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了。”陈芸叫停几个孩子,对他们说:“你们在家呆着别出门,我现在去医院看爸爸,晚上就会回来。”
“我也去!”
铁柱说。
“还有我。”二妞也靠过来,看起来要哭似的:“我要去看爸爸!”
铁蛋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家里的气氛影响,也瘪了瘪嘴。
二妞的眼泪还没留下来,这小子就哇的一声嚎出来:“妈妈!”
“别哭了!”陈芸板着脸道,铁蛋的哭声一下子停了,呆呆看着她,过了两秒又要哭。
陈芸现在没精力哄他,直接道:“下面的水比你们人还高,你们要怎么出去?”
她拍了拍铁柱的肩膀,认真说:“看好弟弟妹妹,我晚上回来。”
铁柱极度不愿,几个孩子当中他和郑卫华的感情最深,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时也最着急。
但见陈芸焦急的模样,他犹豫半响,没有再反对,沉默地应下来。
见她答应,陈芸松了口气,急匆匆地跟着张学武离开。
从家属区到医院一路都被淹了,张学武找个木桶,让陈芸坐进去。
“嫂子你进来,我推你走。”
路上,张学武和她说了郑卫华现在的情况。
“早上的姑娘山那边发生了滑坡,冲毁了好几间房子,营长是去救人的时候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到了。”
他看陈芸脸色煞白,连忙补充:“不是砸到了头,是砸了腿。”
就算这么说,陈芸也没感觉轻松多少。
从家到医院的路上她的心一直揪着,到了医院直奔手术室。
手术还在进行中,张学武说人已经进去有一会了。
“就是伤了腿,肯定没事的。”他说道,自己却也无法淡定,一直绕着转圈。
十来分钟后,手术室外的灯熄灭,两人同时站起来等。
不一会,医生推着郑卫华出来。
对方坐在轮椅上,还是清醒的,右腿裹了很厚的石膏。
手术就是杜美年做的,她说郑卫华的骨折不算严重,好好休养三个月左右就能好,基本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算是糟糕情况下最不糟糕的结果,陈芸这么安慰自己。对杜美年道了谢,与小张一起把郑卫华推到病房。
进了房间,小张去拿药,陈芸坐在床边,很严肃地看着他。
郑卫华还有精神笑,安慰道:“没事。”
陈芸没心情说话。
郑卫华还想说什么,被她板着脸打断:“好了,睡觉吧,眼睛都是红的。”
“我这有小张呢,你不用担心。”郑卫华握了握她的手,确实没多少精神,也不再强撑着。
他睡过去没多久,小张就回来了。
“营长睡了吗?”小张走进来小声问,拿出药说:“医生麻醉过了之后就要吃药。”
“让他先睡一会。”
陈芸拉着小张出去,对小张说:“我回去一趟,你帮我守一会。”
小张问:“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用了。”陈芸说完就走,直接淌水离开。
她打开门,几个孩子全都围过来。
“你们爸爸没事,就是腿骨折了需要住院几天。”
陈芸边说便往房间里走,拿了几套郑卫华的衣服,和几个沙琪玛:“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你们记得早点睡觉。”
铁柱又问:“我们能去看爸爸吗?”
“等水退了吧。”
陈芸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衣服离开。
回到医院,郑卫华还没醒。
陈芸把衣服放下,问他:“你晚上吃饭没?”
小张嘿嘿笑了两声。
“先去吃饭吧,吃完也不用回来了,晚上我在这守着。”
“不用嫂子……”
“听我的。”陈芸不容置喙道:“我看你也累得不轻,再熬下去他还没好,你自己倒下了怎么办?”
“我身体好。”
“那也不是铁打的,听话。”
小张离开后,陈芸就坐在旁边守着他,见时间差不多,便去外面接了一杯水。
郑卫华睡了将近一个小时,陈芸就在旁边,一有动静就发现了。
她打开灯,见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麻药过了?”
郑卫华点点头:“小张呢?”
“我让他回去了。”陈芸从边上拿出装药的纸包,倒出一餐的量,试了试水温刚好,端起来给郑卫华:“饿了没?先把药吃了,我待会儿给你去打饭。”
郑卫华吃药很豪放,好几种药一把塞进嘴里,再喝两口水把药吞下。
陈芸接过茶缸放倒一旁,拿出从家里带的沙琪玛:“饿了先吃两口,我去打饭。”
郑卫华接过来,说好。
他醒来的时间已经过了饭点,陈芸去食堂的时候,里面的东西都快卖完了。
陈芸见剩下的菜卖相不怎么好,便只要了五个包子,比较幸运的是其中两个是肉的。
她提着包子往回走,一路加快脚步,回到病房时却发现郑卫华正试图把自己挪下床。
她跑过去问:“你干什么?”
郑卫华停住动作,表情有些尴尬:“我去上厕所。”
“那之前也不说。”陈芸把包子放到床头柜上,扶着郑卫华一边胳膊:“起来吧。”
郑卫华不让:“你把轮椅推过来就行。”
“我都忘了。”陈芸一拍脑袋,又忙把轮椅推过来,再扶着他坐上去。
“我推着你过去?”
郑卫华摆手不让,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
但他忽略了之前从未操纵过轮椅这一事实,弄了半天也没走出多远。
陈芸原本心情很差的,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是我来吧。”她走过去推着轮椅,嗔怪道:“你和我客气什么?”
郑卫华沉默了一会:“嫁给我之后你就没享过福。”
“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难不成你要离婚?”
郑卫华吃了瘪,抿着嘴不说话。
“既然不准备离婚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她把轮椅推到厕所外面,问他:“你一个人进去可以吗?”
“可以!”
陈芸担心道:“那你小心点。”
郑卫华进去后,她就在门口等着,等了没多会就见他出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郑卫华已经熟悉了轮椅的运用,自己推到洗手池边洗了手,回去也不用陈芸帮忙。
陈芸跟在后面,眼睛在郑卫华身上扫了好几眼,略有深意。
郑卫华转头时看见,疑惑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陈芸收回视线:“我买了几个包子,晚上吃这个可以吗?”
“可以。”
郑卫华的病房有两个床位,但是另一张床没有住病人。
陈芸晚上陪床,便去旁边休息。
一晚上两个人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天亮没多久,她就起来了。
她一起来,郑卫华也跟着醒来:“这么早?”
“吵醒你了吗?”陈芸打开灯:“要不要上厕所?”
“不用。”
郑卫华又问:“怎么起来这么早?”
“睡不着。”陈芸问:“你腿还疼吗?”
“还行。”疼着疼着就习惯了,郑卫华看着她疲惫的神情,心里很是愧疚:“这里睡不好,要不你回去睡吧。”
“等小张来吧。”
陈芸坐在他床边,伸手试了试体温,有点偏高。
“你好像在发烧。”陈芸有点急:“我去找医生。”
她匆忙出门,不一会带着医生回来。
医生给郑卫华量了体温,是有点低烧,但这是正常情况,不必担心。
陈芸听他这么说才放心:“麻烦医生了。”
她送医生出门,刚好见到小张上楼梯。
“嫂子。”小张跑着过来:“营长醒了吗?”
“醒了,你怎么来这么早?”
小张抓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我睡得早。”
他进了病房,和郑卫华打了个招呼,接到眼神示意,便对陈芸说:“嫂子,营长这边我来就行了,你回去吧。”
陈芸也没多说,点点头就道:“那就交给你了。”
“嫂子放心!”
昨天中午到今天早上都没下雨,路上的水退了不少。
陈芸回到家,几个孩子都还在睡觉。
她抓了两把米加了点红豆煮粥,锅放在炉子上烧,然后进了铁柱房间,把他叫醒,交代了事情,便拿着钱票出门。
陈芸坐了第一班公交车去了市区,这里有整个城市最大的菜场,供应远远不是家属区那个小店能比的。
她六点上车,六点半到达,来的时候菜场已经有不少人,其中就数猪肉摊前面的人最多。
买肉的师父祖传就是杀猪匠,一身好手艺,一刀下去丝毫不差。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慢,没一会就轮到陈芸。
“要什么?”师傅磨了下刀。
陈芸指着没两块肉的大骨说:“要这个。”
“确定就要这个?”
陈芸点头,想起家里无人问津的大白菜和土豆,又买了半斤五花肉。
一根骨头和半斤肉共花了一块钱,买完陈芸又去买了其他一些蔬菜。
回到家,孩子们都已经起来了,锅里给她留着饭。
陈芸把骨头洗干净,焯水之后与红枣一起煲汤。
汤最少要煮两个多小时。吃完饭,陈芸又把午饭煮上,用半斤五花肉炒了一锅土豆丁,再炒了一碗蘑菇。
做完这些汤也差不多煮好,陈芸盛了饭夹了菜,用茶缸装了满满的一碗汤,打包好准备去医院。
“中午的饭菜都在厨房里,你们饿了自己吃。”
再次来到医院,病房里除了小张之外,纪学文也在。
陈芸走过去的时候,便听到带着怒气说:“这事他干的太过了!”
郑卫华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就看到陈芸在门外。
他怔了下,纪学文窥见他的神色转头:“弟妹来啦。”
“打扰你们了吗?”陈芸带着东西进去,放到床头柜上:“我来送点东西,你们继续吧。”
“没什么事。”郑卫华歪着身体看了看:“医院有吃的,不用你忙活。”
陈芸把饭盒打开:“你吃不吃?”
郑卫华:“……吃。”
陈芸把茶缸给他:“先喝汤。”
骨头汤里加了一点米汤,炖出来的汤颜色浓白,味道鲜美。
郑卫华接过茶缸,问她:“你吃了吗?”
“我回去吃。”
“一起吧。”郑卫华拿了另外一个茶缸,把汤分出去一半:“太多了我喝不下。”
大骨头汤的气味很霸道,盖子一打开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它的香味。
纪学文站在一旁,看自己的搭档旁若无人地跟老婆分着午饭,感觉有点胃疼。
“那你吃饭吧,我先走了。”
眼见着老战友眼里是没他这号人了,纪学文只得自己找了个台阶:“正好要吃饭了,我去找我媳妇去。”
“哦。”郑卫华头也不抬:“那你走吧。”
语气没有丝毫留念。
纪学文心里骂了搭档几句,转身出门。
他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人注意,郑卫华和陈芸分着喝完了骨头汤,之后郑卫华又挑了点饭菜到饭盒盖子上:“你吃这个。”
他把碗里的瘦肉几乎都给挑到了陈芸那边,挑完把筷子给她,自己用勺子吃饭。
陈芸默默跟他一起吃晚饭,出去洗了餐具,顺便接了水,准备给郑卫华吃药用。
郑卫华吃完饭也没事情做,就在床上发呆。
这样的生活让他很是不习惯,眉心不自觉皱起来,手指在打着石膏的腿上敲着。
陈芸看了一会,出声问他:“要不要拿点书过来?”
郑卫华回过神,和陈芸商量:“我出院吧。”
“不行。”陈芸一口回绝:“医生说了最好观察一周。”
郑卫华叹了口气。
“你别急了,骨折又不是急就能急好的事情。”陈芸坐过去说:“你就好好呆着,当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郑卫华苦笑:“也只能这样了。”
陈芸陪他说了会话就回去了,晚上来的时候带了两本书还有三个孩子。
几个孩子一看到郑卫华都扑到床边,七嘴八舌问着他的情况。
郑卫华难得享受到孩子们的关心,一时还有些不习惯,适应了会才说:“我没事。”
郑卫华在医院住了五天,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陈芸只能让他出了院。
这几天时间里,陈芸充分见证了他的人缘。除了住院当天,接下来每一天都有人来找他,上至师级领导,下到普通士兵。
山体滑坡那夜的暴雨算是给今年的汛期画上了句号,在此之后一年好几天都是艳阳天。
四休河的水位彻底降落到警戒线一下,去抗洪的战士也都回到部队。
郑卫华生病了也无法休息,一直忙着写各种报告,让小张帮忙递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