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在他们俩的相处中，过去的事是一个禁忌，就像一开始见面两个人下意识的反应也是装作不认识。
但是现在穆柏衍对她的态度又和之前不同，更像是一种试探。
裴然手挡在脸侧，悄悄转过头，想看他的表情，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眼睛眨巴了两下，抬手摸了摸鼻尖转过头，发现车已经开进了停车场，四周安静的出奇。
“看什么？”穆柏衍单手打着方向盘，脑袋微侧看着斜后方向里倒库。
裴然手指缠过挎包的带子，在食指上绕了个圈，舔了舔嘴唇开口道：“看你能不能一把进。”
穆柏衍笑了一声，他把着方向往回一正，一脚油门，车稳稳地倒了进去。
停车场微弱的灯光打在下来，能看见他侧脸到下颌棱角分明的线条和脖颈出的脉络起伏。
紧接着他头偏侧，目光落下来。
车里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裴然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卧槽。
她想起来当时和周可琳搭她公司男同事的便车回家，男同事一个单手倒库把周可琳迷得七荤八素一个劲跟她说帅。
裴然不屑一顾，还嘲笑周可琳幼稚，就倒个车哪有什么帅的。
可是现在也是这么个动作，但是换成穆柏衍，感觉就完全变了。
她心里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
一直进到电梯间，裴然还是觉得呼吸不太顺畅，她死死盯住显示屏上一格一格跳动的数字，快要对电梯还有车这两样东西有阴影了。
穆柏衍与她并排站着，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声音压得有些低，“我的衣服好穿吗？”
裴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她连忙解开扣子把衣服脱下来递过去，想了想手又停在半空中。
“我回去干洗一下过两天再给你吧，怕里面沾到酸梅汁。”
电梯门正好打开，楼道里一阵冷风吹进来，穿透她身上薄薄的连衣裙，寒意瞬间从头到脚覆盖。
“阿嚏！”她鼻尖一颤，打了个喷嚏。
穆柏衍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外套又给她披回肩膀上，“穿着吧，我不急着要。”
“柏衍？”
拎着手提袋站在过道的陈姗姗，笑容在看到裴然从电梯间走出来的时候，一点一点凝固在了脸上。
她向前走了两步，视线停留在裴然穿着的外套上，“你怎么在这？”
极度不善的语气听的裴然眉头一皱，她眯起眼扫了陈姗姗一眼，没理，径直从她面前走过。
被无视的陈姗姗又提高音量对着裴然的背影问：“为什么不回答我？”
裴然脚步顿了顿，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弯起唇角嗤笑了一声，“你问我，我就一定要回答？”
“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陈姗姗穿着高跟鞋还是比裴然矮上一截，她头微仰着，表情有些难看。
“我住1802。”裴然看了穆柏衍一眼，慢悠悠地说：“房东就在这。”
穆柏衍视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点了。
他对着陈姗姗淡声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陈姗姗眼角一垂，嗓音软了下来，把手里的便当盒举在身前，“你不是今天值夜班吗，我想去医院给你送点吃的结果你不在，打电话也没接，就过来等你了。”
“嗯，串了个班。”
穆柏衍没接，手插在口袋，视线越过她看向正背对着走廊按密码的裴然。
“我先回去了，你们慢聊。”
裴然打开门之后半倚在一边，回头懒懒地笑了笑，然后合上门。
楼道的通风口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抽出的冷空气一寸一寸侵入，陈姗姗肩膀微不可查地向下塌了一下，放在身前的手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她扫了一眼旁边紧闭的门，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你忘了当时……”
“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去吧。”穆柏衍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眸色幽深，没什么情绪。
陈姗姗站在原地，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点点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把手提袋轻轻放在地上。
“那我先回去了。”
*
裴然背靠在门板上，没一会就听见对面关门的声音，她挑了挑眉把包往衣帽架上一扔，随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走去厨房。
她有预感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
陈姗姗可不是那种怼一两句就会轻易放弃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执着于贴着穆柏衍这座冰山。
从冰箱拿出仅剩的一桶橙汁，她手臂夹着杯子单手撕开纸盒，倒了半杯，边喝边打开电脑，又看起租房网站。
桌上的手机突然滴滴两声，她顺手拿起来看。
周可琳：[怎么样，到家了吗？]
后面跟了一个坏笑的表情包。
裴然懒得理她，发了个微笑过去。
周可琳：[经过一晚上的观察，我几乎可以确信一个事情。]
周可琳：[穆柏衍绝对是想泡你！]
裴然眼皮子跳了跳，敲了一行字过去。
裴然：[在今天一起吃饭之前，我们俩话都没说过几句，您老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可琳：[来自一个情场老手的直觉。]
裴然没忍住盯着手机笑出了声，她抬起手指点在屏幕刚想嘲笑她两句，却看到有一条新消息提示。
发来消息的是之前在乐越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小姑娘。
[裴然姐，你看微博了吗？卢曼发了个长文，说的人好像是你……]
紧接着周可琳那边也发来了消息。
周可琳：[我靠卢曼那个不要脸的在微博阴阳你呢！]
裴然舌尖微蜷扫过上颌，退出微信，动作几乎没有停顿的点开卢曼的微博。
上面停着半小时前发的一篇长文。
虽然整段文章语句不通逻辑不顺，但是大概的几个点都对应到了裴然身上。
说在公司的时候私接广告恰烂钱，抢同事资源，和公司解约也是因为傍上某某公司的负责人才会这样之类的。
而且卢曼之前和她是绑定营销，突然取关发这种文，情况对她很不利。
裴然眸子沉了沉，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杨鸿那边搞的鬼。
她知道乐越一向不要脸，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干这种恶心人的事，点开自己的微博主页，最近几条下面全是卢曼粉丝还有一些路人跟风的恶评。
【哪来的十八线，都糊到地底下了还想着踩别人？】
【别的不敢说，就违约金这个事，我不相信一个小网红能付得起十倍，说没被包养我才不信。】
【同意楼上。不过她这么久从来都不敢露脸，会不会长得很丑哈哈哈！】
……
一条一条看得裴然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了几行字，编辑成了一条博文，拇指轻点，按下发送。
第11章 “还有没有点良心？”……
穆柏衍回到家之后，把手提袋往玄关一搁就去浴室洗澡。
洗完之后脖子上挂着条毛巾一边擦着发尾的水珠，一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有了电视节目的背景音，空荡荡的房间才充斥着一点人气儿。
嗡——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过手机瞅了一眼，然后把电视声音调小，接起来：“怎么了？”
“你的白月光遇到麻烦了。”阮玥那边很安静，周围还有键盘敲打的声音，应该是还在公司。
穆柏衍眉头皱了皱，把头顶的毛巾扯下来，“怎么了？”
“她前公司的人在微博发帖抹黑她，虽然她第一时间做出回应，但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个事情可不利于她涨粉。”
阮玥键盘打字的声音停了下来，“要不我直接签了她算了，省的乐越那边看她好欺负一直搞事。”
穆柏衍抬手揉了揉眉心，表情有些烦躁，“谁发的帖？”
“发帖是谁不重要，裴然当时解约闹得两边不愉快，杨鸿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只要裴然还想再起来，杨鸿肯定会想方设法压着她。”
穆柏衍手机放着免提，打开微博，点开唯一一个关注的头像。
她最新的发的博文不长，短短几段，但是条理清晰的把卢曼列出来的几个黑点逐个击破，并承诺之后会有详细的回应。
下面有不少真爱粉在帮着裴然说话，奈何粉丝基数不多，评论里还是骂声一片。
穆柏衍毛巾拿在手里，沉着目光看了好一会，电话那头阮玥听他一直没说话，以为他没听见，“喂”了好几声。
“嗯，听着呢。”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你手底下不是有很多博主吗。”
阮玥笑了起来：“想让我帮她可以，”她语气缓了缓，“这周回家一趟吧，爸有事情要和你谈。”
穆柏衍沉默了下，后仰着靠进沙发里，从烟盒里抖出来一根烟咬在唇边：“知道了。”
挂断电话。
他坐在沙发里抽完一支烟，然后起身去了厨房。
*
裴然举着手机，躺在床上面对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不生气是假的，签了乐越这一年的时间，公司给她安排的资源少之又少，除了三无广告就是大号带小号，如果不是她靠着自己的人脉接广维持内容输出，她的账号早就凉了。
现在居然说什么，私接广告恰烂钱抢资源？她要是能榜上公司老板，还会留着卢曼在微博上胡言乱语吗。
博文发出去有一会了，下面评论不少，但大多还是骂她的。
【我看你还准备怎么洗，粉丝一百万都不到的小网红在这博什么存在感？】
【互联网都没有记忆吗，从去年她推三无维生素的时候我就脱粉了，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应就代表实锤呗，要是清白的干嘛在意。】
……
裴然手指滑动着下面的评论，每一个肮脏的字眼都在她眼里无限放大，她把手机反过来往床上一扣，关上灯。
顿时房间里只剩下从窗帘里探进来的细微光线，她睁着眼，视线逐渐失焦，放空了一会，胃一阵火烧似的痛，她捞起床头柜上剩下的半杯冰橙汁，一股脑喝下去。
凉意顺着喉咙一路窜下去，身体也跟着发冷，她捏过被子一角，钻了进去，闭起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突然响了。
想了想能来这里的只有周可琳，她掀开被子，拿着手机走到门口。
顺着猫眼看过去，看清外面站的人之后，她一怔，紧接着手机弹出一条微信。
穆柏衍：[开门。]
裴然咬下唇，犹豫了一会，把着门打开一道缝。
穆柏衍站在门外，一手拎着购物袋，另一边手肘抵在门边。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还有股清冽的木质香一并弥漫开来。
相隔不到半米的距离，他漆黑的眸子锁在她身上，像摄人心魂的旋涡。
裴然攥紧衣袖，“干什么？”
穆柏衍抬手晃了晃袋子，“送你生日礼物。”
“谢谢。”
她接过袋子，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关门，手还没碰到门把手，结果穆柏衍屈膝一挡，把门向外拉开。
“不好意思，我家进不了男人。”裴然抱起手臂挡在他面前，弯着唇角，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
身上的吊带睡衣因为前倾的动作，肩带滑下去一点。
领口边缘处的布料柔软垂坠，大片瓷白细腻的肌肤露在外面，挺翘的锁骨脖颈白皙的皮肤宛若透着光。
穆柏衍眉梢轻挑，视线一点点延展，眸光渐深，“能不能先好好穿个衣服？”
裴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之后，她整个人向后退了一大步，脚尖一软差点撞到玄关的鞋柜。
她把裙子往上拉了拉，随手扯过衣帽架上的外套手忙脚乱穿上。
穆柏衍笑了一下，长腿一迈直接拎着袋子走进去，利落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袖口卷了几道拢在小臂处，进到厨房。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穆柏衍从购物袋里拿出一袋速食拉面，还有一捆青菜，两个蛋，把青菜拆开放进洗菜池，低头慢条斯理地拿水冲洗。
一时有点懵逼。
虽然他是房东没错，但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他怎么还能自然到像在自己家一样呢？？？
裴然疑惑道：“你要做饭？”
穆柏衍又弯腰从下面的橱柜里拿出一个深口锅架在炉灶上，“嗯。”
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别告诉我礼物就是送我一顿宵夜。”
“不是还少了一样吗。”穆柏衍把控好水的青菜放进盘子里，回头看她，“长寿面。”
厨房的灯泡忘记换，微弱的灯光打在他肩上，忽明忽暗。
他黑色碎发凌乱遮住额角，男人漆黑眸子里带着浅浅笑意，给人一种很温柔的错觉。
借着背光，裴然肆无忌惮与他对视，一时间思绪像断了线，忘记要开口说的话。
“过去坐着吧。”他单手拿着一个鸡蛋，磕了一下，打进滚沸的水里，又拿出一小把干面竖着丢了进去，动作干净利落。
裴然一直觉得像穆柏衍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会是生活常识上的白痴，结果这人不光很会做菜，家务做的也很顺手。
高中那会她自己住，经常因为懒得做饭饿肚子，有一次急性肠胃炎发作去了医院之后，穆柏衍就经常去她家里给她做上几顿饭放在冰箱里，然后顺便帮她收拾家务、洗衣服。
像个保姆一样。
裴然嘴角弯了弯，移开了目光。
*
穆柏衍端着两个碗出来的时候，裴然人正坐在餐桌前的吧台椅上，包成粽子的右脚轻轻点地，另一只脚尖挂着拖鞋在空中打着晃。
他把碗放在桌上，“吃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