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莞想着,眸光一寸寸的暗下来。她望着那金灿灿的“沈府”两个字,捏紧了拳头,她知道,她要查清楚这一切,她要沈凭之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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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府门前等了一下午,直到天空的云朵都镶上了橙色的边,她也没等到任何一个可能是谢氏旧部的人。
她将吃完的梨核随手扔在墙角,便拍了拍手,大步朝着宋府的方向走去。联系谢氏旧部这件事原本也是急不来的,她有心理准备。
一回到院子,便见颜秀迎了上来,担忧道:“姑娘哪去了?让奴婢好找。”
谢莞摆摆手,道:“我累了,先去歇着了。”
颜秀见她神色疲惫,便也不再多言,只径自去厨房里将温着的饭菜端了出来,直送到谢莞的房间里去。
她见谢莞在床上躺着,便取了个矮几来摆在床边上,又把饭菜放了上去,温言道:“姑娘多少用些,别饿坏了身子。”
谢莞不忍拂了她的意,便直起身来,很肆意的盘坐在床上,随口问道:“怎的没见浅画?”
颜秀打量着她的神色,有些犹疑不决,支支吾吾道:“浅画她……”
谢莞手上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你只大了胆子说,用不着顾虑旁人。”
颜秀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浅画见姑娘这时候还没回来,便跑了出去,奴婢思忖着,她大约是去告诉夫人了。”
她言罢,本以为谢莞会很担心,却见谢莞只随口“唔”了一声,便满不在乎的低下头去用膳,不觉有些诧异,也不知四姑娘是心理素质太好,还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她站在原地,两只手紧紧的绞着,连指节都掐得有些泛白。直到谢莞用完了膳,眼看着便要让她退下,她才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姑娘,夫人素来是不许姑娘们独自出门去的……怕是,怕是如今夫人已经知道了……”
谢莞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不觉浅浅一笑,道:“放心罢,我自有法子应对。”
有法子?颜秀实在不知四姑娘能想出什么法子,从前遇到这种情况,四姑娘都是躲在屋子里哭的。
可她看着谢莞信心满满的脸,再多的话便也只得哽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满怀心事的退了出去,想着许是四姑娘发明了什么新的哭法,能让夫人心软下来,便不会责罚她了。
翌日一早,谢莞还没来得及翻墙出去,李氏便派了下人堵在了她院子门口。为首的是李氏的陪房,也是府里的管家婆子,罗嬷嬷。她满脸的横肉,长得身高体壮,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一看便知是不好惹的。
见谢莞出来,她便昂着头冷笑道:“四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和您说呢。”
颜秀见谢莞冷着一张脸,便急忙走到她身前来,将一小块银錁子强塞在罗嬷嬷手里,赔笑道:“嬷嬷,不知夫人唤我们姑娘何事?”
罗嬷嬷一脸的嫌恶,掐着嗓子道:“不过是点子小事,四姑娘只要好生认了错,夫人仁厚,定不会为难四姑娘的。”
谢莞挑了挑眉,大步走上前去,从罗嬷嬷手中一把将那银錁子抢回来,塞回到颜秀手中,看着她道:“一共就攒这么点银子,自己留着花便是,何必便宜了她?”
颜秀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道:“姑娘,这……”
她话音未落,便见谢莞转过头去,与罗嬷嬷四目相对,淡淡道:“我这个人生平不会认错,怕是用不上嬷嬷的提点。”
言罢,她也不看罗嬷嬷气得僵硬的脸,大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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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李氏院子里的时候,谢莞才发现屋子里已来了不少人。李氏在正中坐着,大姑娘宋姝、二姑娘宋媪、三姑娘宋嬛依次坐在下首,见她进来,都微微抬起头来,除却宋媪凝着眉,宋姝和宋嬛的脸上都带着清浅的笑意,像是等着看她出丑似的。
不过宋姝面容平和,让人猜不出她的心绪,宋嬛却连眼底都是讥讽的,将自己对于宋婉的不屑和嫌弃表露无疑。
谢莞没心情去管她们姐妹之间的小心思,只敛了思绪,微微屈膝行了礼,道:“母亲,您找我。”
李氏冷哼一声,道:“跪下。”
谢莞站直了身子,目光中带着很明显的不屑与讽刺,抬眸看向李氏,道:“不知我做了何事,竟让母亲如此动怒。”
李氏被她的目光刺得相当不适,她原本没有那么动怒,听谢莞这么一说,只觉得一股子邪火猛地从心底里蹿出来,直冲到脑门上去,顶得太阳穴生疼。她用力拍着桌子,大声道:“我让你跪下!”
“我若是有错,自然肯跪。可若是没错,便是母亲声音再大,我也不会跪的。”谢莞迎着她的目光,声音清冷克制,越发衬得李氏暴躁易怒,沉不住气。
“好啊”,李氏指着她的鼻子,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道:“你昨日去哪了?一个姑娘家,未经允许独自出门去,一整天都不见回来,我倒要问问你,你学的规矩都去哪了!”
“我不是独自出门”,谢莞面色如常,极浅的勾了勾唇,道:“是表哥带我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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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燕离的锅(修)
因着要见宋辞一面,顾迟和燕离一早便来到了宋府。
宋辞是宋家的大公子,颇有些才学,去岁他考中了进士,可只去翰林院待了半年,便说受不了官场的酸腐气,辞官回了家。这半年来,他一直假托在外游学,实则是在帮顾迟查访谢氏的旧部。
不过外人并不知道他是顾迟的人,只当因着他是燕离的表弟,顾迟才高看他一眼。
三人在书房里坐定,宋辞便屏退了下人,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我此次寻访到了不少谢氏的旧部,据他们所说,谢家出事之后,谢家军便解散了。但最精锐的那一部分谢家军却还在,只是他们行事颇为隐秘,想要寻到他们,怕是不容易。据说,现在统领着那部分谢家军的,是谢大将军的养子,谢由。我们或许可以从他入手。”
“谢由……”这两个字在顾迟的唇齿间绵长的流转了一遭,仿佛足够他思量了似的,带着三分喟叹和五分运筹帷幄,道:“此人性情刚毅,只怕除了谢家人,没人用得动他。”
燕离点点头,道:“当时陛下下令,谢家满门抄斩,十四岁以下的女眷流放琼州,只怕谢由早已恨透了朝廷了。别说他现在踪迹难寻,就算是找到了,怕是也请不动他。”
顾迟久久默然,只半阖了眼,看着桌上的那只青玉茶盏出神,半晌,他抬起头来,道:“无论如何,先派人去找。如今北边战事吃紧,匈奴屡屡来犯,若是此时谢家军能助朝廷一臂之力,孤也好趁此帮谢家平反。”
燕离与宋辞相视一眼,齐声道:“是!”
话音未落,便听门外有些响动,宋辞瞧着门外晃动的人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向顾迟,见顾迟微微颔首,才走过去打开了门,恭敬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宋同本以为因着上次的事,顾迟是不会再踏入宋府的门了,今日听说他来了,自是喜不自胜,想着借此机会好好招待他一番,也好将功赎罪,把上次的事彻底抹平。
他看向宋辞,略摆着为人父亲的架子,道:“殿下来了,我岂有不来之理?”
言罢,也不等宋辞开口,便侧身走了进来,在顾迟面前站定,行礼道:“殿下。”
顾迟垂了眸光,强忍着心头的不耐,淡淡道:“宋大人无须客气。”
宋同顺势坐下来,小心翼翼的赔笑着道:“殿下关切犬子,臣不胜感激。”
顾迟面上一片淡漠,只极浅淡的“嗯”了一声,便不再看他。
顾迟今日本是不想来的,因着上次宋婉爬到他床上的事,他便算是对宋同的为人厌恶到了极点。不过是因着宋辞忠诚得力,宋同又掌管户部,将来或许有用得上的时候,他才将此事按下不发。
若是放在三年前,只怕此时宋同的尸体已经硬了。就算是他不动手,只怕阿莞也忍不住,她那个人啊,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看不得任何人欺负他,当然,就是恶心他也不行。
顾迟想着,不觉浅浅勾了勾唇,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手指触到刀鞘上宝石的温润,才觉得心里平静了些。
宋同正盘算着如何与顾迟解释上次的事,便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厮,正偷偷摸摸的朝里面瞧着,直晃得他眼睛疼。
宋同心里本就纷乱的厉害,见顾迟朝外看去,不觉心头一跳。没有眼力见的东西,没看见贵客在吗?若是因此让太子殿下觉得他们宋家管教不严,看不揭了他的皮。
“探头探脑的做什么?进来!”宋同呼了他进来,强忍着没有踹他,皱眉道:“何事?”
那小厮因着顾迟在,越发拘谨起来,扭捏着道:“是夫人让小的来请燕世子过去一趟,说是四姑娘说了,她昨日与燕世子在一处……夫人想请世子去对质一番。”
“哈?”宋同还没开口,燕离当即便站起身来,他红了一张脸,急急和顾迟解释道:“殿下,我昨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可没见过什么四姑娘……你别听他瞎说。”
顾迟面色如常,既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只悠然道:“唔,孤相信世子。”
什么相信?顾迟这样子分明就是在看好戏!真是现世报,前几日自己刚笑话了他,今日便轮到自己了,还都是四姑娘,真是说都说不清。
燕离气得发抖,直直盯着那小厮看,这算什么?一家人合起伙来冤枉他?旁的也就算了,怎么偏是四姑娘,这不是找着让顾迟看他笑话吗?
宋辞看向宋同,两人有些面面相觑。按理说,燕离是端方君子,是绝对不可能单独和宋婉在一处待着的,可宋婉是个姑娘家,敢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还敢让人来请燕离去对质,又不像是假的。
两个人脸上都不觉显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宋婉这丫头,厉害啊!
燕离看向宋辞,本想让他替自己说几句,可看着他一脸诡异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还说什么兄弟,一个个的只想看他的好戏!
燕离强压着性子,不耐烦的走到小厮身边,咬重了尾音,道:“走,我倒要瞧瞧,她要怎么冤我!”
言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宋同担心出事,便忙站起身来,躬身道:“殿下,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臣须得去瞧瞧去,还请殿下勿怪。”
顾迟微微点了点头,道:“大人自便。”
两人走后,屋子里便只剩下顾迟和宋辞两个人。
顾迟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宋辞却心里痒得厉害,他缓缓看向顾迟,兴奋的险些咬了舌头:“殿下,不若我也去瞧瞧去?”
顾迟抿了口茶,冷冷道:“一起去。”
四姑娘,不就是那个宋婉?他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宋辞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看着顾迟,心中升起百般崇敬:殿下就是殿下,真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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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离和宋同到的时候,屋子里已挤满了人。主子们体体面面的坐在里面,下人们探着脑袋围在外面,直把这屋子里围得火炉似的。
宋同骂骂咧咧的唤了下人去取冰,方才在李氏身旁坐下,一边擦汗,一边看着面前站得直挺挺的谢莞,道:“怎么回事?”
李氏冷哼了一声,抚着自己的胸口,好像被她气到了似的,道:“四丫头昨日未经我允许,独自溜出了府去,连个丫头都没带,在外面晃了一整天才回来。老爷你说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该管管么?”
宋同见李氏动了气,忙叠声道:“夫人该管,该管。”
李氏也不理他,只斜睨着谢莞,啐道:“我本想,她若是乖乖认了错,我劝她几句也就完了。可没想到,她倒比我还委屈,咬死了自己没错,还说是燕离带她出去的。”
“呵,刚好今日燕离就在府中,我便想着请燕离来与她对质一番,也好让大家分辨分辨,到底四丫头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李氏虽这样说着,心里却已料定她说的必是假话了。
燕离一向肃正端方,绝不可能私自带她出去,更何况她平日里总粘着燕离,荷包、香袋不知送了多少,燕离通通拒绝了,他躲着她还来不及,还带她出去?真是笑话!
果然,燕离歪着头看了谢莞一眼,不解道:“四表妹,你是知道我的,是我做的我一定认,不是我做的,无论如何也赖不在我身上。我不知你为何会这样说,可我昨日的的确确是在……”
“表哥”,谢莞轻声打断了他,她走到他近前,只一抬眸,露出一双慧黠无比的眼睛来。
燕离甫一进门,谢莞便看见了他。他几乎丝毫未变,一如当年那个温润的少年,高挺的鼻子,含着些微笑意的唇角,无端的便让人觉得阳光和煦,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包容她、照顾她,然后轻声告诉她:“没事,莞莞,没事”。
望着他,仿佛她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任性桀骜的自己,好像时间根本没有流淌过,好像她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她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相认,却又不得不按捺住自己澎拜的内心,道:“表哥,你再想想。”
她盯着他的眸子,带着蛊惑似的,一字一顿道:“是我听闻城外的鸡鸣寺很是灵验,便求了你带我去,祈求菩萨保佑祖母能够早日康复。你本是不肯的,可又怜悯我的一片孝心,便终是答应了。昨日,你便带着我去了鸡鸣寺,咱们祈了福,便飞速的赶了回来。只是路途遥远,千赶万赶的,还是用了整整大半日,是不是?”
燕离本是抱着揭穿她谎言的心,随便听她说着,可他听着听着,只觉眼前的宋婉与当年的谢莞重叠在了一起。
当时,谢莞偷溜出去玩耍,怕被谢夫人责罚,也是这样拉了他去谢夫人身前,推说是他带了她出去的,还说他们并不是为了玩耍,而是一道去了西京城外的寒山寺,为谢莞的祖母祈福。
他看着面前的宋婉,只觉她们两人说话的语气,看着他的眼神,甚至说话时所用的字眼都是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