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上位记——屋里的星星
时间:2020-08-21 09:08:51

  他捉住用完就准备跑的人,冷冷地说:“研墨。”
  听见这个吩咐,阿妤顿时松了口气,她曾学过字,这研墨,她自然也是会的。
  只不过,红袖添香的事,她原以为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阿妤顶着男人的视线,挽起袖子,开始研墨,她动作好看,墨也磨得细致,这些曾经都是有人细心教导她的,记在了骨子里,即使三年宫人生涯,也未曾抹去。
  封煜看折子的空荡,无意间瞥见,不动声色地眯起眸子。
  他忽然想起,这女子是识字的。
  虽说本朝并不禁止女子识字,但书本笔墨皆是贵重,若是家底不厚实的人家,连男子都未必供得起,又怎么会刻意培养一个女子?
  若是家道殷实,她又怎会进宫做个宫女?
  阿妤正专心研着墨,忽然听见男人说了句:“你来写个字。”
  阿妤微愣:“皇上在与妾身说话?”
  “不然这殿内还有旁人吗?”封煜示意她自己看。
  早在两人说话时,杨德就无声地领着宫人退了出去,阿妤知道这事,但是她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叫她写字。
  她瘪了瘪唇,曾经她便最讨厌写文弄诗的,每次夫子让她抄书都被敷衍过去。
  她有些迟疑:“妾身许久未碰笔了,怕污了皇上的眼。”
  她这话倒是真的,进宫这么多年,在瑜景宫时,容嫔不会让她碰这些,后来进了印雅阁,她也只偶尔翻下话本,这些东西,她能记得都算不错了。
  封煜直接将笔递给她,颔首淡声说:“写吧。”
  阿妤不敢拒绝,只好接过笔,对着空白的纸页犹豫了半晌,才定了神,持着笔写下一个字。
  封煜就站在她身后,一直看着她,从她拿笔,到落下,再到字迹完整成形,封煜缓缓拧起了眉。
  她动作有些生疏,却不妨碍他看得出来,她这番姿势和写字习惯是刻进了骨子里,即使她许久未动笔,下意识也流露出来。
  封煜垂眸去看她写的字。
  单单一个“妤”字,似簪花字迹,娟秀之外更多了些灵活,笔锋之余尽显温柔。
  都说字如其人,她性子娇纵,这字倒有些不像是她写出来。
  封煜轻眯着眸子,他忽然想起,她好像从未和他说过,她姓甚,只单单说了一个名字。
  阿妤只写了这一个字,就立即放下笔,如何也不愿写了。
  她没封煜想得那么多,这一个字,她用了心,比当年初学字时还要仔细,为的就是不让男人说她字丑,她有些红着脸,道:
  “皇上,便是不好看,您也不许嫌弃,是您让妾身写的。”
  她动作甚是自然,封煜睨着她,许久才说:“你这番字,倒是写得不错。”
  阿妤才不信他的话,斜眸道:“皇上就别笑话妾身了,和您比,妾身这字根本上不得台面。”
  封煜没接这话,见她娇气地揉起手腕,以前那些疏忽的地方此时皆想了起来。
  比如,她较之旁人的娇气,明明是宫人出身,却比一些宫妃还要来得娇气,撒娇卖乖简直是信手捏来,一看便知是曾经做惯了的。
  换而言之,他的这位钰美人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
  不知怎得,封煜忽然对她进宫前的身份起了丝兴趣,他指着案桌上的字,问:“特意学过?”
  阿妤揉着手腕的动作无意识停下,微怔了须臾,才低头说:
  “……嗯,家中曾请夫子教导过。”
  声音很轻很细,几不可闻。
  阿妤这时已经察觉到他的想法,身子微僵直,除了紧张外,她还有些惊讶和意外。
  她一直都知晓自己的身份瞒不过,因为她也并未特意遮掩过,所以她对此并未有什么防心,在男人让她写字时,她也只是在想自己写字不好看,未曾想到这一点上来。
  令她意外的是,她原以为皇上会在她侍寝前,就调查过她的身世。
  而如今,见男人的反应,好似是没有?
  她不想提起曾经,却也从不觉得那是个秘密,突然意识到皇上并不知她身世这一点,让阿妤一时之间也不知做甚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阿妤:你不行啊,睡人之前,不该调查个一清二楚吗?
  狗皇:闭嘴,可以吗?
 
 
第76章 
  殿内安静, 熹微暖光透过窗格,映在男人修长的身影上。
  阿妤不知何时垂眸,擦着指尖上刚刚不慎沾到墨水, 她捻了捻, 又用帕子轻蹭,无意识地失神。
  其实她的家世没甚好说的, 若是皇上有心, 一查便可知。
  她出自江南, 皆说江南易出美人, 不止这一点, 江南也多富庶人家。
  先帝在世时,江南有两大商行,其一为江家, 虽为商户, 但本朝不似前朝那般轻贱商人,因此,江家在江南堪称得意, 其主母, 为江南洛家女,六品官员的嫡女。
  江家有三女两子,其中有一女, 是洛氏所出嫡女, 名唤江妤。
  阿妤捏着帕子的手紧了些,刻意将往事藏了许久,这时去记起,不由得眸色轻恍惚。
  那个江家嫡女,便是她。
  她自幼时, 就知父亲偏宠妾氏,对她和娘亲大多处于不闻不问的态度,但好在,他能掌管江家,也非是要宠妾灭妻的人,她娘亲又出自六品洛府,是以,她过得其实并不差。
  除了常见不到父亲,即使见到了,也是在庶姐面前外,她过得比许多人都要好。
  她对父亲的感情很淡,淡到即使现在回想整个江家,她记忆中最浓烈的色彩,不过是那个待她温柔的女子,以及那个曾被她救下、唤了多年哥哥的男人。
  不过,如今江南早已没了江家。
  阿妤其实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在江府,她们只是过得尚好,却也不至于对江家的事了如指掌。
  后来她匆促逃进京城,才彻底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父亲,在那场夺嫡中站错了位罢了。
  先帝尚在世,他便暗中给越王投入了大量金银,阿妤后来就在想,那场越王发动的宫变,若无江家的财力支持,还能出现吗?
  江家倒得比越王要快,先帝在位的最后几个月,江家所有的财产就都充了国库。
  阿妤知道,这算不得冤枉,既然想要搏那滔天的富贵,就自然该承受事迹失败的风险。
  想到这儿,阿妤不自觉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她知晓,关于江家的结果,这男人曾经定在其中推波助澜过。
  但就算知晓,那又怎样呢?
  她对他升不起一丝恨意,也没甚好恨的。
  就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不曾对她和娘亲透露一言半语,丝毫不顾及她们二人的死活,这般亲近的人都能这么狠心,又凭什么要求敌对的他放过江家?
  若是阿妤站在他的位置上,也不会傻得给自己留下这么大隐患。
  若论恨,她该恨的也应是她的父亲。
  当年那件事,她唯一放不下的,只不过是她当作兄长的人,冷眼旁观,任她如何求救,都一言不发,直至她娘亲死亡,直至她被拖下,再看不见他的身影。
  利器划过脖颈,那似锦帛断裂声又在她脑中响起,阿妤记起那被雨水冲刷的血迹,和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女子,她脸色倏然泛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封煜一直看着她,见状,手疾眼快地扶住她。
  所有想问的话,在看见她这副模样时,都被他咽下,不过她曾经身份是何人,现如今,她都不过只是他的钰美人罢了。
  更何况,他想知道的事情,总能查到的,没必要在此时去问她。
  阿妤有些身子发软地瘫在他怀里,顿了会儿,她才回神,双臂无力地环着他的腰际,将头轻轻靠在他胸膛上。
  就算再过去多久,她依旧没有办法去坦然地想起那件事。
  她不在意江家如何,但她无法接受曾与她相依为命的娘亲,一动不动地死在她面前,而她却无力阻拦的情景。
  阿妤咬着唇,忍着眸子里忽然泛起的湿意,她轻蹭着男人肩膀,低声糯糯地说:
  “皇上,妾身觉得累……”
  她自觉若非男人故意试探,她也不会想起曾经的事,心底无端生了委屈,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袖:“您送妾身回去。”
  怕他不乐意,阿妤巴巴地又添了句:
  “乾坤宫离印雅阁甚远,妾身觉得累,走不动了……”
  封煜望着女子的头顶,眸色微沉,他察觉出女子的不对劲,但她不说,封煜便压下了那丝疑问。
  半晌,他轻摇头:“也就你,敢在这时让朕送你回去。”
  若是旁人,见到他御案上堆满的折子,怕是连说会话都会觉得耽搁了时间,偏生她最不懂事。
  但,不可否认的,封煜对她这股颇有些任性的黏糊劲尚算受用。
  他让杨德准备銮仗的空荡,怀里的女子终于仰起脸,她整理好了情绪,白净的脸蛋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些许软糯的撒娇意味:
  “妾身多谢皇上。”
  让封煜原因她异样而生出的一丝情绪,也不知不觉散了去。
  将人送回印雅阁,封煜没多做停留,就又回了乾坤宫,如今事多,他的确有些忙,没甚时间放置在后宫上。
  不过在日色将夜时,他还是想起白日里女子的异样,淡淡地朝杨德吩咐:
  “查一下,钰美人进宫前的事。”
  ——
  “娘,等哥哥回来,我们去青山寺上香如何?”
  女子半倚在妇人肩膀上,外面虽下着细雨,但楹窗外仅剩的暖阳映在她眸子里,似是在里面淬了光,她软乎乎地朝妇人撒着娇,任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期待。
  妇人算着账本,颇有些无奈地抚了抚女子的青丝,便是无奈,她说出的话依旧泛着温柔:
  “玉扬每日都忙至很晚,你便别折腾他了。”
  女子略微失望地垂下头,呐呐道:“可今日是重阳啊!”
  她蹭得坐起来:“我都许久没见到哥哥了,今日是他生辰,难不成他还要那般晚回来吗?”
  “亏我还特意吩咐了厨房,准备了他最爱吃的重阳糕。”
  女子揪着手帕,有些闷闷不乐地:“再说了,青山寺又不远,来回加上玩闹,顶多不过两个时辰,若是他能回来得早些,还是可以去的。”
  她近日在府上憋闷得要命,自从哥哥入了职,就没人再能陪着她大街小巷地乱跑了。
  她自己孤身一人,就算带着丫鬟小厮,娘亲也不放心她出去。
  妇人无奈地摇头,拿她没办法,只能依着她:“好,若是玉扬回来的早,便依着你可好?”
  她话音落下,女子才又高兴起来,一张精致的小脸笑得顾盼生姿,她偷偷小声地说:
  “我昨日特意让人和哥哥说,让他早些回来,”她顶着妇人拧眉厉色,声音越发小:“看时间应该也该回来了,我去催催厨房的人!”
  说罢,她连忙匆匆跑开,就怕妇人说她胡闹,即使如此,妇人在她身后,也止不住摇头。
  女子欢快地掀开珠帘,让丫鬟去催厨房的人,她不敢现在就进去屋内,怕遭妇人训斥,便在府里后院的长廊上停了会儿,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朝妇人院子里跑去,沿路她听见些许嘈杂声,但因心底藏着事,也没过分在意。
  在妇人院子前,她恰好遇见停在院外的丫鬟,手里端着她吩咐下去的重阳糕。
  女子顺手接过,还纳闷地问了一句:“怎得不进去?”
  她虽问了这一句,却没留下来听丫鬟的回答,因此也错过丫鬟焦急的神色,她略微兴奋地端着重阳糕,掀开帘子走进去。
  头也未抬,声音先至:“娘,哥哥回来了吗?”
  “阿妤——”
  刀剑和刀鞘的碰撞声,女子还未反应过来,细嫩的脖子上瞬间横上一把利器,女子吓得一跳,手里端着的重阳糕应声而掉。
  她此时才注意到屋里的情形。
  不止屋里,她之前没注意,珠帘前的门应是刚被撞开,此时还带着点声音,屋子里更是混乱不堪,妇人被人压住,利刃抵在脖颈。
  刚刚那声“阿妤”,便是妇人情不自禁喊出的话。
  女子怔怔地望着屋里的情景,尤其是当视线落在站在最里面的男子身上,她往日对他甚是熟悉,曾无数次温和对她说话,背着她走过长街小巷的人,此时静静地站在那里,竟倏然有些陌生。
  这丝陌生,让女子有些不敢去认她,愣愣地喃了声:“哥哥……”
  她并非傻子,眼前的情景是何状况,她虽不懂,却不妨碍她意识到,此时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女子害怕得眸子有些红,从未被人用利器指着过,她身子轻颤地去寻妇人,忍不住地喊了声:“娘?”
  屋里的人没管她们,而是翻箱倒柜地在翻找着什么,将她们压至一起,妇人顿时环住女子,将人护在怀里。
  女子怔愣地望着那个熟悉的人,有些不懂,怎会突然这样?
  那人对上她的视线,眉尖轻拧着,似想说什么,却又很快忍下,对着那些人淡然地吩咐:“既然找不到,就将人压到院子里吧。”
  那是女子第一次被人压着走,踉踉跄跄地不得章法,险些直接摔倒在地,压着她们的一群人,明显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若非妇人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早就摔了下去。
  院子里跪了许多人,不止如此,也乱得可怕,往日低调的小厮丫鬟被压在一旁,甚至她们身边散落着些许珠宝,光看一眼,女子就知那些包裹的物件从何而来。
  不过,她没心思管这些,偷的是江家的物件,她也不心疼,可她现在和妇人跪在院子里,在屋里时瞧见的烟雨,此时不停打在身上,女子才意识到,真疼。
  她和妇人被淋湿,泥土混在衣裳上,狼狈不堪,可她至今尚未搞懂情形,懵懂地听着妇人的话。
  她往日称为哥哥的人,却是在与藏青色长袍的男子说了什么后,退至一旁,随后,她们被带入屋檐下,虽无需遭受雨点打击,但是却冷得浑身发颤。
  女子没忍住,朝男子喊了声,茫然无措地问:
  “哥哥,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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