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利斯把疑问咽回去,知道如果他直接提问大概会被敲脑门。
他走过去。
“什么事?咕咕,我今天下午的确是工作外出……唔唔唔唔!”
——没有遭遇敲脑门,而是直接被她伸手捂住了嘴。
伊莎贝拉打了哈欠,探身过去,在自己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轻轻吻了吻——隔着她自己的手指,正对着狄利斯的嘴唇。
一个没有丝毫接触,不算吻的吻。
陡然拉近的距离和气息让后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下意识想去摸她垂在肩上的头发。
伊莎贝拉啄了一口,稍稍拉远,放松了捂住他嘴的手指,就着这个距离开口:“你打算去哪儿工作?”
狄利斯呆愣地回答:“诺德学院精尖研究所,院长让我去监督一个重要项目。”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要做研究工作。”
“晚饭带了吗?”
“没有,不打算吃晚饭。”
很好,这是再次打算为科学献身。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阴沉沉的科学怪人吗?不知道订婚后要收敛收敛?
有必要再惩罚惩罚。
想到这里,公爵微微笑了一下,手指再次收紧。
她再次隔着中指与无名指吻了吻他,然后自然地收回手掌,缩回毯子,重新放松地躺回沙发。
“记得把指南针和定位仪带上,设置今晚六点半准时发定位信号。”
伊莎贝拉把毯子拉到肩头,打着哈欠说,“到时候我循着指南针去接你,我们今晚在外面吃饭。好了,走吧,工作加油。”
狄利斯:……
他杵在原地,维持着木桩的姿态,呆滞了整整三秒钟。
这三秒钟是没有任何思考的三秒钟,全然空白。
接着,他迟缓地思考了十秒钟:“我不需要你特地来接我,我可以自己回来”——这么说一定会被咕咕疯狂嘲讽我的认路能力。
“我是去工作,没时间吃饭”——无论说不说都会被拖去吃东西的,在角斗方面永远赢不了咕咕。
那么,我这时候应该说——“咕咕……你叫我过来干嘛?你的问题不需要我过来再问,浪费效率……”
“干嘛?”
伊莎贝拉翻了个身,语气自然无比:“亲你。”
【三十分钟后】
周末,钱德勒院长在地下研究所的入口处等待自己寄予厚望的机械师。
他等了半天,掏出怀表又看了一下,然后拿出手帕揩揩胖脑袋上的汗珠。揩干净了,又继续等待,继而掏出怀表……
很快,这套动作就以每五分钟一次的频率重复起来。
终于,在院长的手帕要汗湿时,他翘首以盼地盼到了自己等待的对象。
不远处,教学楼的长廊上,摇摇晃晃过来一个气质轻浮的黑发男人,领结处盘着龙形的齿轮。
他举着一颗黑漆漆的仪器,钱德勒院长猜那是指路用的东西。
“狄利斯教授——教授?”
对方一靠近,院长就吃了一惊:“你喝酒了?”
狄利斯:“……”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教书用的眼镜,把它戴好。
“我没有喝酒,院长。我肯定您在我身上闻不到任何酒精的味道。”这位黑发的年轻人精神恍惚地回答,“我们赶紧进入工作吧。我晚上六点半有约会。”
“哦……那么,请跟我来,地下入口在这里……”
对方“嗯”了一声,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而钱德勒抽抽鼻子,确认没有酒精味后,又把疑惑的视线投向他的走路姿势。
同手同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爆出来啦!!
理查德,本作情商最高的男人,可以想见,如果没有弟弟,公爵会……
可惜这个情商高有谋略的反派,对手是个同手同脚的智障,唉。
弟弟:???截什么胡?我就是去买个土豆而已?
第90章 画图哪有沙漏好玩
【钟楼,狄利斯走后的数个小时后,下午四点半】
【同学们,今天我们所要学习的,是四百年前某位无名诗人写下的预言诗……其中开创了新的韵脚……】
讲台上,教师关于这方面的讲解仿佛在耳边响起,伊莎贝拉吐出一口气。
古典文献学吗……这个专业比她想象中简单。
公爵大人把手里的笔记本合上,在教科书上的那首诗的对应处折了一个角。
她的午觉时间并不算长,只有正午太阳最好的那几十分钟而已……弟弟走后,她稍微躺了一会儿,就自然地清醒了。
清醒之后做什么?
清醒之后,在一个遍地是书的地方,还能做什么?
嗯,索性复习复习功课,学无止境。
【关于神秘符号的研究,古典文献中重复出现的【∞】,经有关专家研究后一致认为,这代表了天秤,水平,沙漏……】
这里的内容,她早就在狄利斯的藏书里学习过了。
【……那么,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结束……请同学们做好相应的课后复习……】
哎,真正接受教育后才知道,老师的话真的挺催眠的。
我当时在课上是想什么来着?我应该是在发呆吧。
伊莎贝拉回忆着那堂懒洋洋的古典文献学,漫不经心地又翻过一页。
【……至关重要的时刻,关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核……】
期末考试?不是这个,那位大学问家早就逼我做了好几套模拟题,完全不需要担心。
【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啊。】
【去户外约会的话,一定很棒吧。】
【吹在脸上的风也很舒服。】
【狄利斯会扎风筝吗?我没有玩过风筝,但书上说这个似乎也是约会中的一项娱乐。】
——对了,就是这个!户外约会!
伊莎贝拉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兴冲冲地踢开了身上随手一搭的毯子。
我就说好像忘了点什么……灵光一闪想到的好主意,怎么就抛到脑后了呢?
【爸爸!爸爸!他摸爸爸的小手了!他要带爸爸去小树林!】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来着,怪不得我会忘。
伊莎贝拉颓然坐回去。
不,等等。
这个天气,正是放风筝的好天气吧?
之前的事也是那个垃圾桶(怀特:???)的错……不如,我用现在的时间扎个纸风筝好了。
【与此同时,诺德学院,地下研究所】
天才往往是自负的,区别不过是表现的方式不同。
钱德勒院长自负的表现方式是与上级各个领导阴奉阳违(譬如专门聘请了一个平民教授来气王子);怀特主席自负的表现方式是将无辜的孩子视为研究物,用其达成自己的目的;狄利斯自负的表现方式……
是怀着关爱智障的目光看待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类——嗯,他甚至升不起任何深入研究的兴趣,这些人类在他眼中连研究物都算不上。
而当他试图表达对一个异性本能的喜爱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将对方当成唯一的研究物。
故此,这样的狄利斯,会像个傻叉一样认真告诉路人大娘“我比诺德学院的院长要牛逼∞倍”,会在帝国第一美男子面前表示“我的脸比你帅十倍”,会对着一屋子学生宣扬“我的智商你们拍马难急”,会在意识不清的醉酒状态下……
坚持自己“世界第一聪明,不会遭受药物影响”。
诚然,狄利斯表达自负的方式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比钱德勒和怀特讨打——前两位都是面上功夫做得很好,重视人际交往的——而觉得狄利斯这种表达方式非常可爱,从而对其产生好感的,是极少数人。
更准确地说,“极少数人”相当于“一个人”——只有被他当作唯一研究物的未婚妻会觉得这货可爱。
综上所述,此时此刻,诺德学院精尖研究所的所长,绝对不在这“极少数人”的范围之内。
老人家白发苍苍,被这位自负的天才气得险些癫痫发作。
“这里就是高精尖研究所?建在地下,怪不得你长得像鼹鼠。”
——钱德勒院长想起来这位外援其嘴贱之程度,准备去捂嘴制止时,已经晚了。
狄利斯开始了输出:“地下?究竟为什么要建在地下?如果是为了保密,地底的私密性远比你想象的更脆弱,我刚成为教授时通过楼层结构图就看出了问题……这么大一块的空白,这么多的墙壁厚度差,即便是看校园导视图也能明白这栋楼的地底有问题吧。”
对面的老所长,已经从捂胸口抑制癫痫发作的虚弱态,转变为雄赳赳气昂昂的凶恶态。
钱德勒院长忍不住悄悄想:真的好像鼹鼠啊。
于是没人制止的狄利斯持续输出:“纯粹考虑保密性的话,应当建在下水道或垃圾场的下方——呃,抱歉,应当只有垃圾场,因为下水道的结构图可能作为城市供水系统的一部分,依旧掌握在多数上层人的手里……我建议垃圾场哦,垃圾场通常是废弃的荒地,根本不存在建筑物,还能让人类心理上自然远离。”
“你,你这个……”
老所长抬头挺胸,努力把老腰拉直——他脸上的皱纹气成一团,缩在一起,显得眼睛非常小。
钱德勒:哦呼,更像了!更像鼹鼠了!
“不过建筑结构还算可以吧,很牢固地支撑了上方的教学楼。”狄利斯探头打量了一下上方的横梁,“没有采用三角结构,而是六边形结构吗……所以你在地下给自己建了一个蜂巢?哦,对不起,你想当的不是鼹鼠,而是蜂后吗?如果是蜂后,我应当从另一个角度给出建议的……”
德高望重的所长,把自己白白的胡子愤怒吹起。
德高望重的所长,嘴里发出了文明人的“小声谩骂”。
狄利斯:“啊,果然是蜂后,你看你发出了嗡嗡的蜜蜂叫呢。你好,嗡嗡嗡,我叫狄利斯,是个人类。”
钱德勒:……
他急忙扯过这个天赋点全在语言攻击上的家伙,将其拉到一边的门洞里,压低声音警告道:“这可是你未来要参加的项目组的上司!礼貌点!”
“哎……”
狄利斯打量着周围的研究设备,似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把我这种外来机械师,派到这个项目里是想做什么的?”
“做什么?”钱德勒愣了一下,“就像我之前向你解释的啊,请你作为第三方势力监视……”
“哦。既然我是扮演暗中监督者的第三方势力,对第二方第一方态度多好都没用吧?迟早要得罪他们。”
无论是神殿联盟,还是这帮走火入魔的老学究。
虽然针对初见面的对象逼逼是这个嘴炮的本能,但能让狄利斯持续输出这么久,对方刚见面时不耐烦的控诉才是本来原因——【新成员?根本不需要。钱德勒,比起这种事,我上次向你申请的**实验项目究竟什么时候能批准?】
……嗯,虽然清楚这位年过半百的所长,目前还是个纯粹无辜的学者,但狄利斯还是有点不爽。
白衣服,白影子,把借书给自己看的人类随意编号、再随意处理掉的行为——“既然这样,态度如何都无所谓啦。”
一路怼过去也完全不算“触犯道德规范”吧?
钱德勒:……这句话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如果是熟悉狄利斯作风的公爵在此处,一定会翻着白眼地告诉他,这和得罪人无关,纯粹是弟弟懒得搭理对方——只是这家伙想怼人而已。
但公爵不在这,于是院长再次被这位神(智)秘(障)的机械师带跑了。
“这,这的确有点道理……但请你还是……”
“放心放心,我有分寸。”狄利斯已经把周围的研究设备扫视完毕,视线落到了那些文件上,“你好,嗡嗡嗡,我们这就开始工作吧?我听说你们的研究已经在一个错误上可悲地停滞了半个月。哦,可悲指的不是实验停滞,指的是你们的智商。”
所长:……
作为一大把年纪,在学术界饱受尊敬,机械师议会高层之一的长辈——他从未遭到过如此赤|裸裸的攻击。
“文明人的小声谩骂”,立刻升级为“文明人的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所长用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痛心疾首地晃着脑袋,“院长派你参加这里的项目,是看重你,给你学习精进的机会,一个学历都没有的野鸡机械师,根本不识好歹——”“所长所长,”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研究员小声逼逼,“那个野鸡已经走到试验台了。”
晃脑袋的所长:……
老人家的鼹鼠般的小眼睛终于瞪大,他扭头一甩,针对那个已经拿起桌上文件的家伙,发出文明人所能做到的最大音量——“把文件放下!我决不允许你这种人触碰这里的任何一张纸……”
“第82页第4行的位置,组合构想出错了。”
气质轻浮的家伙已经“唰唰唰”把这一大叠文件翻到了中间的位置,纸张在他手下如同水车的扇叶:“原来如此,你们是结合了神殿联盟的药剂,再将其刻印成纹路与火铳相结合,通过增加压强和热量的方式,最大程度加高了挥发的效率……最终,制造出‘击中实验品会使其出现回溯现象’的火铳,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