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他的手指是星火,那他的话便是已经燎原的熊熊烈焰,忽地就扑向苏眉胸腔内的一颗心。这火带着情,它的炙热不烫人,却同样能把她一颗心都给融化了。
一句我的小姑娘回来,高兴下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呢。
苏眉喃喃跟着念了一遍,觉得自己真的是混蛋啊。
“可是光是人回来了不成,林某人脸皮厚,也霸道,我还得要她的心。”他悠悠接了一句,含笑的凤眸瞥着她,那目光比嘴里的话更叫人心头狂跳。
她抽回被他捏按得极受用的手,扭过头不跟他对视。
“回到半道儿,又被吓跑了!”
她心剧烈跳着,莫名的口干,抬手要去倒水。
他却快她一步,依旧笑着,眼眸比方才还亮,倒了水双手捧着赔罪似地递给她,问:“现在还能让它回来么。”
“你见过吓跑的兔子主动跑回来?”她快速接过,一口气喝个精光,那豪迈,仿佛喝的不是水而是酒。
林以安被她比喻得又是一阵笑,身子侧坐着,把手搁在桌子上支着脸去看她:“那少不得要想办法哄诱了。”
他这哪里是哄诱,明明是当着面抛诱饵!
苏眉第一次发现自己嘴笨,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堵回去,睁大了眼看他,此际外头忽然爆发一声大喝。
“你这害人的奸商,居然还有脸继续开铺子,你不给我说法,你们就一天也别想给我做生意!”
这是又开始闹事了!
苏眉立刻把要从拌嘴上争个长短的事给丢一边,探身要往外看。
林以安拉了她一下,“听着先,别露脸,平白叫人瞧了去。”
她有些好笑。
嗯,这话是有点儿霸道了。
又乖巧地坐回原位。
下边的叫骂声一直持续着,不过就只有叫骂,没有别的其他大动静,苏眉猜应该是铺子里的掌柜还没有出面。
她安静地坐着,听着那个人中气十足的骂骂咧咧一刻种,这段时间紫葵已经吩咐好跑堂的小伙上什么早点,亦走到窗前看了一眼道:“这男人长个吊眼还五大三粗的,真不是个善茬。”
苏眉没忍住,还是探头去看,正好就瞧见铺子里有人出来,霎时来了精神。
林以安见她双眼亮晶晶的,没有再拦,也侧耳去听动静。
铺子里的扬掌柜慢悠悠走出来,朝那壮汉道:“你来我铺子门口闹了三四日,我叫你拿出证据来,你却拿个粉盒子就说是证据,怎么劝说也不听,我瞧你分明就是要来闹事的,哪里是要来说法的!”
那壮汉见终于有人撞上来了,阴阳怪气一笑:“是你心虚躲着不敢见我,我在你这儿花的银子,东西也在手,那不是证据是什么?!我存了许久的银子来买你一盒子珍珠粉,结果里头都是胡粉,毒|粉!把我婆娘的脸都抹烂了流脓,你们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
经常走这条街的人早知这事儿,一开始还停下来看热闹,可那个壮汉闹了几天,对方还是开着门做生意也不理会他。即便没有人再敢进去买,也不曾关过一天铺子,渐渐地就不看这热闹,今儿见掌柜的出来两方终于交锋,都纷纷停下。
不一会,人群已经在店门口围了半个圈。
苏眉听着壮汉的话,嘴角啜着淡淡的笑,静等后续。林以安知道她的计划,这个时候正好去看她,见小姑娘目光明亮,十分有信心,也弯了唇笑。
掌柜的在他叫骂过后,依旧不急不缓地说话:“既然你说是我们铺子里买的,今儿街坊都在,那就让大家来辨个真假吧。”
围观的百姓就想看热闹呢,当即有人起哄:“那就辨真假瞧瞧,也叫我们开开眼,看那十两银子一盒的珍珠粉究竟长什么样!”
大家都纷纷跟着附和,壮汉是个警觉的人,狐疑盯着掌柜在看,隐隐察觉到有不对。
掌柜话落就扬手,喊来一个伙计,把柜台上放着的同类珍珠粉都拿了出来,让伙计拉开一方绸缎,自己把瓷盒子里的珍珠粉全倒在绸缎上。
“来来,大家瞧瞧,这粉质的细腻程度,我们卖十两银子已经是让利想先把名声打出来的。就这样一样珍珠粉,别家起码得卖到十五二十两一盒,他张口就来以此充好……大家伙再瞧瞧其他的。”
掌柜边说着,边又打开其他盒子的珍珠粉,没有再倒出来,而是让伙计兜着绸缎自己那粉盒,一一从看热闹的众人跟前走过。
壮汉还以为有什么手段澄清呢,结果就这样,二话不说就把揣怀里的粉盒拿出来骂道:“睁大你的狗眼,这就是你们家的,你拿来去给大家看看啊!”
那个壮汉激动地也把粉倒出来,没有绸缎帕子,只能用衣服兜着给人看,还添油加醋地说:“街坊们要小心些别挨着捧着,我婆娘的脸可没得治了!郎中说烂得见骨头了,也未必能再长出新肉来!”
这话吓得看热闹的人连连后退,掌柜见他兜着衣摆凑过来,倒一点也不怕,还伸手快速去把他放上头的盒子直接拿了过来。
盒子在掌柜手里上下一翻,掌柜呵地就笑了:“你说这就是我们家买的。我们家每个盒子内里都会印上印记,肉眼是看不见的。用火一烤,红色的印记会发紫,等温度下去就会再消失。”
掌柜的说着,避嫌一般,把从壮汉那拿来的盒子放到地上,朝众人道:“还请众位街坊见证一下。”
原本兜着珍珠粉的伙计立刻回铺子里,拿来火折子和蜡烛。
掌柜当着众人的面演示,盒子内侧遇到火,原本洁白细腻的瓷胎竟然真的慢慢显现出印记,赫然是铺子的名号——花琼二字。
“瞧瞧,出来了!”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哎哎,别挡着啊,我也看看!”
“怎么没有了,我还没有看到呢……”
掌柜这一手露得太新奇了,变戏法似的,大家争先恐后往前挤,后头的人错过了时机,不少人没瞧真切的,又开始起哄让掌柜再拿火烤。
掌柜当着众人的面再演示一遍,接着就要弯腰去捡起地上的盒子,准备拿火来烤。
壮汉心忽地一跳,要去抢,但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掌柜那蜡烛仔仔细细来回烤那盒子,也没有出现那个神奇的印记。
众人再度哗然,开始对壮汉指指点点了。
掌柜这才笑吟吟和壮汉说:“你瞧清楚了,你这并不是我们铺子的东西。既然你要说法,那我们就去衙门,找官老爷要个公平公正的说法,也省得你总说是我们害的你家夫人。”
壮汉被众人指指点点得心里发恼,同时还震惊,铺子里的东西怎么还有印记。
他满头大汗,但脑子还是好用的,忽地怒道:“既然你们有印记,怎么前几日不澄清,被我挡了几天的生意,名声都臭了,才来澄清!搞不好是你们换过了东西!这些盒子,肯定是你们先在换的!”
壮汉一言像是提醒看热闹的人,大家本来议论纷纷,霎时都安静的,齐齐看向掌柜。
在楼上的苏眉眯了眯眼,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掌柜回道:“那是因为这几日我们去调查了一下,发现你是在渡口上干力气活的,有时能得到一些残次的物件,或许也能兜售些银子。可即便这样,你也得三四个月才能存得一两银子,敢问你怎么舍得十两银子买一盒珍珠粉?”
“不是我势力看不起这位爷,而是我们家也有便宜的珍珠粉,质量是要比十两的差一些,卖二两银子左右。但抹在脸上亦比你家娘子往前抹的胡粉要好,这位爷不买二两银子的偏砸了身家买十两银子的,实在是说不过去。”
“我、我在赌坊赢了钱,舍得!怎么了!不行吗!”壮汉没想到居然会被查,梗着脖子硬邦邦回了过去。
“那我们就去衙门走一趟,看看这位爷究竟是从哪家赌坊赢得钱,又赢了多少,不但在我们这儿买十两一盒的珍珠粉,还在勾栏院里连宿三晚,砸出去更多的十两……”
掌柜朝壮汉弯了眼笑,直笑得对方毛骨悚然,拔腿就想跑。
但哪里知道掌柜早做好准备,人群里居然窜出几个同样高大的男子,一把就将人拦住,直接一推,将人给推了来了。
壮汉被推得摔倒,脸色早变了!
“我就是在你家买的珍珠粉,你管你爷爷我是怎么来的银子!”
掌柜却不管他叫唤,示意人拿绳子来要捆他,壮汉见此才真怕了,居然哭了出来:“是我见钱眼开!掌柜的饶了我吧,我还有一百两银票存在银庄里,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小人猪油蒙了心,被人唆使来买珍珠粉,然后来污蔑你们的!”
此话一出,人群就跟沸腾的开水一般,哗然一片。
掌柜还想着要多折磨,这人才肯说实话,却不想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这就让招了。
他就让伙计取来笔墨,按着他说的话写到纸上,然后让他盖手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我们也得留证据,衙门可以不去,可你的口供还是得要。”
掌柜如此一招高拿轻放,倒是让不少人意外,个个都道这东家肯定是个善人。
壮汉哪里能不应,也不认得字,但掌柜让认字的百姓给他读了,果真一字不假,还写明不报官,二话不说按了手印。
不想,掌柜收好口供后,又朝众人深深揖一礼,面露惭愧道:“杨某在此跟诸位说声对不住,诸位刚才看的瓷盒子确实是东家新换的。可不这样做,就诈不出此人的毒心思,杨某在此给诸位赔礼了。”
说罢,又再深深一揖。
人群里静了静,不知是谁先带头,拍手叫好:“杨掌柜和东家是实诚人!你今儿不说,我们也不知这是一场计谋,可你还是坦坦荡荡说了,经商不就该有一诚字!”
安静的众人都跟着拍手叫好,不少人还帮着骂壮汉,羞得那汉子捂着脸一溜烟挤出去跑了。
杨掌柜朝众人道谢,高声道:“今日多得大家帮忙见证,才还我们清白。今日本铺子让利五成,不管任何物件都是原价的五成,还会给大家派发我们铺子限数量的花字牌,以后到铺子里来买东西都是让利一成,就当是我们谢过大家的帮助。”
在场的百姓闻言皆高兴,甭管买得起买不起的,都进到店里看看,领个花字牌。买得起的占了大大的便宜,买不起的也能涨涨见识,还有得个稀罕的让利一层的牌子,那牌子不记名,就是转让也能赚点儿银子。
一场下来皆大欢喜,还不废吹灰之力把花琼的名声给宣扬出去。
苏眉见着下头铺子里人头涌涌,笑容灿烂无比,还为自己想的宣传法子自豪。
“三叔瞧见了吗,起效用了!今儿的事肯定一传十传百,我们准备的那三百个花字牌,估计明儿就得被人领光!一个花字牌就要买够一百两银子呢,半年的利润先到手了!”
她高兴得去拽了他袖子,脸颊上的梨涡因笑容而显露,又俏又可爱。
林以安就觉得手指痒痒,伸手轻轻去戳了她脸颊一下,“瞧见了,眉眉真棒,有经商之才。”
苏眉被他手指点得也痒痒,捂了脸,笑得更甜蜜了。
林以安被她的笑容感染,望着她亦弯了眼,两人对视着笑的模样,活像两个没心没肺的大傻子。
紫葵在边上忍俊不住,把来送早饭的伙计拦在外头,心想,还不知要笑到什么时候去呢。
让他们再笑一会吧,别打扰了。
但再高兴,五脏庙饿了就得造反,苏眉笑着笑着,肚子打鼓,咕噜一声再清晰不过。她笑容霎时就僵住了,哪知一声不是来自于她肚腹的打鼓声也响起。
林以安也愣住,两人安静的相视片刻,扑哧再笑出声。
“怎么吃的还不来!”苏眉脸发热,嗔一声。
紫葵适时过来,将早点一样一样摆好,林以安给她夹了蒸饺子,“据说他家这个饺子做得最好,你试试。”
左右丢人已经丢过了,也不是她一个丢人,苏眉大大方方拿起筷子就吃饭,林以安便安安静静给她布菜。
又给她盛了碗粥,他忽然说:“眉眉,家里的杏子快熟了……”
她动作一顿,咬着筷子装傻:“哪个家,我家没有杏树。”
林以安失笑,厚着脸皮继续道:“侯府没有,我们家有。”
苏眉忍不住了,笑了开来:“你这话被我爹爹听到,非得要扒了你的皮!”
这话说得林以安神色渐渐得严肃,思忖着:是啊,他怎么忘记了,真正难搞定的是岳父!
他的自信满满霎时被打击掉一半,苏眉见他紧紧皱起眉头,笑容越发灿烂。
让他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她是那么好诱哄的吗?
她就一边咬着饺子,一边看他热闹,林以安忽然一叹:“早知道,我当初就该从了你,现在就不用犯愁了……”
苏眉就差点被呛出个好歹,满脑子都是自己对他要霸王硬上弓的画面,捂着脸要钻桌子底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副本难度增加…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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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妈要我狗命,今天也只有一章,那个双更的谨汉三很快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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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祭好五脏庙, 铺子里的事结束,苏眉就觉得再呆在酒楼也没有什么意思。
她偏头去看了眼街上的车水马龙,食指沾了茶水, 百无聊赖地在桌面胡乱写字。
林以安漱过口,抬头就见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眼尾还带着方才羞臊过后的一抹红晕,恬静又娇媚。
刚才他认真考虑过如何搞定岳父这个事,多半还是得等到明年,他有功名在身,才有脸去提亲。
还有近一年时光,想想都是挠心挠肺的难熬。
而且一年里又会遇到什么变故, 无法预估。前儿柳四还跑他跟前说前方战事一触即发,这次对方决计不是小打小闹, 忠义侯多半一两年都不能回京城,所以他连接触人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