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煜听见身后的动静,微顿,在銮仗前停下。
阿妤追了上来,琉珠为她打着油纸伞,斗篷都没来得及系好,她似只蝴蝶般扑进男人怀里,胭脂红的斗篷从她身上滑落。
封煜拧眉,一把接住她,险些被她撞得退后一步。
他没遇过这般没规矩的人,也从没有人敢这般扑向他。
偏生女子搂着他的脖颈,眸子弯弯地仰着脸蛋看他,笑得眸子里似盛了一片星空,让人根本无法谴责她,她软糯着喊他:“皇上!”
封煜搂紧她的腰肢,羸细得不堪一握,他有些说不清现在的感受。
有些气,又有些习惯,连带着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他想扶着人站好,但却是没动,只是搂着人,板下脸说:
“不会好好走路?”
阿妤脸颊蹭在他胸膛,撅着唇:“妾身怕追不上皇上嘛。”
琉珠的伞早就遮不到她了,幸好小刘子撑得伞够大,完全容得下二人,封煜听见她说:
“妾身出来时,特意让宫人炖了盅汤,皇上是去妾身宫里,还是去乾坤宫?”
她这番话问得很有意思,只给了皇上两个选择。
而不管哪种,她总有机会伴驾。
封煜没追究她这些小心思,搂着她上了銮仗,才吩咐:“回去。”
銮仗下,琉珠擦了擦额头的汗,捡起地上沾了雨水的斗篷。
阿妤没了第一次乘上銮仗时的拘谨,卧在男人怀里,一手随意在他胸膛上搭着,闷闷地问:“为何不去印雅阁?”
封煜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真不知她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陈才人有孕,他刚从灵越阁出来,就进了她的印雅阁,让后宫众人如何想?
虽说现在的情形也不比那好多少。
封煜索性没回答她,阿妤也不觉得冷落,她掀起帘子,冲外面的人说:
“劳烦杨公公派人去印雅阁一趟,让宫人将煲好的汤送到乾坤宫。”
杨德在下面点头:“美人主子放心。”
几乎是銮仗一离开灵越阁,钰美人伴驾的消息就传了进来,其余后妃心底懊悔,早知如此,她们也不端着了,这等好事又怎会落到钰美人身上。
这般一想,还有心情留下来的人根本无几,没一会儿,都散了去。
路过御花园时,阿妤听见外面的击掌声,她悄悄地探头朝外看去。
不远处,一行人立着,绿衣宫女身后站着几位眼生的妇人。
圣驾走近,阿妤听见她们毕恭毕敬的声音:
“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臣妇?
阿妤眸子轻转,想起了昨日传遍后宫的消息。
所以,这是淑妃的母亲,周夫人?
她还待仔细看过去,就忽然对上了妇人的视线,阿妤一怔,浅笑着她点点头。
那妇人风韵犹存,显然没想到銮仗上会多了一人,愣了片刻,就很快恢复恭敬的神色,她身侧的宫人倒是机灵,又弯了弯腰:
“钰美人安。”
帘子从里面被掀开,封煜平淡地看过去:
“两位夫人请起。”阿妤以为他会多说上两句,毕竟那是淑妃的母亲。
但是没有,封煜只说了这一句,銮仗又重新起驾,阿妤怔愣地连帘子都忘了放下。
封煜瞥了她一眼:“外面这么好看?”
看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看够。
阿妤回了神,正好一阵冷风吹过,她打着颤,又缩回男人怀里,娇滴滴地:“妾身第一次这般看着御花园的景色,倒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封煜放下手里的书册,眸子带着一丝笑意看向她:
“你这是在向朕讨仪仗?”
后妃到了嫔位后,才会仪仗这一待遇。
阿妤刚升了美人,哪里敢想这事,她睁圆了眸子,咕哝道:“皇上少得污蔑妾身,妾身才没这个意思。”
不过,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袖,笑得软乎乎的:
“皇上,妾身不敢乱了规矩,可小厨房……”
封煜将衣袖从她手中拽出,挑起眉梢:“既然不敢乱了规矩,怎么还敢提起小厨房?”
阿妤立刻道:“可小厨房并无品级要求……”
她顶着男人的视线,呐呐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她咬着唇,不敢再出声。
小厨房,素来是看皇上心意的,若是你讨得皇上喜欢,单单宝林也可有自己的小厨房,如若不然,就算你升到妃位,都未必能有。
阿妤不知想到什么,她袖子中的手指动了动,又道:
“如今陈才人有孕,皇上是不是该给陈才人也配个小厨房?”
“这样一来,陈才人想吃些什么时,也省得浪费时间。”
从灵越阁到御膳房的距离,可不算近。
虽然陈才人的事与她无关,但是只要能给容嫔添堵,她也不妨和皇上说上这么一句。
还能表现,她与后妃姐妹情深的一面。
封煜只说:“陈才人身怀皇嗣有功,若得小厨房也算合情合理,但你有什么功劳?”
阿妤搂着他的脖颈,忽然仰起头,亲吻在男人唇角,软软糯糯的,似声音里裹了蜜:
“那妾身伺候皇上尽心尽力,怎么就不算有功了?”
她细白的小手在男人腰间慢慢游走,眉眼娆人,像唱小曲般,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外说:
“难不成,皇上是嫌妾身伺候得不好?”
封煜眸色稍暗,掐住女子的腰窝朝上一提,将人摁在位置上,不待女子反应过来,吻住她的唇,死死地将人扣在怀里。
阿妤陡然翻身在下,有片刻的慌乱,整个人被禁锢在男人怀里,丝毫动弹不得。
她仰着脸,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承受男人忽然的吻,直到最后,无力地攥着男人的衣襟,湿了眸子,推阻道:“皇上……”
外面淅淅沥沥落着雨滴,正好掩盖了銮仗的里声音。
男人解开她腰带时,阿妤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手掌覆上肌肤,刹那间带来的凉意,生生将阿妤凉得清醒过来,她忙忙朝后退着身子,紧张无措地阻止:
“皇上,妾身知错了,快些停下来。”
她没那么大的胆子,在这銮仗上就和皇上颠鸾倒凤。
封煜只是直着身子,眸色沉暗,平静得望着她。
似乎在等她自己靠过来。
阿妤紧张得脚背绷直,欲哭无泪,恨自己的手欠。
她又不敢忤逆了男人的意思,怯生生地缓慢靠近男人,她直接扑进男人怀里,搂紧他的脖颈,软乎乎地蹭着他的脸颊,娇声说:
“皇上,妾身害怕……”
怕什么,她没说。
封煜看着她的眸子,忽然就知晓了她未言尽的话。
他尽可随心所欲,但是怀里的女子却不行。
世人言论,宫中人的眼光,就算她不在意,也压在她身上。
封煜忽然轻抚着她的后背,瞬间感受到她紧绷的身子,微顿,他说:“还不下来?”
阿妤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她没有封煜刚刚心里想的那么复杂,她不过就是还有些害羞,无法放开在外面这般。
若是在印雅阁,或是在乾坤宫,她刚刚就不会出声阻拦。
但是一想到銮仗下跟着的数十个宫人,她就觉得头晕眼花,如何也不敢去想这起子羞人的事若被他们听了去的情景。
阿妤替他理了理衣襟,其实他没怎么乱,便是衣襟,也是被她攥得太紧,才会显得皱巴巴的。
阿妤随意理了下,没有过多在意。
反正衣服成了这样,皇上也不会再穿第二次。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她的腰带在那会儿,被皇上扯断了开,她散乱着衣裳,披着青丝,就坐在那里望着男人,勾勾缠着他的手指,软糯着嗓音:
“皇上的斗篷给妾身。”
见男人似又要斜她,她立刻添了句:“不然妾身就无法见人了。”
封煜不满,憋了一肚子的火,将不知何时掉落地上的斗篷捡起,扔给她。
偏生女子低头系着斗篷,还要娇声抱怨:
“妾身又坏了套衣服,皇上要赔妾身。”
封煜只觉得,是惯得她,越发无法无天了。
他冷着脸:“要不要朕再顺便赏你金银珠宝?”
女子唔了声,又娇又俏地抬起头,冲他弯了弯眸子:“那妾身先谢过皇上。”
她笑得一张脸蛋顾盼生姿。
封煜瞥了眼,就收回视线。
若她能一直这般,金银珠宝等物,也并非不能赏。
第38章
乾坤宫内, 封煜批着奏折,面色严肃。
阿妤觑了眼,根本不敢凑近, 她立在一旁, 掀开了宫人送进来的汤水,瞬间香味扑鼻。
周琪派去的人特意吩咐过, 是要给皇上送去的, 御膳房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阿妤捏着勺子, 盛了一小碗, 放在男人手边, 轻声道:
“皇上,喝些汤,再处理吧。”
她心知皇上早朝后就赶去了灵越阁, 此时定是没有用膳, 不过即使如此,她依旧将声音放得小小的,害怕吵到男人办公。
但是, 今日封煜的心情明显不错。
她话音一落, 封煜就停了手上的事,接过她递来的汤碗。
他喝一口,就说:“你下次往御前送东西, 能不能有点诚意?”
阿妤就委屈了:“妾身哪里没有诚意了?”
“特意吩咐炖的汤, 熬了近一个时辰,又眼巴巴得给皇上送过来。”
说罢,她顿了顿,又故事重提:
“那妾身倒是想更有诚意些,可皇上又不许。”
封煜喝下汤, 将碗放到一边,心知她又是在说小厨房一事,直接懒得搭理她。
旁人送他的东西,为表真心,都是亲手做些东西。
例如香囊,荷包,衣物。
但身边这人,似乎从没意识到这些。
封煜提醒了一句,阿妤倒是惊讶地瞪圆了眸子:
“皇上想要这些?可尚衣局的人做得要精致多了。”
封煜头疼地扶额。
这两者是一回事吗?
可他心底居然诡异地升起一丝认同感。
后妃做出的物件,的确没法和尚衣局的人比。
阿妤女红如何,她心底最是清楚,连她自己都看不上眼,是断不可能送给皇上的。
她跪坐下来,头枕靠在男人膝盖上,将双手伸在他面前。
她娇滴滴地说:“妾身这双手,若是被针线弄了伤,皇上就不心疼?”
封煜敛眸看去,才几日功夫,她手上的伤早就完好如初,根根纤长,白皙细腻。
他伸手握住,放在掌心细细把玩。
的确如她所说,尚衣局又不是没人了,何必她劳费这个心神。
——
乾玉宫,淑妃早就等在那里,今日进宫的不只是她母亲一人,还有二房的人,也就是周美人的生母。两人踏进来,依着规矩行礼。
淑妃今儿特意涂了一层胭脂,脸色瞧上去倒不是那么难看了。
她与二房的人说了两句,就打法人去了凝华楼。
她不愿见二房的人,就好似有些心虚一般。
二房的人刚离开,淑妃就挥退了下人,她无力地枕靠在软榻上,周夫人一惊:“娘娘这是怎么了?”
母亲在这儿,淑妃终于露出弱态,她难受地抱怨:
“自从有了身子,女儿被折腾得近乎少了半条命。”
声音带了哽咽,让心疼女儿的周夫人直直皱起眉头。
周夫人这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孩子,一子一女,女儿正是淑妃,是皇上的宠妃,现如今又怀有皇嗣,儿子也前程似锦,她这周夫人的位置坐得稳如泰山。
夫家重视男儿,她便更疼惜这个女儿,几乎是捧在手心长大的,何时见她这般难受过。
周夫人心疼难忍地搂着她。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女儿居然涂了一层胭脂,连着腰腹都束得紧紧的,她忽觉一阵头晕眼花,险些直接晕了去。
她厉声问:“谁让你涂胭脂的!”
淑妃一怔,随后委屈涌上来:“有了身子后,我脸色白得根本没法见人,若非这胭脂,前些日子皇上来的时候,我怎么见人?”
周夫人被吓得一颗心要蹦出嗓子眼,干涩地挤出声音:
“你是说,皇上来的时候,你也是这番打扮?”
淑妃点点头,周夫人忽然一巴掌打在她身后瑛铀的身上:“怎么伺候娘娘的,竟由着娘娘乱来?”
瑛铀是周家的家生子,自幼生长在周家,对周夫人的敬畏是刻进骨子里的。
更何况,她的家人还都在周家呢。
挨了这个巴掌,她不敢有任何埋怨的心思,立刻跪地哭道:
“奴婢有意拦着娘娘,可娘娘不听啊!”
这话,周夫人是信的。
她了解她的女儿,虽平时不表现出来,但却被娇养得太过任性。
最要命的是,她对那位动了真心。
这在后宫是大忌。
孰知,这从古至今,对皇位上那人动了真心的可有过好下场?
但是她太了解淑妃了。
淑妃是一脑子走到底的人,即使撞了南墙也未必回头。
周夫人知道自己拦不住,只好任由着她去,以往看着,倒也没因此出什么差错。
可谁知,这关键时刻,她竟会做出这般脑子的事来?
淑妃被她的反应吓到,蹙着细眉,问:“娘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你糊涂啊!”周夫人没忍住斥道。
淑妃拧着帕子,侧过脸去,这话她听了无数次,她不愿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