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那小姐的闺誉,打听不出来。”
“咋整这出的,怎就候这么巧!?”
“那走丢的小姐也不知是哪家的,还能请动那群平日吆五喝六的军爷,说不得咱们还能接这活,去领一次赏呢!”
“这雨下的太巧了,真是倒霉!”
……
一群人骂骂咧咧,郁闷着少了一份得赏的机会。
这大雨让他们晚上出不去,很是憋闷,他们决定明儿一早就离开。
有个市井大半的少年看着云栖那张娇美的脸,盯了好一会,哪怕云栖连眼都没睁开,都舍不得移开。说是长这样的,若卖到勾栏院里肯定有个好价钱,云栖正趁着他们不注意摸着自己平日放匕首的地方,在腰间的隔层里面,很小的一柄,非常薄,不仔细摸是摸不到的。这是她在老家荆州找铁匠铺打的,用了她当时偷偷摸摸存下的所有银钱,为了这还被饿了好几顿,不过很值得。
眼前这群人根本没看得起大宅中的女子,没给她彻底搜身,她已经摸到那个隔层了。
就在她想装昏迷把小刀片取出来时,就听到那些调笑声,还有那黏黏腻腻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徘徊。
还好那吴钩虽是市井之徒,对这种下三流的法子看不上,直接训斥了几句,一个大掌将那少年拍走。
云栖不敢松口气,这只是加快她想逃离的心。
她必须节省所有体力,争取每一分生存机会。
道观里没什么可做的,这群人说着说着,就一个个准备睡下了,离她最近的就是那老婶子,已经躺下好一会了。
她看上去应该是那个吴钩的母亲,至少这群人好像对她有些敬重的,也因为这老婶子在,那群汉子没睡在这附近。
篝火已经抽了不少树枝出来,整个大堂都暗了许多,只有微弱的光飘忽着。
云栖已经拿到刀片,她捏的手心都是汗。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这些学武之人的耳力很强,只有等他们最不防备的时候才能动手。
直到听到远处此起彼伏的鼾声,她才小心翼翼地割着绳子,中途有个大汉翻了个身,云栖心立刻提一下。
直到确定没什么动静,她才继续割。
她的视线一直在几人身上跳跃,有一点点不对劲她就会停下。
终于隔断,剩下的就是脚上的。
她装作熟睡,换了一个姿势。
加上雷雨声的掩饰,云栖速度很快,整个割断绳索的过程没多久就完成。
她迅速摸了摸身上,果然除了东莨菪外,其余只有几种量少的药粉,她为了方便贴身放着,量多的都之前拿在手上了,当时丢在巷尾了。现在这些药粉虽然没被收走,应该是发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识药的。
哪怕她能掩人耳目调配,但这群人睡的地方相隔甚远,还有个在巡夜的,只是那巡夜的早就自己睡着了。
她要不被发现的一个个迷倒,显然不可能。
她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最短的路线,一鼓作气冲出去。
云栖怎么计算,都觉得在大堂冲出去机会渺茫,无论如何走都会经过好几个汉子,一被发现,模随便哪个都孔武有力,能够快速逮到她。
她想到刚才破屋子里,那边有个大洞,钻出去更好,绕一绕道,反而有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在鼾声四起中。
走!
就现在!
云栖一点点挪动,连地上的枯叶都不敢踩,边挪动,边小心观察这些大汉的反应。
她放轻了呼吸,直到看不到他们,才加快了步子。
她到了一开始被绑住的屋子,上方漏洞的地方,雨水不断打在她身上,她不敢拖延,一脚踩到那木板上,往那大洞中钻。
奈何那吴钩是个敏锐的,他熟睡中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了眼。
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云栖睡的地方,只剩几根断掉的绳子。
“都醒来,她跑了!”
第042章
那一声粗狂的声音, 还伴随着些许内力,就是隔着墙与雨水的云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人数众多, 要追上她并不难,单是脚程就比她快上许多,她不能硬拼。
那吴钩看着还有些侠义,但那是因为她表现的无害,他才放松了警惕。
她知道这些男子, 对大多女子多有轻视,她没第二次机会了。
云栖抹了一把脸上滑落的雨水,她的身体还残留着药效, 狠狠掐着大腿, 用疼痛遏制住昏睡的冲动,冲向雨幕。
吴钩的吼声让所有人都从酣梦中醒来,刚开始还有点懵。在他们眼里从一开始就表现的柔弱,宛若瓷器一般易碎的小姑娘,怎可能逃跑, 她怎么割断绳子,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有勇气。
吴钩站在云栖离开的破洞处观察了一会才离开,其余人冒着大雨兵分三路,有上山的也有下山的。
那姑娘看过他们所有人长相, 又是来自大世家,多少算个背景,如果被她寻到城里报官,他们就要被缉捕了。
按理说云栖吃的不多, 又中了药,应该走不远,但过了许久都没寻到人。
这群大汉个个跑的气喘吁吁,连个女子的衣角都没碰到。
她到底躲到哪儿去,也太能跑了吧。
云栖的四周漆黑一片,她细细聆听着周遭声音,悄悄开了上头的木盖子。
只见破败的院落里,一口破了个口子的大缸里面,一个脑袋钻了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左瞧瞧又悄悄,才小心走了出去。
她刚才想起李崇音前世提过的一句话:危险之处亦是安全之处。
以她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原地,而这群人必然认为她情急之下是跑了。
待一群汉子落得全身雨水回来,都一无所获。
“她能跑哪里去?”
“这绳子是被割断的,谁给她的利器?还是被她捡到的?”
“都是废物,一女子都看不住!”
“你看的住,怎的没发现她异样?”
“若是她报官怎么办?”
“必须解决了她!”
……
众人你说来我说去,都在推卸责任,时不时恐惧地望着上方寡言少语的吴钩,这吴钩是个狠人,手里犯着人命,一旦他愤怒了,他们这群人都没好果子吃。吴钩没理会众人,阻止那老婶子过来,知道她有些自责,是她对云栖太松懈了。
吴钩也没怪老婶子的意思,那姑娘可没表面这么简单。
他再次来到云栖离开的破洞处,按照云栖的路线一路来到院落外。
左右一瞧,注意力落到那口大缸上,大缸许久未用,又被雨水打过,看不出使用痕迹,不过——他脚下踩到了什么。
剥开泥土,是一只仿玛瑙点翠,云栖在大街上瞧着精致,买来玩的,质量不太行,离得急吊坠落下她也没注意。
吴钩将那半只耳坠塞入怀里,身后一群大汉跟了过来。
吴钩:“都给老子去找,她刚离开,肯定没走远!”
云栖的确没走远,吴钩这话她隐约还能透过雨幕听到。
刚才出来时,她蹲地太久犯了腿麻,出来时摔了一跤,现在腿一瘸一拐的,更别说大雨中山路崎岖泥泞。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云栖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犯了煞神。她摸着黑,向树林里钻,隐约能看到身后的零星火光,这些火把用的动物油厚涂,普通的雨点暂时浇不灭那火焰。
他们回来的太快了,这出乎云栖的计划。
泪水混着雨水从脸颊上不断滑落,云栖知道自己不能再走大路,不然很快会被追上。
还好雨声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她的踪迹。
多追一逃中,眼看那些火光好几个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云栖前方踏空,啊——
她滚下了山坡,脸上和身上被树枝剐蹭到。
直到撞上一颗树才停下。
她不敢检查伤势,忍着疼痛不断往上看,果然没一会,那群人隐约听到了声响,朝着这里走过来。
云栖摸到她掉落的附近,有个凹坡,她滚身躲了进去,是上方人的视线盲区。
上面的人用火把往下面照了照,并没看到什么可疑的。
“刚才这里是不是有声响?”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们不是惊动了山神吧。”
一道粗壮的惊雷此时劈了下来,吓得两个大汉想掉头回去。
“真掉下去也没命了,再说她一个女子能躲哪里。”
“她长了四只脚吗,这么能跑!”
“看着这么弱小,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还是女子吗?”
常年行走江湖,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
他们本来瞧不上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不得不说,她让他们刮目相看。
此时,他们手中的火把,也因承受太多雨水和熄灭。
两人没查到什么,才骂骂咧咧回去寻其他人,看有没有线索。
他们今夜也是过的一波三折,偏偏人还没寻到。
云栖见他们离开,才松了一口气,抓着大树慢慢站起来。
她知雷雨天不能在树木下躲避,她四处寻着适合的树枝,拄着蹒跚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大雨渐弱,才寻到一处山洞。里头还有些尘封已久的物品,比如石板床、石板桌,一些石具,应该是山下猎户偶尔上山打猎时暂居的地方。
云栖几乎是跌入山洞里的,她不知道这里会不会被寻到,但从那几人的语气能听出,他们对这山头亦是不熟悉的,现在只能再碰碰运气了。
云栖的身体想睡过去,但精神还强撑着。她刚才搜身上东西的时候,发现李嘉玉给的那个锦袋还带着,也是李嘉玉本身条件不怎么样,给的锦袋都是不惹人注意的款式,看着不值钱那群人也没抢。
上次在静居见面的时候,她便想问他是否来过,怎的又多了出来。
却因为聊得投机而忘了询问。
她分明在池底是捏碎了的,为何再醒来又有一颗完好无损的。
但他们后面没有见面的机会,不可能无缘无故多出来。
那就是她记错了,她应是没使用过。
她将那颗珠子拿了出来,默默看着它。
她在前世就已经习惯了,没人会给她臂膀,要尽可能依靠自己,不依赖他人。
她付不起代价,也知人情债是最难回报的。
云栖愣神地望着这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珠子,手微微抖着。
良久,在体力透支前,慢慢地,捏碎了它。
.
云栖已经失去踪迹三个时辰了,在方才,李昶用自身的人际关系,寻到了顺天府尹,那顺天府尹亦是三品,是个需要八面玲珑的职,消息极为灵通。
知道这李昶和普通三品官不同,听闻最近往边疆送去的保暖手笼就与这户人家有些关系,更别说圣人在除夕时赏了菜,那一般都是一二品官员才能享用的。
这说明什么,李昶是在圣人面前挂了号的,面上没怎么封赏,可后头的好处远着呢。
于是,顺天府尹也就打算结个善缘,集结巡兵,各家各户的寻人,当然对外没报任何小姐名讳,瞒得死死的,这要知道了是谁,可不就是大事了。
只是找了几个时辰,也没个讯息。
那李昶说得急,赶回去也急,听闻他夫人怒极攻心,晕了过去,也不知醒了没。
余氏醒来时,已是晚上,外头还下着大雨。
见她醒来,锦瑟立刻要喊大夫,李昶亲自将她扶起,她摇了摇头:“让她进来,我有话问她。”
这个她,自然指余明珠。
李昶也只是听锦瑟等人提了大致过程,也幸而当时在场人员不多,不然还要费些功夫封锁消息。
锦瑟说的再难以置信,但李昶还是信了大半,毕竟他曾与余氏用过滴血之事,有一定心理准备,哪怕还有疑虑,还是决定先将人寻回来再计议不迟。
他首先去求了熟人回来,便守在余氏屋里。
余明珠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跟着一同回了李府,非要在外头跪着等姐姐醒来。
模样实在楚楚可怜,又淋着雨,李昶也是不想理会她,这一幕惹得路过的仆从侧目相对,不少婢女小厮同情上了。
也不知做错了什么,余氏要罚庶妹这样,一家人哪有两家话呢?
庶妹好不容易从蜀南过来,已经够可怜了,难道庶出的就要被这么虐待吗。
窃窃私语着,被听到的锦瑟看到训斥了几句,才暂时消停了。
余氏的脸色不好,一直没有复发的心疾再次复发,气势汹汹。
她不顾锦瑟等人劝阻,要亲自询问。
“你何必惺惺作态,以为跪在外面我就会为颜面原谅你?”余氏冷笑着,若不是现在云栖情况不乐观,她精力不济,哪容得余明珠这般。
“姐姐……我是无心之过!”
“不必提这些,我只问你,你让什么人绑了她!?”
“我不知姓甚名谁,只知是江湖人士,是由我身边的妈妈办的。”
但那老妈妈也只是在城南三教九流聚集场所打听的,只知那人绰号是狗王,其余就不知了。
“姐姐,大错已铸成,我是真心忏悔的,看在我主动与你说的份上……”
余氏摇摇晃晃地站起,走到她面前:“你怎么有脸说?你让那些人绑她,她随时有可能没了性命,你就没打算让她回来,夺人子女如夺性命,我把你儿子这样替换了,你可能宽宏大度?”
余明珠愣住了,面前的余氏实在不像大家闺秀的样子。
“自己做不到,却要求我大度?”
余明珠看着余氏青白的脸上,满满都是恨意。
才恍然发现,余氏真的不像要原谅她的样子,她开始有些慌了。
余氏说罢,就要亲自去寻云栖,却被众人拦了去。
李崇音也已从书院赶回,听闻此事后,上前将余氏劈晕,直接交给愕然的锦瑟。
“这是最好的办法,母亲如今太过激动。”李崇音静静地说完,就说他会带着几个下人,与巡兵一同寻找。
李昶是越来越看不懂李崇音了,他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越来越像了,那个血腥又残暴,却聪慧绝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