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大明——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20-08-28 07:59:55

  流年不利,饭吃不上的时候,头发也长出来了,他做了匪帮叛军上了山。
  打的轰轰烈烈过,他刀法不错,混到了山林中的四五把手,他易容的本领也在江湖上有些名号,甚至跟着山上的其他修真者学了不少法术。后来必然是打输了,招安了,按道理他说不定也能混个军官。
  招安后庆祝的宴席上,他还端着酒碗,说要给自家妹子迁坟,话刚落,早已埋伏的官军冲进来,一阵乱杀。
  哪来的什么招安。
  只是他的灵根能随时改变外貌,刀法好,当天喝酒又少,竟然活着逃了出来。
  还能往哪儿走?
  要不……往家的方向走走。
  一路往老家慢慢赶路,他睡过山庙,做过假道人,也偶有打抱不平过,自以为不顺,可一路看来,死人活人中比他更不顺者比比皆是。心灰意冷,四海无家,他只记得而时家乡的名字,茫然的赶路前去。
  只是即将回到老家附近时,他却迎面撞见了一次倭寇的袭击。
  倭寇洗劫了一个村庄,当地虽有守军却势单力薄,他没多想,便加入了抗倭的队伍中,奋勇杀敌仍不敌,只得靠易容的本领暗杀了倭寇首领。而后迅速名声大噪,连委派前来抗倭的戚氏后人的军队,也听闻了他的名号,将他带入军中。
  他在军中,凭借着当初在叛军中的本事,以及战场上的学习,渐渐的在戚家军中有了点名号。但很快的,倭国主攻朝鲜,倭患也锐减,戚家军迅速被朝廷解散,他作为一个中层军官,是无法入京,只能在当地驻守的。当时的一位戚家旁支上官,将他引荐到北直隶,那时正是万历皇帝下令支援朝鲜,抗击倭国大军,他便一路北上,加入了援朝抗日大战。
  那时候接手并看中他的是一位俞姓旁支的将军,算得上如今京师俞家的亲戚。这位俞姓将军不算是援朝大军中的最高层军官,却有不少话语权,且熟悉战局。俞姓将军手下有不少因为倭患而失去亲人的军士,而怯昧在其中更是表现优异,被他曾用心栽培。连作诗读书都是那位俞姓将军教给他的,他本就背过许多汤显祖、王世贞等人的传奇戏本,又给戚家军中写过檄文,更是愈发文采优异,成了俞姓将军的心腹之一。
  而援朝战争也节节胜利,俞姓将军不但因未尝败绩而要即将飞黄腾达,怯昧跟着,也或许会因此而走上青云官路。俞姓将军见他聪颖坚韧,便也说回头将家中远亲小妹嫁与他,以后做一家人。
  但援朝战争后来变成了驱鞑北上灭后金的战争,战线越拖越长,虽然没有败势,但此时正值万历圣思二朝交替时的改革时期,朝政的腥风血雨,甚至不比如今崇奉朝要少,几乎每日都有官员倒台,菜市口与午门的地像是洗不干净了。
  而这位俞姓将军就在此时被牵连,回朝汇报军情时被扣押,三日之后落下通敌的罪名,他三族牵连,当月问斩。手下那支部队也被肢解分散,融并进其他几军中。
  以怯昧为首的俞姓将军诸多手下,对将军感情极深,认为是奸臣谗言才导致,他们又都是被俞姓将军重用的倭患遗子,将军对他们有莫大的恩情。怯昧心一横,便拿上将军赠与他们的刀,带着这些将军旧日的心腹,来到京师,要为将军复仇。
  但复仇之路并不顺利,更重要的是那位“奸臣”并非如他们想象中那般,或许根本就没有进谗言,杀俞姓将军很可能就是皇帝的意思。有些人认为这仇没法报,有些人觉得皇上不可能想杀俞将军,必然还是奸臣的恶意陷害。
  这些人中一半人心散了,一半人则决意去暗杀奸臣以复仇。
  怯昧其实看懂了局势,他心里清楚,将军在前线无论和敌人斡旋,也都在朝中争斗的斡旋中大意了。他的死,或许都不是某个人推动造成的。面对皇帝,面对朝堂,他再也无法像当年杀王员外,放火烧官衙那样不管不顾了。
  可一半的人明知那奸臣身边几十位高手修士,还是要去复仇。或许他们过往的路更坎坷,活到今日,除了复仇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们去送死,他不能不去救。
  但那时候他才知道修真者的高手是有多么可怕的能耐,他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刀法和灵力多么脆弱。而当权力金钱也能支配这些修真者的时候,天底下哪还有半分公平可言。
  怯昧最后断了条腿,一个也没救成。而他们这群俞姓将军心腹暗杀朝中大员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师,他断了条腿跑不出京城,只能把自己易容成叫花子躲藏在街巷之中,想要静待腿伤转好,再做下一步打算。
  可哪里还能做什么打算呢。
  他哪里还有半分心气儿,去做任何一件事。
  他只能先活着。
  手里拿把刀是将军送给他的,留在手里迟早会让官府抓到他,可他不舍得扔,就抱在怀里。
  春节前后天万分的冷,将他伤口冻得溃烂,不成样子,可他不愿意窝在桥洞下,仍想要爬出来瞧一瞧,静静的看着他没多少机会看的繁华。
  他心里知道,腿伤很严重,这冬天熬不过去了。手里那把刀也烂了。
  而这时,那位“奸臣”下马的消息也传来,忠奸难以判断,但皇帝已然下了定论,浩荡的问斩,浩荡的抄家,他都没想去围观过,只坐在桥上乞讨,偶尔听路过的男女老少,兴奋的讨论起奸臣家的财产,和他的头到底被砍了几刀。
  世上可曾真的能报仇?
  他心中的愤怒是否早已成了麻木?
  这世道,既有元霄夜喧闹繁华,亦有流民匪徒夜里奔杀。他曾青灯为伴,雕过佛头垂眼;也曾杀人擦刀,风雪上山为寇。此刻香车宝马,钗环锦衣边,他做个乞丐靠着桥栏,望着头上的明月,只想要先过了今天。
  奈何烦人的孩子们凑过来叽叽喳喳,说让他变个豹子。
  只有一个小女孩歪头走过来,面容稚嫩,眼神却有着见过生死的睥睨,似真似假的慈悲,她道:
  “我想看你本来的脸。”
  “我要你。我选定了。”她手指向他。
  若干年后,他做了国师,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他到了一个有很多仙在的地方,里头却住着一个比他迷惘的多的神。
  俞家那位将军在几十年后正名平反,却已然于他无关,但圣主听闻过他的一些旧事,她也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说想要带他庆祝。俞家那位将军祖上池州,是京师俞家的旁支,坟也落回了老家,他与圣主一同去上坟。
  圣主见了那座坟,话也变得少了,二人无事可做,她便说想要游历江南一些时日,那时候她正是对寻常日子最感兴趣的时候,也开始要让怯昧配合她演一演凡人。
  那一日的戏码是兄妹出逃,圣主的性子不太像他妹妹,他也不怎么记得妹妹最具体的模样了。
  但确实勾起了他许多回忆。只是圣主没什么耐性,也看出怯昧的心不在焉,演了一阵子就作罢了,她一向善变懒散,他也习惯了。
  之后,他们还在大报恩寺的琉璃塔上吃了些奥斯曼人贩卖的蜜糕,她说起:“回头我那些兵器,该扔就扔。这把枝言剑,我就等回头扔在这儿也不错。说不定能福泽一方——也有可能搞坏了他们的风水。”
  “枝言剑你不还是要用的吗?”他问:“这话说的像是你打算甩手不当圣主了似的。”他当时不过是开玩笑。
  她转过脸来:“不行吗?”
  他愣住了:“……自然没有不行。可圣主之位,也能不做了?”
  她:“不想做有的是办法。那如果你呢,如果你不当国师了,你想干嘛?”
  他想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或许就请你放我去死吧。”
  “对吧。”她笑了笑:“你还能向我求死,我只能向自己求死。很多人都想做国师的,你做了国师还能做回凡人,为何不乐意?还是你现在的年岁和外貌,我可以不改变这一切。”
  他:“因为没人在等我了啊。我早已不是人世间的一份子,哪怕我今日化成凡人,再没有一人认识我,再没有一人为我亮灯,等我归家了啊。”
  她抱着膝盖坐在琉璃塔外的石栏杆上,旁边是塔中不灭的灵灯,她偏过脸来:“早在许久许久以前,就没人等我了。众仙,众妖,都会走的,来来往往见多了。”圣主笑了笑:“被人等着,被人倚靠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如若我从头做了凡人,能不能体会一遭?”
  他心底一颤:“……是活着的感觉。”他说话竟然冲动了:“或许我们可以向凡人那样在人世间生活一阵子试试。哪怕你会厌烦,但在期间,我可能会等着你的。就像以前,我没回家时,我阿娘,我妹子会用特别小的一截绳泡在灯油里,点豆大的一点灯放在窗口。”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会厌烦的。我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玩过家家不能安慰到我。”
  他那时已然被同样孤独的另一个神吸引。他道:“……我也可能。试试吧。”
  当然,他知道自己一试,便把整个人试进去了。经历长长久久的不理解,恨意,在许久之后他才知道,或许她这个神也偏移了心,因此更加速了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俞星城此时已经站在了黑色的大门前,走出去这一步,便是怯昧的彻底消失。
  她转过头去,诸多或生成或消失的回忆片段中,只有这一段离她最近。
  她瞧着应天府的夜景,还有大报恩寺琉璃塔上坐着的二人,圣主将刚刚盛放蜜糕的两片叶子叠在一起,撑着胳膊望着纵横街市,道:
  “如若只是做那灯光中的小小一人,既无力又能改变一些事,既独立却又身边围满了许多熟识的人。那该多像活着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怯昧努力用圣主的一丝魂魄达成了她的愿望,包括安置在俞家,也是他没想到俞家旁支后代这么狗逼。不过他哪怕发现了,也不会去干涉女主的命运,去排除女主的不幸。他觉得这些坎坷也不算大事(想比与他的经历),如果故意给女主一个富贵幸福顺遂的人生也没有意义。
  他如果给女主保驾护航,那就不叫活着,叫快乐凡人生活体验之旅。
  不过俞星城不是圣主这件事也是我一直强调的。
  圣主的性格是她当年和群神逐鹿,最后确立上云神殿,然后开始常年守护,无尽孤独之后造成的。
  俞星城这个人则是由开篇开始的许许多多磨难,成长和见识早就的,根本不存在前世今生的问题,顶多是因为有圣主的一丝魂魄做牵线,她结识了许多大妖大仙,有了强大的灵力去支持她传奇经历。
 
 
第264章 三年
  “老裘!这是有人给你寄的信!”
  裘百湖叼着烟斗, 从小巷里拎着画眉走出来的时候,一个大孩子骑着大小轮的木制自行车,从石砖路那头过来。
  裘百湖拿着烟斗笑着:“又骑你的小马崽呢!”
  大孩子蹬着车子近了, 一脚刹住,大大的后轮两侧, 一边放着书信一边放着报纸, 他熟练的从分层的信盒子里抽出给裘百湖的信件, 还拿了一份报纸。
  裘百湖夹住报纸,看了一眼信奉,倒是不吃惊。
  大孩子瞧那信奉上的字, 上头贴了这两年时兴的灵府专票, 说是一扔进府县邮部的筒子里,那些上头的邮票带着的灵力便会带着信件在邮部里乱飞,自动按地点一摞摞打好。
  “这是谁给你的信?”大孩子递过去之后也好奇:“字像个女的。”
  裘百湖啧了一声:“你管那么多呢!走走走, 你大早上起来在我这儿耽误时间,还送不送信了!”
  大孩子腿撑着大小轮自行车, 还不愿意走:“老裘, 你跟我说说呗。前一段时间,我看好些穿红披绿的大官老爷们到你这地方来, 你莫不是个什么贵人,能带我也发达不?”
  老裘踹了他后轮子一脚:“滚呐!”
  大孩子骑着自行车, 在石板路上颠的屁股不敢落座,大笑着蹬远了。老裘本来想出去遛鸟, 但瞧见信封背面, 杨椿楼的落款,他想了一会儿,脚下打转又转回屋里去读信了。
  自打俞星城消失, 已经快三年了。在那场持续数月的雷暴结束后十几日,令天下惶恐的灵力大衰退结束了。只是灵力回来的方式让人很不适应,绝大多数的灵根者只有当年一成二成的灵力,灵根也多有受限,反倒是许多百姓似乎有了几分运用灵力的天赋,哪怕是下地干干农活,也能在推犁的专注中,在天地的灵气里,给自己养出一丝微薄的灵力。
  那时候还以为只是错觉,但那年出生的孩子,大多都显露出了有灵根的特征,天下混乱了好一阵子,后来关于各府县仙衙测定灵根,记录黄册的工作都快排到十年后了,不得已才相出办法:以后只在户籍记录灵根种类,不记录细由了。
  总之,天下修真者既有不甘,却也大抵明白,没失了灵力已经是幸事了。
  往后若是人人都能修仙,这事儿再也不尊贵,再也难出头了,不仅如此,天下格局、衙门官场都要变了。
  而裘百湖的灵力也大幅减弱了,他作为体修,这一减弱就十分明显,再加上俞星城失踪,他没什么心力再干下去了。皇帝本来不想放人,毕竟裘百湖从还是个百户的时候,就替皇帝做事,直到后来成为南北缉仙厂的主要决策者之一,皇帝自然不想放手。
  可裘百湖去意已决,皇帝听说过他与俞星城情同家人,也只好放人了。
  他留在了应天府居住,但并不是真的那么安生。因为应天府的缉仙厂出点什么事,总是来叨扰他,前一段时间,更是戌三蜀六带着北厂一群老人南下,想要把他请回京师去。
  裘百湖就是不去。他不讨厌应天这地方,更何况留在这儿等的,也不只是他一个。
  在他留在这儿之后,杨椿楼、铃眉与肖潼三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总是会是不是给他寄信来问候,似乎像是接替了俞星城的位置,来当他半个干女儿。
  铃眉在北厂位置做的不低,只是她本来又更好的升迁的机会,但铃眉却放弃了。她放弃接替裘百湖的位置,成为皇帝的心腹,反而想要把自己流放在外。或许她本来心就是野的,是淳朴的,是只想行侠仗义,做力所能及的事。
  她不像某些心狠手辣的不像人的缉仙厂官员,反倒是以了解世情,善于解决乡民地方事件闻名。一年大半的时间都外派在各地乡野。裘百湖不但收到过她的信,更收到过各种用渡鸦飞鹰寄来的土产。还有她家住桐乡的父母,送来的腊肉凤尾鱼。
  肖潼则没多久就辞退了在礼部的职务,听说身边总跟着她的小白鲸也离开了。裘百湖曾经在应天府跟她打过一个照面,才发现她在做海贸生意,但不是什么丝绸瓷器茶叶那种小玩意儿的原料生意,而是在搞大型蒸汽锅炉、储贮差分机以及军用炮管零件的进口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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