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但金钱帮从中却受惠更多,仅仅是耗费了一些人力去查探兵器谱前十的下落,却能从中赚取了名声并铲除了强敌……
所以,撕破脸是迟早的吧。
他的话,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小小小小的导火索……吧。
丁康这样想着,莫名心安了,索性直言道:“沈姑娘,实话告诉您吧,这世间,已再无郭嵩阳此人了。”
虽然隐约能够预想的到,但当猜想变为现实时,沈琪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她止住了把玩着长鞭的动作,垂眸发了会儿呆,然后低声道:“就因为他不愿意加入金钱帮?”
“并不只是因为这个。”
“那还因为什么?”
“还因为……当时他的手里,没有剑。”丁康说罢,后退了一步,然后预料中的怒火却并没有袭来,坐在桌旁的女子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
“这么说来……我也有错。”
她早该料到的。
上官金虹的话已经说的那么露骨了。
他想把金钱帮变成下一个青龙会!
青龙会为什么能够如同一朵硕大的乌云,遮蔽了中原江湖近百年,因为它有一个严苛的制度:收到青龙会邀请而拒绝入会者,死!
*
沈琪离开了这座小镇时,已换回了自己一贯的红衣,身后骑着马紧跟的少年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金钱帮的服饰。
“这样真的好吗?你大可以在找到天机老人后再离开金钱帮。”身后的少年语气平淡,但沈琪却知道,他正在担心自己。
“那你呢?你不是要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吗,有金钱帮的帮助,成名的速度一定很快,现在在江湖中已经有你‘飞剑客’的名号了。”
她语意中带着几丝调侃,然而阿飞却未曾体会到她话语中的玩笑之意,沈琪没有回头看,若是回头,她一定会看到,本是一贯无表情的少年眼眸中突然出现了一丝脆弱的痛楚。
名气对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那不是努力要得到的东西。
而是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没有金钱帮,我也一样可以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
沈琪听到身后的少年斩钉截铁道,语气如同宣誓。
她忍不住失笑出声:“其实再有名气又能怎样的,到了老年,还不是会变成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老头子,我有一个朋友,曾经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剑客。然后……”
“嗯?”阿飞被‘最有名的剑客’一词提起了兴致,好奇道:“然后怎么了?”
沈琪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她高高地扬起马鞭,重重挥下,话语随着马儿的嘶鸣声变得模糊:“然后,他就老了。”
“时间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不管是有名还是无名。”
但是,如果足够强的话,是能够跳出时间的掌控的。
*
小镇中,一身杏黄衣袍的男子关上客栈的房门,将衣袍脱下,露出其中的淡青色长衫。
他那张普通的面容上如今正扬着一丝笑,这笑容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那张没有一点特色的面庞突然显得格外讨人喜欢。
“那小鬼倒是敏锐,可惜,还是小爷我技高一筹啊。”
丁康坐到桌旁,翻手提起酒壶,姿态豪迈地对着壶嘴处大口饮酒。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叹了口气道:“杀人选哪里不好,偏偏要选我的山头。”
而且金钱帮若是太过势大,未来的江湖怕是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啊。
当初青龙会带来的压抑统治,让整个江湖都死寂了太久了,就连他的曾祖,也曾被青龙会设计过,如今金钱帮有此野心,他怎能不去捣个乱。
“天机老人……可是谁都能招惹的起的?”
丁康放下酒壶,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那穿的黑不溜秋的家伙有没有醒来,断了三根肋骨,肺上也被穿了个孔,他要是能醒来,这咳嗽的病根却也是治不好了。”
不过看那女人将治疗暗疾的药随手赠人,说不定手里还有许多灵丹妙药……
丁康捏着下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和好奇心,支开窗户看着那二人已不见踪迹,便下了楼,牵着那匹从金钱帮手中顺来的马,向着洛阳的方向,纵马驰去!
天机老人难得现世,那女子剑技也是不俗,二人之间的比试,一定大有看头!
若是那女子死了,她那身上的灵丹妙药,岂不是成了无主之物?
“划算!”丁康在心中如此盘算半晌,笑意更甚。
而在遥远的洛阳,此时已是春花开放,暖意融融,原本熙熙攘攘的茶馆处,今日却无比的冷清寂静。
抽着旱烟的枯发老人坐在桌边,浑浊的眸微抬,看着四周把守着的金钱帮门人。
一旁扎着大辫子的少女咬着唇,一双大眼睛狡黠灵动,却又有一丝隐忧划过。
“孙老先生不必担心。”大门处,一个穿着金袍,身形魁梧,英气勃发的男人淡笑着走进,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少年,一个双眸死寂的少年。
荆无命。
那么这男人的身份就已昭然若揭。
只有上官金虹,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跟在身后。
“我只是听闻这里即将有一场好戏上演,因此特来占座而已。”
上官金虹道。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这气质朴素的老人,谁能料到,这样一个普通的抽旱烟的说书老头,竟是传说中的兵器谱第一名——天机老人。
他已达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境界,但仍对这老头心怀忌惮。盖因他完全看不透此人的武功境界。
返璞归真,不外如是。
而那个女人……若不出他所料,她怕是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之境,在这江湖中,论剑排行,她堪称第一。
两个第一,不论谁赢,剩下的那个,必定非死即伤。
当真会是一场好戏。
上官金虹心下筹谋:但只怕这天机老人愿意将武器拱手相让……这一仗打不起来……
为此,少不了要使些手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怪不得老是觉得谢灵运这名字熟悉!
我记串了!!点苍掌门不是谢灵运是谢天灵啊啊啊啊!
所以前面的更新全部都是我捉的虫,大家不必在意,唉,心累……
对,没错,谢灵运他是个诗人,他不会玩儿剑。
五体投地,请各位原谅我的疏忽……
第46章 会面
又是一日清晨。
酒铺早早地开了门, 孙驼子把凳子从桌上拿下,拧干了抹布,认认真真地擦着桌子,桌上的油垢被抹去, 水盆里的水也泛起油腻的光, 像他所呆的这种地方, 来的都是市井九流之徒,哪里能期待他们有多干净呢?
桌子脏的很快, 但他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脏了就擦干净,脏的快就努力擦快点。日子也便这样过去了。
孙驼子擦完了桌子, 正准备去换上一盆水再擦凳子, 忽听得门扉处传来不轻不重的叩击声:“有人吗?”
那声音有些沙哑,想来是个年岁不小的老者。
孙驼子甩干了手上的水渍,拉开门闩, 微眯着双眼向外瞧去, 晨光烁目, 那穿着杏黄衣衫的二人就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似的, 带着一丝神圣的威严感。
然而当他们走进屋时,阳光带来的幻觉散去,孙驼子这才看清, 这二人一人年龄稍大,想来就是那敲门的老者,而另一人年岁看来三十出头, 二人穿着相同制式的杏黄色衣服,衣服边上都镶着一层金边。方才那闪烁的光芒,想必就是这金边折射了阳光。
为首的老者服装有些邋遢,面色丑陋且满是刀疤, 他的左腿裤腿处空荡荡的,手中拄着一个金属拐杖,但他握着拐杖的手却显得有些别扭,行走时,敲击在地上的‘笃’‘笃’声亦有些不稳,像是一个刚断了腿还不习惯使拐的人。
而后面的年轻人则普通的多,他长相一般,神态随和,一身长衫干净贴身,不过他的腰间却挂着一个乌黑的勾爪。那勾爪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仿佛吞噬了一切光泽似的,让人看着便心里发沉。
孙驼子退后一步,看着来人,笑道:“客官来的太早了,我这小店还没开张呢。这凳子我都还没擦呢。”
那独腿老者环顾了一下四周,阴鹜道:“只要你在这里,我们来的就不算早。”
年轻人也笑着道:“只要你在这里,我们坐与不坐也都是无妨。”
孙驼子不解道:“听二位的意思,二位不是来吃饭的?”
他说罢,走回水盆边,拧干了抹布,开始擦凳子,佝偻着身子头也未抬道:“那么二位来这里是想做些什么?”
年轻人道:“找你。”
擦凳子的手一顿,孙驼子笑了:“找我?我只是个巷堂里讨生活的,找我又有什么事?”
话虽如此说,他擦凳子的手却渐渐用力,粗糙暗黄的手背上青筋鼓动,显露出他不安的心绪。
门扉处透出一道光,光线透过飘扬的灰尘,照在了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木桌上。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沉闷的‘笃’声响起,一道棍影蓦地袭向正擦着桌子的孙驼子,那独腿老者目光凌厉,右腿立在原地,就像是扎在地上的一根桩子。
拐杖气势汹汹,划破门扉光影,却又有一道暗影带着破空之声后发先至,那是一个漆黑的利爪,爪上有一细绳牵引,而绳的另一端,则在那年轻男子的手中。
若孙驼子不躲,那他就要迎上那金刚铁拐,若他躲,退路却被铁爪所制。
握着抹布的手抬起,孙驼子迎着那金刚拐杖,好似不知晓那拐杖的重量似的,如同一个遇见危险状况时下意识反应的普通人一般,抬手想要接住。
独腿老者的眼中已经泛出了残忍的笑,他知道眼前这个普通的男人在多年前,一手大力鹰爪功威震江湖,但那又怎样,他的铁拐重达六十三斤,虽然他的武器被上官金虹强制收走,但作为补偿,他手中这个金刚拐用了更好的精铁,重量更是与先前的一分不差。
江湖中最重的武器裹杂着浑厚的内力,即便是大力鹰爪功亦是不能硬抗。
而孙驼子确实是没有硬扛,他抬起了手,用掌心中的抹布迎上那金属铁拐,手腕一抖,铁拐粘上了湿滑的抹布,劲道便卸开了几分。
然后他箭步向前,左手成爪,袭向独眼老者的咽喉!
这一击下去,便是石头都能被击成齑粉。
独眼老者自然是不敢硬抗,他手中铁拐力道刚被卸开,此时正处于后继无力之时,然而那只独腿却如同健康的双腿一般迅捷地向后一跳,躲开了孙驼子气势汹汹的一击。
与此同时,那张疤痕满面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那是胜利者的微笑。
铁爪瞄准的本是孙驼子的后路,然而他不撤反进,使得铁爪落了个空,但那年轻人手腕一转,在孙驼子一击落空时,细绳顺着腕力,如毒蛇般转弯,暗沉的黑铁爪尖带动着细微的破空声袭向了他的身后!
孙驼子躲闪不及,那铁爪蓦地抓住他背后的驼峰,血肉连心,孙驼子面色煞白,身形一顿,而独腿老者的铁拐又再度袭来!
生死一瞬间,孙驼子双目泛起愤怒的火光,然而他突然发觉,不知是不是因为胜券在握的缘故,这老者的一击并未使出十分的气力。
战斗的直觉让他蓦地跳起,背上血肉四溅,利爪被甩开,孙驼子伸出手,径直接住了那袭来的铁拐!
然后他一声厉喝,忍住右手的剧痛,握住了铁拐狠狠地往身前一拽!
独腿老者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铁拐的手,但却还是晚了一瞬,或许若他用的是那已伴随多年的旧武器,反应能更加快些,或许……
但生死相斗,没有或许。
失了平衡的身子像是扑火的飞蛾,直直地撞在了那已蓄势待发的左爪之上,孙驼子咬牙一握,只听‘咔嚓’一声碎响,被捏住的喉骨便四分五裂。
解决了独腿老者,孙驼子正准备扑向那操控着铁爪的青年,然而没走两步,身子却突然一软,意识模糊了起来。
“啧,幸亏我留了一手。”年轻男子后退了一步,笑道,“诸葛刚这老不死的想要抢我的功,我倒要谢谢你帮我杀了他。”
“那铁爪上……有……”药。
孙驼子话语未尽,栽倒在地,他抬起了手,狠狠地抓破了胳膊上的血肉,借着这剧烈的痛意勉强唤回了几分神智,趴在地上咬牙道:“金钱帮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和你爹见上一面。”年轻人淡笑着走近,语气带着一丝恶意道,“天机老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家人在江湖中也少有踪迹,但可惜,若想完全的隐藏起来,他最好是找个地方隐居,为什么要大隐隐于市呢?像他那样的人,即便没什么野心,只是离的近了,也会让人不安的。”
“你是……赵柯明……”孙驼子的声音越来越低。
兵器谱的第六和第八联手围攻,却被他击杀一个,另一个也是靠药取胜,这战绩,放眼江湖,也是绝无仅有了。
赵柯明用绳子将孙驼子束缚住,看着对方昏迷过去的模样,冷嗤了一声,正准备将他带走,忽听得后堂处传来脚步声,他皱眉望去,只见一个衣着邋遢,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抱着酒壶迷迷糊糊地从后面走出来,眯着眼含糊道:“前面怎么这么吵……都吵着我睡觉了……”
看来是个在这里过夜的醉鬼。
赵柯明道:“那你就接着睡你的觉吧!”
说罢,他不予理会,将孙驼子扛在肩上,转身欲走。
然而那醉鬼似乎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不满道:“你把这个人带走了,谁来给我酒喝!”
“你,你站住!”醉鬼踉跄着跟来。
赵柯明眼眸一厉,放下孙驼子,握住腰间的飞爪,转过身时,飞爪脱手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