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皇上没来时,她只当皇上忙,虽难受却还能忍着。
可三日前,皇上明明进了后宫,却带着旁女子游湖赏莲,今日更是直接奔着旁人宫中而去,似是将她忘记了一般。
她想不明白,皇上为何对她冷淡了下来。
像是警告。
淑妃有些头晕,身子一软就要跌地,瑛铀手疾眼快地将人扶着,终于忍不住担忧道:“娘娘,您注意身子啊!”
淑妃怔怔地问:“他为何不来看本宫?”
“许、许是皇上太忙了……”
“胡说!”淑妃猛然推开她,气急败坏:“他若是忙,又怎会去旁人宫中?”
瑛铀哑了声,她其实也揣测过原因。
她猜是,那日周美人的事露了痕迹,毕竟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这后宫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可,她又有些不确定,她敢肯定,那事绝不可能被人查出。
她不敢言明,只是换了个说法:
“奴婢听说,钰才人前些日子过了敏,皇上许是为了此事才去看她的。”
“前些日子也是她陪着圣上游湖?”
得了答案后,淑妃深呼吸了一口气:
“终究是奴才秧子,纵使成了主子,也没那么大的福气。”
不过,她也纳闷,这钰才人是傻了吗,敢在皇上面前让自己过敏,就不怕皇上见了那些痕迹,厌了她?
瑛铀让人收拾地面,扶着她进去休息。
她顿了顿,忽然说:“娘娘,自从你有孕后,就没接见过夫人,不若下月初,请夫人进宫一趟吧?”
淑妃贵为四妃之一,每年都有宣见家人的机会。
不过她心里清楚,进了后宫再与宫外联系过多,难免会讨皇上不喜,所以她每年都顶多宣见一次罢了。
毕竟每年宴会不少,她总有见到家人的机会,所以倒是不急。
而今年,她的确还没见过母亲。
不过,淑妃眸色轻闪,有些心虚。
周美人如何说,也是周家的人,更是为了助她才进了宫,她一招直接将人废了,再见周家人,难免有些心虚。
顿了半晌,淑妃才点了点头,有些无力:
“你去坤和宫说声,再将本宫的帖子递出去。”
那件事终究是无人知晓的,她也的确该见见母亲了。
皇后听了瑛铀来说的话,有些惊讶:“淑妃这是想家人了?”
瑛铀不卑不亢:“主子有孕,总是情绪多愁了些,这些日子格外想起夫人,连觉都睡得不安稳。”
这话一说,皇后是没有什么阻拦的理由了。
任什么事,都得以皇嗣为重。
皇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快宣周夫人进宫吧,淑妃有孕,耽搁不得。”
瑛铀退了出去,谨玉有些不满道:“瞧她的态度,淑妃有孕后,连着宫人都越发张狂了。”
明面上可怜示弱,实际却以皇嗣逼迫,让娘娘不得不应了这要求。
皇后不咸不淡的:“一个奴才,与她计较作甚。”
谨玉却说:“一个奴才都敢对娘娘不敬,更遑论她家主子了!”
皇后神色淡淡地看向她,谨玉脸色一白,倏然跪地,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奴婢口无遮拦,求娘娘恕罪!”
不管事实如何,这番话都不该出自她一个奴才的口中。
谨玉心底染上一丝凉意,自打新妃入宫,不仅其余宫中妃嫔乱了阵脚,便是她,这些日子也有些昏了头。
皇后没说起,谨玉跪直着身子不敢动。
许久之后,皇后才淡淡地说:“起来吧。”
她不紧不慢地翻开账册,视线从上而下扫过,敛眸似不经意地说:
“本宫记得周夫人是江南人,最喜玩香弄花,京中素有传闻。”
谨玉好久没受过罚,只跪了一会儿,她膝盖便觉得十分的疼。
她面无异色,低头回答:“娘娘没记错,周夫人还因此得了不少美名,连周大人都对其恩宠有加。”
殿内的香极浅,几乎闻不出来。
皇后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发髻,说:
“乾玉宫的香有些陈了,明日给换上新的吧。”
谨玉抬头:“可……”
才说了一个字,她就立刻闭上了嘴,恭敬低头:“奴婢记着了,待会就去中省殿吩咐下去。”
皇后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行了,下去办事吧,本宫也要歇会儿了。”
谨玉刚退下,不到须臾,就又快步走了回来。
皇后轻拧眉:“作甚毛毛躁躁的!”
谨玉倏然停下,脸上带着些许急色,她说:
“娘娘,皇上刚刚晋了钰才人的位份!”
皇后捏着账册的一角,嘴角的笑寡淡了些,问:
“哦?”
阿妤接到圣旨的时候,也有些惊讶。
不可否认,她今日是特意在皇上面前说起那番话的,她原只想在皇上面前留下个印象,但没想到皇上竟然直接给她升了位份。
的确,既然被人瞧不起,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晋升。
阿妤跪在印雅阁的走廊前,轻风吹着花瓣落下,她几乎要听不清杨德说的话。
她唯独听得最清楚几个字,就是:
“……特晋为从四品美人,钦此!”
杨德笑呵呵地让人扶起她:“奴才在这儿就恭喜钰美人了,这份恩宠,美人可是头一份!”
别看这只是升了一级,但是想想自家皇上平日里小气的劲,就知这个晋升有多难得了。
淑妃那些子老人,入宫三年未得晋升,便是新人之中,也只有沈嫔是借了家里的东风,才有那次的晋升。
杨德日日跟在圣上身边,心底明镜似的,这实打实的晋升,钰美人可是头一份。
阿妤又羞又喜,捏着帕子掩唇:“杨公公也打趣起我了。”
杨德笑了笑,是不是打趣,他心底自然清楚。
送走了杨德,阿妤捧着圣旨,和周琪对视一眼,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道旨意,终是让人觉得在这后宫里,也有了盼头。
第35章
隔日请安, 阿妤的位置变了,和许美人调换了,落在沈嫔下面。
一众笑语宴宴的妃嫔, 忍着心底难言的情绪, 时不时去瞅阿妤一眼,这番恩宠, 竟然落在一个宫人身上, 平白弄低了她们世家女的身份。
这其中最受刺激的, 还是许美人和容嫔。
阿妤升为美人后, 除了待遇更好了些, 就是需要行礼的人少了,整个后宫,满打满的算, 也不过一掌之数。
其中最显著的地方, 就是请安的时候位置变了。
身为唯一被调换了位置的许美人,脸上温柔的笑意几乎要僵在上面。
皇后的到来,打破了殿内有些凝固的气氛, 她笑吟吟地看向阿妤:
“手可好些了?”
这话一出, 容嫔的脸色微青,阿妤低下头,娇羞不已:“让娘娘担心了, 昨儿皇上特意给妾身请了太医, 已经好多了。”
“这便好,你啊,明知皇上心疼你,还总是弄一身伤。”
皇后似打趣的一番话,让满殿的人有些不是滋味。
昨日的事早就传遍了, 什么受伤?不就是钰美人自作自受吗?
自己去打人,还能将自己弄伤了?
她们第一次听说这个道理,打人者还委屈起来了。
阿妤捏着玉杯的指尖动了动,她有些摸不清皇后是否有意为之?
这句话,可不是一般地拉仇恨。
阿妤歪了歪头,终究不能与皇后对上,她只娇羞笑着,对这话不做出回应。
妙琴站在容嫔身后,几乎要气得吐血,可她也刹那间,清清楚楚地意识到,阿妤不再是瑜景宫的那个二等宫女,她成了主子,成了皇上近日来的新宠。
她压下心底的恐惧,如今阿妤的位份也不过比容嫔低了半级而已,毕竟她有个封号,还有皇上的宠爱。
妙琴就算再看不清形式,但见其他后妃就算对她不满、也没有对她多说什么的模样,心底也有些明悟,自家主子拿捏不了她了。
容嫔捧着茶杯,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
“钰美人现如今被皇上养得娇气,和在本宫宫里伺候时,判若两人。”
她这番话实实在在地下了阿妤的面子,就算众人不说,心底也是瞧不起阿妤原先的身份的。
可这人,脸皮一厚,心胸一广,就没什么话能打击她,不痛不痒的。
就见阿妤轻笑了声,点着杯壁,咬着字眼,说:
“容嫔这话说的,任谁被皇上宠着,也都会变得不一样。”
她弯着眸子,朝容嫔看去:“昨儿个皇上还同臣妾说了,若是谁在臣妾面前敢乱嚼舌根,皆拖出去打就是。”
容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嚼舌根?
阿妤掩唇一笑:
“容嫔不必担心,臣妾与你说着玩的,皇上怜惜臣妾说的话,臣妾哪能当真?容嫔姐姐,你说对吗?”
容嫔硬着脖子没说话,其他妃嫔也都掩了掩唇角,将刚刚的讽笑都遮了去。
容嫔比钰美人位高,她不敢做什么,但是她们这些低位的人可不敢去试探这位钰美人的脾气。
这时,周美人忽然插了句话:
“皇上的话皆是圣旨,哪能当着玩,钰姐姐可莫要再吓唬容嫔姐姐了。”
阿妤没想到会有人接话,她朝周美人看去,那次小产似没给这位美人留下什么痕迹,她性子越发温柔了些,皇上偶尔会去看望她,虽失了孩子,但是盛宠却比以往浓了些。
她眉梢轻动,有些没懂周美人的话。
既不像是帮她,也不像是帮容嫔,就好似只是打趣一般,但是阿妤多看了她一眼。
她记得,这位周美人素来很少说话。
她也不信,周美人突然插话,只是随意而为。
周美人与她对视一眼,又浅笑着低下头。
阿妤眸色微动,她记得第一次见这位周美人时,是跟着圣驾去她的凝华楼。
那时的她,娇媚灵动,正是这个年龄刚有的模样。
可如今不过半年,就已物是人非,周美人性子越发温柔,却也让人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绪。
阿妤收回视线。
淑妃盛宠,她性子温柔是出了名的,是以,这后宫的女子都学着淑妃的作态。
这周美人是最像淑妃的,也是最不像的。
散了请安后,阿妤没有急着回宫,她在御花园里的凉亭坐下,卧在栏杆侧,垂眸看着池塘里争食的鱼儿。
忽然,身后传了轻盈的脚步声。
阿妤回神,转头看去,有些惊讶:“周美人?”
周美人浅着笑,行了半礼:“往日钰姐姐请安后,都会立即回宫,倒是很少在御花园里遇见钰姐姐。”
她上次在御花园看见钰美人,还是她上了皇上的銮仗的时候。
周美人想到那日的情景,眉梢的笑意越发深了些。
阿妤和她在石桌旁坐下,听了这话,捧着脸道:
“倒不是我不想欣赏这美景,可惜前些日子闷热,单在外面站一会儿,就让人受不了。”
放着冰冰凉凉的软榻不躺,谁会闲得没事干在这里流汗?
阿妤是不愿和周美人走得太近的。
任哪个女子得知自己不能再有孕,怕是都要崩溃许久,个别人,可能也就此沉寂下去了。
而周美人却不同,她很快地理好自己情绪,在身子恢复后,就立刻恢复了每日的请安,种种礼数都不曾落下。
恩宠不必说,单这分理智冷静,就想让阿妤远离她。
阿妤等了会儿,没见她说话,动了动眉梢,才笑着问:“今儿周美人怎么没去看望淑妃娘娘?”
不管有没有出了那件事,周美人总是爱往乾玉宫跑的,掏心掏肺地对淑妃好。
说起这个,周美人脸上的笑散了去,她轻叹了口气:
“姐姐身子有些不适,我也不好去打扰。”
顿了顿,她又笑了笑,道:“不过姐姐已经传了大伯母入宫,等明日大伯母入宫后,姐姐应该就会好上些了吧。”
阿妤眸色轻闪。
淑妃传家里人入宫了?
这消息,她倒是真没听说。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对面的佳人,有些摸不清她为何要和自己说这番话。
阿妤眸露惊讶:“我倒是没听说这事,不过娘娘身怀皇嗣,想念夫人了,也是常情。”
周美人也是点头:“谁说不是呢。”
她脸上的笑依旧温柔,可眸子却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阿妤顿时噤声,心知自己刚刚的话触到周美人心底的伤口了。
她无意和周美人结仇,便看了看天色,歉意地说: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了,周美人也早些回去吧,这正午的日头还是有些晒的。”
她徐徐转身离开,周美人依旧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勒月去扶她:“主子,午膳该送到宫中了。”
周美人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平静地说:“那便回吧。”
等阿妤午休醒来,淑妃召见母族人的事就已经传遍了后宫。
阿妤伸手捻着葡萄,一口一口咬下,才轻哼了声:
“这后宫就是没有半点秘密。”
周琪要替她剥皮,被阿妤阻止下来:“我自己可以。”
说着话,她捻了一颗扔进周琪口中,殿内只有她们两人,多少可以肆意些。
周琪险些被呛到,她吐了葡萄皮,又喝了口水,才吐了吐舌头:
“呸呸呸,主子可别给奴婢吃了,我不爱吃这些酸不拉几的东西。”
阿妤口味是有些怪的,例如她爱吃甜的瓜,可又极爱吃酸涩的葡萄和杨梅,甚至山楂都成了她偶尔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