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穿了大衣裳?带了手炉没有?”
“只披了披风。”向兰听黛玉问,如实回了。
黛玉皱了下小鼻子,觉得楠笙管她管的紧,她自己倒是丁点不在意。小大人的叹了口气,“都多大的人了,还让人跟着她操碎了心。”
说完又吩咐这个准备手炉,那个准备伞和灯笼,安排了三四个丫头追过去侍候楠笙。等将人打发走了,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随手将解了半的九连环丢到宝玉身上,嘟着个小嘴侧过身子生闷气去了。
哼,个两个,都是喜新厌旧的。
还不知道又被黛玉给定了罪的楠笙带着莳珊缓缓朝着梨香院行去,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路上莳珊就小声问楠笙,近来行事这般高调,如此露富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荣国府有个算个,主主仆仆可没个是善茬。当日老太太又在那么多人的面要认楠笙做孙女,府里的人看着风向行事之时,还个劲的试探呢。所以莳珊总感觉这地方让人渗的慌。
这里半点没有舅太太话里形容的那般好不说,也压根不像是能教养出舅太太那样人物的人家。
最奇葩的事,这府里正经的主子去灶上要个什么吃食,还得另拿银子才行 。在自已家吃东西都要花钱了,真让人大开眼界。
就连这府里的三位本家姑娘,都是这样那样的缺点。二姑娘的性子软的跟面条似的,三姑娘又像个刺猬,比林家的表姑娘还要敏感。看着大气,其实心里最是较真又要颜面的。东府那位四姑娘更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哪怕是养在荣国府,她也是宁国府正经的姑娘呀。
知道你平时不亲近自家兄嫂是瞧不上自家兄嫂的人品,可也不能全当自己不是那家的人吧。在宁国府像外人,在荣国府像客人,将来可怎么办?
还有老太太,既然是真心疼爱这些姑娘的,就应该替这些姑娘好好的打算回。那教书的女先生都辞馆快半年了,姑娘们既不正经读书,也没跟着管家太太奶奶们学些管家理事,出门应酬的交际手段,年大两年小的,将来说什么可都给耽误了。当初在扬州,但凡有什么不犯忌讳的场合,舅太太都会带着她们家姑娘出门去见见世面,为将来说亲事做准备呢。
转眼间莳珊又想到她们刚来荣国府时被怠慢的事儿,整个人都郁闷了。
表舅太太怎么就不能多活几年呢。
唉~
莳珊这个土著都能想到的问题,楠笙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她现在不大方,以后的日子就是想大方也大方得不够名正言顺了。
林如海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又到底是不是死在朝廷的权力更迭上,各原由在如今事情还没有发生时,她无从知道,也无从分析。但在事情发生前楠笙惯按最坏的结果做准备,所以此时她的所做所为都是以林如海将来仍会早逝为前提做的准备。
她会画超写实画法的画,她之所以会给贾母画画也是仔细算计过回得失关系的。
她出手大方打赏不吝啬,她在乎黛玉这个妹妹,时常给黛玉送东西送零花钱,让黛玉和黛玉房里的丫头别吝啬打赏贾家的牛鬼蛇神来让自己在这个满是势力眼的贾家过得舒服些,二来也是给人种乔林两家豪富的概念。等将来林如海这个便宜表舅真的驾鹤西去了,她们的生活才不会受到影响。
她们从来都不是打秋风的存在。旁的不提,就算乔林两家真的没钱了,不是还有她画画的润笔费嘛。
而且如果贾家真占了林家的财产,到时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会说林家没有钱财,他们白白养着林家的两个姑娘。所以她们来就大手大脚的花销重赏和炫技,自己受了益不说,也算提前替林家正了回名
虽然将银钱花在这些人上面有些不值得,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哪怕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实际上她们在荣国府的生活比三春更便宜许多。再个自薛家来了,宝钗虽然也会时常打赏贾家的下人,但有楠笙和黛玉珠玉在前,宝钗钱没少花,众人却只以为是平常。
小丫头们因为去黛玉房里时常能得到好处,也乐于跑到黛玉房里陪黛玉玩。接触的时间长了,她们就会发现黛玉虽然有些小脾气,嘴巴也伶俐,但实际上却是最没主子架子的人,性子又天真烂漫,有小丫头想学字了,黛玉都乐得有教无类的当回先生。
还是她出笔墨的那种。
本来从扬州就带了不少丫头来,又都是自小侍候黛玉的,还有雪雁这个伴读玩伴。紫鹃心性不错,她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地面人头熟,现在看着倒没什么不妥之处,还给黛玉生活带来些许便利。再加上还有她这个表姐在,黛玉在荣国府虽然还会跟宝玉这个看起来极眼熟的小屁孩玩,但却没将宝玉看成独无二的玩伴了。
外面有自己的小厨房,每旬都能给远在扬州的老父亲送回书信,黛玉如今的生活极好,就是性子更娇气了。
╮(╯▽╰)╭
“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道。只是此时彼时,咱们怕是要在这府里生活许多年呢,咱们不缺那点玩意,何必死守着那些死物跟那些人较劲?大大方方的散出去未尝不是件幸事。”在林家她们就不需要像爆发户似的炫富和算计,如今楠笙也不由和莳珊样惋惜起贾敏的早逝了。
“姑娘这话好没道理,再过个把月就进了腊月,眼瞧着姑娘便又涨了岁,咱们老爷太太的孝期早就出了,舅太太的孝期也没多少月份了,等出了舅太太的孝期,舅老爷还能不为姑娘张落亲事?”
楠笙斜了莳珊眼,摇了摇头没说话。如果嫁人能解决所有问题,她其实点都不介意立时成亲嫁人的。可问题是她嫁人了,黛玉怎么办?
哦,这还得是她能嫁人才要考虑的问题。她的问题是林如海能活到看她出嫁吗?
林如海活着,她就是扬州巡盐御史的外甥女,半个官家小姐。若林如海没了想想梅翰林外放为官为啥没通知薛宝琴家吧。
对了,林如海能将自己亲闺女都托付给贾母,她这个表外甥女的终身大事怕是最后也会落到贾母身上。想到今早贾母言谈间话里话外的‘音容相貌’类的言词,怕是最近给她揽下了什么活也未可知。
她‘慢工出细活’累不着自己,但也架不住贾母想要死死将她攥在手心的意图
再个,抛开这样那样的理由,她也不能远离黛玉,远离红楼的生活主线。要知道她的那万条朋友圈还需要靠他们的生活点赞呢。
莳珊见楠笙不言语,便收了话头,陪着楠笙继续往前走。还不到梨香院,向兰等人便追了上来。
“我略坐坐便回去了,哪里就用得着灯笼了。姨妈见了还不得以为我是去蹭饭的?伞也并拿回去吧。”楠笙笑着接过手炉后,还特意抬头看了眼天空,阴沉沉的,但想来时半会未必能下雪。于是只留了向兰和莳珊在身边侍候,其他人都打发回去了。
进了梨香院的大门,正好和从里面出来的王夫人走了个照面。楠笙忙上前两步屈膝与其行礼。王夫人也笑着唤楠笙起来,问楠笙怎么过来了。
“姨妈赏了好宫花,又听说宝妹妹欠安,我便过来看看。”楠笙自然的将手手炉送到王夫人手里,“太太这是要走了?”
王夫人点点头,抱着手炉笑问楠笙,“我的儿,你从哪来?”
“我在院子里溜达,正好碰到周姐姐替姨妈送花,让人将花送回房便直接过来了。”
虽然不知道王夫人这话是不是想问黛玉为啥没过来,但楠笙还是留了个心眼,将话说得略微模糊了些。
王夫人许是真有什么急事,到是没再跟楠笙说什么笑着叮嘱了两句便带人走了。
楠笙直目送王夫人的身影彻底不见,这才转头朝里走。至于刚上手的手炉就这么送人这件事,楠笙其实是略微有些心疼的。
景泰蓝的呢。
第17章
万分舍不得的目送纯手工暖手炉下线的楠笙,收起眼底那方心疼转身进了屋子。丫头们正在收拾王夫人用过的茶具,薛姨妈笑眯眯的吩咐丫头将果盘子撤下去由着她们分吃去。见楠笙进来,连忙笑着招手,“我的儿,怎么就过来了?”
对于‘我的儿’这种红楼日常用语,楠笙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刚在院里听王夫人来了遍,又在屋里听薛姨妈来了遍,心说这姐俩还真有默契。
心里疯狂吐槽了通,楠笙面上却半点不显,“我刚在院子里遇到周瑞家的,来谢姨妈赏的好宫花。听说宝妹妹病了请了太医没有?”
“不过是家常旧疾,吃了药发散出来便好了。”薛姨妈听楠笙这么说,笑着回了句,“她在里间呢,你们小姑娘自去说笑吧。晚上别走了,就在姨妈这里用膳。”
“今儿恐怕不行呢。表妹白日里跟着小丫头在院子里疯玩,吹了风便有些咳嗽。她小孩脾气,吃点药跟什么似的,不盯着她,饭都未必好好吃了。”
若是群人来看宝钗,留在薛姨妈这里用个膳也没什么,可就她个人空着两个爪子来探病,再蹭顿饭回去,多大的脸呢。
薛姨妈哪知道楠笙心里转了这么多弯子,听说黛玉病了,关切的问了回黛玉的身子,“林姑娘和三姑娘同年,看着竟瘦弱不少。可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症?”
“倒也不是,还是旧年舅母没了,妹妹伤心过度生了场大病。又赶上孝期,也没办法好好调理,等出了孝也就好了。”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楠笙又笑道,“姨妈别看她现在静静的,以前最是个淘气的。贾家的三位姑娘加在起都淘不过她个去。”
这套说词楠笙不但对薛姨妈这么说,当初来荣国府时对着贾母干人等也是这么吩咐的。不光如此,楠笙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三令五申的叮嘱过林乔两家下人和黛玉绝对绝对不能说什么自来体弱,生来便食药还有不闻哭声不见外男的‘鬼话’。
谎话说多了,连说的人都信了,更何况是听这话的那些外人了。此时见楠笙说的有鼻子有眼,薛姨妈不由便信了这话。
又与薛姨妈说了两句话,楠笙最后用了句,“家里备了些药材补品,只不知宝妹妹吃的是何种药,怕会犯了药性,时不敢擅专。好姨妈,妹妹如今可有什么忌口的,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了,也言语我声,我虽人小,到底和妹妹年纪相差无已,准备的东西妹妹也会喜上两分。”
“哪里就这般了,你来看她,就已经是想着她了。她那病是自小胎里带来的,虽不忌讳什么,到也烦人的紧。难为你有心,只家常无事常来逛逛姨妈和你妹妹就领你的情了。”
楠笙腼腆笑,半退步微微欠了欠身便转身去了里间。
宝钗正在窗边炕上做针线,头浓密黑发只用两根簪子和缕红绳挽了个鬓,粉黛未施的样子竟然还带着股疏冷气质。
楠笙进来,内室侍候的莺儿连忙唤了声‘楠姑娘’,宝钗闻言抬头,放下手针线便要起身,楠笙快走两步按住她,“快别动,我来看你,可不敢劳动你。再累着你,岂不是我的罪过。”
“姐姐惯爱说笑,哪里就累到我了。姐姐炕里坐吧。”宝钗笑着回了句,转身唤莺儿,“快沏了滚茶来。”
少时,楠笙挨着炕桌坐在宝钗对面,轻声问她病得如何,用了何药。宝钗不疑有她的又将冷香丸的制作方法说了通。
宝钗说罢,还叫莺儿拿了丸过来。楠笙心喜的接过,又凑到鼻间仔细的闻了闻。
好香。
浓而不艳,淡而不散,清清冷冷的,却直萦绕鼻间。
这玩意若是用银缕雕花的香囊球装了,贴身佩戴,岂不是更妙?想到这里刚要张嘴从宝钗索要丸,但话到嘴边,楠笙却顿住了。
“妹妹说这是那秃头和尚送的海上方,给了包药面子做药引子制成的药丸?”
“是,是呀。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见楠笙神情不对,宝钗不由怔了下,边不解的看向楠笙,边回道。
“那这药可能去病根?那药引子制的药能吃多久?若”
宝钗何等聪慧之人,听到楠笙这般提示,瞬间便明白了楠笙话未尽之意。
她虽稳重,可到底年岁不大。再加上这病虽然制的琐碎,却因这琐碎让她自觉有些来历不凡,与众不同的自视甚高。
别人身药味,她却身异香,别有番骄傲。
再有往日提起这冷香丸,无论是她还是听了她这话的人想的都是如何刚刚好的凑成这方药,若是那几年这也缺,那也没有又如何配成。
如今想来,只要有银子有人力,此处无春雨,天下之大还有旁处。但这海上方的药引子却只有这份。
般家常用药,靠排着上顿连着下顿的吃,股脑的将病治好了也就罢了。可这个海上方明显是治标不治本,发病时吃上丸大禹治水还以疏为主呢,这药却是全凭药力镇压,若他日这药吃完了,今朝压下去的病他日岂不是来日汹汹,再难善了?
想到发病时的焚心之痛,宝钗本来还有些血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至极,只刚刚强行稳住了心神,便又听到楠笙问她这药她还剩下多少?
宝钗未言,转头看莺儿,莺儿回忆了下,道:“还有几十丸的样子。”
楠笙点头,又不舍的看了眼手上的冷香丸,甭管还剩多少丸,她都张不开嘴了。
“妹妹这病,到底不能这般胡乱应付着。不妨去求回老太太和二太太,拿了府里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好太医或是帮忙请些相熟的太医过府看回是正经。”顿了顿,楠笙又说道,“旧年,不记得听谁说过,有位姓张的郎,叫张士友还是叫什么的,把的手好脉息不说,最擅长跟阎王抢人。不妨派人细细打听番,也请了来。若能去了那病根,也好过时懈怠,误了良辰”
得些不靠谱,又不去根的药,就那么吃着。吃完了,病没看好,说不定原本能治的病都被拖成了晚期,或是出了什么更要不得的病变。
趁着如今时日尚浅,年岁也小,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家道落,赶紧将病看了,等将来抄家灭族落了平川也能有个好身骨不是。
“姐姐良言句,醒妹终身。宝钗多谢姐姐提点。”压下心慌,宝钗稳了稳身形穿鞋下炕对着楠笙便重重的行了礼。
楠笙也没跟宝钗客气,受了她的礼后才扶她起身,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又提醒了她句,“我还有个想头,虽有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不妨说出来给妹妹做个参考。”
“我知姐姐心意,还请但说无妨。”
“不妨让人从今年开始按着制冷香丸的方法再制上回药。等制了出来再和你家常吃的做对比,请大才之人帮着拆解回,看看能不能拆解出那包药引子究竟是何等物事。若妹妹的病去不了根,只要能分解出药引子的成份,加以寻找配制,想来也是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