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的死人不少,也算有点心得,一看伤口就知道不是人打的。
那边丁老太还在畅想公安把寡妇抓去枪毙的美好未来。郑卫华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把二叔重新放到棺材里。
他出了二叔家,没回去,先到河里把身上衣服给洗了。
陈芸听到敲门声去看门,一打开就见他穿着单衣站在外面,手里拎着湿乎乎的衣服,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郑卫华摇头走进去,陈芸要接衣服被他躲过。
“刚抱了二叔。”
他说完,陈芸瞬间躲远。
又好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郑大强让开了棺。”
“那是真的被害的?”
郑卫华摇头:“不确定。”
“这是怎么说?”
“头上的伤是摔的。”
陈芸稍稍一想就了解了:“那是说有可能被人推下去的?”
“不知道。”
“那现在要怎么办,人还下葬吗?”
这点郑卫华也不知道:“随便他们,我们后天就走。”
镇上派来的两个公安办案有几手,不过一天时间,就基本捋清了二叔当天的行动轨迹,还找到几个目击证人,其中一个说看到二叔与别人发生了争执。
这个消息传出来,整个前山村都震动了。
“难道二叔真的被人害的?”
郑卫华摇头:“不清楚。”
他收拾着行李,突然松开,对陈芸说:“我出去一趟。”
他匆匆离开,到很晚才回来。
陈芸睡到迷迷糊糊感觉边上有个热源靠近,习惯性滚到他怀里,吸了吸鼻子说:“你抽烟了。”
“还能闻到吗?”郑卫华想要起来,又被陈芸拉住。
她往郑卫华怀里拱了拱,黏糊糊地说:“现在闻不到了。”
第二天,郑卫华按照计划启程。
他们回来是为了参加二叔的葬礼,但这场意外落水却变成了可能的杀人案,郑二叔一时半会也无法入土为安。
回去的时候,郑卫华较来时显得更加沉闷,几个孩子感知到父亲不太明朗的心情,一个个也不敢闹腾。
陈芸睡到半夜起来,感觉有点口渴,下床准备去倒点水。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车上的人大多都陷入睡眠中,一路走过只能听到火车运行时发出的声音。
陈芸去倒了一杯热水,捧着被子往回走。
走到半路,她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靠到一个人的行李。
陈芸不敢喊,故意踩到旁边人的脚,那人从睡梦中惊醒,暴躁地问:“谁啊,走路不长眼睛?”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见。”陈芸一边说一边瞄向前方。
被边上的兄弟一声吼,不少人从睡梦中醒来,小偷没了下手时机,往陈芸这看了一眼,便从人群中溜走,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
那人穿的破旧的棉袄,身上衣服看不见颜色,头发长到遮住了眼睛,下半边脸被胡子盖住,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但陈芸总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她多看了两眼那人的背影,又跟边上的兄弟道了歉,带着些许疑惑离开。
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困扰了陈芸半夜,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她努力了好几个小时,不得不怀疑那点熟悉感只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错。
毕竟那人根本看不清脸。
他们都火车下午到站,回去之后郑卫华休了假,重新投入工作中。
而陈芸的假期也快要结束,初十过后教材到来,她又要准备下学期的讲义。
学校在元宵节那天开学,一个春节过去,大多数人都变胖了一些,其中就数吴美芳变化最大,整个人看起来圆了一圈。
有人笑道:“吴老师,你这过年伙食不错啊。”
吴美芳摸了摸脸,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摸了摸肚子说:“最近吃的多了一点。”
陈芸看了看她放在小腹的手,若有所思。
吴美芳见到,悄悄松开手,叫了一声:“陈老师。”
陈芸抬起眼:“怎么了?”
“还要谢谢你,我们家唐晓现在听话了好多。”吴美芳脸上露出真切的感激:“孩子他爸说唐晓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还是你教得好。”
“你不怪我就行。”
“怪你做什么,我这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吴美芳有些激动地说:“陈老师这周末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陈芸被她的热情吓到了,赶忙拒绝:“不用了,我也没做什么。”
“这要叫没做什么,那我真就没脸见人了。”吴美芳顿了顿说:“估计你们都知道我家的事,唐晓他们兄弟对我和老唐心里有气,想管也管不了。要不是陈老师,我真不知道唐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吴美芳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办公室其他老师也都觉得认同。
“没错,还是咱们陈老师有手段,你看唐晓去年期末分数提高那么多!”
一群人七嘴八舌,夸得陈芸仿佛成为了教育学家般。
她实在呆不下去,找借口溜了出去。
一个长假把学生们的心都放野了,开学前两天多数人都不在状态,陈芸也因此放慢了一些教学进度。
这个学期陈芸没再让唐晓做语文课代表,他现在换了职位成了数学课代表。
这是数学老师从陈芸手里抢来的,按照她的话说,唐晓的语文成绩已经够好了,应当给数学分一点精力。
唐晓原本为了应对开学后有可能的刁难,在家用两天时间背输了好几篇课文,结果全都没用上,相反数学老师给他出了十几道的方程题!
他无语凝噎,对待这些题目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了在时限内把题目做出来,他连上语文的时候都在想这个。
结果就是被陈芸逮到,背负上双倍的任务。
唐晓这阵子过得苦不堪言,其余老师则看够了热闹。
这些老师才过来的时候唐晓就是一副难搞的样子,怕惹上麻烦,老师都不愿意招惹他。
结果有了第一个敢于试水的人,这些老师才发现,原本以为的小魔王,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一桶就会破。
他们看到了唐晓的改变,心里对他的排斥少了许多,看自己班上的刺头都没那么头疼了。
于是一时间,整个附属小学的“坏学生”们,一下子都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校长对这样的改变乐见其成,老师们偶尔聚在一起还相互探讨对付问题学生的方法。
学校的学习气氛前所未有地浓厚,少了拖后腿的一帮人,老师们的教学进度也因此加快。
这个结果令所有人都很满意,后勤那边还特地批了一份奖金奖励老师们。
作为这一切的领头人,陈芸拿到了十二块钱的巨款,预备着要买点好吃的加餐。
她下了课直奔副食店,走到一半听到有人招呼她:“陈老师,有你的信。”
陈芸买了东西,带着信回家。
信是陈卫军写来的,写了满满四张纸,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郑二叔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第二件:郑志强从劳改的农场逃了,并且就是他杀了郑二叔。
第043章
郑志强的逃跑是长时间处心积虑后实施的行动。
他被抓没多久后就被关押进了农场改造。
一个劳改农场其实并不是全封闭的, 真正有围墙的地方就那么一小块,外面是大片属于农场的田地,被关押进去的犯人每天定时出门工作再定时返回。
郑志强进去之后, 靠着能说会道很快榜上了一位管理人员,得到给农场田地浇水的机会。
他每天夜里去铲开水渠给地里灌水,天亮就可以回去。
这是一份非常好的工作,给田里放水能抓到很多鱼,一天少说十几斤, 只要胆子大一点, 就可以赚到钱。
但郑志强做了一段时间,却以自己起不来为由, 找了另外一个犯人帮他干这个活。
替郑志强干活能赚到钱, 就算不敢卖鱼也可以自己留着吃, 他提出来别人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最初他是偶尔这么做,然后偷懒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的别人都知道他性格懒散, 连有钱都不愿意赚。
郑志强偷懒的时间越来越长, 当他连续一周都没去干活,而其他人都没有怀疑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连借口都不用找,直接让别人帮他看一周的田,自己晚上趁着许多犯人回来,农场监管不到位的时候偷溜了出去。
郑志强这一跑,过了四五天才被发现,农场那边发现后发动人去寻找,找了好几天没找到,才想起来要往别处找。
等到农场那边派人下来核查时, 青山大队的人才知道郑志强跑了。
再对一对他的特征,很快便有人想起自己曾经见过郑志强,正是除夕那天和郑二叔发生冲突的人!
陈卫军的信上说,镇上公安在经过一系列的排查之后,觉得是郑志强在逃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刚和丁老太吵完架离开的郑二叔,于是便一路尾随,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出现,在与郑二叔的交谈过程中发生了争执,失手把他推倒,造成郑二叔的死亡。
公安和农场的人现在都在找郑志强,但是一直没找到,怀疑已经去了其他地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想要出去,首先得拿到户籍所在地的证明,否则的话寸步难行。
但这点对于郑志强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做过木匠,很容易就能伪造出公章给自己开虚假的证明。
陈卫军觉得郑志强和陈芸他们有仇,出来后说不定会报复他们,想让陈芸小心一点。
他还说郑志强因为为骨折在农场没有得到好的治疗,如今走路有点跛,让她看到这样的人记得离远一点。
跛脚?
陈芸盯着这两个字,悚然一惊。
她不由回想起在回去的车上,她晚上起来倒水遇见的小偷。
那个小偷一直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走路姿势也有点别扭。
当时陈芸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那个人,如今再想想,他的眼神简直和郑志强一模一样!
陈芸觉得浑身发冷。
她抓着信纸缩在沙发上,胳膊上挂满了鸡皮疙瘩,骨头缝里都冒着凉气。
铁柱进门的时候就看她呆在那,写完作业她还在那,不禁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他走过来问:“生病了?”
陈芸被他的声音惊醒,回过神深吸了两口气:“没事、没事,就是你卫军舅舅来信了。”
“说的什么?”
“没什么。”陈芸把信折好放到口袋里,起身道:“我去做饭,晚上给你们做肉吃。”
她心里藏着事,难免有些失误,晚饭做的和平时完全不是一个水准。
晚上郑卫华不回来吃饭,陈芸做好饭把菜端上来,先夹了一块肉,尝到嘴里差点吐出来。
她大概是把糖当成盐了,做出来的肉寡淡中带着一股甜,味道别提有多奇怪。
“先别吃,我重新炒一下。”
她把菜端到厨房,加了盐翻炒了一番,重新端上来后味道好了一点,勉强可以进嘴。
吃完饭,铁柱要去写作业,二妞去洗碗。
铁蛋想跟陈芸一起玩,被陈芸哄走了。
她回到房间想要准备明天的课,打开课本就不由自主开始发呆,等她回过神,本子上已经被划满了杂乱的线条。
“咚咚。”
门响了两声后被推开,铁柱探出脑袋看了看她:“你要喝水吗?”
陈芸摇头:“不喝。”
他哦了一声,但没走。
陈芸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有。”铁柱推开门走进来:“我作业写完了。”
陈芸表情疑惑:“然后呢?”
“有几道题不怎么确定,你帮我看看。”
他说着就跑了出去,不一会拿了自己的作业本过来。
陈芸接过本子,问他是哪一道题不会。
“这个、这、还有这一道。”
铁柱指了几道题,陈芸看了看:“这些题目都很简单啊。”
“我不知道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对不对。”
这些题目对陈芸来说非常简单,一眼扫过去就知道答案。
“都是对的。”
“这么快啊?”铁柱似乎有些不满意,又指向另一道题:“那这个呢?”
“这也是对的,都没错,你相信自己就行。”
铁柱平时学习的进度早就超过了课本,老师布置的作业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陈芸已经很久没给他辅导过作业了。
她有些奇怪铁柱这是怎么了,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孩子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才反应过来:“我没事,你别替我瞎操心。”
铁柱被戳破,有些不自在。
他夺过自己的作业本,手背在身后老成地说:“我没瞎操心,明明是你今天有问题,你今天做饭特别难吃。”
“我今天失手了。”
“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做饭也会不好吃,今天是特别不好。”
陈芸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想了想承认道:“没错,我今天心情却是有一点不好。”
“应该是很多吧。”铁柱断言道,站在她对面问:“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爸爸不在家,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陈芸一下子笑出来:“你才多大,还顶梁柱,就这小身板能顶得动吗?”
铁柱被质疑了,有些不愉快。
想了想伸出右手,放在桌面上:“来比一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