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我手滑了,不小心把大家的点心弄脏了,是云栖的不是。”云栖还是那温温柔柔的态度,“云栖以前也遇到过一件类似的事,有人想烫的不是糕点,而是我的脸,被我躲了过去,把她自己给烫伤了,那以后我就觉得,做事还是要小心,手千万不能抖。现在我很担心,我再一个不小心,手一滑或者抖一抖……”
众嘲笑的婢女停止了嘲笑,看着云栖的目光,渐渐恐惧。
她们这才明白,云栖根本不是羊,也不是任她们随便捉弄的婢女。
她是升职最快的一等婢女,还是二夫人面前有排面的人。她来了静居,但二夫人还是时不时赏些物品过来。
云栖将水壶放在桌子上,轻巧转身。
看到站在茶水房外,目瞪口呆看着她的司棋。
云栖想,可能今日以后,一个帮她的人都没了。
算了,她本来也没抱太多期待。
没走出几步,却不想司棋跟了上来。
“你……”司棋不明白她心里汹涌的情绪,她就是觉得云栖做的大快人心。
如果司棋是现代人,必然知道,这个在她心中酝酿不出来的词叫:帅。
司棋深呼吸了几次,才道:“晚上的姜片还要吗,昨儿你不是说泡脚没姜是不地道的。”
云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有点意外,又有点说不出的高兴。
“要。”
李崇音的突然冷淡和无视,云栖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也不想追究。
她归结于她的顺从计划成功了,李崇音终于发现她与其他婢女没什么不同,对她厌倦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云栖很是自在地在静居住了下来。
云栖清闲了下来,她一直很想念余氏。
只是知道李映月一日不好,她过去就是给人添堵。
待李映月的身体大好,已经常常外出参与世家小姐的聚会,云栖才回了一趟懋南院。
看到她过来,余氏精神劲也好了许多,拉着云栖就要让她一同坐在位置上,也是几日没见,她看云栖的眼神越发柔和。
喝着云栖泡的茶,余氏有些满足地说:“还是你最懂我的口味,不浓不淡,正好。”
“二夫人,分明我们泡的分毫不差,怎的就云栖独好啦~”
“云栖,你不知道你不来,二夫人都好几日不见笑脸了,就今日见了你把几天的份都给补上了。”
“我们二夫人时不时就念叨着,不知云栖过的好不好?”
“反正你在静居也没什么事儿,不如白日就来咱们这儿算了,以解二夫人的相思之苦。”
……
余氏佯怒道:“你们这些群野猴儿,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们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云栖眼神一软,略带依恋地望着余氏。
她给余氏按着肩,偶尔也说几句逗趣,一时间屋内笑语晏晏。
门外的李映月不知听了多久,有丫鬟经过看到她,要进去通报,她让曹妈妈将人拦了下来。
并未进院门,神色阴沉,一语不发。
曹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的小姐在来京城前,哪怕脾气骄纵了些,也从没这般自怨自艾。
李映月在离开时,看到了被几个妈妈允许在院子里短暂走动的蒟蒻,由于小姑娘体弱,又被幽禁了一段时间,现在送回去会被人说李府作践他人。
为李府名誉着想,自然要蒟蒻恢复好了,再送出府。
看着这个比云栖更假的冒牌货,李映月连日来的不甘仿佛有了宣泄口。
眼中晦涩一闪而过。
第031章
待欢声笑语后,余氏让其余丫鬟退了, 只留下云栖和贴身之人。
云栖一看就知余氏有话与自己说, 蒟蒻的事已经调查清楚,余氏像是特意让云栖参与了这件事的前后, 现在落幕,云栖也应知道。
这事总体来说, 解决的很顺利。蒟蒻与她的婶娘太过害怕, 汤妈妈给她们缓了两天, 再询问时也无须上什么刑罚, 一问一个准, 那婶娘把这事一五一十地招了。
原来在来京城前, 余氏因心疾在江南那边看了不少大夫, 其中一大夫回去后说了余氏的情况, 要知道当时李昶已经是江南巡抚,在浙江算是半手遮天也不为过,普通百姓都当他们青天大老爷的存在,是不仰望的存在,又说到他们非常宠爱女儿,给女儿的用物都是最好的。
那大夫的远方妻妹刚好来省亲, 无意间看到余氏的脸,发现与自己捡来的蒟蒻有六成像, 就动了歪心思。
这事到这里,好像都解释了缘由。可还有更深一层的,那玉佩又作何解释。余氏常年佩戴的玉佩模样, 只有身边人知道。
这事挖出来,还是费了些功夫的,毕竟那老妇收了不少封口银钱。
李昶带着夫人和子女来京城,将其他姨娘都扔在了江南,那些女子多是上级官员送来的,现在只有她们被留在了江南,说是京城一切稳定会将她们接来,但李昶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也丝毫没提过。
她们心中有怨,有恐慌。见那婶娘找来,想着无论真假,给余氏添添堵也是好的,就来了一出里应外合。
她们只知余氏随身戴着玉佩是什么模样,却不知余氏那块玉是余氏祖传,仿制的再像,她一模就能察觉到不同,自然就怀疑蒟蒻她们的目的,才有了后面一个多月的禁闭。
云栖依稀记得上辈子她们是成功的,余氏正是病危混沌时,见到了蒟蒻,宛若见到绝境中的希望,自然抓紧了它,哪怕明知事有蹊跷,可当时的余氏已经没有心力去思考来龙去脉。导致后来蒟蒻与李星堂溺亡时,她才会彻底崩溃。
云栖想到那时候的余氏,就浑身一颤。
余氏见云栖忽然抓住了自己手,划过一道惊喜。
这还是小姑娘头一回主动,云栖是个再规矩不过的,完全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似乎对所有人都隔着一层,初时的胆小退去后,成了现在的样子,冷冷淡淡的,规规矩矩的。
也不知学了谁。
惊讶过后,也任由她握着,发现握着的这只娇小的手上布着不少茧子,这孩子才十一岁啊,以前都是过的什么日子。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手心的温暖,仿佛传递着无声的依赖与感情,两人心中徜徉着暖流。
余氏已经将那婶娘送到京兆府,罪名属实就会被移送刑部,只是那蒟蒻年纪还小,这次被吓得连话语都说不好,加上是被婶娘威胁过来的,本身没的选择。余氏还是决定给小姑娘一个机会,回她原来的地方。
当然小姑娘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往后什么性子就难说了。
现在真相出来后,余氏看着始终不言的云栖:“你从中学到了什么?”
云栖:“能不亲自动手,就不亲自动手?”像余氏那样,从头到尾都没出过面,只下了几个命令,却没费什么心神就让她们自己招供了,保留了自身的体面,也为西苑保下了名声。
要知道蒟蒻和那婶娘的事如果闹大,无论真假,在外都是一出笑谈,世家最在乎的无非是颜面二子。
她一直觉得李崇音小小年纪这么淡定自若,除了自身性格使然和天赋异禀外,可能也从余氏的处世之道中悟出了些什么。
余氏笑道:“这滑头,又拿我的话来堵我,虽也没说错。但你还需知道,你控制不了他人的欲望,欲望是永远填不满的,也阻止不了一些突发的事情。遇到困难,要从中寻找破绽,真相总会大白。另外,你知道那些留在江南的姨娘,个个温柔体贴,平时也算敬重我,如果她们这几个月不闹事,我和老爷也是打算将她们带过来的,现在……”
不用余氏说明,云栖也明白,她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遗忘了,这几个月是对那几个姨娘的考验,可惜她们那么快就忍耐不住了。
那些姨娘若是知道自己做的这事早被抖出来了,错失来京城的机会,会不会悔不当初?
她又忆起蒟蒻与那婶娘过来那天,婶娘呈上那块玉佩时,余氏嘴角一闪而逝的笑容。
结合实际发生的,似乎更能明白余氏想表达的意思。
“敬重不是演给我看的,只有我看不到的地方,才能看明白些。”余氏耐心的说。
锦瑟、无端几人对视了几眼,夫人为何会教一个丫鬟这些,这可都是未来成为主母才有必要学的,就是对四小姐都没那么耐心,却偏偏对云栖言传身教。
云栖眼波一转,灵动极了:“那二夫人带着锦瑟姐姐,是因着她表里如一吗?”
锦瑟温婉的脸顿时一变,追着云栖打:“好呀,你个小云栖,枉我平日对你这么照顾,居然来打趣我了!”
本来严肃的场面,被云栖一打岔,又闹哄哄了。
懋南院的小厨房做了不少春节食用的点心,余氏平日用的少,云栖难得过来,早就吩咐小厨房备着。”
什么七巧酥、莲叶羹、梅花酥酪,糖蒸粟香米粉糕……全是庆朝大户人家中叫的上名儿的糕点,分量少,做得精致。
余氏拉着非站着的云栖:“知你就好这个,一同用一些吧。”却不提是专门为云栖准备的。
“我们二夫人啊,就怕咱云栖在静居被人欺了去。”无端笑语。
其实云栖并不嗜甜,嗜甜的另有其人。
只是甜的,最扛饿,她上辈子饿的日子多,总是想着法子填饱。
众人善意的调笑,让整个屋子都欢乐了起来。
身边没了人,余氏也不是只作规矩的,让身边几个美貌丫鬟陪着自个儿吃,再泡上一壶奶香甜茶,在椅子上微眯着眼,这一下午才是后宅的甜日子。
云栖看着屋外阳光斜入,余氏恬静的脸,她好像明白了,为何有那么多美人在身侧,李昶还是独独钟情余氏,因着无论潮起潮落,她都能安之若素。
云栖恍然想起,上辈子余氏总摸着她的发丝,说云栖是最像她的人,非外在,而是性情与气质。
云栖的脸有些红,扇了扇热气,她很少被真心夸赞,得了一句就珍重极了。觉得余氏言过其实,她只是个随波逐流的,性子也被李崇音教的有些刚硬。
云栖回到静居,还保持着好心情。她的活基本被抢了,活做的多自然露面的机会多,能让主子记住的机会也多了,所以静居就是没活也能整出些活来。
在这么积极的环境下,云栖这样惫懒的,自然被人遗忘的很快。
云栖虽然一等丫鬟,却是最清闲的,她只需监督几个粗实丫鬟的差事。若换了旁人恐怕早就慌了,云栖却丝毫不急,更没寻妈妈诉委屈,重新安排。
方才回来,孔妈妈方见到她,眉宇间似有忧愁,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终叹了几声。
云栖想到上辈子自己试图接近李崇音,被孔妈妈狠狠教训的记忆,就对孔妈妈敬而远之,难不成要警告她别去勾引主子?
云栖摇了摇头,她看了眼暗着的书房处,李崇音没回来。
云栖再次去茶水房时,这会儿嘲讽奚落是没了,但看到她,空气忽然安静了。
丫鬟们私底下去懋南院打听过,那滚油烫脸的事,虽然瞒着严实,但毕竟当时半夜姚氏来过,还是出了点风声。
实情甚至比云栖之前说的还严重,听闻那叫冬儿的丫鬟整张脸都毁了,连着她家的人,都被赶出了府,现在早没了下落。
再看云栖,她们都有些怂。
不能和平相处,让她们怕也是好的。
云栖对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还是自顾自的倒茶水和取暖,只有司棋与她说笑几句。
待云栖离开,其余丫鬟就聊了起来。
“司棋姐姐,她…不是好惹的,你还是离她远着点吧。”
“那冬儿,太惨了,怎有那么可怕的人。”她们不会怪始作俑者,只觉得云栖过分。
“是啊,也不知她用什么法儿来咱们静居的,说不得用了什么阴私手段……”
窃窃私语不停,司棋听不下去了,放下了添置的柴火。
静静地说:“你们不去惹她,就不会成为冬儿,难不成加害者还有理了?况且,据我所知,云栖是三公子主动讨要的,二夫人还非常不舍。”
满意地看着一群丫鬟震惊地表情,司棋舒了一口气。
真当每个人都想当通房吗,这种说出来吓死你们的感觉,真是舒服。
不过现在云栖在静居的确招惹太多敌意了,司棋敲了敲云栖屋子。
“云栖在吗,是我。”
“姐姐直接进吧,门没关。”里头传来云栖的声音。
云栖正在泡脚,一手还拿着一本游记,看起来非常悠闲的模样。
司棋看着那双如玉的脚浸在木盆子里,像是玉石般晶莹剔透,别说那张渐渐长开的脸孔,这姑娘再过几年怕是不得了。
“你是不是哪儿惹三公子动怒了?”
“为何这么说?”
“我也说不上来,你还是去认个错吧,总归比现在这样好。”
她伺候的时候,能感觉到近日三公子的情绪很差,平日话就很少,这些日子能不说话就不说了。
她不知道与云栖有没有关系,但她知道若云栖愿意主动去认个错,只要她愿稍微主动些,三公子怕不会与云栖计较的。
云栖听到后,道:“与我无甚关系,他应该是外头有什么要事吧。”
云栖只觉得自己的温顺计划成功,未想到别的。记得李崇音得知身世,就是年后的几天,具体哪一天她有些记不清了,毕竟上辈子她这时候还在后厨挣扎,是事后几年,李崇音越来越信任她后,与她聊过的,也是这么推心置腹,她才以为李崇音回应了她。
想到李崇音那样不可一世的性子,得知真相后的模样,嗯……有点不敢想。
“你这么下去,怕是公子会忘了你,你在静居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的。”
“能有多糟,我至少还是一等丫鬟呢,过几日又发月钱,年节还有主子们的赏钱,司棋姐姐开心点吧。”想到要涨起来的小金库,云栖又笑出了个甜甜的小梨涡。
看云栖那不当回事的模样,司棋就觉得这孩子不像个丫鬟,那骨子里的傲气,哪像丫鬟呢。
云栖倒了水,净了手,拿出用布娟包裹着的糕点,都是余氏给她的,她分了些给司棋。
看到这些精致的糕点,司棋想到二夫人对云栖的宠爱,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