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面具把脑袋搁在了膝盖上,双手抱膝,双肩颤抖,两个黑漆漆的孔洞里传出“嘤嘤嘤”的哭声。
伊莎贝拉:“……喂!我刚才难道还不算哄你吗?我这段话哪里能让你委屈到哭啦!”
我可是放下了气性,努力和你友好相处的啊!
狄·被未婚妻言语中做的所有假设扎中心口·深深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利斯:明明就是万箭穿心,是最毒辣的报复呢。
“不就是用报纸筒戳了一下你的脸吗……”哭到自闭的面罩男闷闷地说,“我只是觉得你闭眼睛不动的时候像洋娃娃一样漂亮,所以忍不住碰了一下……”
公爵捏紧手中报纸,以力拔山河的气势吼过去:“那你别用报纸筒啊混蛋!用手指戳一下不行吗!用手指戳一下就可以当成甜蜜的情趣了啊!”
弟弟以同样的气势吼回去:“可是用手指戳一下我就会忍不住按住你的脸,然后亲你!”
公爵不甘示弱吼过来:“那就亲啊!世界会因为几十个早安吻毁灭吗?!”
“可我戴着面罩!”
“你是傻逼吗,一小时前我就在试图让你把面罩摘下来亲我!”
“可是我不能摘面罩!”
“为什么不能摘?!”
为什么,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弟弟抖了半天,重新缩回了自己的膝盖里。
伊莎贝拉眼睁睁看着他那两个遮罩玻璃上布满水迹。
……啊,这种跟同班女同学吵架,把对方欺负哭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公爵:……啧,我知道了,继续发誓说不会碰他亲他,把他哄好就对了!
弟弟:泪眼婆娑.jpg
第89章 阴差哪有阳错好玩
【诺丁杉市集,暗市,中午十二点整】
汉娜等在某个隐蔽的接头点,双手交叉扣在腰侧,头微微低垂,摆出极为顺从的女仆姿态。
她正在准备迎接王都来的高层人员——当然,介于这个高层人员的身份,汉娜此时姿态的顺从与内心的“mmp”数量呈正比。
事实正如她所猜测的,王都所派来的监督员是……
“久等了,汉娜小姐。”
一个男人从门口跨步进来。。
这个男人的样貌算不上突出,只能说五官端正——但他身上的气质让这个男人脱颖而出。
他姿态谦虚,彬彬有礼,进门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汉娜行了一个标准的脱帽礼——而汉娜面上受宠若惊地提起裙摆,避开他的行礼,又深深鞠了一躬。
“我只是个女仆而已,大人。”
淦,非要使用这种90度的正式礼节才能糊弄过去是吧。
男人笑笑,伸出手礼节性地搀扶了一下她。
当然这只不过是礼节性的搀扶——他戴着手套的手根本没碰到汉娜这种小女仆的胳膊。
然而,这份礼节,已经是许多仆人感激涕零,好感攀升的东西。
即便汉娜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蠢人,更不是一个庸人。
他很聪明,野心勃勃,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怎么看都是值得堆砌一切褒义词的绅士。
——和那位草包王子,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对手。
也是……如果不是个能力优越的家伙,怎么可能赢得主人曾经的信任,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手位置……
更不可能,对主人产生那种恶心的妄想,还试图把自己的妄想付诸现实。
“这段时间,在诺丁杉的情报工作,辛苦你了。”
理查德温和地说,“接下来,就请让我在一旁协助汉娜小姐吧。”
汉娜假装惊慌失措地把双手扭紧,实则重重掐了一下手心。
很好,被感动的莹莹泪光有了。
“这……大人……您实在……”
她抽抽搭搭地哽噎起来,还巧妙地配合了表达爱慕之情的脸红——淦,手心真疼——总算不负努力,从理查德的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轻视和满足。
一个看不清自身处境,涉世未深,肖想着完美男人,贪婪低贱的小女仆……这就是她面对理查德给自己定好的人设。
只有这样,才能让这种男人稍微放松警惕。
“好了,小姐,请不要再哭泣了。”
理查德轻咳一声,递过去自己的手帕。
汉娜故意把眼泪全抹在了上面,还用其重重擤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再将其揉皱。
她满意地发现理查德温和的笑容稍微僵硬了一下。
“大人……一周后就是暗市的拍卖会,您想从哪里了解如今的情况?”
理查德点点头,略微沉吟。
下一秒,他彬彬有礼地说出了让汉娜后背寒毛倒竖的话——“我听王子殿下说,他在这里见到了那位公爵。”
他似乎只是顺嘴一提,好像在谈论天气:“不如我们先用这一周的时间,去调查一下关于那位公爵的流言?流言随是流言,也要及时止损。”
“……好的,大人。”
汉娜用力抓紧了裙子,抑制住身体愤怒的颤抖。
到现在还……到现在还没打算放弃吗!可耻的家伙!
决不能让这个叛徒见到主人!
她这份颤抖,在理查德眼中就是听到“那位公爵”的惊惧。
确认过眼前的女仆的确如情报中所说,贪婪而懦弱后,理查德总算稍微放心。
他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再走过去把门关紧。
——愚蠢的女仆离开后,理查德立刻拈出那块脏兮兮的手帕,将其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厌恶地脱下手套,还换了一套新的。
自经历过战场的肮脏后,理查德就对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感。
弄脏的手帕,染血的武器,不是处的女人……
以及,红眼睛的恶鬼。
伊莎贝拉,那位公爵,愚蠢的怪物……
理查德吐了口气,回忆起她临刑前,手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惨状。
即便是那么狼狈的状态,依旧摆出啃咬所有接近她的人的凶暴。
何苦呢?何必呢?真是临死都在犯蠢。
是的,他想把她拉下来,把她养在自己的笼子里……但即便是把对方逼到了极境,把对方的武器没收,手脚钉穿……
伊莎贝拉在深深吸引他的同时,依旧保持着让他厌恶、恐惧的不洁。
所以,在梅瑞娜公主前,他放弃了这个冥顽不化的恶鬼,选择彻底投向权势。
然而……
神殿联盟的怀特,偷偷联系到理查德,给了他一个机会。
【大人,我这里有一份奇怪的药物,能让您想要的那个女人绝对柔弱,绝对听话……是的,绝不是那些低劣的催|情|药,这种药物可以给您想要的那份灵魂……】
【一个幼小、无力、曾经高高在上、如今落魄的小女孩……想想看,您想想看,只要您稍微施以援手,把她带回家,像宠物那样饲养起来……我这里还有洗去记忆的药剂,只要您想,只要我有。】
【条件?条件,我只央求一个小小的条件……定期让我抽取她的血液和脑髓……实验记录,只是实验记录,她身体和灵魂的使用权永远都是您的……当然……】
【那么,合作成立。】
只要想到那个白衣男人说的话,理查德就忍不住想笑。
嘲讽的笑。
看吧,他是不是说过,让公爵别挑衅那些大势力头目?还把汤碗掀在人家脸上?遭受报复的恶意,沦为实验品,也是活该。
至于她说的什么儿童拐卖……有什么大不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别说几个,几十几百个——只要怀特愿意保持长期合作,理查德亲手送过去给他玩都可以。
愚蠢的恶鬼,相当于亲手把这么一个俘虏她自己的机会……递到了我的手上啊。
不过……
哼。事实证明,能被那女人照脸抽鞭子的,也不是什么多聪明的货色。
说是能绝对掌握对方的药物……
结果竟然还是让她跑了。
行刑的那天,理查德本是一点都不着急的——出于职务,他当天必须要陪伴在公主身侧,随时待命,以保证自己投诚的决心——而根据怀特所说,那个女人会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由他亲手送到自己的庄园里。
得知对方消失的消息后,怀特一面在公主前做出全城搜索的样子,指挥部下到处乱跑,一面吩咐自己培养的心腹,顺着监牢那里的下水管道一路寻找。
他根本不着急,双腿被打断的伊莎贝拉就算顺利逃走,也跑不了多远。
多半,是脆弱地倒在某个下水道口旁的垃圾里吧。
然而,然而……
【抱歉,属下一无所获。】
【属下也……】
【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
【属下,属下也……但是属下在某个罕无人烟的下水道口旁发现了未知人物的脚印!是成年人!旁边疑似有一滩属于公爵的血迹!】
【脚印?!立刻顺着它去追,还要我提醒——】
【大人……属下,属下的确追着脚印向下查了!】
心腹害怕到发抖的声音依旧很清晰:【但是,但是脚印的尽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王都外的荒地!周围没有丝毫人烟……半径两百米内,没有一个居民……】
一群废物!难道那个神秘人会飞吗?!
每每想到这里,理查德就气得胸口发闷。
他筹谋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渴望了这么久,总算找到机会,能彻底拉下来锁住的女人……
就这么消失了?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截胡?
“别让我知道,那是谁……”
文质彬彬的绅士,发出阴沉的低语。
【与此同时,钟楼】
“我出门了。”
“去哪儿?”
机械师的脚步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瞥向露台。
这是位于餐厅上层、楼梯一角临窗的小露台,窗台下放着一条长长的沙发床,窗框上有绿色的藤蔓植物。而伊莎贝拉正把晨间报纸盖在脸上,懒洋洋地躺在那儿晒太阳。
现在是她固定的午睡时间。
早已决定彻底退役的老兵在过于舒适的环境下养成了固定的午睡时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狄利斯想起,她一开始来这里时,还会因为中午睡着而发脾气。
但她是对她自己懈怠的精神状态生气,仿佛一只潜伏时因为没能时刻绷紧肌肉而责怪自己的豹子。
那个时候,伊莎贝拉总倾向于和他拉开距离……无论她多生气,都会坚持着把他偷偷盖上的毛毯掀下来,叠好,再还给自己……那份距离感仿佛是她赖以生存的安全感。
现在这副彻底放松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狄利斯注视着她撑在一边的手臂。
手臂和所有娇柔的女人一样,白皙光亮。
但他却情不自禁地想象这上面本应存在的伤疤——伊莎贝拉所真正经历的伤疤。
我一直没能见到她长大后的真正样子……现在的成年状态只是那些特殊火铳的影响……真正的伊莎贝拉是什么样的?
——如此,等狄利斯回过神后,发现自己盯着她的时间有点过长了。
伊莎贝拉问出那句话后就没再出声,报纸依旧盖在她的脸上,随着呼吸静静拂动。
……大概是睡着了。
狄利斯下意识往那里走了一步,又发现这次她的身上好好盖着毛毯。
嗯,毛毯好好盖着,脚和手也仔细裹了起来,没有束紧的头发呈最不会压迫脑袋的姿态在靠枕上散开,在阳光下焕发出水银的流动感。
是健康标准的午睡模板。
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可做后,他手足无措地愣了一秒,就直接转身,踏上下楼的阶梯。
今天下午的确有着要紧的事务要处理……停留在这里是低效率而不符合逻辑的行为。
为什么他刚才会想走过去来着?最近用脑过度有些逻辑紊乱?
“去哪儿?”
然而,微哑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
伊莎贝拉没有睡着,她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
狄利斯回头,正好看到伊莎贝拉把脚伸出了毛毯——她半坐起来,窸窸窣窣扯下了脸上的报纸,色泽惊悚的眼睛此时充满无害感。
大概是连续问了同一个问题两遍,她稍微皱起眉头:“大中午的,你去哪儿?”
狄利斯又下意识向那里走了一步。他想过去用毯子裹住她的脚。
“我出门……有工作。”
哦,她又把脚缩回毯子里了。她拿下了报纸,在整理自己的头发。
没有可以帮忙整理的地方,也没有可以照顾她的地方——走过去的理由好像又消失了。
进退两难的机械师再次愣了一下,便准备把刚才的那步撤回去——“过来。”
准备午睡的女人说,抬起手臂,勾勾手指:“弟弟,过来一下。”
……叫我过来?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