得的那些道理讲给固执的她听。
  “太后不必劝我,我就是喜欢。就像您当初,就是喜欢六王爷那样。”她小声说。
  这句话让我如遭雷击,怔怔地抬眸看她。
  我可太傻了,我怎么还想着劝她呢。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从未收手过。
  “哀家同你不一样,”我望着那双跟我极像的眼睛,说,“哀家知道六王爷娶了邱蝉以后,就再也没有想过嫁给他这件事。”
  她缓缓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陛下不是还没有娶妻纳妃吗,我为何不能想着嫁给他呢?”
  我怔住。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站错了了立场,说错了话。
  现在的姜初照是没有皇后的。余知乐千方百计想嫁进皇宫,也是没有任何问题。我这是把前世和今生给串了。
  “选多少个了?”忽觉得有点疲乏,我揉了揉额角,问林果儿。
  林果儿放下簿子,温暖柔润的手指抚上我的额头,一下一下的帮我揉着,乖巧回答道:“回太后,现下正好二十个呢。”
  “把余家小姐也添上。”
  就再多给姜傻狗饶一个,这可是他前世最瞧得上的一个,还连续睡了七天呢。
  林果儿:“是,给小姐什么封阶呢?”
  我说:“既然是哀家表妹,那就坐得起妃位。”
  即便不给她也能在七天内爬上去,那不如直接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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