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走襄州城和附近知名的官方大渡口,而是去了偏僻的三里渡。
这地方浅滩大,河下礁石也多,不利于大船停泊,虽然自古就有渡口,也只是小船和往来两岸的村民图方便,并没有成什么规模。
人少,村民质朴,往来的都是普通小本买卖的客商,在这里渡河比大渡口便宜。
其实按照孟如川的建议,是应该泅水渡河,就在渡口不远处有一大片浅滩,从那里下水,游到对岸,用不了半个时辰。
符若初却不想泅水,她游泳的水平不高,也怕衣服湿透了有暴露女儿身的风险。更何况孟如川连日奔波,脊背上的伤其实并没有愈合,如果伤口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那要多痛?
“我不会水,去坐渡船吧。这种小地方,你我已经改易了容貌,去坐船应该没什么危险。”符若初提出自己的意见。
孟如川却说:“公子,我背上那些伤不碍事。我水性不错,找一块木板你在上面趴着,我在水里推着木板,一会儿就能到对岸了。就算小渡口,两岸都是有官兵检查的。这里是襄州附近,小心一点吧。”
“不行,就坐渡船。”符若初坚持。
孟如川心中一暖,便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也罢,公子这是舍不得他受苦呢。其实早年间他内伤外伤都很重,照样为了省时间少麻烦,冬季泅水过江。如今他内力深厚,背上那点小伤算什么。不过公子坚持,他肯定是要服从的。
好巧不巧,两人还没走到渡头,就认出了乔装改扮,排队等渡船的江咏歌。
江咏歌只带了一个随从,暗中竟然连影卫都没有,当然也可能是路上折损了。他们明明早了至少半天的行程,为何耽搁了,还跑来这种小渡口?以江咏歌的实力和人脉,搞一条靠谱的船,走水路应该不难。
符若初和孟如川赶紧隐蔽在了暗处,观察江咏歌的动静。
江咏歌易容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随从变作了青衣小厮,搀扶着他走路。两人额头上的汗不似作假,而且走的匆忙,连马都没有。
孟如川提醒道:“江咏歌受伤了。他内息不稳,或许在襄州城附近遇到了摄政王派来的刺客。他们一行本来是七个人,如今只剩这一个陪着他,情况有点不妙。”
“咱们别和他一条船,让他先走吧。”符若初忧心忡忡。
结果船没等来,追兵就先赶到了。
追兵全是官兵打扮,骑着快马,沿江追来。为首的远远看到了渡口,二话不说就先围了上来。
普通老百姓哪见过这种阵仗,全都吓得四散逃离。江咏歌也装作普通人,让随从搀扶着,跟着一众老弱,随着人流往外。
不过这群官兵却将刚才等渡船的人都围住,一个不让跑。有腿脚灵便的跑出了圈,直接被黑衣人射了一箭弄倒在地上,被拎回了包围圈内。
符若初和孟如川是躲在不远处的高大树木上,暂时还没被发现行藏,暗中庆幸刚才没着急跑到渡头上等船。这是不是还要感谢江咏歌?不对,若不是江咏歌来了,官兵肯定不会追到这种地方。
看这群官兵气势汹汹的样子,如果目标真是江咏歌,眼前怕是又有一番血战了。
为首的官兵在马上厉声宣告:“官府追缴江洋大盗,所有男子都脱掉上衣,查验通过方能渡江。”
江咏歌对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战战兢兢,与旁边围着他们的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官兵打听:“这位官爷,我家老爷受了风寒,年纪又大,能否不脱衣裳?”
那官兵瞪了一眼,没搭理。
江咏歌一看这队官兵不好通融,眼睛瞄向了附近。看到了浅滩,也看到了小树林,再望江上,渡船似乎不远了。
江咏歌于是装作苍老的声音对侍从说道:“小布,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客栈吧。我头又有点晕。”
符若初远远看着,对孟如川说道:“我打赌江咏歌要杀人了。虽然他有伤在身,不过这群官兵带的箭簇有限,人也不是什么高手。”
“公子,我们帮他么?”
“不帮。”符若初狠心道,“江咏歌害你吃过苦头,这一次让他当我们的马前卒,引开摄政王的注意力不是正好么。”
孟如川却劝道:“到了杭城,估计九门都会封闭了。那时候翻山进到杭城内的路未必好走。”
“江咏歌是摄政王心腹大患,与他一路走才危险呢。”符若初叹了一口气,暗想虽然与上一世已经有了区别,不过江咏歌受伤甚至是身死的结局或许改变不了。各为其主,江咏歌选择为新帝尽忠,不死在摄政王手里,早晚也会成为北燕的敌人。这时候江咏歌若是死在了摄政王手上,无异于往新帝的心里插刀。双方势同水火,争斗不休,内耗越大对北燕越有利。
果然,江咏歌带着侍从,倚老卖老假装要离开,与官兵们先是言语上有了争执,下一刻却出其不意,抢了官兵的刀,大开杀戒。
十几个武功平平的官兵,哪里是江咏歌的对手。就算他身负重伤,杀这点人还是容易得很,甚至都没给这些人发出求救信号的机会。
渡船眼看就要到了,江咏歌扔下了刀,冷冷看着周遭那些百姓。
百姓们比刚才跑的更快,当然这会儿没人拦着了,不多时渡头上就只剩下了江咏歌和那个侍从,以及一地的官差尸首。
渡船终于靠岸了,下来的却不是寻常的船夫,而是十几个黑衣人。
船夫还是那个船夫,只是瑟瑟发抖被黑衣人逼迫着划船。那些黑衣人对江咏歌说道:“江公子,请和我们上船吧。”
虽然离得远听不清那些人说了什么,不过看情形,孟如川发现那些黑衣人与江咏歌并不是一路的。江咏歌虽然带着侍从上了船,那个侍从却在江中就被推下了船,扑通一声落在了水中,连挣扎都没有,多半已经死了。
那些黑衣人是摄政王的死士么?不对啊,摄政王在襄州附近的权势之大,根本就无需让手下藏头露尾,官兵都能听他调遣,以追捕大盗为名围追堵截江咏歌,何必再搞出一些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呢。
“公子,那些黑衣人来路不明,与摄政王和江咏歌的手下似乎都不是一路,会否是行刺摄政王的那一批呢?”孟如川沉声发问。
“不好说,不过江咏歌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符若初忽然转开话题,“这渡头上有几个船家?刚才那伙人劫持了渡船和船夫。”
孟如川回答道:“公子,这小渡头只有一个船家,我看咱们趁着天亮,赶紧找木板吧,等渡船恐怕没戏了。”
的确,那些黑衣人一看就不是善茬,那个船夫多半没命,也无法再摆渡了。渡头这里又死了这么多官兵,怕是几日都不会消停。如今只能是尽快泅水渡江,远离是非之地才行。
“那有劳如川带我渡江。不过你要答应我,到了对岸,找个隐蔽的地方,让我再帮你看看伤口梳理一下内息才行。”符若初终于妥协。
第66章 逐月遗族
渡江之后, 日暮西斜。
三个影卫也都是在周遭防卫戒备,不敢打扰符若初和孟如川两个。
一上岸,孟如川就很自觉的将湿透的衣物全都脱了, 架起了篝火,在旁边烤着。他什么也没穿,赤果着趴在了一块毯子上,姿势很放松。符若初用布巾将他身上的水都擦干,拿了伤药细细敷好。
影十三在不远处, 几次妄图靠近, 想帮公子分担这种琐碎的庶务,不过都被符若初喝止了。她岂能假手他人?孟如川可是她一个人的。
“公子,为何不让影卫们来弄。您抓紧休息一两个时辰多好?”孟如川其实也有点奇怪
符若初笑道:“你还没发现么?我就是很喜欢帮你疗伤。你不知道你有多么诱人吧, 尤其是不穿衣服的样子。”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地方,孟如川其实也很喜欢被公子如此“调戏”。公子的声音虽然已经不复以前那般清越,更接近成年男子的低沉,不过公子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亲昵。他喜欢一个人被公子“独宠”,享受着公子借由疗伤的时候额外的抚摸。
就仿佛那个羞耻的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公子的手触碰他肌肤之时,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雀跃与心底的躁动,甚至叫嚣要更多的抚摸更多的亲昵。他是不是, 太不知羞了?
“公子,今晚我们要赶夜路去追江咏歌么?”孟如川努力了半天才将自己的理智寻回来,问出了很不符合当下暧昧气氛的话。
符若初上下卡油的手一僵,暗自检讨, 自己怎么又沉迷“美色”了,明明该集中精神先处理性命攸关的大事。就算她记恨着当初江咏歌对孟如川的伤害,不过从大局来看, 江咏歌现在的死活其实还不能完全忽视。
她渡江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江咏歌于绝境中被她救了,那么将来在与新帝的谈判之中,她会否能多一点筹码?她对新帝了解的还是不够,但是上辈子,在江咏歌已经提前出事的情况下,摄政王依然倒台了,这说明新帝还是很有实力和谋略的。二皇子离了江咏歌隐姓埋名也照样能协助新帝做成大事。
如今她见死不救,任由江咏歌被人掳走,那江咏歌很可能成为了别人谈判的筹码。那此前几个月一路南行,经历那么多,她与江咏歌建立起的情谊岂不是白费了?有便宜不占,她就亏了。
“你想救江咏歌么?”符若初问孟如川。
孟如川微微一笑:“江咏歌这次恐怕会成为别人的筹码,但是如果我们有机会,总还是要分一杯羹吧。再者我不太相信江咏歌没有后手,过了襄州城,再往东北而去,已经很接近江家氏族的势力范围。”
是啊,一直总想着江咏歌是二皇子或新帝的代表,却忽略了江咏歌出身江南江氏。江氏世代都有人进宫为皇族乳母或教养嬷嬷,受南昭皇室恩宠多年。其势力可不只是万顷良田,更有大量族人为官为隶,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影响力。就算江咏歌本人不能为官,那也是因为当初与摄政王的约定。一旦扳倒摄政王,以江咏歌在新帝心中的地位和这些年暗中的建树,出将为相都是轻而易举的。
江氏族人当然会倾尽全力供其差遣。所以江咏歌在襄州露了行藏,走水路不成,匆忙逃逸渡江,恰好碰上了那一伙儿黑衣人,这事莫非是一个局?
符若初心中一凛,提醒道:“江咏歌或许是故意被掳走的。那股行刺了摄政王的势力可能已经接触过新帝,只是提出的条件怕是新帝无法全盘接受,才以江咏歌为饵,深入到那些人内部,伺机而动。”
孟如川暗中赞叹公子反应快。他也正怀疑呢,按说三年前江咏歌就能借王宝顺控制的船悄无声息从杭城脱困,进入到襄州密会当时还是襄王的摄政王,如今若想不惊动旁人,他走水路返回杭城,轻易不会暴露。昨日他居然被官兵追捕,身旁影卫也都不见了踪迹,确实有些反常。
“公子猜那些黑衣人是什么身份呢?”
“我只能说很可能是北边来的,刘勋当时被摄政王派去北边犒赏边军,也可能是寻找那股势力,想提前绞杀。结果却还是让人家抢先了。”符若初顿了一下,又推测,“不会是当初迁入我们北燕的逐月国遗族吧?你说过《山海图》的线索在凌承誉手里,他会否已经找到了真图,才会如此铤而走险,行刺摄政王?”
“不知道。凌承誉那个人我从未接触过,婉婷当年也很少提,但是一直保持着联系。我怀疑凌承誉是婉婷经营的一条退路。”孟如川的眉眼之中浮起一层忧虑之色,“公子,凌承誉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他们是一心要复国么?”符若初知道孟如川的担忧,于是又安抚道,“你莫想那么多了,若他们做的事你不喜欢,你又何必与他们有往来?”
“那么如果我将来不得不跟他们走呢?公子会放我离去么?”孟如川沉声发问。
“他们要你能做什么?腿长在你身上,你武功又这么高,他们用什么逼你?”符若初不解。
孟如川一字一句道:“如果他们用《山海图》换我走,公子会不肯答应么?”
原来孟如川想的如此深远啊。的确,如果《山海图》真的落在了凌承誉手中,以他们逐月遗族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称霸一方,肯定要联合北燕或者南昭谋求扩张和发展。如果联合强盛的南昭,怕是与虎谋皮,将来人财两空。那么他们大约会找到北燕谈条件。
符若初深知母后的手段,忽悠凌承誉他们去行刺摄政王,给南昭添乱,并不是做不到的。而且新帝那里也不是吃素的,正愁人手不够,有人主动凑上来要杀摄政王,新帝能不动心么?
另外如果凌承誉知道孟如川的身世血统,也清楚孟如川的实力,那么要图还是要人呢?太弱小注定保不住图的逐月遗族,或许会选择要正统血脉的皇子,徐徐而图他们的复国大业。
不过符若初心念电转,以霸道的语气答道:“我不答应,图我要,人也不给。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呢,卖不卖我说了算。”
孟如川笑了:“公子可千万记住,今天的答案啊。”
“我就奇怪了,你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当,偏要跟着我,居心何在?”符若初打趣的凑在他耳边。
孟如川忽然回头,直接碰到了公子的唇,本来是凑巧,他却顺势就吻了上去,身体还试图将公子压倒。
符若初哪里能让他轻易得逞?一把将他推翻,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仰面朝天,狠狠吻上去。
两人如此厮磨了一阵子,孟如川才羞涩又小声的说:“因为我喜欢公子啊,除非公子不要我了,否则我……呜……”
听着孟如川纯情的表白,望着他略有些湿漉漉的眼眸,真的是太诱人了,符若初深吸气,低头又压了上去,吻的越发用力。她恨不得自己能快快长大,早一点将他真真切切吃下才好。光是这般亲昵,已经不够了。
影卫们装瞎了许久,公子初才允许孟如川穿好了衣物,火辣而暧昧的场面总算过去了。
符若初召唤影十三,问道:“江咏歌他们的行踪能查到么?”
影十三相当敬业,刚才也为了躲开那暧昧场景,主动跑去探路。如今回答的头头是道,颇有章法的指出了路径。
“你们先去看一下情况,我和孟如川随后就到。争取能与那些黑衣人有交涉的机会。”符若初恢复了冷静威严的一面。
孟如川也跟没事人一样,束手立在边上,看似合格的仆从。若非刚才大家亲眼所见,简直很难想象公子初将孟如川“欺负”的都快哭了。这哪里是疗伤,明明就是借机卡油。孟如川那么高武功居然一点都不反抗,莫非也是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