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心说四皇子那有仇当场就报的性子,还真没受什么委屈,别人更加憋屈才对。不过元嘉帝这亲爹觉得儿子委屈,那四皇子就委屈着吧,反正憋屈的又不是沈钰。
不过这么看来,元嘉帝对四皇子还真有几分不同。
再想想已经开始暗中相争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沈钰的眉头便是一跳。见元嘉帝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等着自己回话,沈钰立即低眉敛目,恭敬地应了一个是。
元嘉帝这才舒展了眉头,欣慰地笑道:“你性子沉稳,有你开导四皇子,想来他的性子也不会像以往那般偏激。”
沈钰又不能说你家儿子太龟毛了我不想伺候,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元嘉帝讲述他的慈父心肠。
说了好一会儿,元嘉帝才停了下来,端过桌上的茶水咕咚喝了一大口,眼神再次落到沈钰身上,更觉得这小子顺眼了几分:自己想提拔寒门学子,沈钰恰好出现,不但连中六元,为人处世也不错,很是拎得清。徐阁老唱反调的事儿,也是他偶然掺了一手,更为顺利地解决了徐阁老的反击。这一次给皇子讲课,竟然还能让四皇子有所改变,元嘉帝真是越看沈钰越满意,觉得朝堂上就该多出这么一些识趣的能臣。
至于四皇子的变化到底和沈钰有没有关系……不太清楚内情的元嘉帝也没心思深究,看一个顺眼就会给他加光环,元嘉帝就直接把这项功劳扔在了沈钰头上。反正这些时日上书房也就来了沈钰一个人,说是他的功劳也没问题。
让人头疼的儿子走上正道了,元嘉帝喜悦之下更是爆发了更大的事业心,想到如今的新政令也颇为自得,笑着开口道:“如今一条鞭法已经施行,京城百姓纷纷叫好,说是省了不少事,就等其他省的好消息传来。你也有功,到时候朕一并赏你。”
沈钰赶紧躬身,感激道:“微臣得蒙圣恩,破格升了从五品,已是皇恩浩荡,不敢再求赏赐。一条鞭法之事,乃是首辅等人的心血,微臣更不敢居功。”
元嘉帝笑着摆手:“朕说你有功你就有功,哪有人嫌赏赐多的?傅阁老平日对你也多有夸赞,你只管安心,日后好生教导三位皇子便是。”
沈钰忽而福至心灵,这回的赏,不是因为一条鞭法,而是因为四皇子的改变。只不过不好明面说,元嘉帝这才拐着弯来赏自己。
自己这是不经意间抱上了一条大腿?沈钰略微有点恍惚,心下不知是喜还是忧。
元嘉帝又仔细问了一番三位皇子的功课,沈钰一一答了,听到元嘉帝又提及隐户之事,沈钰不由心中一动,隐户被清了出来,国库多上一笔赋税不说,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会慢慢暴露出来,比如,盐课。
私盐猖獗屡禁不止,盖因官盐太贵,老百姓买不起官盐,只能从盐贩子手里买私盐。往年隐户太多,官府的人口数很大一部分不齐全,又有盐商给的数目,勉强能同人口对上。如今清出一大片隐户,想来盐课也无法这么快填上这个窟窿,其中的猫腻,肯定瞒不住。
沈钰仔细想了想现如今的官盐运作模式,只觉得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多,程序极为复杂。做生意的都知道,程序越复杂,成本越高,这也就是官盐价格为什么降不下来的原因。
做生意沈钰可是专业的,上辈子怎么也是商界大佬,沈钰小时候就看出这里头的巨大利润,盐商们都富得流油,拿着朝廷的银子肥了自己,还向朝廷哭穷要求减税,很是厚脸皮。嗯,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税也比其他三者低。沈钰简直被这规定给惊呆了,想想后世企业给政府创了多少收益,沈钰都要忍不住怀疑定下这条例的人脑子怕是有问题,农民靠天吃饭累个半死勉强混个温饱税还高,商人富得流油税却低,还好这位仁兄不做生意,不然得把裤衩都赔个精光。
当然,盐课水太深,沈钰也不敢贸然就向盐课动手,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想解决这事儿,还得好好合计合计,多写几份策划书,怎么着也得给盐商们留条退路,否则的话,家里不差钱的盐商们怕是□□的事都能干出来。
不过这个念头一出来,沈钰便怎么也压不下去,想了想陆家和傅卿珩,沈钰又觉得心里有了点底,再一看元嘉帝,这位不用说,肯定支持盐课改革,毕竟富的是国库,沈钰的胆气又壮了几分,回家后还在思索盐课之事。
陆芜见沈钰在书房待了许久,端了参汤过来关心道:“什么事这么让你费神?”
沈钰反手握住陆芜的手,皱眉问她:“若是有一桩事,做了后会得罪许多人,长远来看,却于国于民大有好处,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做?”
陆芜微微一愣,偏头想了想,而后开口道:“若是自己没危险,于国于民又有好处,自然要做。干什么事不得罪人呢?无愧于心便是。”
沈钰心头一松,将陆芜揽进怀里,低声笑道:“阿芜真是我的解语花。”
陆芜笑着捏了捏沈钰的俊脸,挑眉笑道:“现在解语花饿了,夫君可否赏脸陪我这朵解语花一道用膳?”
沈钰大笑,牵了陆芜的手走出书房,内心一片宁静,他终于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路了。
第二天是沐休,沈钰哪儿都没去,就连三餐都是在书房用的,在书房写写画画,扔了半屋的草稿后,终于写出一份完整的盐课改制计划。
沈钰满意地一点头,起身松了松筋骨,再次看了一遍这份计划,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回房,熟练地搂过陆芜,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钰同学的青云路正式开始啦!撒花∠※
二更九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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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震惊
沈钰并未贸然将这份计划书呈给元嘉帝, 现在的他根基还不太稳,一上来就搞出这么个大事情,估计要被人套麻袋。
不能自己一个人出头, 那就邀人入伙一起搞事情。沈钰头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陆家, 愉快地揣着这份计划书, 领着老婆去陆家找岳父大人商量去了。
陆太傅闲赋在家, 正是无聊的时候,见孙女婿带着孙女上门,心下亦是开怀,陆夫人早就拉着陆芜回了内院嘘寒问暖, 沈钰便跟着陆太傅几人一同去了书房。
陆意之还挺惊讶:“怎么突然带着阿芜回来了?”
沈钰也不说话,轻笑一声, 将怀里的计划书递给陆太傅。
陆太傅接过一看, 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不少,绷着脸看完后,陆太傅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牙疼地看着沈钰:“小子,你这是要将朝廷弄个天翻地覆啊!”
陆衍也吃了一惊,诧异地看了沈钰一眼,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让陆太傅发出如此感慨。
陆太傅见陆衍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伸手将这份计划书递给陆衍,内容并不多,也就三页纸, 陆衍却愣是在还没回暖的初春之时看出一身冷汗。
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完了这份计划书后,陆衍微微吐出一口气,看向沈钰的目光复杂得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陆太傅已经缓过神来,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钰,感叹道:“你小子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竟然能想出这些个办法来?我当初还觉得你能赢意之不过是占了陛下想扶持寒门学子的先机,真正算起来,意之的能耐还要比你强些。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看你了,这份东西,就连老夫都写不出来,真是老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沈钰无奈一笑:“您这是埋汰我呢。”又指着那份计划书,试探地问道,“您看,这份折子是否还有要改动之处?”
陆太傅还没来得及开口,陆衍已经揉着眉心道:“兹事体大,你这是要动盐课,胆子可真肥。你可知,国库赋税,盐税几乎占了一半,就连陛下也不敢轻易朝盐课下手。你倒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进官场就捡着最硬的骨头啃,也不怕崩了你的牙!”
沈钰无辜脸:“岳父您不觉得这主意好么?”
“好是好,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陆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以为变革是那么容易的事?即便是傅首辅,想施行一条鞭法,也做了两年准备,就这,还有徐阁老等人强烈反对,要不是徐阁老自己立身不正,现在朝堂还在为这事磨牙呢!你想动盐课,又牵扯到了内务府,没个三年五年,怎么可能做得了?”
凡是碰上变革的事,扯皮都不知道要扯多久,这点沈钰心里也清楚,尤其是,他还把内务府拉下了水,将盐课流程细化,精简无数道人手,官府只下发一定数额的盐引,盐商凭盐引拿盐去卖,更是把盐价狠砍了三分之二,要是被盐商看到了,真能立马找人将沈钰给砍死。
好在沈钰也给盐商留了条退路,楚朝边境开设了贸易口,西南山民和北方牧民颇为喜爱茶叶丝绸瓷器等制品,这些东西内务府存了不少,每年都有新的样式,很多好东西都堆在内务府发霉。沈钰便想着,让盐商拍卖经营线,卖平价盐失去的利润,又在这几条新的贸易线中补了回来。
陆太傅和陆衍都没去过户部,对这等经济问题不大了解,却也知道这是个顶好的办法:朝廷根本没有任何损失,还是向往常一样出盐便是。至于丝绸瓷器这些东西,那也是要商人们拿真金白银出来买的!成本全由商人扛了,朝廷只要数银子就行。
这等好事,元嘉帝能不乐意么?
相当然尔,反对的人肯定也不少。头一个诅咒沈钰的就是盐课的官员,这家伙一口气精简了十来个部门,这可都是肥差,人家不得恨死他?怎么都得把这个提议给打回去。再有一个是商人,人家以前轻轻松松卖盐挣钱,现在利润少了一大半,还得重新开辟一条贸易线,风险比以往大多了,更加想撞墙。
光是这两方,就足够让人忌惮了,更别提盐课这等肥差,能塞进去的都是靠山够硬的,关系错综复杂,就连一向身板够硬的陆家,仔细琢磨之下也觉得有点扛不住。
然而沈钰这份计划书写的实在太好,陆衍从来没贪墨过一分一厘的银子,对民生大事也很是关心,犹豫了片刻,还是抬眼看向陆太傅,迟疑道:“此法若是可行,天底下百姓都能吃到平价盐,几百年来的私盐之患,便可绝迹,盐贩子也不会那般猖獗,这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啊。”
陆太傅瞪了陆衍一眼,转而看向还处于震惊中的陆意之,调侃道:“你怎么看?这回可服气了吧,沈钰还真比你厉害多了!”
陆意之苦笑,对着沈钰一拱手:“我确实远不如你。”
沈钰心说我这是开了挂,多了一辈子的经历,真论起来,陆意之才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商业上的事,不是沈钰自夸,现如今能在这上面比过他的人怕是没有几个,后世商场竞争何其激烈,沈钰都能杀出一片天来,现如今商人虽然地位低下被人鄙视,竞争的激烈程度还真比不上后世。
陆太傅再次拿过沈钰的计划书看了看,最终拍了板:“呈上去就是!”
陆衍皱眉:“那阻碍未免太多。”
“你就是太过求稳了,放不开!”陆太傅瞥他一眼,轻飘飘道,“谁说只让咱们家出手了?带上这个去找傅卿珩,那家伙一肚子的弯弯心思,心里也是念着百姓的,见了这个,一准出头!把那家伙拉下水,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了,还有一半在陛下那儿。你难道还没发现,这些年来,但凡陛下和傅卿珩一致想要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吗?这事儿,能成!”
陆衍低头受教,正准备差人去傅家递拜帖,陆太傅又摆摆手,沉声道:“你留下,阿钰和意之一同过去。你在,傅卿珩心里难免多出几分顾忌,反而不美。”
沈钰暗道一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真不愧是元嘉帝和傅卿珩的恩师,坑起弟子来完全不带手软的。
就这样,沈钰和陆意之递了拜帖后,下一个沐休之日携手去了傅家。
傅卿珩不愧是首辅,养气功夫一流。见了沈钰这份堪称惊骇的计划书表情也没丝毫变化,只是看向沈钰的目光复杂难辨,低声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本以为你还要磨炼个十多二十年才能成事,倒是我想多了。”
说完,傅卿珩继续将眼神放在这份计划书上,右手食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出一连串闷响,沉吟道:“现如今因为一条鞭法改革之事,朝中人心并不稳,即便徐阁老在家养病,没人领头,但我若是接二连三弄出大事来,其他中立的官员也要坐不住。此事暂且放一放,我先同陛下透点口风,该你们的功劳也少不了你们的,耐心等着便是。”
沈钰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搞个大事情,能这么顺利地得到傅大佬的支持已经是意外之喜,等上一段时间也合了他的心意,趁着这段时间,他也能彻底站稳脚跟,到时候,该他表现的机会也就来了。
傅卿珩还在感慨:“这法子倒是不错,早些年若是有人想到,百姓们也不至于吃不起盐。我之前还在琢磨着把盐价降上一降,奈何种种束缚太多,煮盐花销也大,贸然行事只会将盐商逼死。你这法子又给了一条新路,不错。”
沈钰却没在意傅卿珩对他的夸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傅卿珩刚才说的一个词吸引过去了:“煮盐?”
傅卿珩诧异地看了沈钰一眼,反问道:“煮盐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不妥之处大了去了!沈钰简直恍恍惚惚,万万没想到,现在的盐,竟然是煮出来的,怪不得成本这么高呢!
看着傅卿珩手里那份自己写的计划书,沈钰简直哭笑不得,果然来找大佬是对的,不然的话,这份计划书交上去了又得重新改一下。
神特么的煮盐,上辈子参观过某大型盐场的沈钰表示,盐明明是晒出来的!
一个煮一个晒,少了煮盐的用具和柴火消耗,成本差远了好吗!
至于怎么晒,感谢上辈子的地理老师,曾经出过盐场形成条件的题目,沈钰记忆力不差,又后来又亲自去过盐场观摩,印象很是深刻。
至于该怎么把这个法子说出来……沈钰沉思了许久,沉痛地发现,自己似乎要将封建迷信进行到底,又要把根本不存在的祖宗拉出来托一托梦了!
天可怜见,沈钰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来着,却一直被逼无奈拿封建迷信忽悠人,简直让沈钰想吐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会很晚
查了资料,好像一直到清朝才开始施行晒盐之法,北宋曾经晒过海盐却因为技术不成熟搁浅了,也不知道对不对,有bug的话,大家轻喷
第73章 晒盐之法
陆意之见沈钰脸色不太对, 连忙低声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