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着自己的后颈,看着带着笑意端盆送香的华年。
“我昨日…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个婢女打趣五小姐不是一直在闺房吗,今日还少见的睡晚了。
“昨夜府里可有遭贼?”
“哪来的贼人,府里一向太平,五小姐可是靥着了?”
云栖看着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薄被,确定自己的衣物没有地方被动过,才缓缓摇了摇头,该不会是她做了梦,但这梦未免太过真实。
“怎么不叫我,起晚了善水先生又要罚了。”
“二夫人看您睡的好,吩咐我们不要吵醒您,为您在善水先生那儿请了一日。”
云栖一听,心一软,余氏并不会嘴上说对她多好,却在行为上处处体现,也难怪李映月处处视自己为眼中钉。
就在云栖怀疑昨晚是错觉,她洗漱时,看到自己手腕上淡淡的青紫瘀痕,以及指甲缝里残留的一点血迹,才确定真的遇到了那个可怕的人。
她好像……抓伤了他,这点她肯定。也不知是否会遭来报复。
云栖喘了喘气,有些心绪不宁。
云栖定下神,既然那人最终选择离开,她就不要杞人忧天,兴许只是哪里来的采花贼。
可那人的行为告诉他,绝不可能是什么采花贼,是中了药的人……
生活中越来越多的谜团笼罩在云栖头顶,似乎每一个都包裹着无数真相。
虽然已请了一日,但云栖还是决定去玲珑院,毕竟尊师重道是必备的素养,在路上,看到远处的九曲桥喂鱼的几个婢女中,居然有个相当眼熟的人。
“蒟蒻不是让人送走了吗?”云栖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
蒟蒻挺过了那场必死的浩劫后,云栖就让人安排她回乡,李家不能总留着一个不相关的姑娘,为此余氏还准备了一些礼算是安抚受惊吓的蒟蒻。
云栖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华年本来想先瞒住云栖,眼看这事纸包住火,只能据实说。
原来蒟蒻在要回乡的前一天晚上,不知怎么的,就在李崇音必经的路上,月下跳舞,那时候有别的丫鬟正好路过看到,说是那舞蹈的样子像仙子似的。
最奇怪的是,蒟蒻当时穿的似乎是……云栖当丫鬟时的服装。
也不知怎么的,最后她居然也成为李崇音的婢女,成了静居无数美丽婢女中的一员。
华年说这话就有些膈应了,谁都知道李崇音当年在静居对云栖是相当宠爱的,几度成为静居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存在,虽然后来成了兄妹,可也不是别人能比的情谊。
突然留下了一个模样如此相像的人这不是故意膈应人吗。
华年嘟囔着嘴,云栖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颊。
“我都没气,你气什么呀。”
“五小姐,您就是太和善了,才总让人爬到您头上。”若不是五小姐,蒟蒻哪有机会捡回这条命呢,早就葬身池底了。在她养病期间,五小姐经常去看望她,为她带了不少东西,也吩咐大夫尽量救治,就这也不图她报恩,但勾引二公子算什么事,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华年一想到这一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个狐狸精!
云栖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和善。
当然谁都不会喜欢看到一个模仿自己的存在不停在眼前晃悠,云栖也一样。但这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就是李老夫人都不能太过干涉李崇音的院子,没看到之前送婢女之类的事,都是点到即止的,那与李崇音在庆朝和在外的地位有关。
而且蒟蒻的事,也要李崇音本人同意才行,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看到要去玲珑院听女先生讲课的云栖等人,这群丫鬟立刻停止推搡打趣,齐齐问好。
里面自然也有蒟蒻,她与所有人一样,只是她想到了前些日子在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云栖时不时来看望她。她战战兢兢地行礼,她以为自己会被云栖点名问到。
待回神时,李云栖早就走远,似乎完全不在乎多出一个她。
云栖的到来,让善水先生很是惊讶。
“二夫人说你今日身体不适,需要休养,怎的过来了。”
“云栖感到略微好了些,便擅自过来,希望没打扰到先生。”
“无事,入座吧。”善水先生见云栖学习态度还不错,态度稍稍缓和。
倒是没看成好戏的李嘉晴有些失望,当然也没人理会她的失望。
今日学的是坐姿与仪态,上早课依旧与平日一样,善水先生主要关注点都在李嘉晴身上,毕竟这位恐怕很快要出嫁,李家也是很心急,自然有些忽略两位庶女与云栖。
两位庶女敢怒不敢言,云栖是无所谓。
也许是她悠闲的态度被看出来,比起其余人,云栖受罚的次数不算多,但也肯定不少。
不过,这几日随着云栖的女红,弹琴等课业无可指摘的进步后,善水先生虽然还对她有着根深蒂固的印象与偏见,但多少算是和善了许多,云栖的早课时间也开始过得舒心起来。
云栖不安了几日,也没见那人来报复,这才渐渐宽下了心。
这段时间,李府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时不时有京城的大夫来李家,为李老夫人诊脉。
也不知从哪一日起,李老夫人肝气郁结,似乎被气着了,连日躺在榻上养病。
余氏与姚氏身为儿媳,自然是要去伺疾的,只是姚氏对心思在外面花丛的李达用去了全部心神,装病躲在自己的东苑,伺疾的事就落到了余氏这里,余氏待在邰平阁,云栖自然也会经常过去。
有一次李老夫人看到五官略略长开,与自己年轻时也有些像的云栖,颇为感慨。
招了招手,让云栖过去榻边,摸着她的发丝,状似和蔼道:“若每个李家的孩子,如你这般听话该有多好。”
这话,意有所指。
说着,便是连续的咳嗽,还透着哀伤。
云栖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也不知从哪一日起,李嘉玉在李家失去了踪迹。
听闻他只留下了一张纸条,不告而别。
云栖再趁着夜半无人时,去过禇玉院,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云栖握着自己做的锦袋,里面放着他送的那颗珠子。
他终于还是走了,与上一世一样。
命运的轨迹,似乎有偏差,但更多的却是重合,有些人的选择以及志向,也同样不会变。
到他离开,她也没问,那只神奇的锦袋与不断出现的新珠有什么关联。
失去了一位谈得来的友人,云栖颇有些怅然若失。
因李老夫人的病情耽搁,李家也没在与寺中住持约定的吉日前去禅音寺。
待李老夫人从病中好转,已是春暖花开时节。
云栖带着几个贴身婢女,到了大门口,这里停着几架李家专属用车。
她正好看到远处的马车,李崇音上车的身影,云栖看了一眼,总觉得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他好像在刻意避开自己,当然这也许只是云栖的错觉。
李崇音本就繁忙,与自己这个新妹妹,也没什么话说,他之前对李映月,也大多是李映月主动亲昵,到了云栖这里,不主动,自然就淡化了。
其实他说的谢礼,到现在她也没想出,紫鸢能那样活下来,也不是一般礼能够表达的。
余氏吩咐了云栖几句出去要注意的事,与李老夫人共乘。
云栖这边,家丁一掀开帘子,里面坐的是神情傲慢如初的李嘉晴,看到云栖,矜持得看了一眼:“五妹妹安好。”
她身边还坐着被李老夫人邀请一同去的善水先生。
云栖立刻与他见礼,再与李嘉晴问好,这才入内,坐上软塌。
马车空间有限,云栖的丫鬟只能与其余庶女一同坐在另一间马车中。
云栖上去后,偶尔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熙熙攘攘,车内李嘉晴不断拉着善水先生讨论诗词,也许是她虽有些诗才,但太过喜欢卖弄,善水先生对她的态度也是有些冷淡,看的云栖这个旁观的,反而暗暗觉得有趣。偶尔听她们一个热情的展现,一个冷冷的打击,也给路上增添了不少乐趣。
突然,行驶平缓的马车停了下来。
家丁说,前方有另一马车要通行,刚好在这岔路口,两车相遇,希望我们让行。
李家也是大户人家,虽然没落但终究也是簪缨,这般让行也是有讲究的,也需看来人是谁,不然随意让了,容易被人看低了去。
前方,李老夫人等人的马车已先行,现在被堵住的只有云栖所在的这辆。
这辆马车能做主的必然是身为长姐的李嘉晴,李嘉晴立刻摆出李家嫡女风范,道:“来者何人?”
云栖则是掀开帘子,看向远处,云栖瞳孔微微一缩。
她看到了斜对面正好也掀开帘子的女子,那女子容颜娇俏,仿若三月桃花般烂漫,她是宰辅千金,杜家杜漪宁。
以及在马车边,骑着一匹红棕色骏马陪同的……魏司承。
第060章
有魏司承的地方, 周遭总会安静一些, 仿佛声音大了, 就会扰了这位贵公子的兴致。
从云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微微含笑的侧脸, 挺拔的身躯,干净利落的侧面线条。
魏司承若有所觉,回头看过去, 那车帘迅速撤了下来。
帘子阻挡了视线,但仿佛能感受到芒刺在背。
他身边总是萦绕着人们的目光, 矜贵而俊美,若是排个京城世家闺秀最想嫁入的府邸,端王府必定在前三位之内。
端看李嘉晴似乎看出这锦衣华服男子的身份不简单, 那激动的神情便能觑之一二。听闻杜漪宁与几位皇子关系融洽, 她稍稍想了想便准备下马车去拜见, 犹豫了会才不太情愿地询了云栖是否一同,云栖哪想去凑这热闹, 便说精神不济,就不下去了。
李嘉晴看云栖这模样,觉得云栖八成是没看出对方身份,有些暗喜,这样的机会丢了可寻不回来,又询问善水先生,善水先生瞧了瞧杜漪宁的方向,对着姑娘的诗才十分欣赏, 但她身为先生,没有主动拜会的道理,也就歇了在此闹市处结交的念头。
李嘉晴神情亮了几分,整了整发髻,镇定着神色下了车马。
跟在他们后头,载着两位庶女与一些婢女、妈妈的马车,也一同停了下来。两位庶女一看长姐下来,自也随了过去。云栖听到外面的见礼声,以及杜漪宁邀请李嘉晴等人一同去参加诗会的对话,杜漪宁丝毫没有宰辅千金的恃才傲物,反而开朗好客,这让本来不想让路,心中透着怒气的李嘉晴转怒为喜,反而对杜漪宁有些好感了。
杜漪宁听闻京城颇具名声的善水先生在里面,亲自前来相邀,善水先生客气几句,自也同意前往看看京城学子们的聚会。
杜漪宁礼数周到,也一同邀请了据说毫无才华的李家五小姐。
云栖隔着车帘,轻咳两声,装作虚弱道:“偶有不适,便不打扰杜六姑娘的雅兴。”
杜漪宁听着这细细的说话声,仿佛也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娇弱的深闺小姐。若有所思得望着车帘,李云栖是她少数没有见过的李家小姐。之前手笼之事,她就问过肃王,听闻与李家一女子有关,她想寻出那人,看是否还有同胞在。
什么他乡遇故知两眼泪汪汪,是不可能的。
穿越一次,谁不想当那最最荣耀之人。
就她的估算,一个时空,一般只有一个气运之女,她必须要保证只有她一人。
也许时空,是讲究守恒的。
若其余女子运势超过她,她的运道必将衰落。
为何她如此肯定?
因为她已间接灭杀了一位疑似同胞了,那位同胞比她还年轻漂亮,虽然只是七品小官之女,但容色无双,出口成章,还在发现她的《咏鹅》后主动与自己结交。
若是能成长起来必然也是一位倾世佳人,可自从那位同胞运势强了后,她那段时间就频频厄运,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一次偶然机会,发现对方倒霉后她的霉运有所缓解,就起了些心思。只是设计让对方倒霉的次数多了,总有出现意外。也就是一次意外,那人不慎死亡后,她的运势陡然好得出奇,犹如冲上云端。
零星的愧疚也在好运的红利中消散,那之后,她甚至陆续在圣上面前露了脸。
那以后,她就明白,所有认知范围内的同胞,她都要不动声色将之寻到。
本不想再多说什么,杜漪宁发现魏司承的目光停留在这个方向,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只是在愣神。
近日,他陪着她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了会车帘,出其不意得说了一句:“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是毫无预兆的,却最能诈人,杜漪宁目标精准。
如果是老乡,这时候八成会不由自主地对上下一句。
帘幕后一阵安静。
“……”
杜漪宁没听到回复,但她依旧怀疑云栖。
只是另一头陪同的杜耀祖走了过来:“小妹,这是你新作的?一听就不得了!”
“还未作完,兄长可别说出去了。”她其实是有点忘了前后,这首乐府诗实在太长了,就是她一个文科生以前背的再滚瓜烂熟,如今也有些忘了,需要依靠长时间的不断回忆才能记起全部,这也是她很多诗词都无法拿出来的原因。
云栖是回答的出来的,只是她还在想杜漪宁为何在她这儿驻足这么久,于是反应慢了一拍。
虽然李云栖没有回答,但杜漪宁依旧怀疑她。
李云栖身世离奇,虽然李家瞒得严实,但杜漪宁消息渠道多,多少知晓些内幕。
听闻李云栖年岁不打,却容貌清丽气质雅致,加上自从她来到京城后,自己的运势就莫名有些衰落的趋势,种种巧合,杜漪宁多多少少怀疑上了她。
李嘉晴与两位庶女被杜漪宁邀请上了杜家马车,杜漪宁考虑周到,说是她来与李老夫人通融一下,参拜佛祖后能够来参加她的诗会,几位小姐自然欣喜若狂得应了,诗会上集合着诸多京城青年才俊,这才是她们高兴的理由。
云栖他们的马车少了一人,空旷许多。
“千呼万唤始出来……以往都没听过,真是绝世好句,可流芳百世,那么下一句是什么…呢!”善水先生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不断低语着,都有些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