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就不让张家姑娘进宫,毕竟有她在,皇帝绝不会为难张家。
张嬷嬷扶着她,低道:“您就是想太多了,依老奴看,便是二姑娘进宫了,皇上也能处理得好。”
太后摇头,却不对此多说,只是扶额:“秋儿还是不懂事啊。”
那点心思连她都瞒不过去,她了解她的孩子,绝非会是喜欢秋儿这样女子的。
钰嫔晋升为修仪的消息,就是这时传进来的。
太后微顿,随后不在意地让宫人退下,张嬷嬷与她对视了一眼,才犹豫道:“这皇上是想让钰修仪亲自抚养皇子?”
皇长子,若是能交给皇后抚养,多一个嫡出的名声,不知有多少好处。
“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你与哀家啊,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太后神色淡淡的,除了张家一事上,她对皇上如何处理后宫女子都没有异议。
顿了顿,她添上一句:“钰修仪虽有些小心思,但也算讨喜,皇上难得身边有个这般人,难免会多宠些。”
太后扶额,有些疲乏道:“歇着吧,明日你去给她送些东西,叫她好生照顾皇子。”
——
暖阳乍现,楹窗旁枝桠开始泛着嫩芽,阿妤醒来时,天早已大亮,周琪和琉珠候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忙松了口气,吩咐人将膳食端进来。
阿妤怔然了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她视线在四下环视了一圈,没看到她想看的,顿时转向周琪:
“皇子呢?”
她紧攥着锦被,想起昏睡前,她看见男人犹豫不定的神色。
她害怕,怕听见皇子已经不在娴韵宫的消息。
但她却也知晓,那人最看重皇嗣,即使不是她,也总会给皇子安排好去处,但她还是有些期盼……
但,万一皇子就被留下了呢?
周琪并不知她的心思,她小心地端着白粥上前,一边说:“主子,您别急,皇子刚被嬷嬷抱下去用膳,您一日未用东西了,先将粥喝了吧。”
阿妤倏然抬眸,眸子泛起亮光,即使听见了那话依旧忍不住再次确定:“皇子没被抱走?”
“主子在说什么胡话呢?”周琪微愣,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主子刚醒,奴婢忘了与您说,皇上昨日晋了您的位份。”
她笑开:“您如今贵为修仪,自然是可以亲自抚养皇子,主子,您可放心了?”
妃位之上,方可称为娘娘,是以,即使阿妤成了修仪,周琪也只能照旧唤她一声主子。
说话间,奶娘喂好了皇子,嬷嬷将皇子抱了进来,屈膝行了个礼:“小皇子给修仪主子请安。”
阿妤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小皇子被裹在襁褓里,小小软软的一团,如今吃饱了正在睡梦中,脸色尚是通红,算不得好看,可阿妤却觉得心都要化了,不自觉就露出了个笑容。
她抿唇,放低了声音,小心地说:“让我抱抱他。”
嬷嬷还没动作,周琪就立刻阻拦:“主子!奴婢知道你想看小皇子心切,但你刚醒,尚未用膳,而且小皇子刚睡着,待会吵醒了,就不好了。”
阿妤到底还是知轻重的,任由周琪喂她喝粥,却依旧心心念念地望着小皇子的方向。
封煜进来时,引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他进来动静不小,即使一心都是小皇子的阿妤也注意到他,顿时笑得眸子弯起,软软地喊了声:“皇上……”
封煜睨了她一眼,然后让行礼的嬷嬷起身,低头看着小皇子含着手的睡态,脸色微缓,他淡淡地问:
“皇子用膳了吗?”
“回皇上的话,皇子刚用了膳才睡了的。”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叫嬷嬷抱着皇子退下,阿妤急了:“皇上,妾身——”
她话未说完,就见封煜拧起眉,阿妤顿时瘪了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嬷嬷将皇子抱走。
等嬷嬷退下后,封煜做到床榻旁的黄梨木椅上,阿妤才咬唇,仰头看向他,有些委屈:“皇上,妾身还没仔细看看他……”
“朕都已经让你亲自抚养他了,还缺这会儿功夫?”
封煜视线从她较之昨日要好看些的脸颊,移到案桌上的药碗和还剩了一半的白粥上,轻微拧起眉: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让朕如何放心把皇子交给你?”
短短的一句话,顿时让阿妤歇了心思,她乖巧地低头喝粥,期间偷偷摸摸地看了他一眼,被封煜发现:“作甚?”
阿妤含着粥,含糊地糯声:“妾、妾身就是想谢谢皇上……”
封煜顿了下,不咸不淡地轻嗯了声,半晌接过周琪手里的粥,周琪一愣,随后将碗交给他,自己退后两步。
其实,封煜接过粥碗,就有些后悔了的。
素来都是旁人伺候他,他何时给别人喂过粥?
往日向来好使的汤勺,此时也变得不听话起来,他瞥了女子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勺子转了几圈,才觉得寻到了适合的方向,他像他看到的那样,舀起一勺粥,举到女子面前。
阿妤望着那满满的几乎要溢出勺子的粥,略微迟疑了下,才是试探地张开嘴。
封煜动作算不上温柔,他只是放慢了速度,举着勺子在那里,等女子喝完这口,才将手收回来。
剩的粥不多,几勺过后,白粥就见了底。
等到喂药时,封煜就没再和宫人抢活,他站起来,淡淡地吩咐:“照顾好你们主子。”
话音甫落,衣袖忽地被人拽住,封煜低头看去,撞进女子的眸子里,听见她说:“您、这就走了?”
封煜眉梢微动,觑了她一眼,似是在说:不然呢?
阿妤咬了咬唇,拽着他衣袖的手没松,含糊嘀咕着:“就、就不再多说两句……”
说着话,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眸子里盛满了期待。
封煜另一只手捏着扳指,半晌,沉着眸子,拧眉说了一句:“前朝忙。”
阿妤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她撇了撇嘴,撅唇小声嘟囔:“谁要听这个!”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封煜耳里,他眯着眼,嗤哼了声:“朕瞧你身子是好利索了。”
“好与不好,您还不清楚嘛?”
封煜拧着眉,盯了她许久,视线扫过她下身,连忙移开。
他清楚什么?
封煜没忍住斥了句:“胡说什么?”
阿妤愣了下,才微睁圆眸子,怔怔地说:“太医都没与您说妾身的情况嘛?”
封煜捏着扳指的手一紧,半晌才憋出一句:“说了!”
他脸色微沉,为自己之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他颇为恼怒地看了女子一眼:“你好生休息,朕有时间再来看你!”
说罢,他拂袖转身离开,他怕他再继续待下去,会被女子气死。
阿妤微懵,没反应过来他为何突然离开了,她有说错什么吗?
琉珠在此时推门进来,说是太后让张嬷嬷送赏赐过来,阿妤顿了下,将疑惑抛之脑后,忙让人请张嬷嬷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妤:没懂你生气的点……
狗皇:闭嘴,行吗!?
第87章
庆丰五年, 二月一日
阿妤撑着床榻,时不时地朝外看去,眉梢含着一抹急色。
周琪摁住她的身子, 道:“主子, 您别担心,等到了时间, 小皇子自然会被送回来的。”
外面日色透过楹窗印进来, 宋嬷嬷并未在阿妤生产后离开, 亏了她的药膳补给, 阿妤脸上养回了几分血色。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下意识地撅唇道:“可、这都快过了辰时了。”
周琪笑着嗔她:“小皇子是去洗三宴,又非龙潭虎穴,再加上有皇上和太后在, 不会出事的。”
“再说了, 宋嬷嬷和琉珠不都是跟着去了嘛?”
话虽如此说,但她未亲眼看见皇子回来,怎么会安心?
阿妤在娴韵宫忧虑不已, 而太和殿内却是一片热闹, 封煜不自觉拧着眉。
小皇子被特意请来的全福老人抱着,在盛着热水的盆里沐浴,此为洗三礼的仪式之一, 洗涤污秽, 但现如今尚有些冷,不管是乍然碰水,还是陌生的怀抱,都让小皇子扯开嗓子哭个不停。
小脸涨得通红,几乎哭得喘不过气来, 封煜紧抿着唇,沉下呼吸捏紧扳指。
便是心疼,封煜也知晓,这是必要的流程,净身既有洗涤污秽一说,又有着消灾免难的寓意,他看重皇子,自然不会省了这一步。
终究是皇子,没人敢不将他的哭声放在眼底,流程快速走完,小皇子被擦净了身子,封煜便立刻说:
“天冷,将小皇子送进后殿吧。”
宋嬷嬷等人顿时松了口气,说是送进后殿,其实也就是说可以送回娴韵宫了,几人小心翼翼地护着皇子,立刻退下。
这时,封煜才松开扳指,坐回首位上,朝杨德看去一眼。
娴韵宫,宋嬷嬷等人回来,让阿妤才彻底放下心,虽说如今日益渐暖,但殿内还是烧着地龙,这是怕小皇子夜间不注意会着凉。
阿妤接过皇子,扭头看向宋嬷嬷,低声问:
“皇上可给皇子赐名了?”
总不能一直这么叫皇子吧,颇有些麻烦。
宋嬷嬷立刻回答:“主子莫要着急,赐名一事乃重中之重,万万疏忽不得,更何况皇子还小……”
她剩下的话没说出来,这赐名往后压,通常都是因为怕孩子太小,压不住天大的福气。
不过,依着皇上对皇子的看重,最不济也是在其满月礼为其赐名。
阿妤只问了一句,得了这回答,立刻就不再问了。
总归,只要是为孩子好的,麻烦与不麻烦,她都可以接受。
——
阿妤生产时是一月末,她本就是早产,周琪过分看重她之后身子的调养,如今印雅阁的桃花几欲开了花苞,阿妤才被允了下床走动。
到了这日,阿妤几乎是立刻道:“快!打些热水,我要沐浴。”
若是说这些日子什么最难熬,除了每日的膳食没滋没味外,便是这无法沐浴的问题了。
时隔一月,阿妤只觉得自己身上都快有了异味,这期间不管她怎么说,顶多也就只是拿了帛巾擦擦身子罢了,如何也不痛快。
周琪无奈地让人备热水进来,待倚在浴桶里时,阿妤着实是松了口气。
隔着一扇屏风,小皇子被放在软榻上,小小软软地一团,睡得酣熟,嬷嬷和琉珠等人都在守着。
阿妤这里只留了周琪一人,她伏在浴桶边缘,美眸朝屏风处看了眼,随着热气轻声问:“可派人去坤和宫了?”
她当初有孕,无需去请安,如今月子也过了,再不去请安,那便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周琪点头:“去了,太医说主子能下床后,奴婢就派人过去了。”
闻言,阿妤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水珠顺着手臂滑下,荡起一抹春色,她忽地问:
“这几日,皇上都招谁侍寝了?”
阿妤之前不能侍寝,索性也都未曾打听过这些,尤其是许氏搬走之后,她对这些就更不上心了,小皇子便占据了她所有心神。
但是如今,她既然身子无碍了,自然就要对这些上心了。
她问得突然,好在这些倒不是什么秘密,周琪自然知晓,她压低了声音:
“自打淑妃去了,主子您又有孕,这后宫中,最为受宠的就是沈贵嫔了。”
“虽比不得当初的淑妃,却也相差无几了。”
阿妤对此倒是并不怎么意外,那一批新妃中,沈贵嫔从进宫时就压了旁人一头,淑妃在时,更是敢与淑妃直接呛声,怎么可能会被旁人压下去?
她抚了抚额,将周琪话中提及的几人记在心底。
隔日,阿妤早早就被周琪唤醒,她许久没有这般早起过,坐在梳妆台前,脸上还泛着疲乏。
周琪给她点了胭脂,大半年未曾施过粉黛,阿妤乍乍然,还有些不适应,她穿着尚衣局昨儿个刚送来的春裙,腰间束着宽带,脂色鲜亮。
这宫里人早就得了今日钰修仪会来请安的消息,阿妤到坤和宫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她不着痕迹地挑眉,这人来得有点齐啊。
皇后已经出来了,瞧见她,便露了一抹笑:“你身子刚好,怎来得这般早?”
阿妤笑盈盈地走过去,弯着眸子道:“妾身许久未曾向娘娘请安了,心里着实想念得紧,瞧着时间便眼巴巴地赶过来了,娘娘您可要让谨玉姑姑给妾身多上两盘糕点。”
皇后点着她额头,嗔道:“本宫瞧你这想的不是本宫,而是本宫宫里的糕点吧!”
阿妤俏生生地躲过她指尖:“这话可不是妾身说的,娘娘可别赖妾身。”
众人听着两人逗笑,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皆都是笑盈盈的,似乎自己也参与其中了一般。
等外面通传沈贵嫔到了的时候,阿妤已经吃了两块糕点,正捧着茶水润喉了。
她是最后一位到的,如今满宫中只剩下阿妤下手的位置是空的了,沈贵嫔进来时,步子似是一顿,又似是没有。
她坐在阿妤身边,清冷的眸子扫向阿妤:“今日钰修仪怎得出来了?”
阿妤放下茶杯,只捧着脸笑:“之前是皇上和娘娘疼爱本宫,如今本宫身愈,自然要来向娘娘请安。”
沈贵嫔听着她张口闭口的本宫,脸上神色越发寡淡了些,阿妤才不管她,反正除了皇上,她对谁都这副冷淡的模样。
近日无事,皇后也没有久留她们:“太后娘娘今儿身有不适,不便去请安,你们都散了吧。”
阿妤在坤和宫外看见周修容时,没有一点意外。
周修容前些日子去看过她,还笑道:“亏了妾身当时没改口叫你妹妹,否则如今还得变回来。”
阿妤走近她,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的铁青,微蹙眉:“听说公主昨日病了,可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