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你。"
谢天灵愕然的抬首,恍惚以为自己听到了幻觉。然而眼前的女子显然会错了意,啧了一声道:"……我的年纪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年轻,你也别觉得是受小辈指点什么的,所以伤自尊。按年龄来说,你叫我前辈,我都嫌你把我叫小了。"
谢天灵‘啊’了一声,忙道:"沈姑……沈前辈,您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您会愿意教我……"
沈琪默默在心底道:我也没想到啊。
自后,她便每日只用郭嵩阳那日的剑法与谢天灵比剑,这番动静最终也瞒不过白玉京,从此,每日清晨,点苍山积雪不化的山顶上便总是多出三个人。
二人剑影纵横时,总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在那里精神抖擞地指手画脚。
有一日沈琪实在受不了了,冷笑道:"要不你来教?"
白玉京这番年纪,气力早已不继,只能当个理论前辈,哪里能实战教学,于是只是哂笑:"你教你教,话说你不是忙着工作吗,怎么有空留在我这里替我教后辈?"
为什么呢?
沈琪看着渐渐从颓势转向优势的谢天灵,手腕翻转划出一剑。
……鬼知道啊。
事实证明,通过不断重演山顶一战,让谢天灵渐渐从郭嵩阳的剑招中找到破绽,进而转守为攻的方式对于恢复他的信心还是很有成效的。十日后,在谢天灵终于胜了沈琪时,沈琪便抛弃了郭嵩阳的剑法,开始真正的教导起了谢天灵。
谢天灵身为一派掌门,他的剑路本就定型,沈琪对点苍剑法了解不多,但峨眉剑法与点苍剑法同是轻灵迅捷的剑风,倒也有几分共同之处,她告知了对方自己在快剑方面的体悟,又呆了半月,便知道,自己已没什么可教给对方的了。
然后她便借了点苍派中的铸剑室一用,两个月后,拜别下山。
山脚处,金钱帮的人已守候多时。
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
兵器谱第五,吕凤先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之前用手机码字后,我就沉迷于用手机了……虽然很慢,但是莫名蛮爽的。
第45章 暗涌
沈琪本是准备先把锻造好的剑交给郭嵩阳再去寻吕凤先, 但此时离约好的日期还早,最终让她放弃原本打算的,还是一个金钱帮帮众的一句话。
“沈姑娘如今并不是孤身一人,大可以把事情都交给我们来办。”
对哦, 虽然上官金虹并没有明着给自己什么职位, 但是看这些人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 支使一下他们倒也无妨啊。
沈琪于是把锻造好的长剑交给了一名金钱帮下属,嘱托他找到郭嵩阳并交给他, 然后便根据情报去寻找吕凤先。
然而此次路途上,却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穿着金钱帮服饰的青年男子牵着马, 亦步亦趋地走在她的身后。
沈琪接过缰绳,皱眉道:“你告诉我吕凤先的所在就好,不用跟着我。”
那人笑道:“温侯铁戟吕凤先苦练绝技, 所在之处也是远离人烟, 若是没有人带路, 沈姑娘很难找到他。”
这话说的在理, 沈琪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索性上了马,不再理会对方。
那替她牵马的男子本是没有马的, 但沈琪甩开对方不久,却发觉那人不知何时已骑着一匹高头骏马追了过来,他面容普通, 但笑起来时,却总带着几丝狡黠之意。
“沈姑娘,请等等在下。”他追上来与沈琪并骑,话虽如此说, 语气却仍是不紧不慢,“路途漫漫,沈姑娘不想聊聊天?”
沈琪瞥了他一眼,心里倒是泛起了几丝好奇:“好,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名叫丁康。”那人嘻嘻一笑,“我娘希望我喜乐安康,但我总觉得这名字太俗气了些。”
“那你为什么不叫丁喜,丁乐,丁安?”沈琪挑眉问道。
丁康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张平凡的面容好似染上了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连沈琪自己都未发觉,她的唇角随着对方的笑声而愉悦地扬起。
“哈哈哈……我总盼着有人能问我这个问题,没想到今日沈姑娘竟是成全了我。”丁康大笑道,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因为我的曾祖父叫丁喜,爷爷叫做丁乐,父亲叫做丁安,所以我叫做丁康。”
这种起名方式让沈琪眼角一抽,失笑出声:“大俗即大雅,你们家这起名方式倒是颇有意思。”
不过……丁喜,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
沈琪脑海中疑惑一闪而过,旋即便被丁康的话语带走了注意力,二人一路闲聊,沈琪发觉,这个人脾性倒与白玉京有着几分相似,都带着几分懒散洒脱的气质,且从谈吐也可以看出腹中有些才气,再加上那充满魅力的笑容,她很快就对此人充满了好感。
行至黑夜,二人在一处小镇中稍作歇息,如今天气虽渐暖,但到了晚上,温度仍然颇低,酒铺里不乏喝酒取暖的过路人,沈琪和丁康二人寻了一处角落坐下,要了一坛酒和几碟小菜。
一旁有一桌酒醉的大汉正在行酒令,另一桌有两名腰间佩刀的江湖行客正在聊天,他们的嗓音并不大,但沈琪和丁康因为正坐在一旁,倒也听得格外清楚。
“说来最近江湖上倒是有着不少事情发生。”
“自小李飞刀从关外归来后,整个江湖都好像在绕着他转,先是兴云山庄英豪齐聚,后是他那兄弟一剑杀死五毒童子,护送对方上少林……”
“那都是旧事了。”一旁喝醉酒的大汉朗声打断了另一桌的谈话,“李探花被诬陷的事早已尘埃落定,之后便杳无踪迹,倒是他那兄弟,最近在江湖中可是声名鹊起啊。”
“哦?”另一桌的一人道,“兄台说的可是那‘飞剑客’阿飞一剑杀死‘鞭神’西门柔的事迹?”
“正是。”那醉酒大汉咕嘟嘟饮了大半盅酒,感慨道,“金钱帮将这等高手都揽在麾下,如今兵器谱前十中,三位是金钱帮门人,其余七位中又有五位都败在了金钱帮手下,金钱帮如今已是江湖中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帮,未来江湖中,风云变幻啊……”
他们自顾自聊得正欢,丝毫未察觉角落处一披着裘衣的白衣女子正愕然地举着酒杯僵硬了许久。
丁康看着眼前女子惊诧的眼神,笑道:“说来也巧,金钱帮招揽那位‘飞剑客’时,对方原本是不同意的。但一告诉他沈姑娘就在帮中,他却一改态度,爽快的答应了入帮。”
“啊,”沈琪眨了眨眼,“那打败‘鞭神’西门柔……”
“沈姑娘的目的在帮中并不是秘密,阿飞公子听闻后,便决定帮助沈姑娘收集兵器谱前十的武器,顺便也可以完成他的目的。”
沈琪对于阿飞的举措虽有些惊讶,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初见时她就意识到对方是个重诺的人,为了报答她做出这些事确实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但是有一词她却有些不解。
“他的目的?”
“沈姑娘不知道吗?”丁康夹了口菜,瞪大了双眼,边咀嚼边道:“那位阿飞公子对帮主说,他想要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帮主很是欣赏他的野心呢。”
最有名的人……
那少年执拗的面庞和澄澈的双眸闪现在眼前,这样一个孤狼般的孩子,也会想要去追逐那无谓的名利吗?
不过……
“完全想象不出阿飞屈居人下的样子啊……”沈琪感慨着,饮尽杯中酒。
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适合自由自在无拘束飞翔的孩子。
难道自己竟成了束缚他的人了吗?
在客栈过了一夜,二人便再度启程,金钱帮调查显示吕凤先如今正在山西一处深山中潜心钻研,但他每月十五都会来到山下的镇中买一些必备的酒食。
待到路边的野花也已冒出来头时,沈琪便脱去了裘衣,一身杏黄,踏着清脆草地,迈入了那小镇中。
“今天是四月十四了。” 丁康牵着马跟在身后,感慨道。
也就是说,在此守株待兔,明日便能见到吕凤先。
二人寻了一处客栈,将马儿拴好,正准备进去,沈琪却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视线。
她微眯着双眼,站在大门处,抬眼望去,正对上一双俯视着瞧着自己的淡漠视线。
此时阳光正好,少年一身杏黄衣衫折射着暖阳,原本有些冰冷的气质莫名显得柔和几分,发梢闪烁着一层光晕,他的面庞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一如初见。
“沈姑娘,怎么了?”丁康瞧着她迟迟不走,不由得也奇怪地仰头望去,在瞧见那少年时,他惊讶道,“阿飞公子怎么也来了?”
“我有种奇怪的预感。”沈琪低声回道。旋即迈步进入客栈。
一旁的丁康紧跟着,二人一同迈上了二楼,便看到了阿飞。
他正在喝茶,而那茶桌上,放着两样东西。
一根乌黑的长鞭,一杆银色的铁戟。
沈琪正准备开口,一旁的丁康却大惊失色道:“那是铁戟温侯吕凤先的武器,你杀了他?”
阿飞道:“我的剑,是杀人的剑。”
他虽没有直面回答,但这句话的意味已足够明显。
然后他看向沈琪,一字一顿道:“天机老人在洛阳。”
沈琪走上前,坐到他的对面,伸手抚摸着桌上的武器。
至此,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兵器谱第一,天机老人。
她叹了口气道:“我对你的恩情,你已经还完了。”
阿飞一怔,抿唇道:“这样就足够了吗?”
“不然呢?”沈琪说罢,突然伸手握住了阿飞握着茶杯的右手,这一招他本能躲开,但他没有躲。
最脆弱的脉门交托在她的掌中,少年的脉搏平稳和缓,然而时而驳杂一跳,却是有暗疾藏身。
“谁伤的?”
阿飞垂下眸,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属于女子的柔荑,道:“……我未曾料到,吕凤先竟弃了戟,转而练了掌功。”
“我也未曾料到。”一旁的丁康宛如游魂般幽幽道:“任务未曾完成,回到帮中,我定然会受到责罚……”
阿飞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不语。
沈琪收回手,从怀中掏出一丸丹药扔过去,道:“吃了它。”
看着眼前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将药和水服下,沈琪才侧过头,看向一旁面色萎糜的男子:“任务?什么任务?”
“沈姑娘行事一般不喜赶尽杀绝,所以帮主便令我在沈姑娘打败吕凤先后,便前去招揽对方。”丁康叹了口气,“西门柔本就拒绝过金钱帮的招揽,因此杀了也便罢了,但吕凤先此人虽自傲,却是个惜命之人,若他败于沈姑娘手下,我有六成的把握能说服他,如今倒好,一切成空啦。”
他正埋怨着,忽觉气氛有些诡异,再一抬眼,只见眼前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双眸晦暗,泛着几分冷意。
他……说错了什么了吗?
丁康闭上嘴,眨巴眨巴眼。
阿飞瞧着眼前有些奇怪的氛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捧着茶杯,同样面无表情地旁观。
“也就是说,之前我打败了郭嵩阳,你们便随后去招揽了他?”沈琪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眼神下意识地更加冷冽。
她知道,自己加入金钱帮,借助了对方的能力来为自己获得情报进而完成任务,因此为帮派付出一些倒也无妨。
但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尤其是,这种蒙骗的基础,是不信任。
“……啊,对啊。”丁康也意识到了什么,眼角一跳,眼神开始飘忽。
“如果他拒绝呢?”沈琪追问道:“我知道郭嵩阳不是那种甘愿屈居人下的人,他唯一的追寻便是剑道,所以他一定会拒绝。他拒绝之后呢?”
“……既然拒绝了,那我们也不好强求啊。”丁康打了个哈哈,又露出了那副充满魅力的笑容,“所以我们自然是离开了。”
眼见着眼前女人的眼神从冷冽转为狐疑,丁康心中正紧张,忽听得一旁本沉默不语的少年冷声道:“他在说谎。”
丁康心中那块巨石一下子沉了下来。
但却扔强撑着道:“阿飞公子怎么会认为我在说谎?无凭无据,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
沈琪也转向视线,看向那斩钉截铁的认定对方火花的少年,虽然她也隐约有些怀疑,但却并没有信心断言丁康就是在说谎。
阿飞察觉到沈琪眼中的问询,顿了顿,接着道:“这只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说谎。”
丁康松了口气:“只是直觉而已,直觉也是会骗人的。”
话音落下,一股冰冷的视线陡然僵住了他的身体,一身杏黄衣衫的阿飞握着酒杯,冷声道:“但我的直觉绝不会欺骗我!不然我便活不到今日!”
是了,这像一匹孤狼一般执拗的少年,怕是也有着如同动物般敏锐的直感吧。
沈琪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曾经那个总是面瘫着脸的唐门杀手,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唐堂?
一个靠着瞳孔呼吸面部表情去分辨旁人是否说谎,一个靠着野兽般的直觉,这二者也不知是谁更胜一筹。
她虽然对这个笑容讨人喜欢的男子颇有几分欣赏,但对他的信任,却远远抵不上阿飞。
“这样吧,你们帮我查一下郭嵩阳如今在哪里。我就先不急着去找天机老人了。”沈琪将桌上的长鞭拿起,在手中把玩,眼神含笑地瞥着一旁笑容微僵的丁康,“你们金钱帮连神出鬼没的天机老人的下落都能查到,不至于查不到郭嵩阳吧?”
丁康嘴角的笑意已渐渐消失。
她一口一个你们,分别是没有把自己当作金钱帮的一员,双方只是单纯的利用关系,若有一方举动稍有不妥,或许二者便只能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