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康熙冷笑:“这是自诩账目做得好,又打量着朕就居深宫,对市井物价不甚详细是吧?睁开尔等的狗眼瞧瞧,这证据够不够确凿!”
说着,康熙便直接抬,把都虞司账本与探子从民间查来的物价单都劈头盖脸地朝时任内务府大臣的海拉逊扔去。
被砸了满头满脸的海拉逊不敢呼痛,只忙脚乱地拿起账册与物价单。
两厢一对比,只‘完了’二字萦绕心头。
吓得他一口气没上来,咕咚一下厥了过去。
康熙也不管他是真晕还是假晕,直接命人一盆凉水泼过去:“既然没有欺君罔上,那就好好说说。为何都虞司的采买价格跟朕使人出去查的,竟有如此天渊之别?”
“这……”海拉逊冻到哆嗦,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只坚定了一点,他本身精忠报国,绝无贪枉之意。除了万岁爷的额外赏赐与俸禄、妻妾们的嫁妆,他府上再无他物。不信万岁爷可以派人搜查,保准家一草一木都能对上账,绝无半点贪吝。
他不说,康熙也准备这么做。
将人都叫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让一切师出有名罢了!
为使这次行动圆满而又成功,免得走露风声甚至有人徇私。他甚至直接弃用了内旗兵马。早在召见这几位的同时,就已经密令裕亲王福全亲自带队,前往涉事人等家。
紧接着一箱箱金银珠宝运出来,数以百万两计。那些宣告破损的极品贡茶、衣料、药材、皮子等,更是堆成了小山。
在乌兰布通之战后受了罚,正打量着尽心勠力好重获圣宠的裕亲王福全更乘胜追击。端了好几个暗销赃的窝点,又为国添了数百万两银。两相加起来上千万两的进项,顿时叫时时告急的国瞬间充盈。
因此事夺爵、罢官、刺配、甚至搭上大好人头的都大有人在。
倒是内务府大臣海拉逊诚如自己所说,有失察渎职之罪,却无贪吝之实。但他从康熙四年就职内务府至今,底下贪吝如斯,他身为内务府大臣却丝毫未曾发觉,也是难辞其咎。
不过康熙到底看着他为官多年,也算尽心的份儿上,没有过于追究。
只免除一切职务,终身不得复用。
同为内务府大臣的飞扬武因更多负责武备院、御鸟枪处等,跟重灾区的都虞司、广储司、会计师等关联不大。康熙怜他老迈,也未曾刻意追究。只令他提前病退,彻底卸了职。
至此,内务府两名主管大臣集体落马,被论罪官员不计其数。
偌大的内务府群龙无首,自然惹众人意动,都惦记着把这块肥肉吃到嘴里。即便刚有贪嘴之人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也挡不住众人高昂的热情。
谁叫它香呢?
连太子跟渐渐成型的大阿哥一党都不免蠢蠢欲动,试图将这块肥肉划拉进自家碗里。
惹康熙各种思量,怎生改革各项制度,不叫教养嬷嬷事、内务府事如野草般,隔段时间便春风吹又生一把的同时。还得看糟心儿子跟他的拥趸们上蹿下跳,各种想方设法地试图从他盘子里往出夹肉。
那种糟心,简直无以言表。
气得康熙又双叒叕一顿狠骂后,连点继续勤于公务的心思都没了。只无限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不由提起了自己的乖乖爱女小开心果儿:“茉雅奇何在?”
“这……”梁九功迟疑:“回万岁爷的话,听说……德妃娘娘恼公主口无遮掩,没个规矩体统。借接人回永和宫小住之名,直接关起来学规矩呢!”
“什么?”康熙豁然起身:“竟有如此之事?你这蠢材,怎生不早点来报?快快快,摆驾……算了,朕先行,尔等随后。朕得快着点儿,以免德妃把朕的乖乖爱女管束成个小木头人儿!”
一想想茉雅奇如宫那些管条直的阿哥格格们一样,开口皇阿玛吉祥、闭口谨遵皇阿玛之命。
恭谨有余,亲近不足的样子,康熙这心头就是一紧,顿觉万分排斥。
脚下也恨不得步履如风,两步跨进永和宫。
而永和宫,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茉雅奇眨巴着一双鹿眼,可怜兮兮地拱:“额娘,我天上地下无人能匹敌,五千年难得一遇的大美人亲额娘哟!女儿这小胖都要折了,您就高抬贵呗!”
“横竖知女莫若母,您也清楚的。就算再让我抄一万遍的《礼记》,下次再有类似事件的时候,我也照样还管不住自己的嘴。”
德妃咬牙,气得指着她的都在发颤:“你……”
茉雅奇豁然起身,跐溜下蹿到她面前。又是拍后心,又是揉肩膀的,叫个殷勤哟!
分分钟没了脾气的德妃只摇头:“你啊你,要真是孝顺额娘,何不少说个惊世骇俗的话,少干点儿叫额娘提心吊胆之事呢?”
因为舍不得那些个娇花一样的姐姐,就这么枯萎在茫茫草原呐!
虽一己之力彻底改革所有弊端什么的,有点过于热血二。但既然恰逢其会,她就怎么也做不到独善其身。总想着哪怕在无损于自己的前提下,出一点点的力呢,也许挽救的就是条如花生命,就避免一场原不用发生的悲剧。
不过这绝对会被额娘找萨满驱邪的理由不能说,茉雅奇也只好软乎乎一笑,无限认真地看着德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对别人家的老人小孩儿还都要万般尊重、怜爱呢,更何况是自己的足?”
“我,我就是看不得那老刁奴以下犯上,欺负大姐姐嘛!而且,我也真觉得成婚没有什么好。倒不如一辈子待在宫里,当额娘跟皇阿玛的贴心小棉袄。”
“净瞎说!”德妃笑嗔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额娘跟你皇阿玛还能总陪着你,总给你撑腰么?”
“怎么就不能了呢?”茉雅奇笑,余光不期然地扫到了殿外一道修长的身影。
到了嘴边的‘就算不能,我还有哥哥、弟弟、大侄子,还有自己的俸禄呢!总归委屈不着……’就极其迅速又自然地换成了:“怎么就不能了呢?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额娘您也是千岁千岁千千岁,自然寿命悠长,可以永永远远庇佑女儿哒!”
“可惜啊,您只有千岁,皇阿玛却有万岁。如果您二位和一下,每人五千五就好了。这样额娘不必英年早逝,皇阿玛也无需孤单寂寞九千年,唔唔唔……”
德妃死死捂着小破丫头的嘴,无比庆幸自己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
否则就今儿这几句话,都不免闹出场官司来!
德妃咬牙,狠狠一指头戳在茉雅奇额头上:“祖宗哎,你怎么啥话都敢往出胡吣?想是你皇玛嬷、皇阿玛都对你这小破丫头纵容太多,惯的你无法无天。罢罢罢,也是我这当额娘的失职。”
“回头我就豁出去这张脸去太后面前求肯,说什么都得将你拘在永和宫。不把诸项规矩都学好了,你就甭想回去。”
茉雅奇惊恐瞪眼,紧紧捂着额头,尖着嗓子喊:“皇阿玛救命,额娘要把您的宝贝茉雅奇教成小木头人儿啦!”
德妃冷笑:“小破丫头还拿你皇阿玛压我是吧?呵,可惜了,他这会正日理万着,才没工夫管你这个小破孩儿。正好本宫借此良好好管束于你,免得你这破丫头越发无法无天。”
“可别!”康熙朗笑进门,颇有几分庆幸地道:“朕匆匆而来,就怕德妃矫枉过正,把朕的乖乖茉雅奇给管成小木头人。还好,还好,朕来的不晚,茉雅奇这定力也足。”
“皇阿玛!”茉雅奇惊喜欢呼,小炮弹一样扎进他怀里:“您简直是女儿的天神,我这么一喊,您就马上到了。所以,您也不希望我变得管条直、循规蹈矩对不对?”
“对!”康熙笑着点头:“朕的茉雅奇这样就已经是天下最好了,无需做任何改变。”
“是吧?”茉雅奇骄傲昂头,特别得意地睇了德妃娘娘一眼。
看得德妃直皱眉:“万岁爷,妾知您一片慈父之心。但,常言道溺子如杀子。这过度溺爱对孩子来说,绝对是祸非福。这破小孩儿仗着您跟太后娘娘撑腰,言语间没个考量、行事也没点规矩。”
“现在年纪小,还称得上句天真烂漫。若大了还如此……妾真担心,这破小孩儿回头砸在您里,圣旨赐婚都嫁不出去。”
这话说的,简直叫康熙瞠目:“爱妃你……怎么可以这么妄自菲薄,将咱们的爱女贬低到如斯地步?别的不说,单茉雅奇这长相就集你我二人之所长。小时玉雪可爱,大了自然如爱妃这般风华绝代,都不知道惹多少才俊心生恋慕。”
“还有她这个聪明灵秀劲儿,啧啧,从个小小的八音盒延伸到金鸡纳霜、马铃薯、玉米等物上。细心观察下,竟还发现了薯粉的存在。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个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就是这番,若不是她一片赤子之心,处处友爱足。朕也不能抽丝剥茧之下,剪除了这么一串蛀虫……”
康熙越说越乐,越觉得这孩子处处都好,简直就是自己的贴身小棉袄,上天赐予的小福星。
当个区区和硕格格,简直太委屈她了!
前面说过,康熙就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又乾纲独断了十余年,最是干脆果决不过,当即就要给茉雅奇个固伦公主当当。
吓得德妃噗通一声跪地,直说孩子还小,恐担不起如斯福泽。
茉雅奇也笑言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才不愿做那秀于林的木。免得被风吹折了,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阿玛与额娘了!
康熙闻言失笑:“你额娘都要狠心把你教成小木头人了,还好么?”
“那当然了!”茉雅奇果断点头:“额娘虽严厉,但女儿知她是为女儿好啊!就好像皇阿玛为了督促哥哥们上进,叫他们起早贪黑玩了命去学习一样。四哥说,这叫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满朝野之,就没有比额娘更好、更称职的额娘了。”
茉雅奇微笑,适时奉上大大的彩虹屁。谨防皇阿玛走后,额娘再度秋后算账。
却不料康熙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何以见得呢?”
“看成果呗!”茉雅奇指了指自己:“皇阿玛看我聪明灵秀可人心不?四哥孝顺恭谨又上进不?不但我们哦,就连小那么小都灵灵的,可招人稀罕。十四才这么点点大就虎头虎脑的,满满未来巴图鲁相。”
“生一两个好孩子是幸运,我们这一个赛一个的好呢?还不是皇阿玛的血统好,额娘尽职尽责教得好?”
这大言不惭的,叫德妃都想再捂住她的嘴。
然而万岁爷正微笑倾听,借她俩胆儿也不敢。只能等着圣驾回转,再耳提面命一番。结果……
龙颜大悦,深以为然,还,还直接赏了尽职尽责的她个贵妃当当?
第30章 晋封,躺赢的德妃娘娘
所以,她这……这还真母凭女贵了?
德妃惊呆,极其不雅地挖了挖耳朵,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就幻听了。
十年啊!
自打康熙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与老对头郭络罗氏、荣嫔马佳氏、惠嫔那拉氏一起封妃以来。整整十年,丁点未得寸进。磨得她早早就熄了念头,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永和宫主位,四妃之一了。
谁想着茉雅奇一番童言稚语,就叫她直接从德妃到了德贵妃呢?
最末位到前排,甚至还隐隐压了没有封号的钮钴禄贵妃一头什么的……
简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对!
应该说熬了半辈子、盼了半辈子,到了还是借了闺女的光。
所以什么君恩啊,情谊啊都是扯犊子,关键还得能生会养。孩子,才是后宫女子永恒的依靠。
她能有今儿,不就在破孩子那张惹祸的嘴上?
“哼哼!”茉雅奇不悦:“人家都已经歪打正着,给额娘掰扯回来个贵妃了。从今往后,这后宫除了皇玛嬷、皇阿玛,额娘都不用再对谁屈膝,多可喜可贺的事儿呢?”
“那女儿就算不是大大的功臣,该当百般嘉奖吧。好歹也别小破孩子、小破孩子的叫个不停呗?”
“多影响咱堂堂温宪公主的形象呢!”
回答她的,是德妃狞笑狠狠揪上了她的耳朵:“你个破孩子还敢说?你知不知道,刚刚额娘这心啊,扑通扑通的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就怕你皇阿玛龙颜大悦,直接要了你这可可爱爱的小脑袋瓜儿去!”
“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你说,你咋这么能作呢?就不能记住那不仅仅是你阿玛,更是万乘之君么!”
“呜呜呜,额娘都已经失去你姐姐跟胤祚了,再受不住失去你们任何一个的痛苦。你就好好的,别再闯祸了成不?比起当什么妃子、贵妃,额娘更希望你们几个都好好的,健健康康长大……”
“所以,答应额娘,以后别那么莽莽撞撞的,什么该管不该管的都瞎掺和。只凭着一腔热血,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了好不好?”
美人含泪,最是让人招架不住。
更何况这哭到伤心欲绝的美人儿,还是自己嫡嫡亲的额娘呢?
茉雅奇瞬间遭不住,忙双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势:“好好好,怎么不好呢?只要额娘不掉金豆豆,咱们万事好商量哈!快,您这快擦擦脸,不然回头皴了、裂了,眼睛肿了的,多影响您的美貌呢?被宜母妃看到了,也少不得被笑话不是!”
“她敢!”德妃冷哼:“尊卑有别,如今本宫可是贵妃了。她郭络罗氏啊,就是再怎么不情不愿,也得给本宫行礼。本宫不叫她起来,她敢起来就是僭越。叫她往东,她敢往西都是拂逆。女四书发下去,抄不哭她可是!”
不过说归说,德妃到底拿帕子擦过,又叫宫女打水进来重新梳洗过。
生怕脸真皴了去,再被死对头看了笑话。
那明明万分在意却硬装满不在乎的样儿哎,看得茉雅奇憋笑之余,也忍不住给自己默默点赞:果然,什么讨好求饶的,都不如把母上大人的注意力彻底转移!
至于约定?
都没有拉钩钩的约定,就是没有完成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