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旁,小伙计应声,飞快跑了出去。
“至忠兄弟,许少奶奶,您们请跟我来吧!”韩潮生奄奄一息的挥手,想带他们到后院验货。
许至忠——纹丝不动。
程玉——置若罔闻。
“嗯?您二位怎么个意思?”韩潮生凝眉,疑惑出声。
“老哥,价格没谈呢!”许
至忠小声。
“价格?上回你们都要了一百斤,就是那价儿啊,还谈什么?”韩潮生一脸‘惊悚’。
“韩掌柜的,正所谓:好男不提当年勇,好女莫说当年俏,上回是什么时候?眼下是什么光景?那能一样吗?”程玉挑挑眉,气定神闲的道:“向左转,您出门转转瞧瞧,这整整一条街的铺子里,哪家没有田七?哪家是您这个价格?”
“我,我……我这里的药好!”韩潮生被噎的脸色胀红,吭吭哧哧半天,憋出一句。
“别人家的便宜!”程玉摊手。
“我这里的量足!”韩潮生高声。
“别人家的便宜!”程玉断然。
“这,这……少奶奶,一分钱一分货,您想怎么样?”韩潮生眼泪都下来了,模样狼狈的不行。
把个许至忠看的,心旷神怡。
“韩掌柜,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也能明白你的意思,你的生药,我承认是真好,但也没有好到能要出天价儿的地步,外头市面上的田七已经成灾成荒,哪怕比您这略次一等,可那价格都不到您的一半,我何苦买您这个?当我傻子吗?”程玉耸肩。
韩潮生咬牙,“那您的意思是?”
“您说呢?”程玉挑眉。
你降价啊!
韩潮生脸皱成一团,原地转了两圈,给出个价格。
程玉摇头。
朝潮生哑然,沉默了十多分钟,又降了两成。
程玉还是摇头。
“少奶奶,您别欺人太甚,我现在的报价儿跟市面上差不多了!”韩潮生炸了,几乎咆哮出声。
程玉没生气,静静看着他,面上表情丝毫没变,依然是那么温和,嘴角勾起笑容,她语调和缓,“韩掌柜的,您报的价儿,确实跟市面上一样,但对我来说,是不够的,你得更便宜才行!”
她这般说,径自打断了韩潮生想插嘴的想法,“旁的铺子,人家跟你一个价儿,可他们没压那么多货啊!他们手里没那么多卖不出去的丹参啊!你上回都说你捞一笔就要移民,那我问问你,手里砸着这么多生药,你移得了民吗?您手里还有现钱吗?”
“此一季药市,您的货出不了手,你是打算压着?下一季您还卖这个?那会儿未必还打仗,你可卖不出这个价格了!”
“您仔细想想,到不如便宜些卖给我,否则,这来回的运费,生药的护养,租库房的费用,都是白花花的大洋啊!”
“当然,您可以说您不卖我,直接处理给旁人,但,您瞧瞧这市面儿上,不管是药商药贩,还散商坐地户,哪谁没有个千八百斤?田七已经多如牛毛了,此一季,下一季,甚至下下季,市场都不会缺这味药的!”
“所以,除了我之外,您的东西,谁会要啊!”
“于其把药砸手里,您到不如把田七便宜些给我,倒出现银来,把丹参往远运运,我听说南边米国人新兴了时尚,爱拿丹参红糖泡茶喝,你快些行动,说不定能赶上这个巧呢。”
程玉笑言,语气是那么温和,但,话里的内容却像刀子似的,句句都割韩潮生的心。
扎的他血肉模糊,痛的说不出话来了。
赔钱啊,他赔钱!!
真是要命啦!
韩潮生心疼的滴血,面白如纸,泪流满面。
然而,不管多痛苦,程玉所言句句是真,眼下这光景,他的处境真真是骑虎难下,因为移民和囤药,他早把手里的现银花光了,就连铺子和别墅,都抵押给钱庄换钱,但凡那些丹参压手里倒不出去,那么,他绝对是破产的命!
“少奶奶,您太狠了!您这哪是换了方子……您是换我的命啊!”韩潮生抽气,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话来,“您这方子,是一早儿就打算换的吧?明明已经不需要丹参,偏偏送来的采购单子里,丹参排第一位,连要量都标的真切,跟往年没丁点儿差别……”
“所以,您是瞄着我,从一开始就算计,没打算放过我。”
“呵呵,您猜呢?”程玉挑挑眉,不可置否。
韩潮生恨的牙根都咬出血了,阴阳怪气的挑大姆指,“少奶奶,您这回儿,我真是受教了,百年和春堂,那般抱真守信的许家出了您这样的人物,居然没人知道,我真真是孤陋寡闻……”合该让你算计!
“没事,韩掌柜,您现在知道也不晚,我不会怪罪你。”程玉歪头,目光如刀。
把韩潮生刺的,一口老血噎回喉咙,脸色紫红,几乎要爆血管了。
一旁,许至忠默默看着,痛快的同时,心里不由开始琢磨起来。
少奶奶,嘶……
第55章
被逼到墙角, 退无可退,韩潮生含泪妥协, 给出个非常美丽, 让程玉特别满意的价格之后,双方‘愉快’的达成共识。
对生药, 程玉是真的不太懂,价格谈好了,她便退居‘二线’, 让许至忠和小伙计们顶上,忙忙碌碌了一整天的功夫,无数田七被搬进了许家租用的脚店库房。主药备全,余者程玉便甩了手,全全交给许至忠处理。
毕竟,单是田七一项, 她就少花八千大洋,已经很满意了。
十七家和春堂所需的日常采购,程玉没在插手, 扔给许至忠之后, 她便独自忙碌起来。
毕竟, 她是准备包养关渠的人, 药解决了, 还有衣呢?
她得开厂子啊!
手里握着三家布店,偏偏进购渠道受限柳家,根本发展不起来, 且,根据柳玉娘的记忆,她‘被休’遭全城讽刺,心中着实郁闷,想做些生意散散心情的时候,柳家是没答应的,甚至还断了她的布匹来源——按柳家的说法,她都被休,成笑谈了,便该青灯古佛好好修行,求个来世,哪有弃妇抛头露面的道理……
掐住‘咽喉’,断掉货源,柳玉娘被娘家拿捏的差点破产,幸而找到外国一家供应商,才勉强支持下来,度过了最困苦的时候,就这样都被许令则内涵她奸商,不支持国货,真是想想都艰难。
有这样的凄惨经验,程玉自然明白,柳家是靠不住的,建厂——自己掌握货源,才是最正确的出路,民国时期嘛,华国的工业革命火热进行着,单纯人力早已退出潮流,无论是织还是染,机器都是主流……扶桑的便宜、俄国的质量、鹰国的先进,朝国的售后……各自有各自的好处,她当然要好生挑选。
青县是港口,海路遍布全国,因此洋行林立,不拘是哪国的公司,门口保镖多凶神恶熬,程玉抬脚就进,直奔公司经理室,抓着人就说要买机器!
她是要建厂的,订的东西不少,这笔生意很有赚头,自然也大受欢迎,让几家公司前后围绕着,金发碧眼的帅气经理,温和谦逊的诛式社长……程玉真真见了不少,选了又选,挑了又挑,她基本上决定下,要跟高鼻梁大长腿的俄国绅
士签约!
当然,其实社长也不错,金边小眼睛,一步一鞠躬,当真文雅客气,给出的条件也好,价格是最便宜的,还愿意包售后。但是……哎,怎么说呢?程玉真是看扶桑两字不顺眼,想了再想,终归忍痛舍弃了!
毕竟,人家俄国机器质量是真好,又包运费和维修,除了价格贵点是真没毛病,而程玉呢……
她不缺钱!
她有货!
她那钱是活生生坑许家……咳咳咳,不对,大风刮来的,多花点就多花点,她不心疼!
反正不是她挣的!
西餐厅里穿免裆裙,三寸金莲跳华尔兹,事实证明,无论什么样的富婆都是受欢迎的,让高鼻梁大长腿的俄国经理,操着蹩脚的中文请她吃了两次晚餐,这单生意算是彻底谈成了。
连合同都签了,程玉坐等两个月后收货!
签完合同,长腿经理陪她用了晚餐,喝了红酒,眼见天色不早,拒绝经理开车送她回酒店的提议,程玉没叫黄包车,自已溜溜达达往回走。
她住的酒店处在富人区,治安相当不错,初春微凉的小风吹着,伴随悠悠花香,马路两旁种着香樟树,长的枝繁叶茂,树枝上小鸟啊、松鼠啊,都不怕人,吱吱喳喳着叫着,环境正经不错,程玉慢悠悠的走着,偶尔仰头赏赏星空,侧目瞧瞧夜景,心情很是舒畅。
脱离了许令则和李曼语那两个真爱二百五,她真是哪哪都精神,都快心旷神怡了。
长腿经理邀请她那餐厅离酒店距离很近,哪怕是程玉那‘脚力’,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不远处,那幢六屋高,闪烁着霓虹的建筑出现,眼瞧到地方了。
微微嘘出口气,程玉擦了擦额角薄汗,正要往前走呢,突然,马路旁的小树森里,传出‘呯呯’几闷声,隐隐的,空气中仿佛飘荡来了半句话,“哼……想的美!”
【嗯?】程玉停身,转身瞧往那边瞧,密密麻麻的枝桠掩住了她的目光,【谁想的美啊?】
【问我吗?我哪知道啊?】狗子一脸莫名其妙。
【你开个临时监控,我瞧瞧。】程玉沉吟片刻,突然吩咐。
【哎!大玉,你没开玩笑吧?那要花灵魂碎片的,无原无故,咱不能有钱就这么遭啊!】狗子惊
声。
【谁遭了?我是听这声音有点耳熟,想试试能不能钓条大的?】程玉眯了眯眼,小声说。
【大的?能有多大?】狗子抓抓耳朵,一边问,一边开监控,爪子操作完,它放眼一看,突然惊叫道:【哎哎,大玉大玉,你快瞧瞧,钓着了,钓着了,这鱼真不小嘿!】
【对吧,你看我听的准。】程玉扫了一眼,笑逐颜开,一点都没犹豫,伸手拍拍衣服,她踩着小碎步,一头扎进了小树林里,顺着监控指引的方向往前走,七扭八拐的,很快来到观景湖,岸边芦苇荡里,往南角一出溜儿,那洼低处,程玉正正一眼看见,湿地淤泥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具死尸,而站在死尸边上,一脸冷漠的黑衣大汉,正一具一具的把尸体往湖里踢。
黑牛皮的大靴子,脚脚到肉,尸体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横着摔进湖面,‘噗哧’一声,那是水花崩溅,皎洁月色下,这一副画面,居然显出几分狰狞的美感来。
月黑风光杀人夜,这害命的,着实太凶残了!
不过,丝毫没有害怕,程玉面色沉静,提着裙摆款步走上前,迎着那黑衣人,她热情含笑道:“大帅,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万没成想,我在这儿遇见你了。”
观赏湖边,关渠强忍肋间疼痛,正一边暗下骂娘,一边泄愤毁尸呢,突然,‘吱嗄’一声枯枝被踩的轻响,他猛然转身,飞快拔出手枪,正想要杀人灭口呢,哪知熟悉的柔软声音响起,那软软的调儿刚一入耳,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抬起头来,目光看似锐利,实则透着股茫然的向前看,“许,许大少奶奶?”他粗声,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药市开在青县,我来给您采购嘛。咱们前儿刚约好的,我都答应你了,当然得来啊。”程玉笑眯眯的,无视关渠警惕后退,手边枪蠢蠢欲动,她走上前来,“大帅,您是不是受伤了啊?”
程玉指着他肋下的血痕。
关渠穿了件黑色大衣,里头套件酒红色衬衫,按理眼下夜黑风高的,他身上受点伤流点血,谁都看不出什么,可程玉是谁啊?她眼睛多尖儿啊,一下就瞧出不对来,又很‘直率’指出,且特别热情
,用让人拒绝不了的语气道:“哎呦,您瞧瞧您,流了这么血,这您伤的还挺重的,要不,我来帮你?”
“送你上医院?帮你找人来?”她轻声追问,一脸担忧。
关渠:……
有点愣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怔怔的道:“不行,不能去医院,我不能泄露行踪!”
“伤的这么严重,又不上医院的话……是有人会来寻你吗?”程玉上前一步。
关渠本能后退,“我的人还没到,是我来早了!”
“这……怎么办?又没人帮您,又不能上医院,嘶,是有在追你啊?”程玉凑到他身边。
关渠终于回过神来了,鹰眉一拧,沉下脸刚想说什么,然而,余光扫见淤泥堆里,那几具还没踢下湖的尸体,突然沉默了,好半晌,“只要处理好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不会戒严。”他指指脚下,闷声道。
程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借着月色,那几尸仅存的尸体让她看的真真切切,那衣着打扮,不用多想,打眼一瞧就是巡捕房的人,青县按理说又是个三不管地带,几方势力纠缠,水混的很,不由蹙了蹙眉,担忧问道:“大帅,好歹是穿官衣儿的,真能踢下水就没事?会风平浪静?”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关渠脸皮抽搐,“只要不是直接封城,就算没事了。”
“所以,还是会有人抓捕你!”程玉特别敏锐的找到重点。
“嗯。”关渠闷声点头。
“那你就这么干挺着?晚上你住哪儿啊?谁帮您处理伤口?我瞧着你伤的挺严重的,逮捕房的人搜查起来,你真跑的了吗?我记得你明明应该在景城那边打仗,我都不问你是为什么过来的?但,万一你让抓着了,不得影响大局啊?”程玉挑眉,一眼一眼的剜他肋下那道刺眼的血痕。
不得不说,他伤的是真挺重,酒红色的衬衫泅出好大一片湿,丝绸的面料都紧紧沾身上,勾勒出他胸腹那紧绷的线条……嗯,有腹肌。
好几块!
程玉目光如炬,关渠到不以为然,大咧咧的挥挥手,他道:“屁大点的小伤,这算什么?都没狗咬的疼,老子当年做土匪,满山乱窜的时候,宪兵队都抓不着我,青县那几条倭寇的狗,哪里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