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记哪记哪吧?老子都要累拉了,管不了那么多。】程玉瘫身床塌里,气若游丝的回答。
时时奔波劳累,处处昼夜不休,自从走进太守府的大门,跟苏冼恳谈之后,她就于没有好日子过了,见天上山下乡,拔山涉水,脚步不停,程玉累的两眼冒金星,气儿都要喘不均了。
什么圣贤?什么神仙?再这么熬下去,她妥妥的要升仙了!
还是两眼翻白儿直蹬腿儿的那种‘升’!
一奔两个多月,身体终于承受不起,程玉举手告饶,带着袁大姐回太守府,决定缓儿两天——这也是她开始普及筒车和曲辕犁之后,头一回休息。
想想都凄惨!
【溜儿,我跟你说,我承认!!我真是有病,老老实实等楚元畅完蛋,或者直接把楚钰的仇人无差别按死不香吗?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的将军府大小姐,我当着不舒服吗?好端端的,为什么想‘青史留名’啊?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放着好日子不过,我是自作自受啊,把我自个儿坑成这样!】程玉瘫手瘫脚,后悔的泪流满面。
狗子伸着小舌头儿,同情的看着她,【行啦,大玉,我知道你是累傻了,咱歇着吧,你闭眼睛,有事我喊你。】
【恩。】程玉含泪应声,头一歪,瞬间沉睡。
这一觉直睡到天色将晚,彩霞染云,有仆妇恭敬叩门,言说‘越夫人邀她正院用膳’,这是主家夫人表示客套尊重的礼仪,哪怕还是觉得很累,私心想干脆窝床上吃得了,程玉还是没有拒绝人家的好意,艰难挣扎的痛苦起身,简单洗漱换好衣裳,她随仆妇来到正院。
抬步迈进门槛,程玉抬头,就见越夫人和苏啄早已等在桌边了。
敛身上前行礼,她含笑跟母子俩人客套了几句,几番推让之后坐到次席,席间,越夫人跟随夫君步伐,句句声声,真挚诚恳的变着花样儿赞美程玉,生生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什么神啊,仙啊,圣啊,善啊,一个没都放过,嘴角之灵巧,言辞之广博,当真举世罕见。
听的苏啄都有点愣了。
毕竟,论起痴迷程玉——的智商和拍她马屁,苏啄自认绝对不输任何人,没想到今儿到是见识他娘的威风,当真……有其子必有其母。
输了输了!
心里突然升起股‘志同道合’的兴奋,苏啄一扫沉闷无声,主动开口跟越夫人讨论起来,席间的气氛瞬间热闹不少。
不过,跟苏啄单纯的赞美崇拜不同,越夫人话里话外,多多少少有点儿想给程玉飞高帽子,往半空里‘架’她的意思……
当然,听得出来,人家越夫人此举绝对没有恶意,只是,眼睁睁看着程玉能回府休息,她心里确实有点寂寞,就随口说了几句,但是,非常可惜,程玉仿佛根本没听懂似的,就执着的低头吃饭,绝不抬头看脸儿。
——她是肯定要休息,绝对不会把苏冼换回来的!
九江郡是姓苏的,妥妥苏冼的地盘,住着苏冼的百姓,所以,他受苦受累,晒的黝黑,熬的精瘦,整天大眼灯儿似的,几过家门而不入,两个来月不回府之类……不都是应该的吗?
越夫人独守空房,盼着夫君能回来陪陪她,程玉完全理解,但是,好不容易有了‘假期’,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爱莫能助喽!
闷头用膳,程玉没接越夫人的话茬儿,索性,人家不过抱怨抱怨,没想要真把她怎么样,又有苏啄‘裹乱’,谈笑风声间,晚膳结束了,程玉起身告辞。
越夫人热情的把她送到院门口,还特意叮嘱苏啄,让他陪程玉回院。
“阿啄,天不早了,你送送钰儿。”她这么嘱咐儿子。
“是。”苏啄点头应声。
拜别越夫人,丫鬟领路,侍人执灯,程玉和苏啄退出正院,一路有说有笑的走着,很快到了程玉住处,站在院门口,苏啄轻声告辞,只是,程玉瞧他脸颊微红,额头见汗的模样,便开口邀请他,“进来喝杯茶,歇歇再回吧。”
自个儿府里,万一累坏了,那多冤枉啊!
“这……”苏啄抿唇,冷清眸光闪烁着看程玉,神色间仿佛想拒绝,然而,最终,他还是道:“打扰钰娘了。”
“无妨。”程玉笑笑,没追问什么,只是侧身把他让进来。
两人肩并着肩,一同走进正屋,面对面坐下,程玉唤来丫鬟捧上热茶点心,徐徐饮了两口,静待片刻,她见苏啄脸色好看多了,这才笑着开口,“阿啄,有段日子没见过你了,我观你气色不错,果然还是家里养人……”
送她回院足足一刻钟的路程,居然只是额头见汗,而没大口喘气,可见在‘养生’这一道上,越夫人确实是有手段的。
“气色好?呵呵,有什么用处?”苏啄苦笑,手里捧着茶杯,他直视程玉,眉梢眼角间是数不尽的疲惫苦涩,“钰娘,我是九江郡的少君,是阿父的嫡子,按理应该和他共治九江,替他分忧解难,扛起本就属于我的重担,可如今呢……”
“你和阿父披星戴月,奔波劳苦,忙的昼夜不停,有家难归,而我却整日软枕高卧,淡看风云,这,这……”他梗住,伸手捂着脸,闷闷的道:“钰娘,我心里好生难受,好生羡慕!”
不是羡慕她的聪慧,她的名声,而是……“如果我有似你般健康的身体,我宁愿折寿二十年。”他喃喃的说着。
到让程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哎,溜儿,你帮我扫描一下,看看苏啄的身体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弱成这个德行,还有没有的治?】她伸手戳狗子。
【好。】狗子脆生生答应,摇着尾巴用小爪按开扫描仪,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把苏啄扫了个遍,连膀胱都没放过……
‘嘀嘀嘀’声响不停,半晌,医疗图出来了,狗子按小爪打量着,口中不停啧啧,【哎呦,哎呦……】
【他怎么样?】程玉连忙问。
【这个真是……有点麻烦啊!】狗子叹气,把医疗图怼到程玉眼前,【大玉,你看看吧,苏啄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免疫系统的锅,早产造成的,在咱们那里的话,不过吃片药的事儿,可凭九江郡的医疗条件……】
【妥妥早死的命。】
第23章
程玉没当过医生,狗子给的医疗图,她不太看得懂,不过,结论她是听的真真的。
【……这么严重,没救的吗?】程玉蹙了蹙眉。
虽然早知道苏啄没活过三十,但,这个知道,是楚钰记忆里的一闪一过,对她来说根本没有真实感,可如今……苏啄活生生坐她面前,两人相处了那么久,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尤其,这人还是她‘迷弟’,见天各种彩虹屁拍她,眼睁睁看着他夭折,程玉还真有点不忍心。
【溜儿,你想想办法。】她催促着。
【办法有啊,还不止一个呢,最简单有效的,你花100个灵魂碎片,从系统商店里买一粒百病消,偷偷给苏啄灌进去,我保证他瞬间气壮如牛,活到九十九!】狗子摊摊小爪。
【溜儿,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讽刺我?我手里有多少灵魂碎片,你难道没数吗,100个?开玩笑啊,我辛辛苦苦完成一个任务,不过就得这个数儿而已,哪有多余的给苏啄治病?】程玉大惊失色,苏啄的‘价值’,贵的出乎她的意料,吓的她连连摇头,【放弃放弃,我真是治不起他……】
【大玉,你别害怕,苏啄的话……他身体底子确实很差,但不得不说,后天养的不错,按我扫描结果,他应该能活个四十出头,按时下的平均死亡年龄,他不算少死,活的挺长了。】狗子轻声。
【四十出头?他不是不到三十就没了吗?】程玉疑惑,【难道我记错了?】
【没有啊,不过,不到三十没了,不代表是病死的吧?跟他身体应该没关系!】狗子就说:【我的扫描仪是总部给配的,绝对不会有错。】
【那苏啄……是怎么回事?】程玉挑眉。
【谁知道了?这是你们肮脏人类的内部问题,跟我一个单纯、无辜、纯朴、善良的小智脑有什么关系?】狗子晃着耳朵。
【溜儿,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程玉抽着嘴角。
狗子哼声,别头傲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物随一主,我是你的智脑,陪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要脸?那是什么东西?不懂!】
程玉:【……】
【咳咳咳……】大咳两声,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程玉目光一飘,落到苏啄脸上,【溜儿,你的意思是,苏啄现在身体还可以,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差,所以,我指派他干点儿活,应该可以吧?】她问。
狗子瞬间把眼睛瞪的滚圆,几乎不敢置信,他惊声,【大玉,你,你太过份了吧,苏冼给了你那么多人,你不缺苦力使唤啊,苏啄是病殃,跟普通人不一样,你让人家干什么活?】
【阎王都不差饿兵呢,你让个半残干活?你的良心呢?】
【你吃了呗!】程玉翻翻白眼儿,瞧狗子百爪挠屏,都要咆哮了,不由笑了笑,没理会它,而是抬头看向苏啄,开口道:“阿啄,你别这么灰心丧气,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我知道你的心思,明白你的苦处,咱们上回在将军府的时候,不是都谈过的吗?”
“你明明答应了我,要坚持,要拼博,要好好享受生活,这才多久功夫啊?言犹在耳,你怎么突然变卦了?我知道你难受,知道你自责,可事实就摆眼前了,你的身体就是不如常人,这是你在自责,在难受都改变不了的啊!”
“咱们得接受现实。”她语重心常的劝,起身慢步上前,伸手拍拍苏啄的肩膀,温声道:“你与其再这纠结,痛苦,到不如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照样是帮和我苏伯父啊!”
“力所能及?是什么?”苏啄昂头,怔怔望她。
“嗯?很多啊,工坊、木坊、帐目、粮草、宣传……这些地方都缺人,你随时可以做啊!”程玉笑笑。
“但是,我,我不会,我没学过……”苏啄喃喃,素来清冷的眸子里夹杂着惊喜和恐惧。
“没关系,我教你呀!”程玉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苏啄则有些傻傻的,都顾不上害羞了,只是不敢置信的问,“钰娘,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会教他的吗?
不会害怕他生病、不会害怕被连累、不会害怕吃力不讨好的……教他?
“嗯。”程玉柔声,含笑看着他,眉桃眼角染上温暖,心里则是痛苦哀嚎着……
老子的假期啊!!!
——
已经答应了人家的事儿,不管心里多后悔,做还是要做的,程玉从来是个说话算数的人,美男面前夸下海口,就算假期黄了,她还是遵守诺言,把苏啄拎到身边儿,给了他些活儿干。
当然,凭苏啄的身体状况,繁琐的、复杂的、辛苦的、奔波的……这些,他通通都做不了,程玉便干脆让他当了个‘贴身秘书’,帮着她整理资料,写写画画,顺便撸撸‘宣传稿’,反正她要做山川布局图,而苏啄,别的不说,贵族公子的基本技能——琴棋书画都是会一些的,用起来比苏冼给的幕僚好使多了……
毕竟,这人是她‘迷弟’,对她言听计众,不管她吩咐什么,都点头应是,从不反驳,确实方便的很啊。
尤其,他还是九江郡少君,身份高贵,地位超群,有他站队力挺,九江一系政治方面的勾当,文武官员的纠结,就不用程玉耗神,全被他接过去了。
到是意外之喜!
不过,唉,不得不说,凡事有一利,肯定有一弊,哪怕有狗子声声保证,苏啄的身体依然让人担忧,说真的,程玉没给他安排多少活儿,除了坐着桥子四处‘社交’,就陪着她坐屋里写写画画,撸撸宣传稿,一天工作的时间都不超过五个小时,然而……
苏啄还是三天两头这疼那疼,偶尔卧床不起,端是大病不犯,小病不断,程玉见天挨期姬和鹤椿的小白眼儿,就连越夫人,私下都对她颇有微词,不过,许是看儿子病归病,却是每天眉眼舒展,精神百倍,笑容爬满冷淡脸庞……
他是如此愉悦、如此快乐……
身为一个母亲,越夫人怎么忍心阻止他?
心里默默担忧着,她一句阻止的话都没说,反而唤来期姬和鹤椿,狠狠教训了她们,又认真表示,把苏啄交给程玉照顾,请她劳神,多花些心思,对此……
程玉:……
她是单纯看脸随便关照一下而已,突然弄的这么郑重,亲妈都出面了,她有点儿紧张啊,怎么办?
要是出了问题,她是不是得负全责?嘤嘤嘤,好可怕!!
带着控制不住的心惊胆颤,程玉痛并快乐的忙碌着,再苏家治下的各处郡城内来回奔波,马不停蹄,偶尔累极倦了,就回太守府看看苏啄,跟他扯扯皮,找他解解压,查查工坊帐目,看看工作进度,顺便到百姓们给她建的生祠里上柱香,算是放松一下……
——
时光穿梭流过,转眼由秋至冬,由冬转春,新的一年开始了!
老天爷依然没开恩,还是不下雨,整整一年有余,足足八个郡,天下半壁江山滴水不见,余者所在亦多少受了影响,旱灾——彻底闹起来了。
最先遭灾的,自然是那些没田没地的佃户们,他们本就是社会底层,靠租种地主土地过活,如今天下大旱,土地干涸,他们汗珠落地摔八瓣儿的挑水,都满足不了田地的需要,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刨去交税交租的粮食,剩下的……
呃,没有剩下的了。
交税交租都不够呢,苦干一年,倒欠了地主的钱,卖儿卖女都还不起,这群人……是最先倒下的。
至于那些有地阶级——全家老少靠着几亩,十几亩土地刨食儿的广大劳苦群众们,大多挣扎再倒和不倒的边缘,一年的灾荒而已,卖妻卖女还能勉强坚持下来,但,今春如果依然不下雨,连旱两年,他们约莫就得逃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