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见魏司承日渐焦虑,便提议她混入其中,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她曾经离那人很近,知道那人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惯。
魏司承听到她的提议,第一反应是依旧是她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与李崇音那如谜团一般的牵扯。
可惜就算是云栖,也没发现其中有什么行为举止异常的人,云栖一度怀疑可能是她猜错了。魏司承眼看着天色太晚,她一姑娘家不能再留下来,便要先带她出宫,却见云栖直勾勾地盯着远处一鬼祟的人。
那人是御前太监刘顺,不过是听闻禁卫军在搜查刺客,过来看看情况,俨然就是路过而已。
云栖盯着此人悠然离去的背影,想着对方刚才看自己的目光,道:“他是谁?”
魏司承并未在意,解释了起来,皇上的亲信太监,从小服侍弘元帝。
云栖想起来她在哪里见到过,她与魏司承和离后,李家那时候已落寞,完全被入了内阁的李崇音掌控着,她回归李家后,曾见过此人出现在李崇音身边过,但没几日却变成了一具尸体被随便扔到城外的乱葬山。
她还记得他说了一句话:知道太多秘密,也不好。
云栖眼看那太监快要消失在视野中,她呼吸急促,道:“抓住他,他可能知道什么!”
李崇音见刘顺久久不回,掐指算了算,又拿出卜卦用的罗盘与铜钱,闭上眼,开始重新推演刘顺的八字,他命运戛然而止,其中有红茫一闪而过,是杜漪宁口中的……涅盘凤凰。
能够助帝星归位的凤凰吗?
他神色凝重起来,刘顺是他能顺利扳倒魏司承的关键,决不能被破坏掉。
不顾几个亲信阻拦,李崇音换上宫中小太监的服侍,有些虚弱地来到地上。
他立刻察觉到了整个皇宫的萧瑟气息,远远看到一队禁军经过,他悄然躲在树丛里,屏住呼吸与周围空气融为一体。
居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一高一矮,那高大的身影将瘦小的几乎全程护着。
那一同离开的背影如此和谐,像是天生一对,李崇音恍然想起梦中,魏司承抱走烧成焦炭的尸体的那一幕,肺腑间积压的淤血因心绪翻涌,溢出嘴角。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用了无数办法来测试她对他是否有心。
这次诈死虽是形势所迫,计划之中,但也有一分心思是想看看他这小徒弟对自己还有没一丝残念。
她没有反应,甚至不再掩藏锋芒,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尽数贡献给了魏司承,这个前世与她形同陌路的男人。她将前世的一切都给忘了吗,她忘了他曾说过,她是最像他的人。她曾应过,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会一生追随。
现在,却用我教你的一切,来对付我。
真是个骗人的坏女孩啊。
你不记得,为师帮你记起,可好?
第124章 寡人
夏日的清晨还透着些许凉爽的气息, 一个洒扫小太监在监栏院外,拿着扫帚清理落叶与尘埃,轻尘漫卷。从室外到室内, 按照宫中规矩,要先从几位大太监的屋子开始打扫,当他打开其中一扇门, 看到里面的场景,睁大了眼, 倒退了几步,因为腿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来、来人啊!”
“快来人啊, 刘公公他……”
大太监刘顺上吊自杀,此事一日之内传遍宫中。近日禁卫军每每来监栏院找刺客,闹得人心惶惶,偏在这时候还有大太监突然自缢而亡, 要知道在宫中自缢是很忌讳的事, 闹得不好要连同身边人一起问罪。甚至还有宫人传言,说不得这刺客就是刘顺吧,但刘顺在皇宫内素来威势颇重, 又是资格最老的内侍之一, 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弘元帝向来信任这个从小伺候自己的人,从皇子到皇帝, 从低谷到君临天下,是陪他吃过苦的宫中老人。本想彻查此事, 当看到其余人献上来的遗书,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
此刻宫人通报端王求见,弘元帝精神一震。他还是照常早朝,他具体的身体情况目前只有皇后、端王以及身边的几个宫人知晓。
弘元帝强撑着自己无事的表象, 私下却有些疑神疑鬼。偶尔在无人的宫殿里独自走着,也会怀疑有人要害他。特别是在前些时候疑似在淑妃宫中发现了巫毒娃娃,无论淑妃如何解释都得不来弘元帝的半分信任,直接下令禁足。
当见到魏司承进来,弘元帝招手让他来看刘顺那份遗书,魏司承浏览了一遍,略带悲痛道:“父皇,他这是畏罪自尽,居然还有脸向您忏悔,这样的人就应该千刀万剐。”
这遗书里写着什么没人比魏司承更清楚,写的是这些年背着弘元帝拉拢的大臣,收受的巨额贿赂,还有明知道那挤缘和尚给的是假仙丹却装作不知,这些都足以定他的死罪。
这些都是魏司承亲自写的,当然也没冤枉了刘顺。
昨日在云栖的引导下他虽控制住了刘顺,却没办法从这人口中得到密道位置,这人也是嘴硬,知道自己顶不住端王的严刑逼供,干脆一死了之。
就算死了,魏司承也不能让这大太监无缘无故地在帝王身边没了,倒不如做了这一场戏,进一步打击弘元帝的心理防线。
弘元帝心神不宁,将一部分奏折交给魏司承,让魏司承当着他的面批改,再交于自己查看。
自从不再服用丹药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是向来强势的帝王不愿在外显示自己的弱势。
魏司承装作茫然,留在原地无措着,弘元帝瞪了一眼:“怕什么,都敢私下弄出情报点,还怕批一批奏折吗?”
魏司承憨憨一笑,按着帝王的要求批改,过了一个时辰,弘元帝体力不支,魏司承扶着他慢慢睡下后,出了寝宫。
远远看到款款而来的皇后,皇后颇为复杂地看着他,道:“青雀可有闲暇,来凤仪宫尝尝新茶?”
魏司承淡声道:“母后相邀,儿臣喜不自胜。”
来到凤仪宫后,皇后屏退了左右,自从皇上写下诏书后,清醒的时间变少,人也偶尔糊涂了起来,大约是对其余皇子的失望,越来越信任与他亲近又亏欠了十几年的青雀。
而在后宫活得越久,有些事看的越清楚,近日发生了那么多事,若从头好好捋一捋,三党相争,现在却没有一个势力强横起来,反而因为争权夺利而牺牲得越来越多。
谁是最终得益人,谁便是这主谋之人。
皇后也是在最近魏司承出入宫殿时间越来越长,才发现他不仅在朝堂上疑似火上浇油,又将皇上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铲除。哪怕没有虎符,有皇帝的口谕,他也能让禁卫军听令。
而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的?
是从决定传位诏书后,又突然停了丹药……
那位挤缘大师,还有那丹药,究竟与青雀有没有关系?
越想,越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老九,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如此处心积虑,那诏书无论写的是不是他,他都不可能拱手让人。
就肃王那个整日泡在女人肚皮上的浪荡子,有勇无谋,真能与老九比?
淑妃娘家是先皇封的异姓王,可私囤重兵,如若老九想一步登天,必遭到老三一家的反噬。
她恨太子的无所顾忌,也恨自己娘家只是清贵有余,实力不足,如今太子被废,更是早早与帝位无缘。
若是不下决定,届时无论谁上位,他们一家都将被清算。
她看向魏司承那不辨喜怒的脸,二十岁的年纪,年轻却不气盛,初露峥嵘,隐忍十来年只为这一朝登上宝座。
皇后心下已有了决定,向魏司承抛出橄榄枝:“淑妃已被禁足在她的院子里,状态不太好。”
魏司承笑了起来:“母妃私藏巫毒娃娃之事,是犯了大忌。既有母后的命令,自然应该受到惩罚,娘娘不必担心青雀误解。”
皇后见他丝毫没承认的意思,料想他打算将这些谋算推得一干二净。
淑妃后面是谁呢……
是淑妃的儿子,那个从小侮辱欺辱他的肃王吗?
仔细想想,九子仿佛一直如此,每次展现出来的都是他如白纸一般干净温和的笑容,特别是从边疆回来,反倒越发像个文人了。
皇后娘娘的语气透着一丝不甘后的妥协:“本宫虽未帮过你,却也从未害过你,本宫也非常喜爱你的王妃,更促成了你们大婚。看在这份上,太子往后可有机会出京城踏遍山河?”
这是在间接表明太子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希望他能够最后放太子一条生路。
也是用这话告诉魏司承,她已经站在了端王这一边。
但任何一个皇帝上位,都不可能给前太子留下活路。
魏司承笑了笑,转身便要离去。
皇后见魏司承丝毫不受影响,连她的恳求,九子都不愿意收。
“若你不愿放过太子,那么母后就只能将端王妃请到宫里来了!”以她的身份,喜爱端王妃,将之暂时扣留在宫中,他人又能说什么?
魏司承猛然回头,眼眸深不见底。
“您大可以试试。”
皇后脸色倏然变了,那面对千军万马的气势倏然爆发出来。
她忘了,这个青雀不是在他们面前那个乖顺、听话的皇子,他是整肃边疆,将胡国都能打得闻风丧胆的枭雄。
他方才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在看着死人。
龙有逆鳞,不可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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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一大臣凑了急报上来。
来人说肃王强抢民女并致其死亡,民愤汹涌,已有百姓在北武门长跪不起,请求陛下惩罚肃王。
肃王当街抢人并不是第一次,他后院里几乎每个月都有死亡的女子,听闻都是死在床上的,死的丢人,家人往往也不愿再认那些姑娘。
而那些被抢入府的,家人往往连怎么失踪的都不知道,还如何找肃王要说法。
等肃王将人玩死了就让下人随意扔到城外的乱葬山上,死无对证,就这样延续了好些年。
谁想到,那些下人为了图省事,便在乱葬山下挖了一个大坑,一有新的尸体便扔进去。
那天肃王没见到让他心痒难耐的端王妃,心中有愤恨,觉得老九越来越不听话了,便将当日街上掳来的女子给强行破.身,第二日那女子便绝了气。
但这次偏偏被百姓看到了,然后一路尾随,才看到那个埋人的土坑,因为在乱葬山下也无人管理。原本围观的百姓忽然看到里面有自家女儿的衣物,跳下去验尸,确认了身份后抱着尸骨痛哭流涕,这才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里面的尸首居然都是被肃王害死的,还有不少良家女子。
这么多姑娘无缘无故地死了,百姓们怒火中烧,他们一开始上报到顺天府,因为案子牵扯到肃王,顺天府尹也只是接了案子却迟迟不愿开堂。
在群情激愤的时间越来越久后,便导致了这一场长跪不起。
弘元帝当场大怒,下令将肃王打入天牢,派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共同审理此案。
其实这案子罪证确凿,这些女子长则死去四五年,最短的便是前几日送进去的,生前都是貌美如花,却忽然失去踪迹的。
还有的原是青楼里的,便是人没回去也是可以用银钱摆平的,这才瞒得时间越来越久。
如果肃王登基,那这些事自然而然会被掩盖掉,永远地被遗忘。
若肃王这样的王爷登基为帝,岂不是天要亡庆国!
不少百姓想到这个后果,更为愤怒。
虽然这案子还没有出最终结果,但肃王一派的大臣们如霜打的茄子,这种情况下再吹肃王才德兼备,就是他们也没这个脸了。
魏司承特意来到天牢,欣赏了一会肃王那落魄的样子,只是因为肃王的地位,囚服依旧干净整洁,饭菜也很是可口。
魏司承蹙了蹙眉,还是不够落魄。
狱卒看到端王,殷勤地开了牢门请端王入内,又很识趣地远离。
肃王看到魏司承,死死抓着魏司承的衣襟,依旧颐指气使道:“老九,快想办法把哥哥放出去,我们是同母的兄弟,你不能不帮我!”
“我若是不帮,三哥又想做什么呢。”魏司承不为所动,绕着肃王走着,“是想踩着我的头擦鞋底,还是骑在我背上让我学狗叫,又或是把饭菜全倒在地上让我抓来…吃呢?”
说着,就将那可口的饭菜尽数倒在地上。
肃王这才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疯了一样扑过去,却被魏司承轻松躲过。
“三哥,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
妄图染指云栖,本王会一点点讨回来的。
魏司承走出了牢门,身后传来肃王癫狂的声音。
“走着瞧,杂碎!”
“你这鳏寡孤独的狗杂种,你那王妃听说还是你从严曜手里抢来的?哈哈哈哈哈哈!”肃王笑得眼泪都出来,“真可怜,那小美人就没喜欢过你吧!你活该,魏司承,你就是天生的孤家寡人,根本没人会喜欢你!”
魏司承脚步不停地走了出来,恍若未闻。
云栖从宫中回来后,每日都在照顾着余氏,哪怕余氏看起来很健康,还做了不少小衣服小肚兜,说是给未来她没出生的孩子,云栖总觉得这仿佛在做交代似的。不让母亲做,还是拗不过母亲的坚持。
云栖总是天没亮就去懋南院陪着余氏,随同的还有李映月,两个原本关系势同水火的人在余氏面前却始终扮演着姐妹和睦。
云栖回到襛盛庭已经有些晚了,她之前已与魏司承谈妥,这段时间可能会常留在李家。
而魏司承亦有公务,自然不能常陪她,就算过来李家,按照祖宗礼法,也是要分房睡的。
她洗漱后,便让婢女们先下去休息,独自坐在妆奁前,里面只有出嫁前的首饰,她从衣襟里拿出那只桃木簪子,最近她有点心神不宁,带着这只簪子就仿佛那人在身边,稍微安心了些。
刚抬头,就看到铜镜中倒影出的俊脸。
她拍了下胸口:“王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都无声无息地出现,都没听到走路声,他是怎么进来的。
不过以前是李嘉玉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突然来了又走。
云栖刚想起就有点怀念,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止住了笑语。
回答她的是,魏司承紧致的拥抱。
魏司承沉默着,将头搁在她的肩窝处,从背后默默地拥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