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上面窝了一个溏心荷包蛋，周围还飘着几根青菜。
裴然用筷子挑起几根刚送进嘴里，听见对面的穆柏衍说：“长寿面要一口吃完不能咬断。”
好像确实是这样，小时候她的姥姥也讲过同样的话，裴然低头嘴巴一努，没有咬断的把一筷子面吸了进去。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房间里只能听见挂钟“咔哒咔哒”的声响。
和穆柏衍面对面吃饭，她有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索性拿起手机又点开微博。
手指刚点上微博的图标，手机就冷不防地被穆柏衍抽走，她抬起头。
他视线不经意的在屏幕上扫过一眼，接着关掉屏幕反扣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不要看手机，容易积食。”
裴然静默地盯了他几秒，“我这样和你面对面吃饭更容易积食。”
穆柏衍没说话，但也没把手机还给她，继续专心致志的吃着面前的汤面。
裴然眼睛眯了眯，也没再要手机，正好不用看到账号里的那些恶评。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汤，热乎乎的汤水带着暖流一下子涌进胃里，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胃痛轻了不少。
没一会，两个人都吃完了面，穆柏衍端过她面前的空碗又去厨房洗碗。
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穆柏衍是在家摔坏了脑子。
专门过来给她做长寿面，怼他也不还嘴。
这不正常。
趁着穆柏衍洗碗的功夫，她撑着桌子拿过那头的手机，结果看到屏幕亮了一下，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189xxxxxxx：[然然，生日快乐。]
她唇瓣颤了下，看着手机的眼神有点空。
虽然是每年都会收到的祝福，但是从这个女人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充满讽刺意味。
裴然嗤笑了一声，把短信删除。
厨房不断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一点一点把她的意识拉回来，她抿着嘴唇，看向在厨房洗碗的穆柏衍。
哗然想起来半个月前在酒吧看到穆柏衍的时候，他只是无波无澜地看了自己一眼，眉宇间尽是疏离。
裴然以为这辈子他们都只能做陌生人了。
没想到现在两个人居然可以在一个房间里吃长寿面。
她觉得有些神奇。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停了。
穆柏衍把洗好的碗筷摆在橱柜上，用干巾擦干手，从厨房出来拉开椅子坐到她侧面，“看什么？”
头顶的光线是暖调的橙黄，似乎将覆在他眉眼间的清冷驱散了。
他的声音听着比平时稍低了点，扫得裴然心口一阵发痒。
两人中间明明隔着一段距离，裴然却觉得周身都变得局促了起来。
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她抬起头，淡定道：“看你怎么还不走。”
穆柏衍突然笑了起来，身体向她的方向倾了几分，有轻微的气流在她耳廓擦过。
“吃完了就撵我走，还有没有点良心？”
裴然脸别过去躲了一下。
说话就说话，突然靠这么近干嘛？
她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
滴答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周可琳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一边举在跟前一边喊了一声：“裴然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不接我电……”
话还没说完，她停住了。
客厅中间的餐桌前，裴然侧对着门口，穆柏衍坐在她右手边，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距离贴得很近。
一个脸颊微红，一个嘴角还挂着来不及收起的笑。
周可琳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咔哒”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第12章 “他就是想泡你。”……
“你们俩可真够纯洁的。”
周可琳坐在裴然对面，双手抱着手臂，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晚上十一点一起在家里吃面，牛逼。”
裴然半趴在桌子上，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又不是我叫他来的。”
“所以我说他就是想泡你啊！”
周可琳顿时眼睛放了光，上半身向裴然的方向滑了小半截，开始笑：“不过我觉得他挺好的，长得帅。”
裴然支着下巴，视线停在另一只手所有所思的在玻璃桌板上轻叩了两下。
“我泡个屁。”
长得帅这点她还是认同的。
无论七年前还是现在，穆柏衍的身材长相都是自己的取向狙击。
好像只要他靠近，身体就会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想到这里她耳廓又有些发烫，她点在桌子上的手指蓦地停住。
疯了吧，她到底在想什么？
裴然翘着脚从吧台椅上下来，拎起一个抱枕，蜷着双腿在沙发上坐下，头歪歪地靠着，“我
现在根本没有闲心想别的，被黑成这样，还怎么涨粉。”
她嘴角撇了撇，自嘲道：“谁现在能把杨鸿揪出来给我打一顿，我立马以身相许。”
“行嘞，我这就告诉对门去。”
周可琳站起来作势要开门，裴然拿起抱枕扔过去，“我都这么惨了你还闹！”
“这不过来帮你想办法了吗。”周可琳走过去坐到她旁边，“我刚才找了和我关系比较好的博主，让她用小号转了一下。”
“小号？”裴然连忙打开微博，看到半个小时前，正好是穆柏衍在的那会儿，有个博主转发了她的微博，上面写着一句——“理性吃瓜。”
虽然非常中立，谈不上站在哪一边，但是毕竟正主是个大v，突然在小号转发这个，果然下面的评论开始有人质疑卢曼。
裴然举着手机揽过周可琳的脖子，眼睛亮了亮，“周可琳你要是个男的，我现在就跟你去民政局领证！”
周可琳笑着哼了声，又有些沮丧地垂下眼，“我虽然人在启盛，手底下很多博主，但是你也知道公司资源我没法……”
裴然抱了抱她，“这是我和乐越的个人恩怨，当时我和杨鸿闹得那么僵，他不搞事我才觉得奇怪。”
像这种口说无凭的抹黑，对于她账号的打击只是暂时的，解释过了就可以，信的人自然会信。
只不过依照她现在的情况，单靠她自己没有专业的运营，未来的资源路子也很窄。
之前在乐越耽误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她现在再不突破，不光签不上启盛，想要被别的公司签都很难。
过了好一会儿，裴然缓缓开口，“我想给账号转型。”
“转型？”
“单一的测评类早就爆不起来了，我想出镜做生活视频类。”
裴然以前一直以为她这种类型的博主，出不出镜相对于其他领域来讲没有那么重要。
期间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只要形象出现在了公众面前，就要面临许多额外的问题，这也是她一直犹豫的原因。
听完她说的话，周可琳情绪立马激动了起来，手掌摊开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两下，“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讲，有这么一张脸要是早点出镜，还至于糊到现在吗？！”
裴然一时竟然有些分不清周可琳是不是在夸她。
不过确实是这样的，高三第一次见到裴然的时候，周可琳就被惊艳到了。
裴然站在讲台简单的自我介绍了几句，明明身上穿的是和大家一样的校服，却像自带光一样，她还以为是哪个组合的练习生来学校挂个学籍。
周可琳一直觉得裴然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就算当博主也是美妆时尚类能靠脸发家致富的那种，结果她却选择当了个不露脸的美食测评博主。
“现在做视频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周可琳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光有想法没有那么吸引人的创意也不太行，你有想好做什么样的吗？”
裴然撑着沙发坐直了身体，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
周可琳看她认真的样子也莫名跟着紧张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听到她一本正经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
好，很好，不愧是她。
*
竖日，还不到五点钟，天色渐沉入墨。
接诊完手头的最后一位病人，穆柏衍抬手看了看腕表，合上眼往椅背上一靠。
没过两分钟，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他闭着眼接通。
“下班没？”
“没。”他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
“我今晚回家，你也回来一趟吧。”
阮玥听他声音不对，问道：“怎么了？”
穆柏衍拿起桌上的钢笔绕着手指转了一圈，“等会要开研讨会，你们不用等我，我晚点回去。”
挂断电话之后他直接走去值班休息室。
不知睡了多久，枕头旁边的手机又响起来，穆柏衍撑着木板床坐起来，偏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
他换好衣服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拿过一旁的车钥匙，出了门。
穆柏衍刚进家门的时候，晚饭时间已经过了。
“爸，妈。”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正在喝茶的穆承和阮谷兰，然后把手里的外套往衣帽架上一搭，人坐进沙发里。
看他这个样子穆承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几个月也不回家一次，回来就是这个死样子！你干脆滚出去再也别回来了！”
坐在一旁的穆柏衍头也没抬，干脆合上眼。
眼看着穆承就要发脾气，阮谷兰连忙出来缓和气氛：“行了，你们父子俩怎么见面就闹别扭。”
她倒了一杯清茶放在穆柏衍面前：“最近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我看你都瘦了一圈，要不让张嫂过去给你做饭吧？”
穆柏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事儿，就是最近科室事情有点多，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闻言穆承胸口的火烧得更旺了，扶在椅背上的手都有些颤抖，“好好的公司不管非要耗在医院，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想的！今年赶紧把工作辞了，回公司……”
“爸！”阮玥看着穆柏衍逐渐沉下去的脸色，轻声打断穆承。
“我不会辞职的，也不会继承公司，这话我跟您说过很多遍了。”
穆柏衍语气无波无澜，但是眉头微微拧起像是在极力克制情绪，“如果是要聊这个，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先走了。”
说完他直接起身拿起衣服就要往外走，阮玥上前拉住他的胳疯狂使眼色，要他坐下。
穆承气得从脖子向上泛着红，怒道：“好！那不聊公司！我问你，丽景馨居的房子你租给谁了？”
穆柏衍脚步顿了顿，没说话。
“姗姗都来找我了，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我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和对门的女人在一起，马上给我处理干净！”
客厅久久的沉默, 连空气似乎都停滞不动。
穆柏衍舔着唇无声的笑了下，缓缓开口：“要是处理不干净呢？”
他转过头，眉头轻挑，眼神中却满是坚定：“我要是喜欢的不得了可怎么办？”
*
裴然昏昏沉沉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
昨晚和周可琳说完要拍短视频之后，她熬了个大夜外加一个上午，终于想出一个初步的视频方案来，下午实在困得顶不住回房间睡了一会。
没有拉窗帘，窗外的高楼明亮璀璨折射着冷白色的月光，一束束掉进房间里。
裴然伸手拿过旁边的手机，解开锁屏，被屏幕亮起的光刺地眯了一下眼睛，看到上面12个未接来电的时候整个人直接清醒了。
她晚上约了周可琳吃饭，居然忘记定闹钟睡过了！！
电话接通，传来周可琳有些焦急的声音：“裴然你什么情况啊？”
“我忘定闹钟……”
她手忙脚乱地拆开盘在头顶的丸子头，踩上拖鞋就下了床，“我这就出门，今晚我全请！”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周可琳松了口气，“没事不用着急，我和谢泽深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裴然举着手机跟周可琳一顿道歉，挂断之后连忙翘着脚走到衣橱前换下睡衣。
刚出单元楼，就看见周可琳的车横在楼下。
谢泽深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裴大小姐，你可真是把我们俩吓坏了。”
谢泽深是裴然同系的学长，上大学的时候他们三个人经常混在一起玩，关系很亲，只不过他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了德国研修，上次见面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这次刚好他回国，三个人就早早约好一起聚一聚。
“好久不见啊深爷。”裴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简单的寒暄了两句。
“带你们去吃我之前探店的深夜食堂吧，我先打个电话预约……”
她顺着外套口袋摸了摸，突然想起来被她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手机落在家里了，我要再上去一趟。”
谢泽深视线扫过她凉拖外面露出的白色绷带，摇了摇头，“行了你这个残疾人就别动了，几楼？我帮你去拿。”
谢泽深虽然面上吊儿郎当的，但是平时相处的时候心思还是很细，裴然笑着把钥匙递给他，坐在车里和周可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没一会儿，谢泽深拿着她的手机走了出来，边拉车门边回头往身后看，“住你对门那人他妈谁啊？”
周可琳有些幸灾乐祸的从前面转过脸来：“怎么了？”
“我出来的时候对门刚好回来，”他捏着手机递给裴然，拧着眉，“居然问我怎么从你家出来，看我那眼神就像下一秒就要过来揍我一样。”
裴然眼皮子跳了跳，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
又听见谢泽深继续说：“你不是刚搬进来没多久吗，注意着点，我看他不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