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在等我掉马——辣椒小七
时间:2020-08-24 10:20:35

  谢由摸着自己的下颌,只略一思忖,便站起身来,道:“我顷刻便派人去查。”
  谢莞知道他是个急性子,便也不多言,只站起身来,道:“谢大哥若是有事找我,可以去宋府附近,只要吹三声竹哨,我便可想法子出来。”
  谢由点点头,他刚要转身离开,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昨日你们走后,我又回去瞧过,那些匪徒的尸体早被人清理的干干净净了,连打斗的痕迹都没留下。我私心想着,那些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匪徒,只怕是有人蓄意为之,你要当心。”
  谢莞微微低眉,道:“好。”
  谢由见她沉默,便又补充了一句,道:“小心顾迟。”言罢,才从窗户上一跃而下,转瞬就不见了。
  谢莞心理明白,昨日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处理现场的也就只有顾迟了,而他之所以那么做,很有可能是为了袒护一个人。
  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萧瑶光。
  谢莞的眼眸暗了暗,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拳头,转身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时倒有些怔怔。三年前的事,有太多的疑点,陷害谢家的人到底是谁?而帮助谢家老小入土为安的,又是谁呢?沈凭之和盈袖,又在这场算计好的屠杀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三年前,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她的心思全都系在了顾迟的身上。
  谢莞抬头看着澄蓝色的天空,不觉长舒了一口气。今天的天气的确好的过分,可在她的记忆中,天空应该更蓝,云也应该更高。
  那是西京的天空。
  那时,她总会枕在屋顶上,抬头看着天,好像灰青色的瓦片是她的床,洁白的云彩是她的被子,而朦胧的日光,则是床幔上最温柔的颜色。
  她那时候总是笑着,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悲伤、迷惘,更不懂得什么是绝望。这些东西,都是汴京教给她的东西,也都是认识了顾迟之后,她才体会到的。
  如果她爹没有因病回到汴京修养,如果她从未遇到顾迟,如果陛下从未定下那纸婚约,如果……该多好啊。
  如果可以,她多想留在那些日子里啊。
  *
  自她有记忆起,身边就有燕离这么一个人,他从小便跟在谢令仪身边学习武艺和兵法,按理说,他是世袭的爵位,用不着这样,可因着侯爷有个将军梦,也就只得委屈自己儿子了。好在燕离对于此事也颇感兴趣,学起来倒也并不吃力。
  她是谢家嫡出的大姑娘,上上下下都宠爱她的紧,她也就越发的飞扬跋扈,有时连她兄长都要劝她几句,可只有燕离,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护着她。她那时候想,大约就算她去谋反,燕离也会梗着脖子说一句“莞莞做得对”。
  后来,每次她风风火火的和燕离从外面厮混回来,谢夫人就会无奈的看着她,一边帮她梳洗,一边叹息:“若是陛下没定下你的亲事就好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谢夫人,满不在乎的说道:“娘,我现在高高兴兴的,这亲事定不定的有什么要紧?”
  谢夫人总是笑着叹气,道:“真是个傻丫头,若是你没定亲事,我一定劝你父亲把你嫁给燕世子。”
  “为何?”她不懂,她和燕离不过是玩的好的兄弟,就算不嫁给他,也能一直玩下去,何必要多此一举?
  谢夫人弹着她的脑门,道:“燕世子是什么人?他父亲是忠勇侯,世袭罔替的爵位,深得陛下宠幸,他又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是陛下亲封的世子,再尊贵不过。他在汴京城里,谁不恭恭敬敬的唤他一声’世子爷’ 就算是在西京,无论文韬武略,他在校场里谁敢说一句不服?”
  “这又怎么了?”谢莞解下披风,随手扔在一边,又在梳妆台前坐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浅浅的漾出一抹笑来。
  “你看看他对你什么样便该知道了。”谢夫人解下她发髻上的簪子,道:“先不说是言听计从、拼命维护,单是他看你的眼神,便是个瞎子都知道他的心思了。”
  谢莞笑着滚到谢夫人怀里去,撒娇道:“既是瞎子,又如何看得出他的眼神?”
  谢夫人又气又笑,伸了手去打她,却又舍不得用力,啐道:“真是和你爹一个样,人家捧了一颗心给你,你却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
  谢莞咯咯的笑着,半晌才缓过劲来,道:“娘若是觉得燕离当真好,便让爹去陛下面前退了亲事,我嫁了他便是。”
  谢夫人有些惊异,道:“你喜欢燕离?”
  谢莞想了想,镜中的她难得有了郑重的神情,喜欢是什么,她着实不知道,可若是在一起很开心便是喜欢,那她多半是喜欢燕离的。
  谢夫人看着她干净澄澈的眸子,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她家的丫头,和她爹一样,离开窍还早呢!
  谢莞本以为,她一辈子都可以这样过下去,在西京,在燕离身边,自由自在的活着。
  直到有一天,有个少年出现了。
  那天谢莞记得很清楚,她躺在床上,累的睁不开眼睛。谢夫人坐在床边上,一边帮她扇着扇子,一边捏她的鼻子,道:“这个人你非见不可,他是从汴京来的。”
  “汴京来的有什么了不起?我顶看不上汴京的男人,一个个纨绔的很,比不得我们西京的男儿。”谢莞嘟囔着,带着鼻音,连眼皮都没翻开。
  谢夫人拽了她起身,硬声道:“他便是陛下为你定下的夫君,你啊,是非见不可的。若是你再不起来,我便唤了你爹来揍你。几鞭子下去,不信你起不来。”
  谢莞恼怒的睁开眼睛,一掀被子便跑了出去,恨恨道:“见就见,我吓死他!”
  可当她披头散发的出现在顾迟面前的时候,她却立刻羞红了脸,恨不得自戳双目,免得看见顾迟嫌弃她的青白脸色。她一定是失心疯了才会穿成这样出现在顾迟面前,他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就算是盛装打扮,也未必配得上。
  她记得,他好看的眉眼微微扬起,薄唇抿成一线,就算话语里再谦和,也挡不住眼角眉梢透出的寒意,就算是盛夏,也无端的让人觉得有一种春寒料峭之感。
  他望着她的目光宛如烈日骄阳,灼得她脸颊发烫,还是燕离提醒了她,该称他一声“太子殿下”的。
  她张了张口,小声的唤道:“顾迟。”
  谢令仪伸手就抽了她一屁股,半是宠溺半是训斥,道:“没规矩。”
  谢莞没理他,这种鞭子她挨得多了,根本不疼。她只看向顾迟,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壮着胆子道:“我是你未来的妻子,便该唤你名字,对不对?”
  顾迟没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后来她才知道,汴京城的人,就算是做人家妻子,也没人敢直呼夫君的名字。
  从那日起,她心里眼里便只有顾迟一个人,她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也终于一步步的明白了什么是伤害,什么是心痛,什么是绝望。
  她整日里追在顾迟身后,一如他们的一生,总是她拼命追逐,却总也跟不上他的脚步。其实不是她跑的慢,而是他根本不想等。
  她记得,有一次顾迟很嫌弃的看着粘了他一整天的自己,蹙眉道:“你再这样不学无术,我便去求父皇废了这门亲事。”
  她瞪着顾迟,利落的从马上跳下来,从腰里解下鞭子和剑来,嘟着嘴道:“我哪里不学无术了?”
  她掰着手指头,一字一顿道:“刀、枪、剑、鞭子我样样都会使,只是流星锤用不太动,可若是你给我弄个轻一些的,我也能抡出花来。”
  顾迟坐在马上,都快气笑了。
  她当时不懂顾迟在气什么,后来她才明白,他心中想要的女子,根本不是她这样。他要的是端庄贤淑,她会的是自由自在,他要的是琴棋书画,她会的是刀枪剑戟。他们一开始就走错了,所以无论她多么的努力,也终归没办法和他走到一起。
  可当时的谢莞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她自小便是天之娇女,想要什么,便都能得到。即便逆天而行,于她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时她父亲旧疾复发,本是不适合上战场的,可为了她能顺利嫁入东宫,还是强忍着病痛,与陛下交换了条件。
  在她嫁入东宫那日,她父亲带着她的哥哥们出征了。
  三个月后,她父亲战败,回到了汴京。谢莞以为,这不过是她父亲人生中一个小小的低谷,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败了,下次打回来便是。可她没想到,盛极一时的谢家会从此一蹶不振,直至覆灭。
  她记得,顾迟陪她回谢府去看谢令仪的时候,谢令仪目光灼灼,不见一丝凄哀,只握着她的手,很认真的嘱咐她,让她和顾迟好好过日子。
  她虽咬着牙应了,心里却苦得发慌。她看着身旁的顾迟,像是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夫君。他分明离她那么近,却又好像与她隔着千山万水。
  当时,谢令仪让她先出去,自己却拉着顾迟叮嘱了好久。她虽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却也知道,他一定是在告诫顾迟,让他对她好。
  她不知道顾迟是否答应了她父亲的请求,她只知道,再三个月后,萧瑶光要嫁入东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谢莞年少气盛,却不知此时的谢家再也不是往日的谢家。她去求萧皇后收回成命,却被萧皇后斥责,更被顾迟下令禁足在东宫之中,非赦不得出。
  再之后,萧瑶光风风光光的进了东宫的门,得尽荣宠。
  再之后……
  谢莞用力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细想,可眼前已是漫天血色。
  *
  “四表妹!”
  一声惊呼打断了谢莞的思绪,她揉了揉眼睛,只见在街对面,燕离正笑着朝她招手。
  谢莞一时有些怔忪,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笑容和煦温暖的少年,而她也还是未曾历尽千帆的模样。
  她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直扑到他身前,紧紧的靠在他的肩头,好像环住他,就能环住那些失去的岁月似的。
  燕离霎时便红了脸,有些羞赧的轻轻拍着她的背,结结巴巴道:“四表妹,你怎么了?可是昨日吓着了?我都听你大哥说了……”
  谢莞脑子里“嗡“的一声,猛地回过神来,是了,她现在是宋婉。她一定是魔怔了,竟会扑到燕离身上。
  她抬起头来,和燕离四目相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手上微微一松,道:“是,是啊,的确是昨日被吓着了……”
  耳畔传来一声咳嗽声,谢莞转过头来,只见顾迟正站在她身侧,眼底深邃寒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风,又像是他的心绪。
  他一贯沉稳内敛,倒难得有这样心神不宁的时候。
  谢莞被他的眼神所威慑,麻利的从燕离身上爬了下来。她敛了神色,假意逢迎道:“太子殿下也在,真是好巧啊。”
  顾迟没说话,只垂了眼眸,转身朝着身后的樊楼走去。
  谢莞一脸的不悦,小声嘀咕了一句“古里古怪”,便打算和燕离道了别,早些回去。
  可燕离却全然没察觉出她对顾迟下意识的抵触,只当她是对顾迟的冷漠有些不满,便笑着道:“你别往心里去,殿下一向如此的。走罢,一起上去坐坐,我有东西要给你。”
  “一起?不好吧……”谢莞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朝着顾迟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你和殿下有事情要谈,我在那里杵着岂不是很不方便?”
  燕离笑着道:“我们也没什么要紧事,今日是碰巧聚在一处罢了。方才是殿下先看到了你,才让我唤你一起来的。”
  “他让你唤我一起来?”谢莞有些不信,她瞪大了眼睛,道:“为何要唤我一起?”
  燕离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殿下素来喜欢清净,并不喜欢人多的。可方才他却和我说,让我唤你一起来。也许,是你方才瞧着很是寂寥。”
  他见谢莞犹疑着,便轻轻扶了她的肩膀,推她向前,道:“走罢,樊楼有汴京城最好的茶点,你尝尝。”
  谢莞被他推着往里走,脑子里却乱乱的,有些理不清思绪。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扭头道:“不是,我不寂寥啊,你哪里看出来我寂寥了?”
  燕离没回答她,只顾着低头轻笑。
  两人一路打闹着,直到到了包厢前,在侍卫打开门的一瞬间,两人便齐齐沉寂下来。燕离是因为恭敬,而谢莞则是因为膈应。
  她原本就对顾迟有怨,如今,更增添了恨意。如果沈凭之当真是顾迟的人,如果这一切的背后当真是顾迟在主导,那么,她就算拼了自己一条命,也要让顾迟为谢氏族人陪葬。
  她想着,看向顾迟的目光也不觉带了一丝森然。
  顾迟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可他许是根本不在意,许是觉得谢莞对于他而言根本构成不了威胁,便装作浑然未觉的样子,只轻轻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站在门口做什么?孤并不缺侍卫。”
  燕离笑着推她在顾迟对面坐下,自己则很自然的坐在她身侧,道:“殿下一贯如此,并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害怕。”
  顾迟的目光划过燕离,不知怎的,倒多了一丝冷意。他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捻着手中的茶盏,道:“她会怕?她可顶撞过孤多次了。”
  谢莞微微抬眼,抿唇道:“民女不敢。”
  燕离见两人之间有些微妙,便想着岔开话题,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剑,递给谢莞,道:“你瞧瞧,喜不喜欢?”
  谢莞有些诧异的接过来,道:“这是?”
  燕离有些腼腆的看着她,耳朵尖微微有些泛红,道:“我听你大哥说了你们昨日遇刺的事,便想着你虽是个女孩子,身上也该有个兵器防身的。”
  他见谢莞有些怔怔,便邀功似的,忙道:“你快瞧瞧,喜不喜欢?”
  谢莞“唔”了一声,纤长的手指落在剑鞘上,一点一点的将短剑拔开来,只见短剑周身漆黑如墨,看似普通,却实则暗藏乾坤。
  她眼睛一亮,道:“这是陨铁所制的,看这纹饰,倒像是草原上的东西。你这是从哪来的?”
  燕离见她识货,便笑得越发爽朗:“四表妹果然慧眼。这把短剑是我在西京的时候买的,卖剑的人说,这短剑用的是草原上的星星铁所制,也就是咱们常说的陨铁,极是难得。这是汴京没有的东西,妹妹如何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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