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
文案内容来了。收到的那些“文案诈骗”“文案不符”的评论,难受过,生气过,但现在已经平静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感谢陪伴,我终于写到了这个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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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下令
身侧的姜初照柔顺的发丝被春风吹起,漂亮的衣袍也被春风吹皱,整个人略显凌乱。
比成剑的手定格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恍惚地收回来。不知是暖风吹得,还是花香醺得,他声音有些凄迷:“就……打一顿就完了?”
我约莫皱了皱脸,仰起头看他:“陛下还有更好的安排?要不陛下自己处置算了。”
“不,还是太后下令吧,”他说完这句,就摸了摸脖子,垂着脑袋小声嘟囔,“看太后最近精神低迷,以为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去看个戏开心一下的。”
我没有回话,看到站在远处静静候着的苏得意,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苏得意一溜小跑到了我面前,满脸堆笑,肉向上攒聚挤得看不到眼睛:“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带人去把娴妃打一顿吧,果儿年纪小,不适合做这些。打得多重自己把握就成。”我道。
苏得意跟他主子呆久了,连脑子转的方向都一致了。他也摸了摸脖子,作犹疑惊奇状:“太后可要莅临现场观赏一下……不,监督一下?”
我摇头,又往椅子里缩了缩,继续看这有些寂静也有些无趣的春色:“不了,你跟陛下去看吧,带上果儿也行。”
*
哀家这厢兴致缺缺,但姜初照好像对这个玩法上了瘾。
三月末,娴妃被扇肿的脸还没消下去,姜初照就来告丽妃的状了。
“母后,丽妃那里搜出来针扎/小人!”他弯腰看我,指着丹栖宫,瞪大了桃花眼,一副被针扎了的略夸张的惊恐模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时间对这些都失去了兴趣,既不想问丽妃做的那小人是谁,又不想问姜初照为何会发现,面向空荡荡的凤颐宫主殿,听外面虫鸣啾啾鸟语婉转,手指堵了堵耳朵,缓缓点了点头:“嗯,那哀家下令打她一顿。”
姜初照怔在我身前。
“苏得意,”我抬眸去看春来以后,愈发宽胖的他,倦倦道,“你去办吧,还是按娴妃那个标准来。”
这句话吩咐完,就见姜初照目光凄惶,满脸沧桑,一副不大认识我的样子。
*
不晓得是哀家低估了这龟儿子的耐心,还是这龟儿子对告状一事上了瘾。
四月初,踏过缤纷落英,他又来凤颐宫告状了。
彼时,我已不怎么出凤颐宫,也不怎么愿意见太阳,常常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日,还不太愿意见人。果儿不晓得我到底怎么回事,但却很体谅我也很尊重我,是以把来请安的人都替我挡在了书房外。
但姜初照到底是陛下,他想进来自然能进来,尤其守门的还是他的头号迷妹林果儿。
这次的他在开口前先在书房转悠了好几圈,沾在他鞋底的桃花瓣有几片留在地板上,仿佛还透出微微的花香。偏偏他还穿着一身红袍,在书房一众木色家具映衬下,很像穿梭在树林之中,羽翼瞩目、姿态招摇、生怕别人注意不到的花蝴蝶。
花蝴蝶见我抬头,终于不再四处飘了,赶紧落在我跟前,透过被竹帘遮盖着的窗户,指向琉彩宫的方向,一双剑眉凝成波浪,语气愤慨还带着说书先生才有的惊叹模样:“母后,容妃她胆大包天,竟然打了云妃一顿!”
他以为我会很惊讶。但他不晓得我先前是看过余知乐打人的,所以听到他这告状,也没有表现得太过诧异。
唯一不太开心的是,她打的是云妃。
我想提起精神去看看,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坐在椅子上没有挪动。虽然我已好些天没照镜子了,但也晓得我整个人都恹得不像样子。
“容妃打人不对,”我也说不清自己这疲惫到底从哪里来,但却在这一刻,生出了结束这一切的打算,只是怕眼前的人难过,所以还是坚持着,把这件事安排下去,“所以,哀家下令打容妃一顿。”
姜初照再次定格在书桌前。
良久过后,浅浅咳了两声,然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调整了会儿,用京城赛马场赛事解说小哥的口吻兴奋地讲述道:“不用太后动手了,云妃当场就打了回去。朕没看出来,她是练家子,说时迟那时快,她后退两步、揪起裙摆照着余知乐就是一个后旋踢,只听砰的一下,哗啦一声,再一抬眸,容妃就被踹进子衿湖里了。”
云妃没吃亏,我放下心来。
但情绪已然跌倒了谷底,好几天没睡着觉,连身子也乏力到极致,于是趴在书桌上,点了点头,小声道:“那就好。”
风涌过,竹帘响,吹散了书房的苏合香。暖意伏于我脊背,长长的头发垂落我的肩膀,惹我背后生出汗来。
姜初照在我身前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最后搬过椅子坐下,手臂搭在桌上,下巴垫在手背上,就这样趴在了我对面,像一个认真观察着新奇事物的少年。
他的鼻尖距离我的眼睛,不过三寸的距离。
这对大祁的太后和皇帝来说,并不是很合适的距离。
真的太近了。
我是想挪动的,可我又是真的又懒又倦,想到果儿还在书房外,便破罐子破摔,不准备缩回去了。
“陈太医说太后身子骨没事,而是心里有事。”他轻声轻气地开口,眉目间也生出抹不开的忧愁,“想跟太后聊聊天,想知道太后在想什么,但太后好像不太想理人。”
也不好说他真傻呀,明知道我不想理人,却还是来找我。
有感觉到他在哄我开心,尽管耍的是在我这边已经过时了的看儿媳争奇斗艳的把戏。
太医说得对,所有的问题,出在我心里。
我曾经在主笔大人的故事里看到抑郁和神经病不一样,神经病是冒犯的,是发泄的,一不小心就伤害旁人。而抑郁是内敛的,是收缩的,通常是会把自己锁起来,跟自己过不去——我现在,好像就有点跟自己过不去呢。
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想尝试讲出来给他听。但动了好几次唇,却还是放弃了。有些事埋于心则闷闷,说出口则矫情。偏偏这些事根本不适合清醒着讲,比如上辈子我是他的皇后,而我死掉了,现在的我是重生回来的。
虽然二哥一直劝我,说这辈子才是真实的,上辈子权当一个梦。但有时候我自己也会嘀咕,也会恍惚,也会消极着,自暴自弃地想:或许这辈子才是梦,上辈子才是真的。
所以,真实的我已经死了,已经死挺了。
那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想的话,这一世甜美的阿照和健康的我,都是虚妄的。
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因为阿照就在我面前呢。
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不想让他再费尽心思去找能让我欢喜起来的事,费力从桌面上直起身来,强撑着不让那些堵在心里和眼里的情绪冲垮自己,于是笑了笑:“陛下早些回去批折子吧,听果儿说,你最近时常熬夜。”
他知道我在赶他离开。
所以真的如我愿起身,把椅子归于原处,看了我一会儿便走出书房。
我已经俯下身子,正打算再趴一会儿,结果手臂还没落到桌面上,就见他又走进来了。
“陛下还有事儿?”我皱眉。
他抿紧了唇,目光也染上愠色,一副要告状的架势:“嗯。”
我思忖着宫里几位妃子已经直接或间接地都挨了打了,他还能再告谁的状,但还是扬起脸,允了:“那说吧。”
西沉的日光穿越帘缝,明暗交替的线,落于红袍公子苍白的脸庞和阴郁的眼睛。
他就这样看着我,轻声道:“母后,你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嗯,哀家下令打……”他话音未落,我早已点头,但话说了一半,内心已然天塌地陷,惹我差点灵魂出窍,白日升天。
我颤巍巍地抬手指着这条傻狗:“哀家要下令打……打死你个龟/孙。”
姜初照一改阴沉面色,笑得跟我窗户顶上挂着的小乌龟无异:“不必着急回答我,太后再好好想想。朕一直等着。”
*
姜初照一定不知道。
我早已没什么可想的。
若非要找出那么一件的话,那一定是我想离开这座皇宫。
上辈子,我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变得这般忧虑困倦,人也变得没什么期盼,唯一想着的,也是如何才能从皇宫出去。
是姜初照不再把我追回来的那种出去。
但再想一想,就发现我和上辈子还是有区别的。
这一世我很大可能是病好后,度过了一段能吃能睡的日子就开始闲得慌,脑子开始东想西想,最后导致自己情绪越来越低迷。
而上一世,我变成这样,却是因为真的经历过莫大的疼,疼过以后,就变得不再有什么期待和遐想,人也开始分外低沉。
*
上辈子,在知道自己有了四个月身孕后没几天,我就经历邱蝉的离世。又过了四五天,那个皱巴巴的、皮肤都呈现瘀血般的紫色小孩儿,也离去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哭一声。
我问了陈太医,陈太医讳莫如深,只是告诉我,健康的小孩儿才会哭,哭声越亮,那小孩儿就会越好。
这话让我极其心酸:都这么疼了,还哭不出来,连我一个大人都觉得很难忍受,何况那么小的孩子呢。
“娘娘不要太过悲伤,上次着凉,已经动了胎气了。”陈太医嘱咐我道。
我抬起头,盯着他缓缓道:“陈太医,我也是有寒症的,甚至,比邱蝉的还要重。这些你都晓得。”
陈太医的眼皮猛地扑簌了几下,也不知我这话哪里吓到了他,他即刻跪了:“有太/祖爷和先帝庇佑,皇子会平安出生并健康长大的。”
我了解陈太医,他从不信鬼神,只信经典的医书和自己的医术。他把先帝和太/祖爷庇佑这种话都搬出来了,那我这孩子好不好,大概就真的听天由命了。
想了会儿,我把手腕上嵌着蓝宝石的银镯退下来,把两只莹润碧绿的翡翠耳坠取下来,连同发上的玳瑁钗子、珍珠篦梳悉数塞进他手里:“姜域也是太/祖爷的儿子,他的小孩儿却没有得庇佑。所以陈太医,跟我讲实话行吗?我这孩子,到底会不会好呀。”
那些东西,陈太医一个也没敢拿,他也不敢看我,只是暗暗揩泪,难过地说:“俗语说母子连心,且有六王爷家的孩子做参照,娘娘应该……应该已经晓得答案了。”
“哦,对呢,”正如陈太医所说,我心中已经有数,所以听到这个结果后,还算淡定地说,“那就劳烦陈太医给我准备一副药吧。”
顿了顿,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微微胖的肚皮,略微错了错唇角:“不必告诉陛下。”
也不知为什么,方才还很淡定呢。
但最后这句话说完,眼泪跟决堤了一样,不受控制,不可阻挡,疯也似淌下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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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还给
很难想象吧。
作为一个转过年去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就能拥有自己的小孩儿的母亲,我却做了第一个,放弃他的人。
一开始,陈太医死活不愿意开药,甚至梗着脖子咬牙切齿对我说:“娘娘要是非要逼迫老臣,老臣只好自己先饮药自尽了。”
但他在姜初照要求下,每一日都得开给我请脉,所以每一天我都有机会给他洗脑。
最初还是温和请求:“我不会告诉陛下这药来自哪里的,所以陈太医不必太过担忧,你肯定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而且,我相信太医给的药,比外面买来的更可靠一些,疼得更轻一些。我其实也是很怕自己乱吃药会伤害到身体,尤其是我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呢。所以陈太医可怜可怜我呗。”
到后来就干脆放弃以柔克刚的路数,把残忍冷血与循循善诱的招数联合起来用:“我生下一个巴掌大的浑身青紫还不会哭的小孩儿,陈太医就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吗?陛下什么性子,太医最清楚不过了,他一气之下肯定就要搞连坐那一套。
再者说,放弃这个孩子其实也是为天家的颜面和陛下的处境着想,孩子没出生权当没怀上,若是出生了活不过两天就早夭,这还是陛下第一个孩子,大臣们和天下人知道后会怎么传?会不会就此把他们的皇帝逼得退位?陈太医是男儿郎,这种权势之间的倾轧与较量应当比我更懂。您还是先帝在位时极其信任的臣子之一,您应当也不忍心看陛下陷入囹圄吧?”
明明都快到十一月了,天气已经冷得不像话,但陈太医听完我的话后,从额头到后颈,呼呼啦啦地冒出不少汗。
能说的都说了,能劝的都劝了,能威胁的也已经威胁过了。我也身心俱疲,早就不太能撑得下去,最后捏紧了手指,带着哭腔跟他说:“您是太医您应当晓得,这胎儿越长越大,越难打掉。您若还是犹豫不决,最后一尸两命可就太叫人难过了。我还不到二十三岁,我也并不想在这个年纪就死去啊。”
此话惹得一个半截老头再也忍不住,掏出袖子挡住脸,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他回到太医署想了一夜。
次日姜初照上朝时,他再次来丹栖宫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