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青雀台——童柯
时间:2020-08-19 10:06:32

  李崇音用香,不然也不可能知道皇宫秘制的千里追。
  现在也能肯定,他捏碎的那颗千里追,是魏司承这边做出来的,还是经过改良后的,看来端王手下也是人才济济。
  一开始以为魏司承没踩到是巧合,现在看来分明是被看出了伎俩。
  两人在这短短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内,短兵交接无数次。
  现在还未分出伯仲,魏司承已先行收回了递出去的橄榄枝,只浅笑道:“那锦袋,可否归还五小姐。”
  李崇音拿出锦袋,其实仅仅从千里追也能看出,九子虽说看起来势单力薄,但能量绝对不小,又能对京城各处这般了若指掌,还在暗处,光是出其不意这一点就能胜出不少了。
  李崇音看着里面被自己捏碎的千里追,还了回去:“您是怎么认识她的?”
  “城门外,五小姐被马撞伤偶然相识,不过这锦袋我前些时日已然遗失,不知怎么的到了这里。”魏司承半真半假,这锦袋是李嘉玉送的,以云栖与李嘉玉的关系,很有可能穿帮。
  “云栖只是一普通后宅女子,并不知这些,也希望殿下能够看在音的面子上,收回锦袋后,不要与她往来。”李崇音不确定对方说的是否是实话,但还是为防患未然,先下手为强。
  魏司承这般居于上位又心思叵测的男子,没有真心,身边美貌女子多如繁星。云栖遇到他,恐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能少接触还是少接触为妙。
  魏司承心口一缩,平静地望向李崇音。
  “崇音是否多虑了,李云栖不过是我偶遇一女子,她是有倾城之貌,还是有惊世之才,值得我注意?”魏司承露出一丝皇室独有的傲慢,四两拨千斤的反将一军。
  鹿死谁手未可知,但你仅仅身为兄长,是否管太宽了。
  李崇音不慎泄出一丝真意,随即也知自己想太多,又想到几位皇子与杜六小姐的风流韵事,都能编成一部部书流传京城,暗道自己杞人忧天。
  魏司承离开前,倏然回头。
  “你如此在意,真没有一丝私心?”一句话,刺中最最隐秘的点。
  李崇音留在原地,早没了魏司承的身影。
  只是他手中的杯盏,轰然碎裂,酒液从指缝间流下,半度微凉。
  .
  云栖回到懋南院,将采摘的桃花放到小厨房,众人将花瓣存放好,明日起来就能做桃花糕。
  云栖也回到自己的屋子,正要洗漱更衣时,她反射性地摸了摸挂锦袋的地方。
  心咯噔一声。
  什么时候掉的?
  云栖不敢惊动他人,先是去了一趟静居,得知李崇音大半夜的离开李家,也不知去了哪里,但这方便云栖四处找,连待过的书房也找了,又问了问守卫,并未看到一只鸦青色的锦袋。她又随着原路去找,连路上的花丛、草丛都不放过。
  一直尾随其后,并未离开的魏司承悄然站在她身后。
  看着小姑娘找了许久,最后沮丧得蹲在地上,微微一笑,抬手在虚空中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甚至奢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
  傻姑娘,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也就你当个宝。
  他从未被人这般珍惜过,哪怕那都是给李嘉玉的。
  ……
  这都是他偷来的。
  如若她知道我就是李嘉玉,怕再没有这般待遇了。
  魏司承产生了一丝,微不可言的后怕。
  云栖正要离开,想着什么时候去找李嘉玉赔罪。
  却不想刚站起来走了没几步,就看到石板路上,躺着那只熟悉的锦袋。
  她惊喜地拿了起来。
  奇怪了,刚才来过这里,并没有看到它。
  打来里面,发现了千里追还完好无损,只是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再弄丢了,记得换个袋子,这是一个小秘密。
  “李嘉玉?”
  云栖看着四周,轻喊道:“李嘉玉!”
  只是喊了几声,也无人回应。
  这混蛋,和她玩捉迷藏吗?
  只是他怎么知道丢了,而且为什么要换个袋子?
  魏司承再次回到端王府,肃王已然离开。
  一日的心境跌宕起伏,五味杂陈,在此刻重新回归寂静与暗沉,他步入内屋,看到躺在床上只盖着一层被撕破的裙衫,脸上和身上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秦水嫣。
  秦水嫣半生不死地斜躺在那儿,感知他的到来,仇恨与耻辱沉淀在她灰蒙蒙的眼瞳中,缓缓睁开,看到来人是魏司承,眼眸微微亮了一下,道:“主公,我想手刃他。”
  大逆不道的一句话。
  魏司承抖了一下手,为她盖上薄被,只有一个字:“好。”
  这天夜里,被所有人忽略的东苑一角,李嘉鸿从疼痛中醒来。
  周围没有人,大夫开了药,又给他包扎好后,就离开了。
  李嘉鸿看着自己身下空空如也的地方,疼得他哭爹喊娘,但这次他没喊。
  他灰白着脸下床,跌跌撞撞,终于在房间角落里,找到那根被遗弃的命根子,切口锋利平滑。
  他捡起了它,跪在地上,又哭又笑,形似癫狂。
  他的眼睛充血,似有舔血之意。
  之前被李崇音割掉时,他是有一点意识的,也听到了他的话。
  李崇音,李崇音!
  他无声地低吼,眼睛里似要流下血泪。
  李嘉鸿被送入宫,是秘密进行的,哪怕李老夫人再如何反对,也没改变李达和李昶的一致决定。
  李嘉鸿被送到宫中的那天,是阴天,厚云低垂,好像随时会落雨一般。
  云栖只远远地看到他的背影,那肥硕的身躯仿佛都瘦了许多,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家,似乎要牢牢记得这段时间所遭受的一切,以及李家对他的放弃,他也看到了刚巧路过的云栖。
  他的嘴裂开,对她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
  就像是知道,这一切有她的算计在里头。
  云栖心一颤,然后就反其道而行得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回敬。
  似乎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大胆的女子,李嘉鸿盯着云栖看了一会,记住了这个他曾经垂涎三尺的小姑娘,转身入了马车中。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似乎代表着另一种人生的开启。
  云栖想到上辈子李嘉鸿是在茫茫求医的路上,被卷入了爆发的天花霍乱中,不慎被士兵砍死。
  这辈子,似乎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
  李嘉鸿走后,李家东西苑彻底安静下来。
  就连往日最闹腾的姚氏都没有心思再管西苑的事,而是在幽怨中看着李达招了更多女子,甚至还养了外室,她已经没了李嘉鸿作为靠山,就必须要抓住李达的心,只能一门心思地倒腾着打扮。
  老夫人觉得近来李家的运道不好,有心去京城最大的禅音寺祈福,让余氏和姚氏都领着各自的儿女一同前去。
  定了一个吉日,五日后。
  而那之后,云栖将被送往江南别庄,小住一段时日。
  这一日,李昶在工部小憩,工部管辖二十来分司,大道屯田、林木、水土水利,小到炭火、茶叶、织造等等,李昶想要做功绩来,自是要花费无数精力。
  余氏身边无人,刚看完沉睡的云栖,每日依旧吞服速效丸。
  这一日,半夜醒来,偶感凉意。
  才发觉外头的窗户居然开着,凉风灌入室内,她拢住衣衫。
  见外间丫鬟打着盹,也未喊她们起夜,下床去关窗。
  被一块石头压着的一张宣纸吸引住目光。
  瞥见上方红色印记,将这宣纸拿起,只画着一个氏族图腾。
  这符纹,代表着曾经辉煌过的一位皇室成员。
  这个人曾在庆朝待过,后又离开,在遥远的詹国组成了一股独属于自己的势力,唯一与李家有关的,就只有与之血脉相连的李崇音。
  他们来了!
 
 
第058章 
  春季万物复苏, 廊桥下池水叮铃倾泻,花木绽开芬芳四溢, 偶有群蝶飞舞。
  余氏一见这难得的好天气,加上这几日新的家具与物品皆已备好,便挑了这日让云栖正式搬去被改回原名的襛盛庭。
  原来四小姐的旧物都被放置邰平阁偏房, 那些追随李四小姐的婢女们,少数已随李映月去了郊外别庄, 归期未提。另有一些消失踪迹的, 这也是李家下人最怕提到的部分, 无论谁来问,他们大多三缄其口。
  剩余的被重新分配,到了各处院子。
  侍女们按照品级换上新衣,婷婷袅袅,成为李家又一靓丽的风景, 偶尔得了一日空闲亦会结伴去长街外买些饰品小物等。
  她们聚在花廊下, 提到京城的一家老字号胭脂铺居然倒闭了,一时间以往用过它家胭脂水粉的婢女们都有些伤感。
  “你们说的可是兰烟阁?”
  当她们看到带着婢女行来的云栖,立刻不再闲聊,齐齐行礼。
  李云栖身于深闺中, 鲜为人知, 现在已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肌肤白皙剔透,顾盼间透着清华气息,身穿淡雅的月华裙,头上只有简单的桃木簪子, 对于小姐而言过于简单,但看上去却干净清淡,那柔美的五官渐渐长开,与她的母亲无论是气质还是神韵都越发像了。
  “见过五小姐。”
  五小姐身后一群婢女,一些刚入府的小婢女吓得唯唯诺诺地跟在后头。
  云栖并不像四小姐那样可亲,只轻轻颔首。
  令人无法在她面前造次,她像是天生带着一种距离感。
  “我刚才的问题可有人回答?”
  其中一婢女应该是真心喜爱兰烟阁的,立刻说道这家店铺本就被漪香阁夺了大部分生意,再加上有一次肃王侧妃当众在诗会上说兰烟阁的东西太过老旧,东西也不知用了什么要命东西,还有人起了疹子,实在是黑心人。
  这一句黑心人,让蓝烟阁的生意一落千丈,成为压垮它的最后力量。
  云栖蹙着眉,人都是有遵从众人想法的习惯,其余人都说不好,就会认为是不好的,流言总不是空穴来风的,加上说的还是风头无二的肃王妃,自然就形成了一股风气。她记得兰烟阁身为从前朝就流传下来的老字号,没出过起疹子的事,反倒是漪香阁有过类似的事,不过都被那背后的人给平息了,这间漪香阁是有皇家背景的,一般人家也是不敢随意去招惹。
  听说后来漪香阁的老板以此为起点,短短数年间,开设了相关的制衣铺子,首饰铺子,酒楼等等,红极一时。
  云栖叹了一口气,想到那位兰烟阁的老丈在前些日子她去的时候,给了她不少回赠,还给了一个地址,说以后可到此处购买。本来还没多想,现在看来,那老丈是知道撑不下去了,才给老顾客一个能买到的地方。
  不过,新皇登基后,把漪香阁等一系列新潮的铺子或是取缔或是改为皇家,又重新扶持了许多类似蓝烟阁这样的老字号,也许现在是一个契机,她有些银两,加上余氏给的体己,说不得可以给困境中的他们一些便利。
  京城是开不了了,不代表别的地方不行。
  云栖上辈子为给魏司承筹备军需,想尽办法倒腾银钱,用了无数法子,她没有一般女子对行商的偏见,反而想要抓住机遇。
  未来,说不得她还能在新皇登基后,得到一些实惠。
  记得后来新皇还减了徭役赋税、澄清吏治、兴修水利,在百姓眼里是一位承天命于大厦将倾之时的天命之子。
  云栖带着丫鬟们来到李家专门培育女子的学堂,位于邰平阁附近的玲珑院。
  由于被留在江南的两位庶女不在,李映月又连夜离开,现如今西苑只有云栖一人,所以当她走入学堂,里头原本说笑的话语都停了下来,场面一度安静尴尬。
  坐在最外面的是东苑嫡长女李嘉晴,她模样娇俏,性情与姚氏很像,说话犀利,嗓门天生很大,为了成为李家嫡女典范,硬生生地掐着喉咙说话,所以每次与她说话时总有一种古怪感,像是气喘不上来的鸭子。
  李嘉晴也是面临着难题,近日很是暴躁,她从十二到如今十六,姚氏为她择了无数人,却总是寻不到满意的,姚氏也是着急,过了十六再寻不到合意的夫家,就是老姑娘了。
  另外两位是庶女,李嘉雪和李嘉荷,由于常年在姚氏的压迫下,颇有些唯唯诺诺的,以李嘉晴马首是瞻。
  李嘉晴只向云栖矜持地点了点头,她看不上李映月那蠢笨又无才华的无盐女,以前李映月在时,两人也时争吵不休,互不相让。但她更看不上乡下来的云栖,说不得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吧。
  另两位一看长姐的姿态,自然也不敢与云栖多言,只笑了笑算作行礼。
  云栖端坐于一张矮桌前,这位女夫子每五日换一门课,今日是教诗词,学习平仄、黏连等,庆朝注重诗词歌赋,即便女子也应略通文墨,因此不少世家小姐都会请女先生来教习。
  李嘉晴故意将声音提高,说一些云栖“不懂”的词儿,就是为看云栖的洋相。
  见云栖果真没理会,李嘉晴略带得意地瞥了一眼,与两位庶女说起京城流行的诗句,更是兴奋。
  直到女先生过来,才平息了这场无声的争斗。
  女先生本就相当稀少,在李家的这位更是花重金请来的,她年轻时以作婉约诗为主,琴棋书画中尤以琴为最,其次就是诗作了。在民间出了一些名气,她如今四十来岁,看着清瘦刻板,发丝一丝不苟地盘起,很是威严。
  庆朝文人十分讲究尊师重道,所以初见时云栖需三跪九叩后再敬茶,方能入座。
  女先生已经教了李映月许久,对那位勤奋的小姐也是记忆犹新,又听说这位新小姐可能不通文墨,心中多有怠慢。
  直接给云栖一本三字经,道:“请五小姐先学上方的字启蒙,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稍后我再单独教您。”
  毕竟进度不同,不可能让云栖与李嘉晴等人一同学习。
  耳边传来其余几人的讥笑声,云栖翻看了几眼三字经,徐徐道:“善水先生,我已学会。”
  善水先生是女先生的称号,她瞪大了眼,有些被侮辱的怒色。
  你看几眼就会?
  当自己是神童不成,就是那天资卓绝的杜六小姐都不敢像你这般目中无人。
  “希望五小姐戒骄戒躁,不可如此轻狂傲慢。”善水板着脸,对云栖这般目中无人有些不渝。
  “但我的确都已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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