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葵见过小主子类似的模样,在她撞到脑袋后醒来的时候,急得一鼻子都是汗地说:“世子,可能姑娘头痛的毛病犯了!快找许郎中,快!”
苏临想也没想,抱着她拔腿狂奔。
好在许郎中就安排在不远的客院,从种着一片蔷薇花的小道穿过去,很快就到了。
许郎中正拎着木瓢给花池浇水,见两人奔来,还抱着一个苏眉,立刻就知不好,二话不说把东西丢了让他们先进屋去。
苏眉已经疼得不知何时昏迷过去,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许郎中更是一刻不敢耽搁,给她号脉后开始施针。
“小妹只要着急,就会这样吗?!”
苏临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心有余悸,袖下的一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紫葵在边上帮着许郎中递银针,回道:“并不是,多是在有关三爷的事上,姑娘着急,就会难于控制情绪。”
上一次是姑娘发现林三爷受怠慢,早饭只要稀米粥气的。
“三姑娘记忆里只有三爷,虽然有句话小的不该说,但如今的三姑娘就是对三爷用情深切,对他的事会十分敏感。”许郎中下了最后一根针,抬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
苏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望着昏厥中依旧蹙紧眉头的妹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想不明白,妹妹从来没和林三接触过才对,怎么就会一眼把他当成密不可分的人,全心全意相信对方。
有癔症和癫狂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他们疯癫状态下多还是与往事有牵扯,比如丢了孩子的,失去至亲的。即便神志不清了,嘴里念叨的和行为举止都还是围绕着那些诱因。
怎么到了妹妹这儿,就变得毫无关联和常理可言?
许郎中专注着苏眉的情况,慢慢捻针,失去意识的小姑娘此时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苏临耳尖,以为是她醒来了,躬着腰去喊她:“眉眉?”
“三……叔。”苏眉嘴里又喊了一句,苏临却一愣。
三叔?
他们兄妹可没有三叔,唯一一个二叔外放在他处,已经两年没回京城了。
忽然他眼里闪动一抹光,想到一个人,林三?
按着先前眉眉与林恒礼定亲,她确实该称呼林三爷为三叔。
这是在做梦?
但不管是什么,这一句三叔让他心里有了隐隐的期待,这声称呼对于妹妹来说,才是正常的!
然而苏眉嘟着嘴,似乎在不满意什么,偏偏一句呓语都没有了。
她小脸苍白,先前因为头疼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发湿透,乍一看羸弱得跟瓷娃娃似的。
苏临在床前站了一刻多钟,见她不再吭声,转身在屋里找来铜盆,要打点热水给她擦擦脸。
刚要出门去,就传来许郎中惊喜地声音:“姑娘醒来了!先别动,小的还没起针,头疼不疼……”
苏临闻言一喜,心里那份期待更是翻腾,当即放下铜盆,折回床边去看她。
小姑娘正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盯着帐顶,眼神带着些许茫然,似乎还在辨认自己身在何处。
他欣喜地道:“眉眉,我是哥哥……”
苏眉在他说话时眨了眨眼,然后就气呼呼瞪他:“知道你是哥哥,但你别想拿亲情一说,来遮掩你故意隐瞒夫君情况的过错!亏我还一心一意哄你高兴!”
一盆冷水就兜头把苏临那份期待给浇透了,喜色僵在脸上,好不滑稽。
许郎中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同情地叹息一声:“世子,三姑娘即便能想起事,也不是一跃而就的,多给她一点时间。而且不能让姑娘情绪过于激动,搞不好要起反作用。”
苏眉已经在边上催促郎中起针:“我要去找夫君,谁也别拦我!”
后面一句是说给苏临听的,顺着许郎中的话,有恃无恐,让苏临无奈至极。
最终苏临只能退一步,是真怕妹妹再有个好歹,给她乔装一番后往林家去。
马车缓慢行上大街。此时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外边就少了苏眉上回听到的热闹吆喝声,她双眼盯着因为颠簸微微晃动的帘子,想起上回离开林家是和林以安置气。
倒还算巧,都是早晨,一回是离开,这次则是往回赶。
上次还半路遇到别人议论纷纷,说她和林恒礼定亲,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林家人,除了她夫君,没有一个好东西,就知道算计他们!
她心里不满地迁怒一番,盯着窗户看的双眼又蒙上丝丝的茫然。
她可能是急疯了,不然刚才怎么会梦到奇奇怪怪的事。
虽然梦里有夫君,但她却朝他喊三叔……似乎梦里的她也没有觉得不妥,还高兴地在笑着。
“真是疯了。”她在思绪中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
苏临被她吓一跳,忙去拦下她的手:“好好的,打自己做什么?!”
她看看被他挡下手,然后抬起另外一只胳膊,朝他脑袋毫不犹豫地砸了一下:“哥哥疼不疼。”
苏临:“……”
这不是废话吗?!
他无语凝噎,她却很满意地点点头:“果然那就是梦,现在才是醒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往下翻,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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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兄妹俩往林家赶, 林家此时却是乱作一团。
不单单是太医说林以安病得凶险一事,还为林以宗在大牢里担忧。
皇帝当朝发怒,把人直接关到诏狱里了。
那个地方京城谁人不知, 就是人间炼狱,但凡进去的,能有几个是好皮肉出来的。卫国公虽然恨长子暗中对小儿子下绊子,结果招来更大的祸事,可再恨,那也得想办法捞人不是。
然而锦衣卫那帮煞神平素就难相与,更别提如今是有罪入狱,饶是卫国公想尽办法,别说去探监, 就连一句口风也没得到。
为此,嘉禧公主晕死活来几遭, 卫国公同样急得嘴上也撩了泡。如若要长子要定罪,卫国公府势必得受牵连。
卫国公最担心的是皇帝利用长子来给豫王彻底脱罪, 最开始指向行刺太子的人就是豫王!
最终没有办法的办法, 就是让嘉禧公主进宫一趟去探皇帝的口风。
林家出了大事,守卫亦比平时更森然,苏眉到西府门就被拦住。
门房上上下下打量眼前普通的马车, 即便有随同的苏家护卫解释, 说这是给林以安请来治伤的郎中,亦坚持道:“我们三爷有太医医治, 可从来没听说又再外头寻郎中。”
苏眉闻言急得想要掀开帘子亮明身份, 被兄长一把阻止了。
苏临隔着帘子,冷声道:“有没有,你去询问你们国公爷便知。你若不愿意也成, 只管拦着,等耽搁了为你们三老爷治伤的时间,后果也由你自个儿承担。”
他一番恫吓,门房犹豫了,到底是怕担责任,转身去通报。
还好此当口嘉禧公主正在更衣准备进宫,卫国公还没离府,听到来报说是苏家护卫跟着过来的,当即想到应该是苏眉来探望小儿子。
他没有犹豫,让人放他们进府,还差人把林以安跟前的太医先给支开,好方便她能跟小儿子相处。
虽然如今苏家和林家毫无关系了,但对于记不清事的苏眉,他多少替小儿子存了一份私心。
他看得出来,小儿子实则对苏家的小丫头上心了。
苏眉一行总算顺利进府,马车更是让直接停在林以安院子前,方便她进出。
马车才刚停在院门口,苏眉就着急得连脚凳都来不及等,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看得苏临一颗心都颤颤巍巍地在后头喊‘慢一些’。
为了避人耳目,许郎中也在列。苏临打扮成年轻的郎中模样,苏眉也做男儿装扮,身上还挎着个笨重的药箱,扮演药童。
她跌跌撞撞往里去,苏临进去扫视一圈,发现守院子的都是苏家人。
护卫已经得知是卫国公把闲杂人等清出去了,跟他耳语几句,他这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苏眉心心念念都是林以安,刚闯进去,就先被屋里浓郁的药味闹得不安。
石头见到她,眼一红,哽咽着喊了声三姑娘,就呜呜地哭道:“公主什么也不说,就用家法把三爷打了。太医说三爷情况不好,要是再不退热,三爷他、他……”
“混胡说!”跟着前来的苏临厉喝一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就怕石头说出真话,再引起妹妹情绪激动。
石头被喝斥得一缩脑袋,泪眼模糊打量来人。
可他不认得苏临,见他郎中打扮,即刻又露出一丝喜色:“三姑娘是不是找来神医了,你快请,快来看看我们三爷。”
说着就推着他往里间去。
林三的小厮傻乎乎的,苏临被他推得无奈,只能示意许郎中也跟上。
苏眉一颗心七上八下。石头的话被兄长打断,但她心里明镜似的,林以安肯定是不好,一双眼含着雾气忙不迭往里头走。
林以安平素就喜静,不管她什么时候过来,他都是安安静静靠在床头。有时在看书,有时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致。
眼下屋内依旧安静,可她转过那绣青竹的屏风,不见那个温润的身影,只见低矮的帐幔后微微隆起的弧度。
“夫君……”她一步赶一步,来到他床前。
可能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她犹豫了片刻,才鼓起莫大的勇气去掀开帐幔。
光线一点点照亮他面容。他毫无声息地趴睡在床上,总带着温柔的一张脸毫无血色,眉峰拧成几道褶子,是伤势疼痛带来的不适。
他奄奄一息,苏眉一颗心狠狠绞痛着,仗着嘴,夫君二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声,压抑的不安到极致便成了巨大的惶恐。
她愣愣看着他,脑海里是他朝自己保证,说会迎她回家笑着的温柔模样。
苏临来到跟前,也被气息微弱的林以安惊了惊。
先前他只当是护卫有所夸张,等到亲眼所见,才知其实严重得多。
他常在沙场,知道受重伤的人都是什么样。
就跟眼前的林以安差不多,气息几乎不可闻,鼻子下端和下颚都带着灰青色……一种生命力在衰败,不祥的颜色。
“眉眉。”他收回视线,见妹妹愣着,担忧唤了她一声。
苏眉闻言,愣愣地朝他投来视线,依旧木头人一样没有说话。而且她脑海里还闪过一些乱哄哄的画面。
好像很多人很多人围着她,一道坚定地声音在说:“她可以醒来!你们只管用药!我在,她一定能醒来!”
是夫君的声音。
她双眼发直,有点分不清身在何处。
许郎中此时挤了过来,她被撞了一下,脑海里那些画面也被撞不见了。她低头,看到许郎中在帮林以安号脉。
许郎中在为他微弱的脉象愁眉不展,先前他也照顾过林以安的身体,现在内伤更甚,委实凶险!
放下他烧得滚烫的手腕,许郎中直接去掀被子想查看他的伤势,哪知太医为了方便照顾,居然没把他的中衣再穿上。
林以安背上青淤交错的棍伤就暴露在三人跟前。
苏临惊得立刻要去捂妹妹的眼,却已经晚了。
苏眉在狰狞的一片伤痕中脚一软,咚地一声撞在床沿,可她顾不上疼,颤抖着去抓过林以安的手。
压着她的惶惶在面对他伤势时全化成悲怮,一声卡在喉咙里良久的夫君终于喊了出来,“你又骗我,我生气了。”
她脸贴在他胳膊上,红着眼眶,声音低低地,整个人在床边缩成了一团。
苏临见她悲伤的模样,担忧更甚,想着要怎么去安慰她。
正是此际,她却又哑着喊了一声许郎中。她亦慢慢从地面上站起来,秀媚的小脸苍白,用一双怎么都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帮他把被子再掖上。
“夫君他的伤,可以治对吧。他好像在发热,是不是要先退热,要用什么药,你开方子,我帮你煎药。”
她红着眼,可出人意料的没有再落一滴泪,眼里闪动着执拗又坚定的光。
伤了就治,夫君肯定会没事!
刚刚她似乎也看到自己生病了,夫君不也临危不乱,说只要用药,她就能醒!
她现在不就好好的!
所以她不能哭,哭哭啼啼又不能治伤,也不能乱!
她此刻的坚强让苏临和许郎中诧异,哪里又不知,她其实在强撑。
许郎中沉默了片刻,幽幽叹一声道:“三姑娘,我尽力。但要知道太医现在用的是什么方子。”
石头一直在边上小声抽泣,听到这话忙说:“太医的方子这儿就有,我给您拿!”
他跑到外间,很快捧来一沓纸张。
许郎中一页一页地翻,越看眉头拧得越紧,苏临问了句如何。
“宫里请来的自然是圣手,只是他们有他们的顾忌,治伤从来都是保守为主,用药都极为温和。”许郎中说,“但是温和的药向来达不到即刻压制的作用。”
一点一点的养,也得要病人等得起啊。
苏临听懂了,犹豫片刻再问:“换药方能行?”
许郎中摇摇头:“小的不敢保证,现在已经很凶险了,要压制,只能激进用药。可这也得病人能承担,才能熬过去。”
话到这儿,苏临又沉默了。
他不能给林以安做这个主,就连卫国公都没让太医换药,太医也没提,估计是想着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下猛药。
“石头,能把国公爷请来吗?”苏眉回头看了一眼林以安,神色极为平静。
石头自然是愿意去的,二话不说转头去请人,但他最终失魂落魄回来,说卫国公送嘉禧公主进宫去了。即便立刻折回,也得等小半时辰。
“许郎中,你写方子抓药,我去熬药!”她在面临选择中一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