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不喜欢你,你还来找?”云栖一手抱起男童,男童平时不喜欢被抱着,但也许是云栖给他的感觉太温柔了,也没反抗。
“爹爹说,她肯定会对我好。我不知道该信谁。”
云栖听明白了:“所以你想自己来看?”
男童趴在云栖身上,神色落寞地点头。
“我没见过娘,我想看看娘是什么样的。”
云栖没有回答他,转开话题让他不再去想。
“你怎么知道她丑?”
“大家都这么说。”
有人说李家五小姐貌若天仙,也有人说她貌若钟无艳,丑陋无比,各有各的说法,都流传了很多年,但李家从未正面承认过任何一种,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李云栖也一直都是典型的闺阁小姐,除了回江南别庄休养外很少出门,名声不显,是以也没有亲自认证过谣言。
云栖也没在意过这些,她又不靠名声定亲,只是没想到都传到小孩耳里了。
记得前世,这些流言是在杜家举办的诗会上传出的。能对她这么在意还传出这些话,云栖大约能想到是谁,除了杜六小姐,谁会这么无聊。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
男童还拽着云栖的袖子,另一端传来一声急喝:“宏轩,怎可如此无礼!快下来!”
只见不远处,两个牵着马,身高挺拔的男子朝这边走来。
其中一个正是男童严宏轩的父亲严曜,另一位则是云栖许久未见过的端王,端王依旧风度翩翩,踏着朝阳而来,像是踩着金光。他换上了常服出门,看他来的方向,应该是刚从军营晨训回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肃穆感。
不怪云栖知道的那么清楚,前世每日都能看到,想不知道都难。
她放下严宏轩,朝着魏司承先行行礼:“李五见过端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岁。”刚才好不容易止住了想要喊吾皇万岁的冲动,就是刚才看到他的那一幕和前世他身穿皇袍时太像了。
云栖身后的家仆也纷纷跪地,这一跪地,周围百姓一听到端王来了,也一同跪了。
魏司承冷淡的表情微微一转,朝着周围百姓笑道:“都起吧,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大家这么跪我我以后出来了岂不是要喊‘起来’喊到嗓子疼。这里面还有几位老人家吧,都要给你们跪折寿了。”
百姓们见端王如此风趣幽默,还丝毫没有王爷架子,心中汹涌澎湃,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几乎没人像魏司承这般地位,还平易近人的。
百姓们发现,端王与三年前一样,还是让人又敬又爱。
那几位古稀之年的老人边抹着泪,边喊道端王万万使不得。
魏司承这边安抚了百姓,才将云栖扶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五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得对本王客气有礼。”
那‘一如既往’几个字,仿佛夹着冰。
云栖有些莫名:“应该的。”
身边站着前世的前夫与即将订婚的现任,云栖眼皮轻轻一跳,真是好一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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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漪宁是被门房推醒的,她抬头一看发现太阳都高升了,坐着的石板地面都被晒热了。
“你真的有派人告诉端王我在王府门外等他吗?”杜漪宁目光灼灼,像是要燃起来。
“您昨夜一来,就派人去说了,但端王那边真的不方便。”
不方便?这三个字何其讽刺。
她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见门房那一脸讨好的笑容,像是怕她惩罚他,她现在连教训人的戾气都没有,只觉得异常难熬。
羞耻与痛苦,以及难以置信不断交替着。他不在府中是常事,但若是以往知道她在门外,定然会连夜赶回来。
吹了一夜冷风,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慢慢走在街上。
也没注意不知何时,一辆马车停在她旁边。
车帘一掀,露出一张如玉面孔。
“杜姑娘,好久不见。”来人打着招呼。
“滚开。”杜漪宁心情不好,身体又疲劳,身心双重的打击,连寻常礼仪都懒得摆。
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李崇音绝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卖了。
“杜姑娘,你用错了方式。”李崇音心平气和道,像是意有所指。
“你直说吧,我不习惯与人绕弯子。”
“前头有一醉仙居,听闻酒香千里,不如前往一叙。”
醉仙居是杜漪宁与太子共同投下的产业,去那儿,杜漪宁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089章
云栖先是向魏司承问安,然后才是严曜。知礼数这方面,就是端王也挑不出她什么错处,只是心里那挥之不去的阴霾,始终笼罩着。
他不耐用李嘉玉的身份,总觉得他们初始就带着李嘉玉的影子,却也怕她得知真相。
那被云栖放下的萝卜丁,见父亲喊出口的名字,小嘴张开,看看父亲,又看看云栖。
“你、你就是李云栖?”为什么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严曜出声阻止:“父亲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严宏轩面对父亲的严厉已经习以为常,立刻不敢再造次,像模像样地对云栖行礼:“严宏轩见过李…”
小脸皱了起来,在称谓上犯了难,按照辈分,若是云栖以后做了他后娘,那现在应该喊李姨?可云栖实在太年轻了,这个姨有些喊不出口。
严宏轩想了一会,才找到比较合适的称呼。
知道对面是一直想见的人,他反而拘谨多了,小声道:“李姐姐。”
严曜脸都黑了,你喊她姐姐,我成什么了?
看孩子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为了来见云栖,严宏轩也是拼劲了全力。
严曜无奈将刚才买的烧饼掰了点给他,严宏轩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发现云栖看着他,有些羞赧地用袖子遮挡。
眼神瞅着云栖,道:“非礼勿视。”
云栖哑然,你这么小还懂这个?
云栖看严宏轩很畏惧严曜,但又忍不住濡慕的样子,也许正因缺失了某一方,他才想找母亲吧。
望着父子两的互动,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魏司承并未插话,看着这一幕,云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严家。
这对父子……
魏司承眼皮微阖,控制着心中翻涌的波澜。
他终于与李崇音的预测达到高度重合,他本来没将严家放在眼里。
现在才真正感受到来自一个家庭的双重威胁。
他算漏了,李云栖不是攀附权贵的女子。
李云栖是个对环境适应能力很强的女子,如果在严家,她说不定能混得如鱼得水。
他最大的优势,身份、地位、权势,在李云栖面前,也许不值一提。
魏司承咬了咬牙,今日特意等着严曜,“顺路”过来,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结果。
还没等云栖为昨日的事道歉,严曜就满含歉意,言明他昨日撞伤一女子,耽误了与她的会面,事后再让人去寻云栖却寻不着了。
云栖簇了下眉头,严曜也刚好被绊住了?
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可仔细想想一切更像是巧合。
如果真有人设计,目的是什么?能图什么。
严宏轩埋在严曜怀里,在离开前,忍不住看了一眼云栖,眼神怯生生的。
似乎觉得对她笑也不好,愤怒也不好,表情颇为古怪。
云栖看出了点什么,道:“下次要来李家,可以送拜帖来。”
严宏轩教养很好,先是看了眼父亲,见对方没反对,才小幅度地对云栖点点头。
严宏轩顺路将严宏轩送回了家,才来到魏司承跟前。
最近京城附近的大片良田遭到恶意破坏,损毁足达百亩,又被低价强制购入,导致许多百姓无家可归,甚至出现好几起死亡动乱,魏司承被委任调查此事。
整个差事重点并不是查出幕后之人,魏司承情报网分布极广,知道是太子在操纵一切。
淑妃娘家富裕,肃王党的官员有不少是被贿赂的,对太子一派造成了不小麻烦,经年累月下太子早就对肃王早就恨得牙痒痒。太子需要大量银钱来扩张自身势力,除了与杜漪宁一起合办的酒楼、报纸、胭脂斋外,搜刮民脂民膏是常用伎俩。
严曜就是派来协助魏司承调查的,对此事原委,严曜装作不知,并在魏司承调查中,暗中掐去了不少证物。
严家曾是一等公爵府,袭爵后降位,是京城老牌世家,也正因如此,严侯在朝堂上性格油滑,不轻易得罪人,严曜也学了这一套,从不立桅樯之下。
就像现在,他明知太子罪大恶极,致使百姓伤亡惨重,却装聋作哑,并做了帮凶。
魏司承冷眼看着,有时候不作为,比贪官更可恶。
魏司承半路等严曜,除了顺道再见见一晚没见的心上人,其次也是为了正事。
魏司承翻身上马:“这几日调查的情况,本王会如实禀告父皇。”
严曜对魏司承很敬重,他知道魏司承是个办实事的王,只是生不逢时罢了,在边关九死一生数年,回京后也不过是从郡王升至亲王,其余的赏赐不说也罢。
朝堂上下谁不知端王委屈,但委屈又如何,没人会为端王伸冤。
“王爷,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司承微微一笑:“既然知道不当讲,就不必说出口。”
严曜还是说了:“君子当明哲保身,螳臂挡车不是明智之举。”他担心端王这般将这事如实禀报上去,会让太子记恨,太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不会轻易放过端王。
魏司承坐在马背上,微弯身,居于上位,目光傲然睥睨,淡淡的口吻:“能屈能伸乃为官之道,只不过,腿弯久了或许就忘了站着的滋味。世子说,是吗?”
充斥着压迫感的目光看着严曜,他发现端王远远不是他人以为的那般云淡风轻,不理朝政,这样的端王,令人不敢直视。
严曜战战兢兢:“王爷说的是。”
魏司承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既然世子说到明哲保身,那么,如果本王要李云栖呢?”你是让,还是不让?
什么!?
“相信严世子一定能给本王满意的答案,本王——静候佳音。”
说罢,魏司承夹紧马肚,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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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回府,路上看到一抬抬精工细雕的木箱被仆从抬入懋南院。
余氏见云栖走来,有点惊讶:“不是说去严家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在路上遇到了,聊了几句,女儿便提前回了。”云栖没提遇到严宏轩和端王,她不想母亲再为她的婚事操心。
余氏温婉地笑道:“过来看看还缺些什么?”
云栖觉得这些箱子很眼熟:“这是……”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余氏好笑地看着云栖懵懵的表情:“这是你的部分嫁妆,你看有什么不喜欢的,便换走。”
“这……是不是太早了。”就算下了聘书,也还有几年才会正式嫁娶。
余氏点了点云栖额头。
“你以为嫁妆是说有就有的,讲究的人家可是从出生就置办了,前些日子侯府的人来拿了你的生辰八字,没什么意外这几日就要换庚帖……”只是这个意外可能再也实现不了,余氏顿了顿,又换了种说法,“哪怕不是侯府,你总要嫁人,待你成婚再准备可就晚了,现在准备正好。”
余氏本来也是想着现在订下婚事,再过一两年选好良辰吉日,再将女儿风光嫁出。
其实她本来也不算满意严曜,严曜的年纪大了些,还曾有一妻,对方再好,心中总是有些疙瘩。只是这些年女儿的婚事往往半路夭折,余氏也不自觉降低了一些要求,严曜其余都不过尔尔,让余氏最满意的就是后院还算干净。
本来好不容易准备接受严曜,没想到皇帝又横插一杠。
云栖见余氏拿着珊瑚朝珠挑着色泽、品相,让锦瑟记下换成色更好的,再望眼看去,单单是簪子就分了四十几种,每一种不同材质,而她知道女子嫁妆分为六大类,朝冠、首饰、布匹、家具、摆设等等,若顶级簪缨世家还会添古董字画、药材、田产铺子等,今天单单她看到的首饰就不下百样。
“这些都是我的……嫁妆?”上辈子她出嫁可没那么多,甚至连一成都不到,倒是这个嫁妆单子上一些熟悉的物品,像李映月嫁妆单子上的,上辈子她出嫁时父母皆不在,父亲更因入狱让李家早不复往日辉煌,她的嫁妆全权由祖母安排,按祖母的说法,她还私下添置了不少,总归要她好好嫁给端王,不让端王府的人瞧低了去。
她当年是有感念祖母的,现在想想,祖母依旧是那深明大义,为李家前途考虑的祖母。
父母是否在身边,原来差距是如此之大,能感受的爱与关心是天差地别的。
“当然是你的,不是你的,莫不是旁人的?”刚说完,就见云栖扑到怀里,余氏莞尔一笑,“这么大了还如此娇气,让人看到还不笑话你。”
“母亲,别离开云儿。”云栖难得耍赖不出去,只是抱着余氏感觉衣物下的身躯格外纤细,都能摸到骨头了,“您这几日胃口又不好吗?明日我让郝大夫再给您问诊。”
“你兄长让他定期坐府中问诊,经常来诊脉,不必挂心,不过是天气热了,有些春乏,不碍事。”却惊觉鼻下流出了什么,她立刻用帕子擦去流下的鼻血,将帕子牢牢攥在手掌中。
余氏将云栖抱得更紧,鼻头微酸,泪光浮动。
她该怎么对云栖说赐婚的事?
李昶回府后,得了一个最新的消息,面色阴沉。
见已开了晚食,妻女正坐在桌边等着他用饭,他勉强笑了笑。
也不知两夫妻在忧愁着什么,沉寂蔓延在饭桌上,李正阳连连示意云栖,发生了什么事。
云栖摇摇头,其实之前她就有感觉,父亲的醉酒,母亲的欲言又止。两姐弟到李星堂的院子陪着幼弟练习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