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原先……”也有个陨铁所制的匕首。
谢莞猛地意识到,宋婉养在深闺,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她忙住了口,转而含混着道:“看过这样的书,所以认识。”
燕离没注意她的措辞,只是眼里噙着笑,静静的看着她。
谢莞说着,笑着抬起头来,只见顾迟正深深的望着她,眸中似有些酸涩,衬着他的脸,都有些苍白。
谢莞一怔,忙低下头去,顾迟也就随即把头转开了,只是手指下意识的握紧了他腰间的匕首。
他目光微凉,握着匕首的指节却有些隐隐发白。是啊,似宋婉这个的闺中女子,怎会认得出陨铁呢?又怎会对兵器如常熟悉?
他不信。
他本想着,是她背后的人教过她,可她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这样教她这样事无巨细的模仿阿莞……而且在她身边,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即便是谢由,与她也不过一面之缘,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教她这么多东西。
更何况,一个人又怎会在转瞬之间,变得和以前全然不同呢?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宋婉!那她是谁?为何,为何又与阿莞如此相像?
顾迟呼吸猛地一窒,他这想法太过荒唐,可他的指尖不受控制的微微震颤起来。半晌,他眸光一闪,眼中似涌过万千情绪,倏的抬起头来。
谢莞长舒了一口气,将目光紧紧的落在那短剑上,惊叹道:“这剑锋还真是锋利啊!看样子倒像是放了有些年头了,可剑刃却磨得这样好,真是难得。”
她说着,将短剑塞回燕离手中,道:“它一定是你的心爱之物,我不能要。”
燕离的手指在触到短剑的一瞬间,就像是触电似的,竟有一丝凄怆,他的唇微微有些发苦,一如当年他想将它送给谢莞时的场景。
他记得她高高的举起一把匕首来,神采飞扬,道:“不用啦!顾迟肯把这把匕首让给我了!他还很不情愿呢,不过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的。”
她笑靥如花,却不是因为他。他认得她的眼神,她看向那把匕首的时候,就像是看向顾迟的目光,她一向觉得,这个东西一旦属于她,便是最好的——无可替代、千金不换。
燕离眸色黯然,道:“它是我许多年前买的,当时本想送给一位故人,可她有别的所爱,便没有送成。不瞒你说,这些年来我每每看到它,便想起当年的事,倒让自己走不出来了。”
“可我今日一看到它,就觉得它和你很是契合,便想着若是你拿着,一定很好看。”燕离说着,目光之中有一丝动容,道:“四表妹,你就收下罢,也算是全了我这么多年的念想。”
谢莞正犹疑着,便见顾迟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很郑重的放在桌上。
在谢莞目光触到那匕首的一瞬间,她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连带着她的唇色都有些隐隐泛白。
匕首!
谢莞猛然顿在原地,眼眸倏的睁大,这把匕首,不就是她的那把金镶宝石匕首么?难道……
难道是他早就恨她抢走了这把他喜欢的匕首,趁着她死了,就光明正大的抢回去了?还挂在腰上,时常炫耀一下?
这个狗男人!让你在姑奶奶面前炫耀!
顾迟刚要开口,便见谢莞一把抓过燕离手中的短剑,笑得无比绚烂,道:“多谢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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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晋江首发
顾迟一时气结, 倒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丫头什么脑回路啊!
他本想用这匕首试试她的反应,如今倒好,自己不光没看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反应, 还被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罢了罢了, 他只觉得心烦意乱的紧, 连喉咙都有些干涩。
他正想避过头去, 便见谢莞拿着那短剑朝他示威似的, 眼中的骄傲与炫耀都快漫到天上去了, 而她握着短剑的手也快戳到他脑门上去了。
顾迟苦涩的摇了摇头, 便半阖着眼养神。真的, 和这丫头说话, 太伤身了。
燕离倒没懂他的意思, 只低声提醒他,道:“殿下, 怎的好端端的将这匕首拿出来了?”平素里顾迟最宝贝的就是这把匕首,连给人多看一眼都不肯的。他知道, 这是莞莞生前心爱的东西, 也是她留给顾迟最后的东西。
顾迟垂着眼,将匕首取回来系在腰间,淡漠道:“话多!”
*
小二很快上了茶点,顾迟似是心情不佳,只顾阖着眼养神。燕离则浅笑着,给谢莞讲解着每种茶点的吃法,比如甜腻的桂花糕要配略带苦涩的归元茶才好,海棠糕口感温润绵长,要配果子茶才最有滋味。
谢莞捧着茶盏微微啜着茶水, 隔着茶水的香气,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顾迟身上。
他没怎么变,和三年前一般无二,只有细细看,才能发现他的不同。他似乎又长高了些,肩背更加匀称结实,不似少年时瘦削的模样。
可他给人的感觉却变了。从前他也桀骜,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大愿意理人的,可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却是阴鸷。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淡淡的看着你,也让人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甚至是让人觉得战栗的。
真是的,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被摧残成这样了?
谢莞下意识的想着,也许是因为朝堂上的争斗太过艰难,太子之位并不是那么好坐的。她记得,他以前总爱穿月白色、鹅黄色的袍子,端的是素雅的君子之风,其实就是看似稳重,实则骚包的颜色。
而她自重生以来,每每见到他,他却都是穿着一身玄衣的。他穿着玄色也是好看的,只是显得阴沉了许多。不如当年那般潇洒倜傥。
谢莞幽幽感慨着,他这些年想来过得也并不好。想到这里,她心里竟觉得略略平衡了些,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谢莞揉了揉自己的下颌,看向燕离,道:“表哥,我有件事想麻烦你帮忙。”
燕离笑容和煦,他将茶盏放下,很温柔的看向她,道:“何事?但凡我能做到的,便一定想法子帮你。”
谢莞望着他的眼睛,一时竟觉得看到了天上的星子,明媚闪亮而又温润至极。她吞了口茶水,轻轻避过他目光,斜睨着眼打量着顾迟的神色,道:“我想让你帮我查查,昨日行刺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她刻意咬重了“行刺”二字,偷偷瞄着顾迟的反应,可他面色如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不觉有些懊丧,虽然她早就知道,顾迟是个冰块脸,对于“喜怒不形于色”一事上,更是早就修炼的炉火纯青。当年,也就只有她能把他气得发狂。
“你是觉得,昨日那些不是普通的山匪?”燕离略一沉吟,语气认真起来。
谢莞点点头,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他,道:“的确,那些人身手不凡,又极有策略,绝不是寻常山匪可以做到的。依我看,倒像是官宦人家所豢养的死士。”
燕离眉头微皱,不自觉的朝着顾迟看了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可顾迟只是悠然从容的品着茶,好像在他的情绪之中,全然没有悲喜似的。
燕离紧抿着唇,低头看向谢莞,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去查。只是若是此事的确是死士所为,只怕你日后要格外当心才行。”
他尤嫌不够,又道:“不若我派两个得力的人跟着你,也好保你周全。”
谢莞笑着摇摇头,有意无意的扫过顾迟的脸,道:“不必了,想来太子殿下已派人跟着我了。”
她言罢,也不顾燕离一脸诧异,便径自站起身来,道:“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表哥若有了消息,来府中告诉我便可。”
她正要往出走,便见顾迟倏的睁开了眼睛,声音冷峻如松:“宋四姑娘,孤想知道,你与谢由是什么关系?”
谢莞冷笑一声,回身将双手撑在案几之上,与顾迟四目相对,道:“殿下承认派人跟着我了?”
顾迟神色淡然,道:“孤不过是为了保护宋四姑娘的安全。”
谢莞挺身站立起来,不屑道:“不敢劳烦殿下费心。还请殿下早日将这些人撤了,我也能睡个好觉了。”
顾迟长眉轻挑,薄削的唇微微开启,道:“不若这样,孤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谢莞头也不回,冷声道:“什么交易?”
顾迟抬头看向她,看似平静的眼眸之下,暗藏着锐利如鹰隼般的英锐之气,道:“你让孤与谢由见一面,孤便给你自由,如何?”
谢莞冷哼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道:“我倒不知世上竟有这样不公平的交易。殿下若是真想见谢由,倒不如听听我的要求。”
“说来听听。”顾迟闲闲倒了一盏茶,目光清浅幽凉。
“我要沈凭之的命。”谢莞回过头来,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顾迟,朱唇微启,却说出这样可怖的话来。
燕离一惊,忍不住道:“四表妹,你……”
顾迟微微扬手,让燕离倏然住口,淡淡道:“不难。”
谢莞哂笑一声,道:“那我便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不过,我要活口。”
她说完,便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再不回头。
顾迟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微微垂眸。
燕离早已按耐不住,道:“殿下,宋婉如何会认识谢由,又如何会知道沈凭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迟微微摇了摇头,道:“孤亦不知。”
“那殿下为何要答应她的要求?”燕离百思不得其解,顾迟一贯是谋定而后动的人,他认识他以来,他倒是第一次做这样全然没有把握的事。
顾迟抿了口茶水,道:“许是孤觉得,这交易很有趣罢。”
燕离知道,顾迟是急于见到谢由的,也许他正是因着这个,才会答应谢莞的要求,只是……沈凭之可是顾迟用尽心思才笼络住的人啊!
“殿下当真要除掉沈凭之?”燕离抬眸望着他,只是顾迟一贯脸上平静无波,即便他看得再久,恐怕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顾迟微微颔首,道:“不急。”
燕离听他这样说了,便知道他胸中自有丘壑,便也平静下来。他吃了盏茶,半晌方道:“殿下是否也觉得昨日行刺宋婉一行的人并非山匪?”
顾迟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他将茶盏放下来,轻轻叩着案几,道:“是端王的人。”
“端王?”燕离不觉蹙眉,道:“怎会是他?”
顾迟没再说话,只将手指微蜷,低眉道:“这便是你要查的事了。”
*
时光匆匆而过,七月才刚掀过页去,汴京城的公子、姑娘们,便开始盼着九月的到来了。每年九月,忠勇侯府都会举办马球赛,马球其实没什么可看的,真正好看的,是人。
男子们可以趁机见到心仪的姑娘,姑娘们也可见到春闺梦中人,而各家的长辈也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家孩子选定合意的夫君或妻子。
因此,每逢马球赛,汴京城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到场,家里夫君官职低一些的人家,更是想方设法的要拿到邀请的帖子。所谓一帖难求、一帖千金,便由此得来。
人人都说,每年的马球赛倒比过年还热闹些,便是拼了皇宫里的宴席不去,马球赛总不能缺席。
原本忠勇侯办这马球赛不过是因着自己喜欢,如今倒成了汴京城中一大盛事,不得不办了。只是每年下帖子都愁怀了忠勇侯夫人,总要为夫君参谋着,世家大族自是要下帖子的,那些新贵人家也不能少了,这才不至于厚此薄彼。
宋府因着与忠勇侯夫人沾亲,李氏一早便收到了帖子,只是帖子上只写了李氏与宋姝的名字。
李氏对忠勇侯夫人的安排极为满意,宋同和宋辞本就不爱凑热闹,老夫人又在病中,只邀请当家主母和嫡女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这也省去了许多麻烦,免得那几个庶女再发疯,惹出上次的事来。她也好安安稳稳的将宋姝与燕离的婚事议定,省的夜长梦多。
这些日子,她张罗着给宋姝裁衣服、订首饰,自是干劲十足。只是落在别人眼里,便不是这样。宋媪和谢莞也就罢了,宋嬛每每都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宋姝抢了自己在萧瑶光面前露脸的机会,想来忠勇侯府看在萧瑶光的面子上,也会给自己下个帖子的。
燕离这段日子更是忙得厉害,不仅要帮着谢莞查端王的底细,更被忠勇侯夫人拉着布置赛场,整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和顾迟、宋辞等人品茗、聊天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查了这么些日子,燕离总算将端王派人行刺宋氏姐妹的事查了个七七八八,正想着抽空去宋府一趟,便见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是长公主府的有容郡主到了。
自从谢莞出了事,徐有容便与顾迟闹掰了,连带着与顾迟素来亲厚的燕离,也疏远了不少。这三年来,她从未踏入过忠勇侯府的门,今日却主动来找燕离,这倒是奇了。
燕离尤自思忖着,便已被忠勇侯夫人推了出去,她一边推搡着他,一边嘱咐道:“有容这孩子小时候也是和你们一起玩大的,之前因为太子妃的事,生出了嫌隙,我还觉得可惜的紧。今日人家主动来找你,你还拿乔个什么劲?快出去罢。”
“不是……母亲……”燕离来不及回头,刚吐出几个字来,便被忠勇侯夫人关在了门外。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认命的叹了口气,便抬步朝着正厅里走去。
正厅里,徐有容已到了,她坐在主位上,没有半点和燕离客气的意思,而她面容沉静,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贵气,微微抬眸时,更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自然的好像她原本就该坐在这里似的。
她见燕离走进来,便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淡淡道:“你来了。”
燕离看着她的眼神,当即便觉得上天待他不公。难道脾气温润的他,就注定要侍候这种性子情冷的人么?一个顾迟也就罢了,现在还来个徐有容,上天待他还真是“不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