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隔日, 周琪当真亲自去了中省殿,自从容嫔去了之后,阿妤就不再限制她的自由。
她到中省殿的时候, 倬云楼的落云正在和陈公公说着话, 她眸色微闪,想起昨日主子交代的事, 捏了下帕子, 才踏进门。
她这一动, 中省殿的人都看过来。
陈公公笑着迎过来:“周琪姑姑今日来, 可是钰美人有什么吩咐?”
中省殿的人围在周琪身边, 落云自然就受了冷落,她轻跺了下脚,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周琪瞥了她一眼, 掩唇笑了笑:“是落云啊, 你这伤,是养好了?”
陈公公等人安静下来,落云咬牙。
她的伤?她还能有什么伤?
还不是那次桂花林一事, 她被送进了慎刑司, 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再说,她本就没说错,那医女本就是从印雅阁出来, 被她撞上的。
落云索性别过头, 没搭理她。
周琪也不稀罕,她扭头稍有些歉意地对陈公公道:“公公,你也知晓,我们主子最近身子重,那炭火都得连夜点着, 昨夜领回去的那些,怕是用不了多久。”
陈公公脸色不变,心底却在揣测钰美人的意思。
昨日刚领了炭火回去,按理说,该是够用到下次过来领的时候,但没办法,钰美人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她说冷了,谁还敢缺了她炭用?
不过,钰美人素来都没有为难过他们中省殿,今日这番是……
陈公公余光瞥见落云,心里大致有了底,便忙低头笑着:“钰美人的事,咱们中省殿都是上了心的,炭火缺了,你叫人过来说声就行,哪需亲自过来?”
周琪忙忙阻拦,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主子说了,她知道公公的难处,最近宫中又有大事,所以主子派奴婢过来,就是想问问,若是有多余的,就留给我们印雅阁,若真腾不出来,那主子也不会叫公公为难。”
她话音甫落,陈公公就朝长桌上的那篮炭火看去。
落云看见这反应,脸色都变了一番:“陈公公!这可是给我们倬云楼的!”
“昨儿个印雅阁就领过了炭火,怎得?今日还要再让我们倬云楼让不成?”
陈公公还未说话,周琪便捂嘴“哎呦”了一声:
“瞧你说的话,这炭火不是还没分给你倬云楼吗,怎还朝陈公公发火了?”
她歪了歪头,眯着眸子笑:“再说,你们许美人如今白日里也不在倬云楼啊,这炭火,怕是不用那么多吧?”
落云被她这模样惹得恶心,气得嘴唇颤抖:“这是我们倬云楼分内的炭火,该怎么用,就不劳你操心了。”
待两人呛声停下后,陈公公才插得上话:“落云姑姑,这钰美人怀着皇嗣,受不得凉,不若你让出一半来,待明日,再来取剩下的份额,可好?”
落云气笑了:“钰美人受不得凉,那我们许美人就受得了?”
陈公公被落云下了几番脸,面上虽还挂得住,但心底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周琪不着痕迹地勾了嘴角,她忙说:“陈公公,不必麻烦了,我们主子本也就是抱着侥幸的心思来问问,若是当真没有,也不碍事的,白日里省着些用,就是。”
闻言,陈公公弯腰道:“钰美人宽和大量,奴才心领了,但哪能让钰美人受冷,不若这般,明日腾出份了,奴才就让人给印雅阁送过去。”
周琪也不和他客气,笑着说:“那奴婢就在印雅阁等着公公了。”
周琪一走,陈公公脸上的笑就淡了一半,他瞥了眼落云,道:“这炭火在这儿了,落云姑姑怎还不拿走?”
他态度不一,落云又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得到,气鼓鼓地抱着炭火就走。
陈公公望着她的背影,冷哼了声,给脸不要脸!
也不想想,那位如今怀着皇嗣,倬云楼和印雅阁争,万一明日印雅阁请了太医,说自己受了凉,那倬云楼能有什么好处?
落云可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抱着炭火回去的路上,差些气哭了去。
自打钰美人有孕,这娴韵宫得先捡着印雅阁来,皇上来了也直奔印雅阁去,她们倬云楼可不就冷冷清清吗。
如今连中省殿都欺负到她们头上,一点分内的炭火,叫她跑了两日还不够,竟还想叫她再让给印雅阁。
呸!一群趋炎附势的狗奴才!
落云在心底骂了两句,才觉得好受了些。
周琪跑得飞快,这大冷的天,若非主子的吩咐,她是不愿出来这一趟的,等落云走到御花园时,她都已经回了印雅阁了。
将中省殿的事和阿妤一说,阿妤顿时笑得前翻后仰。
宋嬷嬷端着药膳进来,心都提了起来:“哎呦,我的钰美人啊,您可仔细着些。”
她忙忙将药膳放下,扶着阿妤坐好,刚刚阿妤的动作,半个身子都挂在了软榻外面,肚子突出圆滚滚的,看着就让人心惊。
阿妤顺着她的动作坐好,顺便将她端来的药膳吃了,她瞥了眼铜镜里的人,不禁嘟囔:
“嬷嬷药膳忒补,我这身子都圆了不少。”
倒是也不丑,就是比起以前羸弱的模样,现在瞧着丰腴了不少。
闻言,宋嬷嬷倒是笑了:“胖些好,有福气。”
阿妤手里的汤勺不经意间碰到了碗壁,眸子怔愣了片刻,再抬起头时,她朝宋嬷嬷弯眸笑了笑,倒也不再说自己胖了的事,将药膳喝完。
如今大丧期间,虽说阿妤不用过去跪拜,但是这印雅阁面上颜色鲜艳的物件都给了去了。
毕竟若是因此落了个大不敬的名头,也太亏了些。
中省殿的事,几乎在午膳后,就传到了封煜耳里。
封煜撂笔,拧眉问了句:“她殿内炭火不够用?”
杨德噎了下,犹豫该怎么回答。
如实说,那就是钰美人故意为难许美人,但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冷?
万一是真的,他现在如实说了,那边钰美人就病了,他能落得什么好?
所以,杨德换了个说法:“大丧期间也要用炭,许是中省殿将后宫的用度都减了些。”
封煜站了起来,朝外走的同时,还在说:“她如今是两个人,便是减了用度,也不该缺了她的。”
杨德讪笑,索性不接这话。
銮仗直朝印雅阁而去,杨德跟在一旁,心底也感概这钰美人时运好。
几个有孕的妃嫔,要不就是不在意皇嗣,要不就是错信她人疏忽了,要不就是母族拖了后腿,让皇上心底总对那几人有那么点意见。
偏生皇上还是个看重皇嗣的,这样一来,钰美人可不就突出来了嘛?
封煜踏进印雅阁时,阿妤正在和周琪剪纸,换句话说,应是周琪剪纸,她坐在一旁看着,宋嬷嬷盯着她,不许她碰那些锋利的物件。
阿妤百无聊赖地正在与宋嬷嬷撒着娇:“你便让我剪一个吧——”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见掀开珠帘进来的男人,她眸色顿时一亮,随后就是惊讶:“皇上今日怎么能得空过来?”
她忙站起来,宋嬷嬷去扶她,她急得赤脚着地,封煜快步跨过去,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好:
“你做什么?”
地上有绒毯,她踩上去倒是并不如何凉,但这也不妨碍她将脚伸进锦被里,眸子若点星般,仰脸望着男人:
“妾身给皇上行礼呀,省得皇上又要怪罪妾身没规矩。”
封煜斜了她一眼,这句话,就已经很没规矩了。
他朝四周看去,殿内点了四个火盆,他这刚进来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热,顿时嗤笑自己还当真认为她冷着了,特意跑了这一趟。
阿妤偷偷看了眼他的神色,心底有些纳闷,他今日过来是何事?
今儿个大丧,他便不忙吗?
就算不忙,也不该有心情来后宫吧?
封煜动手褪了外衫,阿妤忙跪坐在软榻上,脑袋刚好抵着男人胸膛,她伸手去接男人手里的衣衫。
见二人动作,殿内的宫人不消片刻,便退得一干二净。
这从内殿出去,便打了个颤,觉得殿外甚冷,周琪笑了笑:“杨公公不若跟奴婢到厢房内歇歇脚,若是皇上有吩咐,奴婢再唤你。”
她口中的厢房,就在内殿旁边,里面稍有些动静,在厢房就能听得见,杨德瞧见,也就含笑点了点头。
内殿里,阿妤接过男人的衣衫,随手挂在了软榻旁的木架上,伸手理了理,就侧头看着躺在软榻上的男人。
他闭着眼,眉宇间似泛着疲累。
软榻很小,挤着两个人有些勉强,再说,她如今也不是一个人,所以,她依旧跪坐着,这姿势自然不如躺着舒服。
她瘪着唇,难不成他就是来蹭个榻子睡觉?
阿妤戳了戳男人腰间的软肉,轻着声音:“皇上?”
软榻旁就是炭火盆,他便是褪了外衫,依旧是觉得有些热,他轻啧了声,坐起身来,眯着眼问女子:
“炭火不够用?”
他意有所指地扫过殿内摆放的四个炭火盆,便是他乾坤宫内殿也没得这般奢侈。
不过,他的乾坤宫是烧地龙,倒不似这般要点上几个炭盆。
阿妤眨了眨眼,顿时知晓他是为何而来的了,她眸子转了转,不待男人再发问,便将手伸进他衣襟中,贴在他胸膛上。
封煜顿时拧起眉。
阿妤见状,大着胆子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理直气壮地说:“皇上不信,您便试试,不是妾身故意为难,而是妾身冷,连带着腹中孩子也觉得冷。”
她这身子,不管春夏秋冬,都是这般凉。
夏天时,抱在怀里,绝对是件佳事,但是冬日里,就有些磨人了。
阿妤瘪着唇,似委屈道:“冷着妾身倒是没什么,若是冷着皇嗣了,那妾身可担待不起。”
封煜拧着眉,将她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倒吸了口冷气:
“怎会这般凉?”
阿妤撇嘴:“妾身不知,不过也无甚大碍,就是怕寒罢了。”
就是怕寒?这还叫无甚大碍?
封煜拧起眉,便准备叫太医,阿妤忙忙阻拦他:“太医说了,这只能靠平日里细心养着。”
说罢,她斜着眸,,刻意拖长了声音问他:
“皇上,您今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嘛?”
封煜摸了摸鼻子:“自然不是,就是来看看你。”
他扫向四周的炭火盆,默了会儿,说:“日后炭不够用,也无需同旁人争,朕待会吩咐下去,让人从御前给你划。”
御前的炭火分量,素来只有剩下的,没有少的。
阿妤顿了下,她殿内炭火真心不算少,今日这事,就是想刁难一下许美人罢了。
不过男人都这般说了,她自然不会推了去,笑盈盈地应了下来。
她刚应下,就觉得搭在她小腹上的手,轻抚了抚,然后听见男人低声说了句:
“朕记得娴韵宫正殿是有地龙的。”
作者有话要说:阿妤:有本事,话别只说一半!
狗皇:说完了
注:倬云楼和印雅阁都属于娴韵宫,一个东殿(印),一个西殿(倬),你们没忘吧,算了,再写一遍
皇后——坤和宫
周修容——安羽宫
陈才人——灵越阁
沈嫔——衾浮宫:东偏殿(雎婷轩)
许美人——倬云楼
阿妤——印雅阁
目前人物少,新人物出来后,我会在补充的
第74章
皇上在这儿歇了会儿, 才离开。
直到銮仗消失在印雅阁,阿妤也没敢去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撑着身子坐起,透过楹窗朝正殿的方向看去, 她轻抚小腹, 眸色轻闪。
比起这东殿,正殿自然要宽敞些, 不仅地方大, 而且内部摆设物件也更精致。
按理说, 需三品以上妃嫔, 才可住一宫正殿, 亲自抚养皇嗣。
但因为有容嫔等人先例,若是她能晋升嫔位,入住正殿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
阿妤的眸色黯淡了些, 便是嫔位也不可能亲自抚养皇嗣。
周修容这样的情况,原因多种,不可能出现多次。
阿妤闷闷地趴回软榻上, 颇有些烦躁, 低分位的妃嫔有孕,万般皆好,但就不得亲自抚养皇嗣这一点, 最令人苦恼。
——
七日而过, 皇贵妃被葬入皇陵,后宫中的死寂瞬间去了一半,那些颜色艳丽的宫装又可重新上身。
随之而来的,是皇上册封小公主的圣旨。
忽略长篇大论夸赞的辞藻,只余靖安长公主几个字, 但就这五个字,也让人一时不知该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封号上,还是这个“长”字上。
虽说靖安这两个字的确很好,但是长公主,寓意可比单纯的封号要来得深。
不过阿妤只在听到圣旨时惊讶了下,便没空在意这些,总归该操心小公主的人,应该是皇上和周修容,和她有什么关系?
皇贵妃下葬后,皇后身子依旧没养好,至今闭门不出,这后宫的妃嫔不用请安,叽叽喳喳地便乱成了一团。
冬日冷瑟,除了红梅,御花园也没甚好赏的,便让这些无事可做的妃嫔养成了串门的习惯。
就连阿妤的印雅阁也不得幸免,接见了几番妃嫔,一来便是两三位结伴而来,光是茶水和糕点都得上好几盘。
这便罢了,来的这些妃嫔,总是待到用膳时,才一脸失望地离开,
阿妤原先觉得殿内无聊,接连来了几位宝林、御女之后,她被烦得不行,送走了今日来的三位御女之后,她连忙让周琪用她身子不适的理由拒绝见客。
阿妤想着刚刚送走的三位御女的神色,忍不住呵呵了两声,与周琪道:“瞧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样,说是来陪我说话,眼睛一直盯着这印雅阁的大门,可不就是盼着皇上能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