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妤惊讶,但她没动,杨德过去请安后,她问:“皇上叫你们来的?”
她若有似无地去瞥了眼沈贵嫔,莫非沈贵嫔在过来时,还当真去叫了皇上不成?
她心底纳闷,坐直了身子等着杨德的回答。
杨德似看出她的想法,忙躬身道:“皇上怕您身边宫人不够用,特意吩咐奴才几人过来听您差遣。”
闻言,阿妤眉梢微动,直接去看沈贵嫔。
这还真是不巧。
她刚说了叫沈贵嫔去请皇上作主,杨德就来了这一出,根本就是将沈贵嫔脸放在地上踩。
就连阿妤都觉得这事挺打击人的。
她轻咳了声,颇有些意外,但的确轻松了不少,她说:“既如此,那就麻烦杨公公了。”
说完,她就将这里交给了杨德,自己领着周琪进了内室休息。
周琪板着脸,还有些气愤:“这都什么事啊,奴婢瞧那沈贵嫔就是故意的。”
阿妤躺在床上,只说:“别管她了,你也躺下休息会儿。”
不管沈贵嫔是如何想的,总归最后她也没讨得好处。
脸面被折,宫人受罚,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妤是如何也想不通,她为何要这般做的。
床边打了地铺,是用来守夜用的,周琪也熬了一宿,虽还有些气,但也没拒绝。
夕阳只剩一丝余晖时,阿妤被叫醒,起来用晚膳。
此时,众妃嫔宫规只抄了一半,沈贵嫔进度更慢,那条手链才串了三分之一不到,不过有杨德坐镇,众人倒也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阿妤自然是不会留着她们过夜的,随意就打发了她们离开。
沈贵嫔捏着手腕,冷冷觑了眼杨德。
杨德笑得不卑不亢,甭管几位主子怎么气,他不过是依吩咐办事罢了。
自己不中用,怪得了谁呢。
这事还没完,沈贵嫔回了承鸳楼后才发现,自己留在皖悦湖的宫人全都被罚了三十大板。
如今别说当差了,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若说钰修仪处理时没有一丝私心,谁信?
总归沈贵嫔是不信的,她站在沁芍的床榻边,生平第一次被气得变了脸色。
沁芍看见,顶着压力进言:“主子,明日奴婢不能跟在您身边伺候,您还是莫要和钰修仪作对了……”
且不说钰修仪本就位份高于自家主子,便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皇上都不会过分为难钰修仪的。
沁芍觉得不仅身子疼,头也跟着疼了。
这般明显的道理,主子怎就看不透呢?
沈贵嫔没说话,沁芍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主子自幼被府中宠着长大,看似清醒高冷,实际上执拗又不爱听人言。
她还要说什么,就见主子已经转身离开了这里。
沁芍抿唇,埋首进臂弯,想起昨日主子叫她给大爷传去的话,心中有苦说不出。
主子这般性情,大半是被府中宠出来的,不论如何,皆任由其胡来。
——
翌日,风和日丽,似天公作美,微风拂过,带走了那丝骨子里的灼热。
阿妤睡了一日一夜,那股昏昏沉沉的劲终于散了去,又恢复了面色红润的模样。
她早早起了身,裸着两条细腿,换上了胭脂红色的骑装,袖子间用金丝线绣出阵脚细密的花纹,在阳光下,似泛着金光般耀眼。
点了细眉,抹了口脂,她今日挽了妇人髻,露在外的修长脖颈,透着些少妇的妩媚风情。
阿妤赶到行宫外时,封煜早已到了,陈美人站在他身旁,仰着脸,不知在说些什么。
封煜垂眸理着衣袖,语气平淡:“你父兄皆是骑射的一把好手,朕记得,当初先帝在时,每次的狩猎,都是你兄长拔得头筹,朕期待爱妃今日的表现。”
陈美人温柔地笑:“妾身不敢叫皇上期待,又哪能与父兄相比,只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倒时候岂不是叫皇上失望。”
封煜勾了勾嘴角:“虎父无犬子,爱妃莫过于谦虚。”
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缝隙映在他脸上,叫他这简单的勾唇,似也多了些风流,叫人看得移不开视线。
陈美人矜持地笑,却没再反驳。
她出自陈府,镇国大将军,这几个字又岂是简单?
与旁府贵女不同,她自幼练习骑射,若比试琴棋书画,她可能会输给后宫旁人,但骑射?便是和皇上身边的禁卫军,她都敢与之一教高下。
阿妤走近,就见陈美人浅笑的模样,她顿了顿,忽地有些了然皇上为何会宠沈贵嫔。
许是当初淑妃盛宠太过于入人心,导致这后宫的女子皆照着淑妃去学。
那分温婉柔弱的模样,的确惹人心怜,但满宫都是这般女子,就算再喜欢,也会觉得腻味。
沈贵嫔这般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中,就难免会突出了些。
封煜看见了她,朝她招手:“过来。”
阿妤敛下心神,轻步走过去,服身行礼:“今日皇上怎来得这般早?”
陈美人站在封煜身边,在阿妤行礼时,就及时地避开身子。
封煜亲自扶起她,没回答她这话,只是说:“昨日睡得可好?”
昨日的事早就传遍了,陈美人虽不在当场,却也听说了此事,眸色不着痕迹地暗了暗。
她听见钰修仪娇气的声音:“若是她们都能照陈美人这般叫人省心,那妾身每日都能睡好。”
陈美人收了心思,浅笑着服身:
“钰修仪过誉了,妾身前些日子还叫您跟着操心,哪称得上这声赞。”
闻言,封煜脸色淡淡的,却是说:
“知错就改,爱妃过谦了。”
阿妤不动声色觑了他一眼,心底颇有些纳闷,今日他怎得一直在说陈美人过谦?
第102章
虽说心底纳闷, 但阿妤却没表现出来,她余光瞥见在皇上这句话落下后,陈美人就娇羞地垂下眼眸。
果然,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就胜过她万句夸奖。
狩猎的地方在绍州城外西方的一处密林,阿妤知道这里, 后方是处断壁, 听闻这处闲杂人等不许乱入。
往日时, 都是有人守在这里的。
早就有人先行, 在围场处搭好了帐篷, 阿妤等人到的时候,只要享其乐就可。
阿妤被小刘子引着帐篷走去:“钰修仪,这是您的住处。”
这一行, 至少也要在此处滞留三日, 周琪将带来换洗衣物放好,阿妤在问小刘子:
“听说待会有一场狩猎比试?”
“没错,午时之后就会开始, 钰修仪若是感兴趣, 待会叫人领着您过去就可。”
等小刘子离开后,周琪就走过来,低声说:
“奴婢打听过, 听闻往年狩猎时, 拔得头筹的都是陈府的大少爷,听闻去年,这位还得了武状元呢。”
阿妤很敏感,听见了陈这个姓,当下就问:“他与陈美人是何关系?”
“是其嫡亲的兄长。”
周琪又和她说了几人, 阿妤听到最后,就记住了几个姓氏。
陈,沈,洛……听到最后,阿妤也没听到周氏和张氏的族人,心底有些纳闷。
周氏是淑妃母族,张氏是太后母族,怎会没一个显眼的宗室子弟?
用完午膳,就有宫人领着阿妤去围场,她到的时候,就见一群人围着马厩转,陈美人已经挑好了马。
阿妤走近,正好看见陈美人翻身上马。
动作利索干净,身姿英姿飒爽,朝气又蓬勃,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自信傲然。
阿妤瞧着她这副模样,竟觉得她和在宫中,仿若是两个人般。
看着看着,阿妤就难免有些羡慕。
她自幼学得最多的就是琴棋书画,江南女子温婉,别说学习骑射了,她自幼就没碰过马。
封煜骑着马,晃晃悠悠地从远处过来,就见女子眼巴巴地盯着旁人看,却不凑近一步。
他眉梢轻挑,打马过去,停在她面前,扬眉:“怎得不动?”
他突然过来,吓了阿妤一跳,忙退后两步,闻言,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含糊地咕哝:
“妾身不会。”
封煜有些意外。
瞧着她之前兴致勃勃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不会骑马的人。
尤其是年宴那日,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说,等她诞下皇儿后,就叫他再带她去马场。
是以,封煜还当真没想过她不会骑马。
许是他眸色太过揶揄和讶然,阿妤难得猜到他心底的想法,涨红了脸颊,如同芙蓉映上红,好一番春色,她羞赧地说:
“妾身不会,难不成还不许妾身学吗?”
午时的阳光有些烈,阿妤退在阴凉地方,封煜看着她这般娇气的模样,轻勾着唇角摇头。
就这般,还学马呢?
两人说着话,马厩旁的妃嫔虽没过来,可那视线却似是不经心地时不时扫过这边。
陈美人骑着马转到这边,朝两人微弯腰,算是行礼,抬眸笑着看向阿妤:
“不如妾身来教钰修仪吧?”
显然,她刚刚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阿妤没说话,却是看向旁处。
她学骑马,不过是寻了理由接近皇上罢了,略感兴趣是真,但若是说她有多爱骑马,那还真不至于。
封煜看她偏头不语的模样,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他不爱琢磨女子家的想法,总归是如何讨好他罢了。
但阿妤表现得挺明显,明显到叫他想忽视都不行,胭脂红骑装的美人亭亭玉立,她微垂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每一处都似在述说风情。
封煜勾唇轻笑了下,他将手中的马鞭扔给下方跟着的宫人,抬头对陈美人说:
“你去吧,别管她。”
看似嫌弃,可话中的亲昵之意却不言而喻。
至于那分亲昵是对着谁,陈美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没说什么,只是抿唇浅笑,昂首转马离开。
只是在转身之际,她瞥见了钰修仪的模样。
仰着脸,眼眸弯弯,灼亮得似藏了无尽星光,眼底只有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叫人似有种错觉,被她注视的人,仿若就是她的全世界般。
陈美人背过身,无声嗤笑。
错觉终归是错觉,永远都成不了真。
她刚欲纵马入林,忽地听见身后一声女子惊呼,她猝然转身,就见皇上已经揽着钰修仪入怀,两人共乘一匹马,当真是好不自在。
阿妤浑身僵硬在封煜怀里,欲哭无泪,刚刚那倏地失重的感觉还未散,叫她心跳几欲是要到了嗓子眼处。
她缓了许久,听见头顶一声轻嗤:“怎这般胆小?”
“才没有……都怪皇上没提前和妾身说……”阿妤小声弱弱地反驳。
封煜捏着她的后脖颈,斥她不识好人心:“那你学马摔倒前,也会有人提醒你?”
被他掐住的那块软肉,是阿妤较敏感的地方,如今落在他手中,叫阿妤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阿妤红着脸,扭了下身子,想将脖颈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不想遭了声轻斥:“别乱动!”
封煜搂着她的腰,马背上的地方不大,阿妤后背几乎贴着他胸膛,她每动一下,几乎都是在他怀里蹭。
“如今学马也来不及了,朕带你转一圈。”算是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阿妤低垂着头,任由他动作,其实连他的话都没怎么听清。
她耳畔贴着他的喉咙,他说话时喉结总会轻颤,叫阿妤每每都想躲开,耳畔染上一片红,似烧得滚烫。
封煜将缰绳递给她,沉声说:“攥着。”
阿妤什么都不懂,他叫做甚,阿妤就跟着做,只不过她拉着缰绳时,才觉得不对,茫然地问身后人:
“是该妾身拉着缰绳吗?”
封煜勾起唇,没理会她,接过宫人递上来的马鞭,没有丝毫预兆,倏地纵马入林。
阿妤吓得立即攥紧缰绳,小脸煞白,封煜轻拍了拍她的腰肢,低声道:“放松。”
阿妤欲哭无泪,这般要怎么放松?
——
陈美人亲眼看着她们消失,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她瞥见由远及近的人,不着痕迹地轻勾了下嘴角,骑马过去,在经过那人时,她柔声笑着说:
“沈贵嫔安。”
沈贵嫔冷淡地扫向四周,并没有搭理她。
陈美人也没在意,沈贵嫔在闺阁时,就自持美貌性子清高,这性子入宫后依旧没改,她弯着眸子,声音越发轻柔:
“沈姐姐是在找皇上吗?”
沈贵嫔动作微顿,清冷看向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若是说,这后宫,沈贵嫔最不想和谁打交道,那必然就是这位陈美人了。
当初陈美人有孕时,常往她宫中跑,她不耐烦,却也没吝啬那点茶水,谁知,竟险些惹祸上身。
除此之外,谁知她当初为何会将容嫔送她的花瓶留在宫中?
沈贵嫔一度怀疑,当初小产是她故意陷害容嫔所为。
闺阁时,她就能笑盈盈地叫许晗清那人跌了数个跟头,最终还怀疑不到她身上,这般的人,若说她会栽在容嫔手中,沈贵嫔如何也是不信的。
当初在陈府时,沈贵嫔亲眼看见,她将她嫡亲的妹妹推入湖,眼睁睁看着她嫡亲妹妹在湖中扑腾还面不改色时,就知这是个蛇蝎心肠的狠人。
要知晓,她那嫡亲的妹妹不过十岁,日日最爱粘着她,软乎乎的一声姐姐,直叫人心都能化了去。
可是除了那幼妹后,她就成了陈府唯一的嫡女。
沈贵嫔只觉她就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总躲在树荫底下伺机而动。
陈美人看见她脸色越发冷淡,虽不解,却还是笑盈盈地说:“沈贵嫔不必耽搁时间找皇上了,皇上已经陪着钰修仪进林了。”
沈贵嫔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转身离开。
陈美人眯起眸子,看着她的背影,心底闪过一丝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