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婶看着自家儿子的神情,又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在想什么,她俯身拍了拍他的肩,道:“答应娘,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好。”
*
沈琪在外头一如既往地吃了早饭才回到铺子里开门,刚坐在柜台后,就见司空摘星一脸轻松的跑了过来,边跑边道:“沈姐姐,我和我娘说好了。”
“唔。”沈琪站起身,看着屁颠颠跑到自己跟前的司空小盆友,将自己手里的账本递给了他,“看帐会吧?”
“会。”司空摘星兴奋道,“对了沈姐姐,那本人体经络上我有好多字都不认识……”
沈琪打了个哈欠不耐地打断道:“既然会,那你就先帮我看着店,店里东西的价格我在账本第一页都标上了,你看着卖就好,昨晚吃的那个避毒丹不知道是不是有副作用,啧,困死了。”
司空摘星眼巴巴地看着沈姐姐揉着眼掀帘进了后院,红色的裙影在眼前渐渐无踪。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学武的吗?但是沈姐姐给他工钱当伙计,他确实也应该先顾好店……
他叹了口气,坐在柜台后面,身后却莫名冒起了一股鸡皮疙瘩。
司空摘星回头一望,便看到了那柄乌鞘剑。
沈琪刚搬来这镇里时,因为姿容不俗相貌妍丽,脾气也不错,因此很招小孩子喜欢,当时武器铺生意不好,但是每日里有小孩子过来玩,倒也显得很热闹。只是后来沈琪突然闭店了三个月,再开门时,这把剑便被摆上。自那以后,便很少有小孩子过来玩了。
因为这把剑一摆上,再踏入店里时,总觉得有种透骨的冷意。
司空摘星裹紧了衣服,在内心说服自己忽略这种锋芒在背的不适感,随意地翻了翻柜台上放着的书,突然一怔。
《人体经络详解》,和他怀里那本一模一样的书。
司空摘星拿起那本书掀开一看,上面的内容也与他的那本一样,只是在一些生僻字上加了一些简单的同音字用来标注读音,一些空白角落里,还有着不知用什么笔写成的细小的字。
“拼音真是个伟大的发明。”
“哇靠这个字原来是这么写的吗?我原来只知道这个穴位的读法,涨姿势了!”
“这个穴位大姨妈来的时候我常按来着……”
……
这都是什么鬼?一身布衣身材瘦削的小男孩缩在柜台后,无声地咧嘴笑开。他不知晓,其实昨夜沈琪就是为了写这本书才熬夜,孙虎和齐豹二人来时,她刚睡下不久,瓦片的声音成功地把浅眠中的沈琪惊醒。也因此她才能反应迅速地在被毒雾笼罩前咽下避毒丹。
孙虎和齐豹选用的毒雾确实非常狠辣,若沈琪反应不及,或许真的就栽在了他们的手里。
但这世上就是有种神奇的巧合。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沈琪为了司空摘星熬夜写教材的那一天来……
或许她和司空摘星之间,真的有师徒缘也说不准。
借着这些有意思的吐槽,司空摘星读书的兴致大大增加,不知不觉中,他把自己原本不太懂的生僻字竟都看了个大概。
正当司空摘星沉浸书中时,忽然听到了门边传来敲击声,一个老迈的男声沉稳道:“有人吗?”
他忙合上书直起腰,但是因为身形缘故,即便坐在了凳子上,也仅能露出一个头发蓬乱的小脑袋。
但这已足够让他看清来人。
一个脊梁微驼穿着一身青衣的老者,还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穿着白衣的男孩,他家中是开绸缎铺的,因此这二人虽然衣着款式颜色都极为素朴,但司空摘星却能敏感地察觉出这布料的不俗。
而且这料子看起来很熟悉。
每年他家铺子里都有一笔关于这种布料的订单……
司空摘星思索了片刻,双眸蓦地睁大:“你们是万梅山庄的人?”
万梅山庄虽然处事低调,但是在做生意的人眼中,这四个字代表的就是:钱,有钱,很有钱。
其他不说,单是这个镇子上,就有一多半的房产的房契都是在万梅山庄的手中。
那老者看着柜台后瞪大的稚嫩眼眸,和蔼道:“没错,你叫我王伯就好,这位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少爷。”
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大人物,司空摘星颇有些紧张,他从凳子上跳下,绕到柜台前,有些局促道:“店里的老板在后院休息,你们想买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
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稚嫩的男声便响起:“那柄剑价值几何?”
一身白衣的小少年自进了店里便未发一言,如今突然开口,让司空摘星不由得凝神望去,却发现那个面容精致的男孩一双眼睛像是黏在了柜台后的那柄剑上似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兴奋感。
西门吹雪一进门看见那柄剑时,就觉得心口好似响起了一个模糊的声音,那声音似是那柄剑上传来的呼唤。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那是一种比他第一次碰到剑时更加激荡的情绪。
……他要那柄剑。
他没有管一旁的王伯惊讶的眼神,走上前伸手想要拿下那柄乌鞘剑,但是……小小的人儿踮着脚,扬着胳膊,却也只能碰到剑架下方三寸处。
这番举动让司空摘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忙走到柜台前拿起账册,翻开第一页想要查看一下这柄乌鞘剑的价格。
古旧的褐色纸张上,在最下一行,用潇洒细瘦的字体清楚的写着:柜台后的乌鞘剑乃镇店之宝,千金不卖。
“……”司空摘星合上账册,看着那个小少爷在发觉自己拿不下来后,便收回手扭头看向自己,目光灼灼。
他干笑了一声:“老板说此物乃镇店之宝,千金不卖。”
“千两黄金不卖的话,万两黄金呢?”孰料,那小少爷完全没有死心。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透漏着明明白白的势在必得之意。而那走上前来的王伯也完全没有阻拦自家少爷。
万两黄金……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蓦地跑到一边,把帘子掀开大喊道:“沈姐姐!!!沈姐姐!!!”
喊了几嗓子后,听到后院那边传来开门声,司空摘星放下帘子,挠头笑道:“这笔生意我不会做,我还是把老板叫来跟你们谈吧。”
王伯道:“实该如此。”
他看着西门吹雪望着那柄剑时的神情,在心中暗叹,自抚养这孩子以来,他还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情绪外露的神采。
后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除了目不转睛的西门吹雪之外,王伯和司空摘星俱把视线转向那素净门帘之处。
门帘掀开,一抹深红映入眼帘。
伴着那红影同时来到的,还有那带着几分困倦的低沉女声:“二狗子!如果没有重要的事而叫醒我!你就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镰鼬”,灌溉营养液+102017-11-29 22:32:37
谢谢镰鼬的营养液!
这是今天第一更!还有两更!
裸奔参加万更活动,真是令人激动啊!
第57章 打架
“绕着我教你的那几个穴位, 按顺序游走……”
装扮雅致的小屋内,沈琪翘着腿坐在凳上,看着床上裸着上身的男孩闭目盘膝,右手拿着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看着司空摘星不为所动的模样, 沈琪笑了。
他虽然天资勉强称得上中上, 但是悟性却堪称万中无一。
她三两口把苹果吃完, 推门离开房间,如今冬至过了快一月左右, 天气愈发寒冷,还有不到半月, 就要到春节了。
昨日里下了一场小雪, 化开后又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璃,踩上时发出咯吱咯吱的碎响,她抽出腰间的长剑, 接着舞剑的功夫, 顺道荡起剑气将这些碎冰清理后, 然后来到前面的店铺里, 从空间里拿出武器摆在空荡荡的架子上。
做完这些后,她打开了店门,准备开始一天的营业。
木门推开, 一个蒙着一头白霜的白衣男孩就这么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沈琪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进来。”
对方老老实实地走了进来,然后双眼盯着那柄剑,倔强地抿唇。
沈琪蹲下身子, 握住对方冰冷的手,温热的内力传送,男孩冰冷的身躯逐渐回暖。
“什么时候来的?”一切做罢,她松开手, 回到柜台后。
西门吹雪:“寅时。”
寅时天都未亮。也是一天里最冷的时辰。
“……吃早饭了没?”
“吃了。”
“吃早饭是个好习惯,要保持。”沈琪翘着腿拿起话本,翻了两页,到底还是忍不住,合上书,看着那倔强的小正太,“你们整个庄子都这么惯着你真的好吗?不是所有的事坚持都会有好回报的。你以为我是那种被你缠了一个月就会感动然后把剑卖给你的人吗?”
万梅山庄这么家大业大,她不信对方找不到比自己铸的这柄乌鞘剑更好的剑。但是这孩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上一次她忍不住问他父母在哪里,怎么就任由他一个人每天天也未亮的跑出来。对方轻飘飘地回了句不知道,搞的沈琪颇有些无所适从,到了最后连重话也不好意思说了。
“为什么不愿意卖?”西门吹雪走上前,仰头认真道,“这柄剑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咦?
沈琪挑眉,原本这小子是采取程门立雪式攻略,每天早上定点报道,然后进来后就像个雕塑似的,问三句话也不回一句,每次都是呆了两个时辰后就离开。如今居然会主动搭话了?
想起那个面色和蔼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隐现不凡的老伯,沈琪抬手捏着下巴,笑道:“对于我而言,它是我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
西门吹雪冷冽稚嫩的声音接着道:“一柄剑既然锻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你已有剑,留它何用,倒不如给更适合的人。”
“哦?”
这台词是这小子自己想的还是那老头教的?看着对方隐含期待的小眼神,沈琪心里一软,却仍忍不住调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把它留给我的小徒弟吧。当作他以后的出师礼也不错。”
“小徒弟?”西门吹雪很快反应过来,抿唇不语。
师傅将好东西留给自己的徒弟确实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次西门吹雪仍旧是呆了两个时辰才走,沈琪看了一上午的店后,摸了摸肚子,掀开帘子到了后院,即便司空摘星仍旧在入定之中,仍是唤醒了他。
“该吃饭了。回你家吃饭去。”她拍了拍对方没几两肉的光裸脊背,“你既然认住了穴位,以后练功就不用脱衣服了。”
司空摘星嘻嘻一笑,把衣服穿上道:“沈姐姐,这屋里为什么这么暖和啊?”
“因为隔壁是锻造室。”沈琪随口解释道。
“你最近在隔壁锻造什么东西吗?”
“嗯。店里最近生意不错,有些架子都空了,我再弄点。”
抬手帮他理了理头发,沈琪喊道:“现在!立刻!向家冲刺!别让你娘觉得我虐待童工不放人回家。”
眼见着那瘦小的小人儿笑嘻嘻地跑出去,沈琪笑着转身,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关上门,来到了隔壁。
热气蒸腾的室内,一个个半成品的剑胚散落在地上。
“又失败了啊……”她从空间里掏出几枚铁精,出神了片刻,“下午让二狗子看店,再试一次吧。”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饭点过了之后,司空摘星却仍没有回来。
沈琪心中略有些不安,索性关了店前往临街的绸缎铺去询问,一月的时间过去,袁大婶的绸缎铺已经修建好并开始重新营业,如今饭点过了,正是适合逛街的时间,店铺里客人不少,沈琪进去之后,只看到袁大婶在那里迎来送往,热情如火。
“那个……袁大婶……”
“哎呦王小姐您这眼里劲儿可真好!这是我店里新进的蜀锦,您摸摸,这触感,光滑如水,您看看这色泽……”
“咳咳。”沈琪加重了口气,“那个,您家二狗子在家吗?”
此时已经有几个顾客注意到了她,然而袁大婶仍旧是视若罔闻。
沈琪于是明白,对方这是在跟她置气。
……但是司空摘星跟她学武的事不都已经跟她讲过了么?她不是也表示接受和理解了么?为什么要生气?
眼见着对方生意正忙,也摆明了不想搭理自己,沈琪索性扭头出了店,然后找了个僻静处蓦地轻身而起,伏着身子翻入了绸缎铺的后院屋顶上,小声地唤道:“二狗子?司空摘星?小星星?”
刚叫了几声,角落的房间里就传来了同样压低声音的稚嫩嗓音:“沈姐姐!我在这里!”
沈琪忙从屋顶跳下来,走上前去,发现那屋门已经被锁住,她用内力震开门锁,推门进来,就看到司空摘星正裹着被子盘膝缩在床上,露出的一张清秀小脸上如今却带着几丝青紫。
一看见沈琪,司空摘星裹紧了身子,委屈巴巴道:“沈姐姐……对不起,我回来的路上跟人打了一架,我娘说我一学会武功就会逞凶斗狠,所以不让我去你那里了。还把我锁了起来。”
沈琪走上前,坐在床上,伸手拽了拽被子,司空摘星顺从的松开手。
光裸的上身骤然接触到冷空气,忍不住冒起了鸡皮疙瘩。上面的青青紫紫的痕迹看起来颇为渗人,但其实只是皮外伤而已。而且伤口表面泛着偏黄的光泽,闻起来还有一股药油的味道,显然袁大婶虽然口头毒,但心里还是非常心疼他的。
“跟谁打的?”沈琪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大碍后,把被子给他裹上,坐在一边笑道,“我猜一定不是你主动招惹别人的。”
“我哪敢招惹他呀,我家的店面还是他家的呢。”司空摘星皱眉道,“就是那个经常来店里的西门吹雪,他莫名其妙的拦住我,说要跟我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