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过不下去,不是还有二夫人吗。
云栖当天晚上,拿了剩下的糕点去了褚玉院,不过今日里头没人,云栖想着现在李嘉玉夜不归宿都没人管了吗,姚氏大约是真的不管他的,现在还忙着给那李嘉鸿求情呢,毕竟是东苑唯一的苗子。
云栖将糕点放下,礼尚往来,她收了李嘉玉不少东西。
只是在离开时,发现烛台下方的纸条:外出,急事留字。
呃,这肯定不是给小厮的,小厮可不识字,但谁会来褚玉院呢。
难道,写给我的?他也不确定我会不会来,就这么写了?
云栖笑了一下。
他……他也太有意思了吧。
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路上的商贩走卒行色匆匆,偶有孩童被亲人拉着走在雪地上,他们穿着红通通的袄子,手中拿着各种吃食或是年货,又添了几分年意。
再有一日,就到正月初一,松山书院也都休了假,只有在京城的学子上着年前的最后一堂。
这段时间,娄尚都陪着自家公子在外,不是拜访名师,就是参与诗会、文会,当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松山学院的学堂听讲与巩固课业。
雪下得小了些,娄尚坐在马车上,戴着佩雯做的手笼。每每看到路边冻得快步离开的路人,再看到这双皮手笼,他都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今日是三公子回李府的日子,毕竟明日的团圆饭总要在李府用的。
见书院大门打开,公子走了出来。
“三公子!”娄尚精神一震,立刻给公子准备车凳。
今日公子身边还站着一位俊美贵气的少年,少年一生玄色蝠纹劲装,猩红大氅在冷风中猎猎作响,几缕墨色长发随风而起,衣着奢华,少年目光澄澈,看着再温和客气,还是自然流露出一丝令人不敢造次的气息,一见忘俗。
当他出现时,似乎只能看到他。哪怕在自家三公子身边,也丝毫不逊色,甚至因其出生,更添了份说不出的高贵。他有着精雕细琢的五官,带着只有皇家才有的淡淡矜傲气息,那目光不经意扫过时,仿佛连神魂都会为他万劫不复。
光凭这份相貌,这位九皇子绝对能称的上冠绝京城了。
今日是这位留在书院的最后一日,他是这个书院谁都不愿得罪的人。
当然,也很难有得罪的机会。九殿下的性格也令人亲近,他大多时候随和,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有太多皇家的趾高气昂,瞧不起他人的模样,是口碑极好的皇子,所以书院里不少学子都喜欢与他相处。
就是这位天潢贵胄有些风流不羁,才来书院没多久,无视各种禁令,又是逃课又是呼朋唤友又是大肆饮酒,前些日子还偷偷带了烟花女子来书院,差点把几位先生气出个好歹来,若不是其余学子说情,就要将人赶出书院了。
娄尚立马朝着这位小祖宗行礼,魏司承似与李崇音相处的不错,毕竟这位实在没皇子架子。两人约着去冬日游湖,分别之际魏司承偶然瞥到娄尚的露指手笼,比李崇音发现的更早。
直接将娄尚的手拽了过来,薄唇微微一勾:“这倒有趣,哪来的?”
娄尚哪想到有朝一日会有皇子碰自己,吓得心肝颤。
吸了口凉气,不敢怠慢:“是奴、奴才的母亲…”
啪。
魏司承将手里的柑橘捏碎,汁液从他手中流出。
魏司承将它随意扔到身边小太监手上,取了对方恭敬递来的巾帕擦手。
娄尚仿佛看到自己的脑袋在对方手里捏碎,浑身都发着颤。
这季节的柑橘都是稀罕物,这般不珍惜的也只有魏司承这样身份的人。
魏司承掏掏耳朵:“没听清,再说一遍?”
虽然笑嘻嘻的,但娄尚立刻说了实话:“是奴才未过门的妻子给奴才做的。”
“心思倒是巧,有趣有趣,我此前都没见过。”魏司承说着,边笑看李崇音,“闲来无事,去你李府瞧瞧?”
皇子去官员府邸,有拉党结派嫌疑,是不合规矩的。
九皇子似乎对这些官场上的规矩不太懂,也没什么心机地随意提出来,一看就是随口说的。
娄尚的脸色立马憋成了绿色。
“怕是不行,今日家中有访客,况且,”李崇音顿了顿,看向书院对面的街角,“殿下的红颜知己正等着您。”
魏司承也看到街对面的马车,一女子掀开帘子。
女子不过双十,艳若桃李,正是京城名角秦水嫣,来自红袖招,与那潇湘里的姚凤凤共同争夺第一花魁的资格,听闻正是为了她,魏司承近日拒了淑妃有意撮合的婚事,虽大家都说九皇子还是玩闹的年纪,婚事不急于一时,再者为了他的品貌与恩宠也有不少世家上赶着愿意将女儿献出。
男子们嘴上说着不耻,却也羡慕魏司承的风流恣意,这些清倌人可骄傲的很,无论什么身份,也要她们高兴了才会赏脸见面,更不用说乖乖等着了。
“见笑了,见笑了。”魏司承哈哈一笑,不以为意,“这手笼借我一用可否,一只便可。这可是好东西,前些日子我还听三哥说起过边疆战士冻得厉害,好些手都烂了,说不定能派上用。”
李崇音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魏司承,这位虽无意皇位,却实在聪明的很。同样的物件在娄尚眼里只能御寒,但在他们眼中,意义是不一样的。
“殿下还是快些去吧,过会儿雪又要大了,我可看不得那望眼欲穿的眼神。”
魏司承往那马车走去,道:“崇音兄可是在取笑我?”
“人不风流枉少年,崇音是艳羡。”他的确欣赏魏司承的洒脱。
“崇音,少说些场面话。”
两个少年相视而笑,倒有些知己的意思。
“那就过些日子再来府上,正好要到年关了,宫里是有的忙了。”魏司承很随意。
“恭送殿下,只要您得空闲,音自当扫榻相迎。”李崇音却不因对方随意,而没了礼数,规规矩矩地躬身作辑。
魏司承上了马车后,里头很快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渐渐远去。
李崇音对这位九皇子没丝毫怀疑,实在对方就是个单纯受宠皇子的模样,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语,些许骄纵中,又透着大多皇室人没的纯澈与随和,只除了风流些,几乎没什么问题。当然这样的性子,还有皇上刻意将他宠废,也代表着他彻底与皇位无缘,以后至多做个闲王。
若是三皇子败了,怕是闲王也做不得。
马车里的情形与外界所想的完全不同。
魏司承拿着那只手笼,是分指的,没有平常见的那种厚实又像裹脚布一样的长,没有以前见过的华丽,手上的这个不累赘,又保暖又轻便,针脚做的隐蔽,皮质的可防水防雪,考虑的很周密。
那娇媚的秦水嫣默默地跪在一旁,动作上规规矩矩的,不敢说一句影响主子思考。
魏司承将那手笼翻来覆去研究着,好一会才掀开一旁车帘,望着大雪中的京城,沉声道:“今年,边疆的将领有福音了。”
另一边,分别后,李崇音撩开车帘,一片阴影盖住了表情。
声音冷了几度:“手笼何来?”
第032章
几盏烛灯照亮书房, 仙姿佚貌的男子一袭白衣, 坐在上首翻看书卷。
下方跪着的佩雯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她午后刚扫了雪回来, 就听闻静居的孔妈妈已经等了她好些时候了。
其他人都笑言她说不得要飞黄腾达了, 这以前还没这样的事儿,三公子的静居可是块宝地。
但她不知是否自己犯了什么事, 在今日以前, 三公子可能都不知懋南院有她这样一个粗使丫鬟。
她看到一旁跪着的是她未婚夫婿娄尚,娄尚不断向她使眼色,但她看不明白,这下就更慌了, 生怕两人还没婚成, 就被主子家给赶出李府,他们还指着在李府过下半辈子呢。
司棋端上泡好的龙井茶, 又重新站在李崇音身后,看着佩雯的样子,想起云栖比佩雯年岁还小,怎么都是粗使丫鬟出身, 差距就这么大。
李崇音泯了一口,却觉味道缺了些什么, 也不再碰那杯茶。
“只是寻你来问问, 无需紧张。”李崇音将放在一旁的另一只手笼拿了起来。
一开始娄尚说是母亲做的,就漏洞百出,也怪不得九殿下不满了。只是那位殿下给了他的颜面, 没有当面申饬罢了。
不提娄尚那闪烁其词的态度,就说手笼并不是庆朝普通老年人会做的东西,大部分人连看都没怎么看过,它早在汉朝就出现了,当时叫千金绦,专供贵族,因其穿戴繁琐,使用较少,到本朝更近乎于无。年轻女子倒有可能翻过典籍,虽说佩雯一个大字不识的丫鬟会知道,也有些蹊跷。可没更好的解释了,兴许是看了懋南院里书屋中的书册。
“这是你送与娄尚的吗?”
“是、是奴婢。”
“抬起头说话。”在李崇音看来,只有眼睛才能最清晰表达一个人的想法。
佩雯缓缓抬头,慌张尤存。
是个模样清秀,但眉宇间带着恐慌的丫头,约莫有十五岁。
“你这做法很是新奇,是如何想到的?”李崇音放低了声音,看着眉眼温柔,很容易令人产生信任。
佩雯着实一愣,她一直知道三公子是多么令人倾慕的存在,可他一直是那冷漠的模样,这样遽然的温柔实在令人无法冷静下来。
娄尚张了张嘴,看到未过门的妻子被少爷一个笑容,就迷得晕头转向的,心都拔凉拔凉的。
他家三公子总是这般,无意识地任由女子沦陷。
佩雯哪知道当初云栖如何想到的,但她答应过云栖不能提到她,只能猜测着云栖当时的想法:“是娄尚他冬日会生冻疮,手都烂了,涂抹膏药总也不见好。便想了这法子,能保暖又能让他做事不臃肿,是不是……做错了?”
她说到最后,尾音都在发着颤。
“没错,可是大大的功劳,以后你们成婚后想念娄尚,也可申请来静居。”对于聪慧的人,李崇音从不吝啬自己的提携。
这消息对佩雯来说喜出望外,但想了想静居的争奇斗艳,这里的女子竞争最为激烈,就是云栖这样有二夫人撑腰的婢女都有些艰难,她还是默默打消了年头。
“谢三公子。”
“手笼做的很好,将来说不得有大用,赏赐也不能少。听闻你们择日即将完婚,我这里备了五十两白银,就当送你们的新婚贺礼。”那都是方才回府时,魏司承让小太监送来的赏银,若是将这分指手笼献上去,三爷党能得的好处何止区区五十两,所以收得心安理得。
李崇音当然看不上,不如作为赏银,也能让这对小夫妻更用心伺候,一举二得。
看着司棋端着托盘走来,将那布盖掀开,正是要晃瞎人眼的白银,五两一锭,共十锭。
佩雯长这么大,哪里看到过那么多银两。
佩雯和娄尚本来以为问完话就结束了,不问责就算不错了,不曾想到会得这么多好处。
两人颤颤巍巍地接过后,走了几步,佩雯实在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即便她答应过云栖不能说出她,但这么多银子,拿着太亏心了。
佩雯将托盘塞入娄尚怀里,砰一下朝着李崇音跪下。
李崇音还在研究那手笼,实在佩服这奇思妙想,见佩雯跪的这么狠,起身过去打算亲自扶她起来。
却听佩雯伏在地上说道:“这分指手笼不是奴婢想出来的,奴婢连原来的手笼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又怎会做这改良版。”
“你的意思,它不是你做的?”李崇音居高临下的眼神,实则具有威慑力。
佩雯心跳得厉害,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奴婢有参与做,只是出主意的,还有帮奴婢画图样,以及做收尾的都是……云栖。”
“为何一开始不说?”
“云栖,她希望奴婢保密。”
…………
云栖在静居的日子很清闲,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李崇音的关注。现在就寻着机会多陪陪余氏,还有将前世学到的再巩固一下,例如女红、习字、舞蹈等,春节期间不得动用针线,她自然不能做女红。看书也看累了,只剩其余几项能力练习了,兴致来了,会在房内哼着调子舞上一曲。上辈子李崇音让专人训练过她,她私底下也喜爱这种舞动时轻盈的感觉,只是不能随意在外展现出来罢了,毕竟太轻佻了。
她舞在兴头上,脸上布着细汗,让整张脸更显得晶莹剔透。
这时,司棋敲响了房门。
云栖立刻停下了动作,缓了缓气,穿上绣鞋,定了定呼吸。
开门时,她除了还有一丝喘,没什么异样。
“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司棋看着有点急。
“没什么,刚睡了一会,姐姐来是为了?”今日不是司棋当值吗,而且李崇音最近好像挺不待见她的,也正合她意,云栖正觉得身心轻松。
“快来,三公子让你过去。”
“啊?”
云栖问了半天,司棋也闭口不谈。
这气氛让云栖都有些心慌,快速回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出门的时候,云栖总觉得有人在观察自己,虽然那感觉非常玄妙,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左右寻了一番,也没发现其余人在附近。
司棋:“怎么了”
云栖:“没什么。”
乙丑躲在阴影处,立刻隐了身形,没想到云栖这么敏感。
云栖到书房的时候,佩雯和娄尚都已经不在了,只有李崇音俯身书写,粗粗看去,笔走游龙,笔下有力。
云栖行了礼,见司棋已经自觉退下,云栖明白李崇音在书写的时候,不喜任何人出声。
她有些不安地走了过去,撩起袖子,以为他磨墨。磨墨也是有讲究的一门学问,速度的快慢与轻重都要把握得当,重了轻了都不行,力度也要匀得前后一样。
李崇音没看她,专心一致。
云栖亦是静静垂头,无声的默契晕开。她没细看,但能感觉到李崇音的字比前段时间越发有气势了,他用的居然是甚少出现的行书,是他最擅长的,也是前世教她的。云栖目光有些恍惚,像回忆到了前世某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