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青雀台——童柯
时间:2020-08-19 10:06:32

  云栖用着早食,听着其他婢女聊着,忧心提到,李崇音的书房彻夜通明。
  书房门外,有侍卫把守。即便是司书司画这些一等婢女也不能靠近,便是送汤水也不得进。
  没多久,云栖看到远处被众婢女小厮围在中央的李崇音。
  早没了昨日那情绪失控的样子,他依旧众心捧月般地立在众人之上,云栖觉得自己真是太有闲心,这可是被敌国大将都称作神算子的男人,岂会短短几句就被打倒,她何需操这个心。
  众婢女小厮都说着吉祥话儿,李崇音也吩咐娄尚分着年节赏钱。
  满是欢声笑语与争抢的声音,云栖本就被罚了月钱和赏钱,自然不用上去。
  她轻轻朝着李崇音方向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并未看到,李崇音朝着她消失的方位,驻足了一会。
  整个李府道路已被粗使丫鬟扫净,几步就能看到挂在上头的红灯笼在白雪映衬下飘荡。
  她到懋南院的时候,余氏刚起了没多久,看到她扬起了笑脸:“先去暖炉旁烘一烘。”
  云栖暖了身子后,接过无端递来的篦子,为余氏慢慢梳着头。
  两人脸上都不自觉带着笑,温馨暖和。
  余氏看着铜镜里又长了一岁,出落地更美丽的云栖,心中溢出说不出的酸涩。
  梳完发后,余氏轻轻将云栖搂了一下。
  目前传来的消息,与之前牙婆给的并没有出入,云栖的确是云家最小的女儿,刚出生时像个小猴儿,长开后越来越不像云家人,因此受到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她身上有无数被鞭打的痕迹,还有整整一年被赶去猪圈与诸多畜生同睡等等,。
  她派去的人,除了简单描述了一下云栖的早年遭遇外,最多的还是说她虽貌美,云家人却笃定她是云家女,云家那蛮横的态度,本就有些蹊跷,可惜她们的笃定,让调查陷入僵局。
  余氏只要一想到云栖遭受过的,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就疼得心都抽了起来。
  云栖这么安静,安静的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那都是她长期被虐待压抑的结果。
  现在所有消息都对揭开真相不利,她只能隐忍不发,她始终相信,她与云栖相处时那莫名的感觉。
  余氏装作宠爱云栖,不敢多抱那瘦弱的身子,只将湿润的眼角给隐了回去:“好像稍微养回来了些,还是要多吃点。”
  云栖笑着点点头:“知道啦。”
  早上有祭祖,由李老夫人带领大房二房以及所有子女,前去祖宗祠堂中跪拜,祈福等。
  末了,还需烧衣,以免祖宗的灵魂在地底受凉。
  其他李家的旁支,也会在一旁叩拜,一时间,李家热闹非凡。
  与往年不同的是,李老夫人独独让李崇音上前,让他对着祖祠多跪拜了几次。
  并轻声对着祖宗牌位道,这是李家未来的希望,今年就要参加秋闱,望祖宗能保佑他得个好名次。
  其余旁支暂且不说,独独那被人忽略的李嘉鸿,以怨毒的目光,死死瞅着李崇音的背影。
  到了晚间,后厨十几个炉灶都起了火,所有后厨的人分工合作,一应菜色是在最早一日都让姚氏和余氏过目的,但依旧要经过择菜、选菜、洗菜……等六七道前期准备工作,而后在管家李济检查过后,才能一道道烧好,再由丫鬟们一一呈上。
  李老太太今日也穿的格外喜庆,坐在最上首,她的下方就是李达、李昶,以及他们的子嗣,女子在女子席。就是那一直被李老太太关着的李嘉鸿也被放了出来,云栖也看到了年前一直在外的李嘉玉,他始终戴着那铜制面具,面具后的那双眼,与云栖对视,两人装作不识,互相移开了眼。
  一群丫鬟们在上菜、布菜中穿流,一副欣欣向荣的场面。
  在布菜时,云栖不着痕迹地往李嘉玉碗中加了几勺子。李嘉玉吃了会,在云栖再次过来时,装作掉了东西,弯身要捡起时,云栖也蹲了下来,两人的头撞在一起。
  乙丑微微一慌,不敢让云栖发现自己并非主子,他心知自己不配。
  只将主子吩咐的桃木簪子悄然放入云栖的衣袖中,也许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他知道,这是主子自己雕的,独一无二。
  今日主子还在皇宫参加宫廷年宴,最是繁忙的时候,这里自是不会过来。
  云栖察觉到了,再次起来时,也不敢多看,只觉得她这恩人,真是不愿欠人的性子。
  怎的没完没了,她又该拿什么还礼。
  在众人向老夫人贺新年之际,两人的小动作没被任何人发现,颇有一番意趣。
  在年宴快要结束时,外头突然一阵骚动,紫鸢匆匆行来,似乎是太过激动了,说话还有些结巴。
  “老夫人,二老爷,外、外面有一位总管公公,来传皇上口谕。”
  “什、什么!?”李老夫人满脸红光。
  李昶脸色微微一变,想到了什么,他还记得昨日龙颜大悦,似乎与三皇子有关,而三皇子在皇上面前还夸赞了几句李崇音,他已有所耳闻,只知是一改良过的手笼得了皇上的赏识,与他们李府息息相关。
  来人是御前太监赵顺,到了大堂时,所有人都已跪着了。
  他先是说了皇上对李昶在工部的表现很是满意,继续勉励,特赐一道御膳:山珍刺龙芽。
  整个李府,由此进入了高潮,个个面红耳赤,不断朝着皇宫方向谢主隆恩。
  即便是李老夫人,也是激动地险些站不起来。
  不是这道御膳有多金贵,而是它代表的含义,代表着皇上记得李府。
  李府早就是末流世家了,不过为了祖上的威名,她苦苦熬着罢了。
  多久了,她早已认了李家衰败。
  她的眼睛,闪着些许泪光,这道菜是转机。
  李老夫人将这道御膳,分给身边的李达、李昶等人,当然姚氏余氏那儿以及他们的子女也是有的。
  李映月也是头一次吃御膳,还有些激动。
  她转头看向余氏,却发现她将自己那分到的部分,让身边的无端收拾了下去。
  这是自己不舍得吃,还是要给谁?
  她默默地看向正在忙碌布菜的云栖,现在的云栖已渐渐长开了,走动间带着一种像是春天万物复苏般的清新感,配上她沉静的气质以及稚嫩的脸,矛盾中杂糅着奇异的魅力。
  她悄然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只觉得御膳也食之无味。
  除夕夜赐御膳,是看皇上心情的。
  心情好了,便赐御膳给一品、二品大员,平常时候是没二品以下官员什么事的,所以李昶是独一份。
  李昶亲自送赵顺出去,两人在门口见了礼。
  赵顺:“咱家还要去吏部尚书府赐膳,李大人留步吧。”
  “恭送赵公公。”李昶不着痕迹地塞了几张银票过去。
  赵顺眯了眯眼,收下了:“李大人不用客气。”
  临别前,在李昶耳边说:“皇上说,他记着您呢。还有那手笼,要替边疆战士感谢您府上的公子,未来……可期。”
  有些话,不能当面说,比如皇上忧愁边疆战士的温饱,不少人都出了主意,不能独独赏其中一家,帝王的均衡之道,便是如此。
  私底下,给些奖赏,才是真正的皇恩。
  比如上辈子,云栖不知的是,提出手笼概念的杜府子孙,特别是杜漪宁,得了无数好处。
  李昶听到那四个字:未来可期,顿时心绪翻涌。
  李崇音,这是间接在皇上那儿都挂了名号了,他们李府,也许真的要起飞了。
  云栖自然不知自己小小的蝴蝶翅膀改变了那么多,于她而言,她已经严明不是她的意思,若追究起来,也是佩雯做的。
  她将自己瞥的一干二净。
  她当晚回了屋内,就对着铜镜试着李嘉玉给她的桃木簪子,尾端还雕了云朵的模样,边角磨得很光滑,虽不算多值钱的东西,但她非常开心,一会看看佩雯、娄尚送的佛珠,一会看看这个桃木簪子,她终于有称的上友人的人了。
  她手边,是余氏自己都不舍吃,给她留的御膳,她就着月色,一口一口吃着,嘴角溢出笑意。
  过了除夕夜,李家的旁支陆续回去。
  云栖则是去了懋南院与锦瑟等人一同包饺子,民间素有大寒小寒吃饺子的习俗,春节亦是。余氏看她们包的满是面粉纷飞,模样有趣,也会亲自包几只,拿着一点面粉在云栖、锦瑟等人脸上抹了一下,云栖哈哈一笑,也不敢回击余氏,却与锦瑟等人大闹。
  包到最后几只,需在里头放上铜钱、麸子、麦芽糖等物,谁吃到了就能得到来年祝福。
  包完后送去小厨房煮熟就能出锅,余氏喊来几个女子一同吃饺子,独独李映月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余氏立刻派了郝大夫前去,近日,李映月与她是越发生疏了,余氏却有些放任了这样的生疏。
  最后被云栖吃出了麸子,李崇音吃出了铜钱,余氏吃出了麦芽糖。
  分别代表了来年幸福、发财、和甜蜜。
  余氏顿时高兴了,李崇音将那铜钱给了余氏,余氏却将之放到云栖手里。
  “我们云栖整日钻钱眼里,不若给她吧。”
  李崇音一愣,看着云栖也呆呆的样子,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
  起身说吃完后要去给师长拜年,不一会就离开。两双胞胎见状,也说要去看看姐姐,余氏吩咐他们各自当心,让丫鬟们收拾残局。
  李正阳、李星堂有很长没见到姐姐了,他们知道姐姐平日不但要上女夫子的课,还要陪老太太礼佛,亦是忙碌的,但现在是春节,应当是有空的,而且他们也担心姐姐的病。
  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郝大夫离开。
  偶然听到几个丫鬟在窃窃私语,说是看到偷偷哭泣的姐姐,说那蒟蒻为何还留在李府,是否是故意碍四小姐的眼,想抢四小姐的地位。
  现在四小姐日渐憔悴,以泪洗面,太过可怜了。
  丫鬟们心疼着,一人说,要是那蒟蒻消失了就好了;另一个说,最好让她们在菡萏池中淹死,现在过年,没多少仆役会去池边,定然是没人能瞧见的。
  双胞胎不敢打扰姐姐,而且刚才郝大夫离开时脸色也不好。
  他们偷偷趴在床边,看了眼在床上憔悴呕血的姐姐,顿时怒火中烧。
  他们要为姐姐报仇!
  他们脑子一热,找到了在院子里散步的蒟蒻,天真的说要带她去玩。蒟蒻身边只有那些严肃刻板的妈妈,特别是婶娘被移送到京兆府,她整日恐慌,哪见过那么可爱的孩子,还愿意亲近自己,没几句就同意了。
  两位少爷,屏退了左右,把她引到了菡萏池附近。
  李星堂初时只想吓吓她,正要推一下蒟蒻,不料那蒟蒻被吓到后踩到石头上的雪,滑了一下,慌张下拉住了李星堂衣袖,后面正是那菡萏池。
  啊————
  尖叫声响起时,云栖正好要去李老夫人院里,带余氏送去的年物。
  她听到那一前一后的两道声音,好像是……
 
 
第034章 
  那方向…是菡萏池!
  云栖对那一前一后的喊叫声有些熟悉, 她是受过专业音声训练的 。
  更何况,心中放着事,立刻联想那是谁。
  与此同时, 云栖就回想起前世余氏得知噩耗后的日渐枯槁, 弥留之际的余氏其实很糊涂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神情满是灰败之气, 只抓着她的手腕竭尽全力地呢喃:小月, 小月……
  云栖当初一听这小名就浑身发热, 不是月儿,是小月。
  强忍着泪水夺眶而出,因忍得太过而全身发抖。
  她紧紧攥着余氏的手,在她耳边回应:我在, 我在……
  云栖知道余氏不是在喊李映月, 是在喊真正的李府二房长女, 余氏的第一个孩子。
  这个小名是余氏还在怀孕时, 就充满爱意取的,她期待了十个月的孩子。
  对不起, 娘没好好保护你……
  娘想看你十里红妆,嫁得一如意郎君……
  余氏最终也没等到,溘然长逝。
  余氏是在病痛折磨中,痛苦死去的,死不瞑目。逝去当日,她整个身体萎缩的只有原来一半, 全然没了京华姝色的模样,甚至连个人都不像了,干瘪的让人能泪瞬间掉下来。
  *
  李星堂和蒟蒻的惊呼声就仿佛是噩耗吹起。
  云栖没想到重来一次,有些轨迹还如同前世那般,只是提前了大半年,起因也不尽相同。
  云栖没在周围看到奴仆,这是被刻意支开了。
  云栖自认不是多正派的人,有哪个暗探光靠善良能活到最后的?还能保持尊严,太难太难了。
  她很多时候只能顾着自己,偶尔顾及周遭。谁活在这世上能永远当道德标杆,能保证任何事都光明伟大,哪怕是圣人。
  她只想对得起自己,守护想守护的,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她几乎瞬间放下手中的年物,也顾不得形象,她知道冬日的池水有多冷,那是能将人冻成冰棍的温度,一个幼儿不被溺死也会冻死。
  她在一小道上看到东张西望的司书,这是她唯一遇到的婢女。
  看那模样也知是在找李崇音,她向来是积极寻找偶遇李崇音的机会的。
  云栖快速靠近她,也许司书从没见过向来清清冷冷的云栖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我不管你平时对我有多少成见,现在只希望你能帮我喊人去菡萏池救人!”
  说罢这句话,等司书再回神,云栖早就没见了人影。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司书觉得云栖是知道一些事的,只是没选择说出来。
  她想了想,咬着指甲。
  还是没去找人,她对云栖积怨尤深,也许是女性的直觉,总觉得三公子对云栖非常不同。
  她更怕云栖说出李嘉鸿的事,她不想被赶出李府。
  只听了两道叫声,就说有人落水,这云栖怎么不去说书。
  在李府能出什么大事,还不如找三公子要紧,云栖若是死了……才叫大快人心呢,那就没人知道她做的事了。
  司书哼着小曲儿,看到远处听到喊声,匆匆而来的司画。
  司书冷眼旁观:“回去吧,好冷,今日怎么府里的人都不在了。”
  “都在打麻雀牌儿呢,谁乐得这么冷的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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