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妈妈还寻着机会去了趟蘅香苑,里头的老妇没了叫嚷的力气,发现李府是铁了心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她就慌了,她知道有些事经不起查,看到曹妈妈求着她放两人出去。
曹妈妈也看到了那个与余氏有五六成相似的蒟蒻,顿时惊为天人。
李映月见曹妈妈自回来后连着几日魂不守舍,强逼着曹妈妈说原因,听完后,却更难以置信了。
“难道,我的出生真有问题?”
“四小姐,您不可杞人忧天啊!现在还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曹妈妈着急地说着,只是脸上也止不住的慌乱,她一直把小姐当命根子,若是假的……那真的小姐去哪里了?
天下之大,要去哪里找?
前些年,庆朝可不太平,一个小小的婴孩,说不定就这样没了。
曹妈妈看着李映月六神无主的模样,立刻定了定心神,这就是她的小姐,她伺候了十年的小姐。
她怎么能想那些不存在的事,府里的小姐多么金贵的存在,哪能轻易调走。
“现在不仅有个云栖,还有个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崩出来的蒟蒻。”
“蒟蒻不成问题,您当时在场,应当是看到了那老妇拿出来的玉佩。”
“与母亲那块十分像。”
“二夫人手里那块本是夫人的母亲送的,余氏祖传,知道的人不多,而老妇那块不过是仿品,夫人摸在手里一看便知真伪,又怎会让那两不怀好意之辈得逞。”
“那母亲当场就猜到他们可能是冒名的,为何不立即处置了。”李映月不明白。
“您还是太年轻了,玉佩虽假,夫人却不能确定那蒟蒻到底怎么来的,是否真有一丝关系,另外,她也要知道背后是谁要做这样的事,只有揪出主谋才能彻底解决了这事。”
“蒟蒻的事暂且不提,你现在回府,也是看到了罢,母亲几乎随身带着云栖,连云栖生病都亲自探望,送上不少好物,我与母亲这么多年,便是对我都没这么上心,她对云栖是不同的!”
李映月蜷缩着身体,她都不知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若四小姐真看云栖不舒服,倒不如求一求二夫人,找借口将她远远打发了,眼不见为净岂不是更好?”已经弄残了一个冬儿,又收到了余氏的警告,曹妈妈现在也不敢仗着恩情太肆无忌惮。
“哪有这样容易,母亲现在离不开她了,能打发去哪儿。”
“这不是还有大公子吗?云栖貌美,虽年岁小些,但再过个几年就不好说了。”成了那边的人就要与一堆婢女抢公子的注意了,哪能到夫人面前晃悠。
“不行!”想到那些试图爬上李崇音床上的贱婢,她就止不住怒火,她刚开始哪知道母亲指的奴婢是为长兄做开蒙用的,若知道……李映月满是怒火,为何她偏偏是他的妹妹。
“四小姐……”
“休要再提!”李映月满眼冰霜。
“那还有两位小少爷,以他们的调皮捣蛋的模样,能折腾死云栖。”
“他们私底下将云栖欺辱了好几次,但云栖居然都忍了下来。”
曹妈妈可是知道两少爷的破坏力,赶走了多少奴婢,她神色沉重了些:“这丫头,实在能忍,小姐的顾虑也是在理,再放任下去,夫人的心都要被完全抢走了。”
李映月捏着手中的瓷杯,狠身道:“不提她了,兄长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就前些日子回府,也没到我这里看望。”
“大公子课业繁忙,您也该体谅些。”
“我不想听,你去封信,就说我近日头疼的厉害,希望他能回来看看我……”
“我听焦雪说,您这个月已经寄给大公子三十来封了……”只是这信送出了,却迟迟没有回应。
“他说过的,我永远都是他唯一的妹妹,对我特别些又如何?”李映月眼中,散发着强烈的情绪,令曹妈妈一时回不出话来。
云栖算着李嘉玉的伤势和体温,今晚应该是最后一次送药过去。
无端奇怪云栖都好了还在煮药,云栖只能说是怕传染给别人,彻底压了才好。
今天她还是按着那条老线路走,这条路她走了很多次,早已熟悉。
只是,刚穿过一处花廊,行到菡萏池附近,听到了交谈的声音,是一男一女。
这么晚了,怎的还有人在池边闲逛,都不嫌冷吗?若不是为还恩,她宁可躲在被子里一整晚。
眼见他们越走越近,若现在原路返回,必然会看到她,前进更是不能,云栖立刻闪身躲在一处假山里面。
“大哥,你收到我去的信了吗?”
“收到了。”
一听这两道声音,云栖就立刻意识到是谁了,居然是他们。
李映月伤心地询问:“为何不回?兄长是不再宠爱月儿了吗?”
李崇音想到那次他得了讲学的机会,兴匆匆回来与母亲分享,母亲却十分冷淡。当日他早早就寝,李映月却敲门进来,让他评价她做的藏头诗,这是以往就有的事,李映月一直在学诗词。但那首诗每个首字母连起来,居然是他的名字,诗句中也含着一丝闺怨,李映月自以为藏得很好。
那时候,李映月看他的目光,令他惊觉到,他们都长大了,应该与妹妹保持距离了。
在李映月靠近时,李崇音只神色更冷了,令她不敢再寸进。
“你是我的妹妹,也只是妹妹。”李崇音似无意地强调了一句。
李映月不知自己万般隐藏的心思被当事人发觉,只觉听到这话格外疼,她更是不满兄长的冷淡。
母亲是这样,为何一直对她多有照顾的兄长也会如此。
李崇音这几个月自然不是完全不回府,他还要与李昶谈论公事,经常都是午夜来去匆匆,今日李映月因心烦独自出来赏月,在路上遇上了临时回来的李崇音。既然遇上,李崇音自然躲不过。
“母亲之前给兄长挑婢女,是要给你选通房吗?怎的你们谁都不与我说,我也可以为兄长参详参详。”
“这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参与的。”李崇音冷淡地有些不近人情。
“我只是关心兄长,不愿提就算了。那可有让兄长心仪的?与映月说说嘛。”李映月撒着娇。
云栖悄悄瞧了一眼,她不是孩童,李映月虽极力掩饰,但终究年纪不大,眼神也骗不了人。
那眼神藏着痛苦与思念,岂是妹妹看哥哥的?
上辈子,她心思都在怎么进李崇音院子,并没怎么注意到这些,再说也太匪夷所思,若不是亲眼见,她是不可能想到的。现在回想起来,李映月的确常常针对她,也不止她,所有与李崇音亲近的女子,她都不喜欢。
这些好像都有了解释,云栖有些目眩,前世她一叶障目,很多事居然到这辈子才看清。
云栖在听的时候,就在找离开的路线,不慎踩到一树枝。
咔嚓。
云栖可不想再给自己的待遇提升到地狱级,想也不想转身就快步离开。
冷静,最多只听到一道被踩到的声音,也不知是她。
云栖强作镇定地快速撤退,退出假山后,飞快地跑了起来。
须臾,李崇音站在云栖刚才站的地方。
找了一会,在泥地里寻到了一个脚印,他丈量了一下大小,这样秀气的脚印只有女子才有,而尺寸这么小的,府里一共也没几人。
正要离开,却发现树枝上钩到了一小片布料,这布料保暖却不厚重,花案精致却容易勾丝,只有主院丫鬟才用得上。
知道是谁了,他嘴角缓缓勾了一抹笑。
取下那片衣角,捏在手里。
那偷听的小猫离得急,都不知被勾到了吧。
第022章
云栖的身影宛如一道风, 像是后面有什么恶鬼在追赶。
小道一排染着烛光的灯笼摇曳风中,于微弱的光亮中寻路,云栖没有回头看。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被李崇音发现自己!
她很清楚,对这个如魔似佛的男人,她是打心底里害怕的。
她背后起了一片冷汗,大口呼着气。
等到实在喘不过气,抬头一看居然已经到了褚玉院,也是这几天来的次数多,不用特别记就来了这里。
魏司承已有几日未出书院, 作为唯一个迟到早退还带着其他学子去酒楼喝酒听戏的异类,他被书院几位父子联名告到皇上这儿,皇上本还在为西南冰灾治理不及时问罪, 听闻九皇子在书院里的轶事趣闻, 难得开怀而笑, 平日再严肃的人,也不愿整日被一堆烦心事扰着。
九皇子也算一战成名, 皇上笑归笑, 面对怒火中烧的夫子们, 还是罚了九皇子思过抄书,待放出来已是三日后。
这一整天, 他要处理连日堆积的情报与安排。
他到李府已是深夜,本就已经累及了的他,是不应该来李府的, 李嘉玉的身份只为出行方便而已,并不需要他亲至。
但魏司承凭着一股执念,还是过来了。
他不信有人能不报任何目的,对毫不相干的人尽心尽力。
这样的意外,不该出现在他的认知里。
乙丑将连日来的信息汇报,过后,才将云栖留下的一金疮药瓶递上来,事情已经在这几日查明清楚,西苑管理较严,乙丑得到消息不算容易,花了几日才从一服侍郝大夫的仆人闲聊中得到证实。西苑有一发热的丫鬟,名为云栖。
当日甚至惊动了余氏亲自探望,是让西苑丫鬟们艳羡的人物。
这个丫鬟的一切本就在之前调查过,只是现在更详细些。
云栖的身份简单明了,出自乡野,被父母卖给牙婆用来换银钱。是为迎接李昶回京,管家李济从牙婆那儿买来的,与李嘉玉平日素来没有交集,唯一见面的机会只有李昶回京当日,在大堂之中。
这样一个连李崇音都会注意到,又备受余氏宠爱的丫鬟,有什么理由来帮与她隔着百八里关系的李嘉玉?
没理由。
即便是魏司承,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也就是说,小丫鬟可能没什么目的,纯粹就是善心太多。
偏偏,这小丫头就是躲过滚油的犀利丫头。
这两人,居然是同一人。
看似不合理,又似乎在其他细节上说得过去,就像晚上来送药,她能冒着被姚氏惩罚的可能过来,却又小心翼翼进院子,说胆子大也大,说小也小,矛盾又奇异地糅合在一人身上。
或者还有一个理由,她可能就在那唯一一次见面的机会上,看上了李嘉玉,一个没任何用处还面目全非,甚至用面具遮丑的庶子?
这可能吗……
魏司承眼眸暗沉一片,看似平静,却好像随时酝酿着暴风雨。
潮湿的屋内,没了人声显得寂谬,乙丑的心快提到嗓子口了,他不怕魏司承惩罚,却怕他不发一言。
九皇子似乎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他魏司承都没有不对他抱着利益的人存在,凭什么李嘉玉有?或者说扮演李嘉玉的乙丑有?
魏司承是不会承认,他有一丝嫉,虽然淡的一触即化。
这一刻,确确实实记住了这个特别的丫鬟。
云栖——
魏司承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
倏然感知到外面奔跑而来的人,魏司承这次并未犹豫:“你躲起来。”
乙丑却迟迟没有动作,他已经习惯这几天与云栖的互动,谁能不留恋这深宅中的一丝温暖。
魏司承察觉出他的踌躇,有些惊讶:“怎么,不舍得?”
“乙丑不敢。”乙丑迅速收敛心神,不敢释出更多的情绪,将铜制面具交于魏司承。
云栖似乎是一路奔来,在外面匀了气才进入院子。
魏司承忽然说了一句:“就算是个丫鬟,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乙丑将头压地更低,像一道影子般消失了。
云栖在屋外又弄了点声响,观察里面的动静,如果有人应声,她打算直接把汤药放外头,自己就不进屋了。
看每日她带来的糕点都有被吃掉,李嘉玉应该是有力气起身,那看到汤药应该也可以自己热一热再喝。
已经第五日了,按理说今日李嘉玉的温度应该基本退了,外头有动静可能会醒来,她觉得最好还是别照面了,毕竟她一个西苑的丫鬟跑来,很难解释原因,怎么看都像是别有居心一样。
稍微有点防备的人,都不会接受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意。
当然,真照面了她也没带怕的,这世上除了魏司承和李崇音,没有哪个男人能让她光听名字就肃然起敬。
她踢了踢外面的石头,刻意加大了声响,里面还是寂静如初。
云栖便抱着水囊走入,看到躺在床上熟睡不醒的人,李嘉玉的防备心未免太低了吧,这要半夜谁意图不轨怎么办?
云栖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这次也没摘对方面具,只将手指覆在他的颈侧试他的体温。
她猛地感觉,自己碰到的肌肤,似乎瞬间紧绷起来。
再仔细一看李嘉玉熟睡的模样,与刚才并没什么不同,以为是错觉。
魏司承有几个命门,其一就是颈侧,这里是能够一击毙命的地方,寻常人不得近身,便是未来妻子也是如此,他不会把命交给任何人。
云栖这般虽是为了避嫌,但也实实在在考验了魏司承的杀心。
云栖还不知自己刚才躲过一次杀身之祸,见魏司承还是有些发热,这次这副药下去应当差不多了吧。
云栖想着他应该有能力自己喝了,取出水囊把草药倒入碗里面,又留了些糕点。
给李嘉玉盖上被子,就准备离开。
却被突然抓住了手腕,男人握得紧,仿佛要透过捏碎骨头来看清她一样,细细麻麻的热度仿佛要传递到她身上,云栖浑身打了个颤。
像是被毒蛇的芯子舔了一口,一股毛骨悚然涌上心头,这感觉为何有些熟悉。
云栖甩了甩头,他与李嘉玉以前也只有几面之缘。
难不成醒了?
云栖身体都僵硬了,她没转身,见床上人没了声响,才回头。
真醒了也只能认了,她又没做坏事。
不过没醒她还是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