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你真的变态,这次锅底你是不是又点的加辣?!”周可琳嘴唇被辣的泛红一个劲张嘴向里吸气。
裴然晃着脑袋端起手旁的酸梅汁,“最变态的坐我旁边,他没有味觉,多么辣的东西都没感觉。”
她歪过头看了穆柏衍一眼,又咬住筷子尖儿转了回去。
穆柏衍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上半身向后依,绕过她的肩膀,像短暂搂过一瞬,然后拿过放在她手边的陈醋,往面前的小碗里倒了一点。
裴然咬着筷子的嘴巴一松,褐色的竹筷从她嘴边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刚要弯腰去捡,看着穆柏衍先她一步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副新的递到她手中,又弯下身子捡起桌下的筷子放在旁边的菜架上。
整一套动作做的比对面真正的情侣还要自然。
裴然怔了半晌,手指在鼻尖上摸了摸,拎起面前的啤酒瓶,熟练地打开倒进玻璃杯。
淡黄色的清透酒液顶着雪白升腾的泡沫,玻璃杯壁挂上晶莹的水珠,飘出淡淡酒味。
她刚要端起杯子,穆柏衍手臂一抬,从她嘴里夺下来,直接推到贺明宇面前。
“?”
裴然一脸懵逼地扭过头,看着穆柏衍眼睛垂在她右脚上。
“还喝酒?脚不想好了?”
“……”
不是,崴脚和喝酒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坐在对面撑头看了好一会戏的周可琳,表情八卦地对着穆柏衍开口:“听说你和然然是高中时候的校友?”
穆柏衍抬起头应了一声,“嗯,我比她大一届。”
“我看你们关系这么好还以为是同级呢。”
周可琳直接无视掉裴然瞪过来的目光,接着问:“然然一直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高中没人追她吗?她一直单身到现在我觉得挺神奇的。”
穆柏衍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旁边逐渐安静下来的裴然,突然笑了一声,“没喜欢的人?”
第9章 “许愿了吗?”
裴然一口酒闷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抬手拍了拍胸口,咳了两下。
这句话可以从任何人口中问出来,唯独从穆柏衍口中说出来,简直充满了讽刺。
难道要让她说,她从初三就开始喜欢他,然后追了整整两年,后来又拍拍屁股走人了吗?
她仰脖把玻璃杯里的酒一股脑的倒进嘴里,抿抿嘴巴,神情十分复杂地看了穆柏衍一眼,又拎起啤酒瓶倒上满满一杯。
穆柏衍看了她一会儿,表情淡淡地:“是没有,她谁都不喜欢。”
裴然没说话,只是垂着头喝酒。
贺明宇一看气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
除了穆柏衍这个明天要坐诊的医生,剩下的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不少,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唉,你们是不知道穆柏衍性格有多别扭!”贺明宇酒喝的有点上脸,举着酒杯点着穆柏衍的方向,“他之前一直有一个……”
穆柏衍从盘子里夹了一块红糖糍粑直接塞到他嘴里,“少喝点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谈画展吗?”
穆柏衍和周可琳第二天都要上班,几个人也没再多留。
临走的时候本来裴然要去结账,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贺明宇抢着已经把账结完,周可琳叫了个代驾,坐着贺明宇的车一道往回走了。
自然而然的留下裴然和穆柏衍两个人。
初秋的夜晚带着些许凉意,长驱直入的风干燥冰凉,她一路僵着骨头走到穆柏衍侧车前。
“等我两分钟,抽根烟。”
他站在车门外对她说,风一吹,他身上单薄的衣料贴紧皮肤,缱绻又慵懒。
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撒下来,照着他的侧脸,与他指尖跳跃的火星一样,忽明忽暗。
恍惚间她想起来刚认识穆柏衍那会,他烟瘾很大,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不过和之前她闻到过别人身上刺鼻的烟味不同,是一种干干净净的会让人觉得舒心的味道。
她看着穆柏衍的侧影,缓缓开口:“你好歹是个医生。”
穆柏衍回过头,抬眼。
女人斜斜地靠在副驾的座椅背上,路灯照在她头顶,发丝被晕染成柔软的昏黄,两颊带着酒后上脸的微红。
“医生烟瘾还这么大,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她声线被酒精浸过,带着黏软的哑,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眼角勾起带着泪痣上扬有一丝妩媚。
半晌,穆柏衍喉间溢出轻笑,把剩下小半根烟掐灭,从口袋拿出一小管薄荷糖,在手心敲出一颗放进嘴里,打开车门。
他坐进来也没着急发动车,上半身微微往前倾了倾,人凑近她。
空气中有她呼出浅浅的酒气,与他身上带来微凉的晚风交缠在一起,卷着周身的温度不断升高。
穆柏衍眯起眼,看着她,距离近到能清晰的能看清她瞳孔里他的影子,“那你刚才许愿了吗?许我戒烟。”
他声音放得很轻,轻到像是她的幻觉。
裴然怔了怔,记忆一瞬间与七年前重叠。
是18岁生日那天。
她逃课去三中和小混混打架,穆柏衍翘了晚自习去找她。
胡同里面错落着好几家网吧,虚掩的木门里乌烟瘴气,吵闹声夹杂着刺鼻的气味向外冒,还有几家开着门的电玩铺,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穿校服的学生。
穆柏衍转了几圈,没找到人,他脑仁开始突突的跳,从口袋拿出手机,拨通裴然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
对面响起冷冰冰的女声,穆柏衍眉心拧在一起,他摸了摸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烟盒,里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他有些烦躁地走到垃圾桶前丢进去。
天黑得像破了油墨,晚风穿堂拂过,忽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路口有车经过,前灯洒下光亮,细密的余雨滴在灯下轻飘飘的浮沉。
他看见坐在尽头楼道下的裴然,单薄的校服被雨水浸湿一半贴在身上,衣袖撸到胳膊肘,露出的手臂上有几块淤青,放在手边的书包也破了一个口,敞着拉链。
远远看见他,少女愣了一下,手背到身后拉下衣袖遮到腕口,把书包藏在脚下,这才仰起脸对着他挥了挥手,笑着说:“学霸,你怎么逃晚自习啊。”
她脸正过来,两颊上也有泛红的伤痕,对比着白皙的皮肤格外显眼。
穆柏衍紧抿着唇,站定在她面前,一边是昏黄的灯光,一边是阴暗的破路,水汽笼罩着他的眉眼。
“为什么打架?”
他声音带着嘶哑,眼眶发红,看起来很凶。
裴然脑袋缩了缩没说话,低下头看着湿透的鞋尖。
穆柏衍向前迈了一步,不算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臂,袖子推上去,胳膊上全是淤青还布着几道血痕,他眸子沉了几分。
“我不疼。”
她掌心一转,反手扯住穆柏衍的手臂,手掌细细软软的触感贴在皮肤,晶亮的眼睛看着他,仰起脸轻轻晃了晃,“真的。”
穆柏衍无奈垂下眼睫,“我去给你买药。”
没一会儿,穆柏衍拎着一个塑料袋走过来,在裴然旁边坐下,捏住袋子角一股脑的倒在腿上,打开一瓶双氧水抽出一根棉签,下巴扬了扬:“胳膊伸出来。”
裴然乖乖地伸出手。
蘸了药水的棉签贴上去,干涸的血痂晕染开顺着纤细的小臂向下淌,冰凉的触感划过带着刺痛,裴然咬着下唇向后缩了一下。
看到穆柏衍抹药的动作一顿,她又把手往前伸了伸:“不疼,就是有点凉。”
然后她没再动,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看穆柏衍给她消完毒,又用棉签仔仔细细的把伤口周边的药水蘸干净,拿出创可贴。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上都是水,顺着发梢滴在校裤上,变成一个个深蓝色的小圆点。
裴然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手帕纸,抽出来一张递过去,穆柏衍抬头看了一眼,两只手捏着创可贴的胶纸,没接。
她舔舔唇,凑上前,纸巾按住穆柏衍的头恶作剧似地揉了两下,“你好像只狗啊。”
穆柏衍抬起头,用手指把创可贴抚平,“吃不吃东西?”
“我不饿。”
裴然收回手,捏住穆柏衍的一绺头发绕在指尖拧出一个漩儿,对面便利店的自动门一开一合飘出关东煮的味道,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穆柏衍把桌上的垃圾收了收,对她说:“等我一会。”
过了一会,穆柏衍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递到她手里。
他肩膀斜靠着墙壁,风灌进领口。
他微微侧身顺着外侧撕开包裹烟盒的玻璃纸,扯掉铝箔叩出一根,咬住烟尾,一手挡着打火机,擦了几次才点燃。
瞬间青白色的烟雾弥漫,笼罩过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裴然扭头看了穆柏衍一眼,捏起竹签,吹了吹,讨好似的举到他面前:“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穆柏衍摇摇头,表情淡淡的只给她留了一个侧脸。
“你在生我的气吗?”裴然把插着鱼丸的竹签放回碗里,捏着竹签的指节微微泛白。
“裴然。”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捏着竹签的手收紧了一瞬。
“为什么打架?”穆柏衍转过头来看她。
竹签“啪”的一声折断,裴然紧绷着嘴唇,没应。
冷风拂面而来,穿过薄薄的校服外套,尖锐刺骨。
“穆柏衍。”少女慢慢敛起脸上的笑,轻声唤他,“今天是我生日。”
她眼睛黑沉沉的,甚至有些空洞,毫无生气,“可是没有人会为我庆祝,他们都希望我要是没有生在这个世上就好了。”
“我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在外面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关心。”
她自嘲似的摇摇头,全然没有了平时嚣张桀骜的模样,低垂着的眼睫微微泛红。
穆柏衍弯下腰,单膝蹲在裴然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会。”
裴然听到他坚定地声音,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喉咙有些发痒。
楼道里风很大,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冷气,但是眼睛却是暖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孤身一人,即使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也无所谓。
但是这句话,就像一根绳子,把她拉上了岸,胸口开始有不知名的情绪向上翻涌。
头往前凑了一点,也对她笑,“有什么愿望,我帮你实现。”
裴然突然抿着嘴唇笑了,她弯了弯眼角,两只手摊开伸到他面前,“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穆柏衍
裴然扫了眼地上还冒着火星的半截烟蒂,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非常认真地开口:“那就希望穆柏衍可以戒烟,然后再喜欢我多一点。”
路灯下光线昏暗,夜色寂静朦胧,远处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穆柏衍借着微光,安静的看着她细长上挑的眼睫垂下的细小阴影,恬静温柔。
他跨进一步,脖颈一低,吻了下来。
覆盖下来的衣领遮住了裴然颤动到毫无章法的睫毛,微凉的掌心紧贴她的耳侧,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像要嵌进掌心。
十八岁,少年和卷着烟草叶的初吻,在她心里抵死缠绵。
第10章 “你看什么?”
关于许愿这件事,周可琳是那种特别有仪式感的人。
每年过生日就算只有她们两个人,她都会特意定好餐厅,选好礼物和蛋糕为自己庆生。
吹蜡烛的时候也一定会要她许愿,每次裴然总是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世界和平然后吹灭蜡烛。
她差点都忘了自己还许过这样的愿望。
裴然别过脸,手肘撑在车窗框,往车门缩了缩。
狭小的空间里几乎全被他的气息覆盖,兴许是酒的后劲开始上头,她竟然觉得头重脚轻有点晕乎乎的。
“许了。”她想了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哑。
穆柏衍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抵在她脸侧的靠背上,眼神毫不掩饰的注视着她的脸,“许了什么?”
裴然眼皮子一闭,轻飘飘地扔出四个字。
“世界和平。”
车内气氛突然凝固了一瞬。
穆柏衍放在方向盘上的拇指不自觉叩了两下,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然后转过头目视前方,一脚油门踩下去。
旁边没系安全带毫无防备的裴然一个趔趄差点滑到车底。
几个意思?就他会踩油门??
她抓着安全带慢慢直起身,余光偷瞟了穆柏衍一眼,看到他冷着一张脸,紧抿嘴唇。
明明是生气还要装作毫无情绪的样子,仿佛心里正想着要怎么算这笔账的神情,她竟然有些怀念。
裴然也没生气,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说:“放音乐听吧。”
穆柏衍垂眼,伸手打开车载音响。
电台里放着摇滚,闹市区车流如织,五光十色的霓虹透过车窗,有细小的光点在玻璃上跳动。
他微微偏头,看到裴然手肘搭在窗框头向后枕着座椅,低声哼着歌,搭在座椅下的脚轻轻跟着音乐打节拍,唇角翘着,眼角也弯起好看的弧度。
隐隐约约能闻到她发尾淡淡的香水味,绕在他鼻尖,有些痒。
他嘴角翘了翘,抬手按下一点车窗。
夜风不小,穆柏衍又玩命似的踩油门车开得飞快,窗一开,外面的风就呼啦呼啦的一个劲往里涌。
裴然原本垂在肩膀上的头发突然飞起来糊了一脸,她连忙揽过脑后的长发用皮筋缠了两道,还没等反应过来,穆柏衍又先她一步关上了窗。
她两手捂住额头,转过头瞪了穆柏衍一眼,而始作俑者此时此刻却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开车开得无比认真。
她腮帮子鼓了鼓,看向窗外。
车窗上映着穆柏衍的脸。
她在想,刚才穆柏衍为什么会提起来许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