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是对着皇上说的,毕竟她不需要向位太医解释自己今日的行程。
李太医又问了穿戴。
阿妤依旧是摇头:“今日的穿着与往日并无不同,连殿内熏的香都和昨日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她今日遇见了皇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朝男人看去。
她这里什么问题都没有,那么,问题必然是出现在圣上身边了。
封煜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想得更深。
女子难受的时候,是卧在他怀里不久之后,在那之前,并未有什么异常。
他想到了什么,眸子忽然冷了下来,他推了推手上的扳指,说:
“给才人用最好的药。”
阿妤听出他话中的不想再追究的意思,锦被下掐紧了粉嫩的指尖儿,面上却没露出什么,只是低低地敛下眼睑,轻声细语地:
“臣妾谢过皇上。”
话中听不出情绪,似和往常无异,封煜却是拧起了眉。
女子很少在他面前自称“臣妾”。
“妾身”二字,是他经常从她口中听见的,抹了蜜般,甜腻到人心坎间。
这般,倒是头一次。
这人的气性终究是他惯出来,这般一想,他心底那种莫名的不耐也就消了些。
他准备安抚地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通报声。
是各个妃嫔来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能有和皇上见面的机会,这些子妃嫔都是不会放过的。
也是这一声通报,让阿妤回了神。
皇上不是容嫔,她就算心底有再多情绪,也得忍着。
阿妤微微红了眸子,像是委屈染了一圈眸子,最后又被她遮下去,她攥住男人的衣袖,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不放手,无声地落着泪。
封煜瞧不得她现在的眼泪,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他捏了捏她的手,算是低声哄了一句:
“别哭了。”
这声落入了走进来的皇后耳里,她眸色微动,视线落在两人纠缠的手上,又若无其事地移开,面上流露出一分自然而然的担忧:
“钰才人这是怎么了?”她视线略过阿妤的脸颊,讶然一闪而过,有些疼惜地说:“怎么弄得一身通红?”
阿妤过敏的症状,脸上也能瞧见几分,几点红色印在脸上,泛着痒意,几乎在皇后的话刚落下,阿妤便慌乱地松开了封煜的手,惊叫一声,双手捂住脸颊。
女子爱美,阿妤也不例外,是如何也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的。
听着进来的脚步声似越来越多,她急地哭了出来,一叠声无助地喊着:“皇上!”
封煜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将她拥入怀中,隔开了旁人的视线,冷眼扫过掀开帘子进来的人:
“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阿妤:我的盛世美颜!!!
第31章
印雅阁外的五色梅似有些颓色。
皇后看着圣上斥下妃嫔, 单手抚着钰才人的后背,她脸上的担忧不变,冲封煜服了下身子:“钰才人情绪不稳, 还需皇上安抚, 臣妾便先行出去了。”
封煜料想女子也不愿旁人看见她这副模样,遂对皇后点了点头。
等人都出去了, 他才拉开阿妤, 见她小脸哭得通红, 不由道:
“怎这般没出息?”
阿妤充耳不闻, 她双手捂脸, 哽咽着:“皇上也别看。”
若非皇后的突然到来,她都险些忘了,最不该看见她现在模样的人就是皇上。
封煜拧着眉, 拨开她的手:“行了, 该看的,朕都看过了。”
现在才想起来挡,已经晚了。
不过她生得好, 几点红色印在面上, 倒也不如何碍眼。
阿妤微顿,到底是将手放了下来,毕竟捂着脸, 也觉得挺闷,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神色,瞧他眼底没有露出厌恶,才微松了口气。
外殿站着众多嫔妃,周琪是跟着皇后走出来的,忙让人准备座位和茶水。
这是许多人第一次来这印雅阁, 茶水被送来,摆放在众人手边,袅袅茶香升起,是上好的碧螺春,众人没心思饮茶,却都隐晦地打量着这殿内上下。
白瓷玉砖,琉璃瓦壁,摆设精良,没有一丝逾矩的地方,宫人走动间都极为规矩,低眉敛眼。
有人瞥着手边的茶水,心底泛着嘀咕,谁能想到,短短不到三月的时间,当初那个小宫女会有今日的造化?
这碧螺春,也不是谁宫中都有的,圣上钦赐,这印雅阁倒是大方,竟在此时用来招待。
单坐了会儿,便有人心生浮躁,敛着担忧望向皇后:
“娘娘,也不知钰才人如何了,可有大碍?”
这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她们来这儿,又不是为了守着钰才人,而是想见皇上,如今皇上不出来,里面的情况她们又无从得知,心底隐藏的焦急不耐无需多说。
皇后瞥了眼隔着内室的珠帘,皇上依旧没有出来的动静,倒是里面女子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想起刚刚看见的钰才人,娇娇滴滴,似一朵不堪受折的娇花,全心神地依赖着身边的男人。
想依赖皇上的女子,皇后在这后宫见得不少,可有那本事让皇上哄着的,却不见几个。
她端起茶水饮了一口,今年的新茶,因淑妃有孕,乾玉宫并未分得多少,想来今年的那一份多少是落在了这印雅阁中。
皇后敛下心思,点了周琪:“你家主子究竟如何了?”
周琪低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医说是,主子是因过敏所致,并无大碍。”
有人脸上的神色顿了下,担忧的神色险些没维持住,这后宫屁大点的动静都能引人注意,她们想了很多可能性,甚至都在猜测钰才人受伤,对谁的好处最大,唯独没有想到,钰才人仅仅只是过敏了。
周琪余光瞥见有人不经意露出的失望之色,心底恼得紧。
呸,就算她家主子有事,也轮不到这些人上位!
皇后倒是没什么意外,她庆幸地点头:“没有大碍便好。”
她这话落地,内室的珠帘被掀开,封煜从里面出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他虚扶了皇后一把,拧眉看向其他人:
“你们过来作甚?”
“姐妹们也是担心钰才人,皇上息怒。”说话的是皇后,皇上在这里,其他人怎么可能不来?
对于这些人是为何而来,封煜并不在乎,只是他现在心里惦记着事,便不耐烦看着眼前这些女子:
“既无事,便都退下吧,不要扰了钰才人的清净。”
等众人离开,封煜也没有久待,回乾坤宫的路上,他扯下自己腰间的香囊,目光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銮仗停了下来,他将香囊扔给杨德,平静地说:
“送去宋太医那里。”
杨德捧着那香囊,有一瞬间地发愣,他日日跟在皇上身边,自然认识这香囊。
自打周宝林的事后,皇上借口朝堂之事繁忙,越发少进后宫,便是之前每日陪淑妃用膳都暂缓了下来。
这香囊,是前断时间圣上陪淑妃用膳时,淑妃亲自送于皇上的。
皇上这时让他查这个香囊,前面又有钰才人一事,杨德不得不多想。
香囊是送给皇上的,钰才人不过是凑巧撞上来的人,若是香囊真的有问题……杨德呼吸一紧,不敢再多想。
他退了两步,亲自去办这件事。
——阿妤身上的症状并不严重,御前的人特意送了药来,各宫也都有表示,一大堆药品摆在桌上。
阿妤只是瞧了眼,就让人收进库房,没有要用的打算。
此时,周琪正依偎在床边,不满地和阿妤说着话:“气死奴婢了,那些人一听见主子只是过敏,个个都露出失望来,巴不得主子出事!”
阿妤手里拿着铜镜,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脸颊,对此倒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这些后妃,自然不可能希望她好的。
她安抚周琪几句,便扔了铜镜,想起自己今日的无妄之灾。
周琪也沉默下来,半晌才后怕道:“主子,你说,今日这事是意外吗?”
毫无察觉就过了敏,甚至连过敏源都不知是什么,若是意外尚好,可要是有人故意针对,今日是过敏,下次又会是什么呢?
阿妤微顿:“是不是意外尚不可知,但应该不是故意针对我而来。”
“主子何解?”
阿妤看向她:“今日我遇见皇上,也是意外之事,皇上邀我游船,更是一时兴起,这等事绝非旁人可提前预知。”
再说,能被皇上配戴或使用的物件,绝对是对皇上没有危害的。
她一个小小的才人,能让人利用皇上针对她,也太过看得起她了。
周琪松了口气,又问:“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凭什么?”阿妤反问。
不管这人是否故意针对她,但她的无妄之灾却是真真切切的,若非发现得及时,或者她扭捏地不敢和皇上说,谁知她最后会成什么模样?
她无依无靠,在这后宫,唯一能凭借的只有这副容貌。
伤及她的脸,无疑是动了她立足之根本。
她怎么可能不记在心上?
周琪呐呐,提醒她:“可我们不知那人是谁呀。”
就算想报复,也得有目标才是。
阿妤一顿,觑了她一眼,周琪吐了吐舌头,缩起肩膀。
阿妤偏头抬眸,朝乾坤宫的方向看去,她眉梢轻动,低下声音,缓慢道:
“等着吧,总会有消息的。”
是夜,乾坤宫里一片寂静,宋太医立在御案之下,沉声禀告:
“这香囊中只有一物可能引起钰才人的过敏症状。”
封煜靠在位置上,就算早猜到了这个结果,可真的听到太医的话时,他依旧沉下了脸,晦暗不明地看向太医:
“是何物?”
“磷花。”
封煜拧起眉:“这是何物?”
宋太医拱手:“皇上有所不知,这磷花其实是前朝禁物,前朝袁太宗甚宠贵妃杨氏,后来贵妃红疹不消,经查出,贵妃便是因磷花过敏。”
“不仅如此,对磷花过敏之人,若是长时间接触磷花此物,轻则毁容、神志不清,重则性命不保。”
“袁太宗查清此事后,发现对磷花过敏之人太多,便将此花归为禁物。”
说到此,宋太医微抬头:
“但是,对于磷花不过敏的人,它就像普通的花,除了香味重了些,并无其他坏处。”
“磷花在前朝毁殆过多,我朝建立时,便很少见过此花,微臣也只是从医书中才得知此花。”
在宋太医说出磷花的危害时,封煜的心不禁一沉再沉。
良久过后,他挥手,让宋太医退下。
淑妃可知这香囊中有磷花,又可知磷花的危害?
封煜甚至不用去猜。
她自是没胆子害他,必然是确定了他对磷花没有异样,才会敢将这香囊大大方方地呈给他。
至于伺候他的宫人,后宫的那些妃嫔?
与她何干。
或者说,她便是有意将磷花放进去,甚至是希望后妃中多的是对此花过敏的人。
封煜倏然捏紧了扳指,心底那腔怒意几乎要压不住。
他念着淑妃腹中皇嗣,对她近来做的事素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料,正是他的态度,反而助长了她的火焰,行事越发不知收敛。
“淑妃腹中胎儿如何?”
杨德还在想着宋太医的话,心底暗恨,毕竟淑妃给圣上送香囊前,绝不会去考虑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是否不适,而每日离圣上最近的人就是他。
他只得庆幸自己命大,可这不代表他对淑妃的行为便不恼火了。
直到耳边忽然炸响皇上的声音,杨德才一惊,连忙回神:
“太医说,淑妃娘娘近日似有意节食,于腹中胎儿有些不利,乾玉宫的宫人也不敢多劝……”
他话未说完,但剩余的话即使不说,封煜却是了然,脸色铁青一片。
杨德低了低头,他没说的是,淑妃就算不想,最后也咬着牙用了不少膳食。
可他也没说错,不是吗?淑妃的确有意节食。
他冷眼瞧着淑妃有孕后的行为,就算淑妃口中再多不愿,其实她心底也清楚,这些日子来皇上对她的容忍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若是放在从前,就算淑妃的恩宠大过天去,她也不敢如此放肆。
杨德心底明镜似的,皇上小气得紧,就算他不说,心底的账也都一笔笔记在那里。
淑妃若是再这般下去,就算她还怀着皇嗣,皇上也不可能再继续容忍她。
毕竟,任何事,都是有限度的。
第32章
阿妤的伤养了三日, 彻底就消了痕迹。
那日后,圣上赏了她不少东西,阿妤心底清楚这是补偿, 她接受得心安理得。
隔了几日再去请安, 阿妤发现殿内的位置有了些变化,原先是右侧十三位, 左侧十四位, 现如今右侧添了一个位置。
阿妤神色微顿, 心底隐约猜到多添的那个位置是为了谁。
这满后宫, 能有资格给皇后请安却因故未来的只有二人, 卓嫔上首的位置还空着,那添的位置除了她曾伺候了足足三年的容嫔外,还能有谁。
果不其然, 她刚坐下没多久, 容嫔便踩着步子施施然地走进来。
不过两月未见,阿妤望着愈走愈近的人,竟也生出一丝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脸上浅着笑, 想起那日她去瑜景宫时对容嫔说的话, 以及容嫔气得发抖的身子,她便有心按最初那般想法继续膈应这人。
可这个想法刚起,她倏然想起那日圣上对她说的话。
她欲要起身的动作顿住, 半晌, 她终是又坐了回去。
孰轻孰重,她该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