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重生)——茶暖不思
时间:2020-09-01 09:08:16

  她略微一顿,转眼又俏生生恻笑道:“只不过夫人舍不得妹妹嫁,多次惹了爹不快,昨日大哥又与陛下闹了个不欢而散,我实在是替妹妹担忧啊,这情形,将来嫁过去了日子不好过可怎么办呢,这才说出了那样的话,妹妹别生姐姐的气啊!”
  “又不是你嫁,与你何干?”
  云姒反驳的话还没说,男人厉肃的声音蓦地自身后响起,所有人循声回望。
  只见那人迈入正堂踱步走来,倜傥挺拔,眉宇尽显英气,众人连连向他请礼。
  云姒眸光一滟,立刻朝他跑近两步,绽出嫣妍笑靥:“哥哥!”
  云迟没回答,沉眉琐视于云姮,语气不予置否:“怎么,我半年不在,府里就这般尊卑无序了?”
  云迟大了她们六七岁,世人皆知他杀伐果断,刀剑血染下的凛肃气场烈烈逼人,从小到大,云姮一直都有些怕他,此刻被他凌厉的眼神一凝,忙低了头再不敢多言。
  云迟如今官居从一品骠骑将军,较之以往更是惹不得,便是云清鸿在场,论臣道,也得让他三分。
  他冷不丁出现在这儿,柳素锦心里一颤,连声赔不是:“是要怪妾身没教导好的,你们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大少爷行礼。”
  云姮先前高扬的气势瞬间又弱了几分,低垂着头颤颤如丝:“大   大哥……”
  云姚一直安静站在柳素锦和云姮背后,低头温声:“见过大哥。”
  云迟剑眉仍拧着,云姒拽住他的袖子,唇畔温柔浅笑,好不善解人意:“算了哥哥,二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或许只是五行缺点儿什么,”潋滟双眸清亮无害,细细望着云姮:“缺点儿什么呢……德?还是心眼啊?”
  “你……”云姮眼底泛出起愤恨的光,却又因为忌惮着云迟,攥紧了手,生生憋了回去。
  云迟瞅了那故意口蜜腹剑的姑娘一眼,昨日还夸她心性沉稳,转眼就暴露了任性难训的本性,看来根本没受气,不需要靠他讨回来。
  他转眸看向云姮,音色深沉:“下不为例,回去吧。”
  闻言,柳素锦如释般,忙带了云姮云姚欠身告退。
  正堂总算是清净了,再陪她们演,云姒也觉得无趣。
  她回眸,恢复了漫然笑意,瞧那人一身银白战袍轻甲,唇边弧度又淡了下来:“你处理完军务了?昨晚才睡了几个时辰,不困吗?”
  明明陪她聊到了天将明才睡下,她好歹睡到了午时起,他却一早赴了校场,哪里会有精神。
  云迟笑了笑,提步在邻近的太师椅坐了下来,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水,若无其事道:“习惯了。”
  她都看在眼里,每出征一回,他便成熟稳重多一分,苦累他从不会多言一句。
  云姒心中一热,坐到了他边上:“哥哥,你在边塞,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过?”
  云迟抿了口茶,抬眸睨她,调笑道:“战事可不会等你睡醒。”
  云姒黛眉一蹙,正想赶他去睡会儿,风昭言突然从堂外而来。
  他步至跟前,扶剑颔首:“少爷,四姑娘。”
  自从派他去了娘亲身边,云姒已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了,清眸一弯:“昭言!”
  见此笑颜,风昭言握剑的掌心不自觉隐渗薄汗,他忙垂了眸,轻道:“四姑娘近日可好?”
  云姒点点头:“好。”
  兄妹俩昨夜促膝长谈,云迟也知晓了这事,不紧不慢道:“暂守主院几日,也乐得清闲。”
  这话颇有深意,云姒惑然看他,只听云迟饶有兴味的语气:“每次你在外头惹是生非,还不得昭言替你收拾烂摊子?”
  “……”又损她了!
  云姒轻踢一脚他的战靴,不满地斜睇他一眼:“我哪有惹是生非!”
  云迟眸底泛着极深的笑意,抿茶不语。
  相谈甚欢之际,风昭言也没忘了自己此来的任务,侧过身对云迟道:“少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昨日云迟和皇帝骤然对峙,云姒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追着云迟问了半天,最后被他一句公私分明堵了回去,两人夜归侯府时,谢之茵已经睡下了,云迟便没去打搅。
  云姒攀了云迟的胳膊,拉他起来:“正好,哥哥,我们一起去看看娘亲。”
  她唇边浮笑,谁知风昭言思踱一瞬,踌躇道:“夫人只说……让少爷去。”
  云姒怔了半晌:“我呢?”
  “……”谢之茵的意思很明了,风昭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既然没唤云姒,想必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他私说,云迟拍了拍她的发,哄道:“你先回屋,我过会儿来找你。”
  *
  云迟在谢之茵屋里待了许久,一个多时辰了也未出来。
  云姒回了兰苑,在屋子里等得百无聊赖,拖着下颌坐在窗边妆台前,白皙柔荑将手边的银鎏妆盒缓缓打开,一支紫玉摇簪静静躺在盒中金帛之上,雕琢精美,玉体通透,似是流淌着如许清辉。
  那一刻,云姒眸色微诧,显然是被簪子的美致惊艳到了,她忍不住探出指尖轻触那簪首美玉,玉璧的冰意瞬息渗入肌肤,清透幽凉,和那人一样,有几分清冷深郁。
  这紫玉簪子,她很是钟情,再抚过,质地似乎和她挂于脖颈的暖玉有些相似。
  云姒不禁心想,若是上一世,她未被柳素锦迷惑,也没有任性一时冲动入宫退婚……
  忽地一念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云姒眸心一深,立即急促唤了声:“阿七,今日初几了?”
  阿七正在外室规整着那批云锦,边理边朝着内屋扬声道:“初七了,明日铺子会上新的胭脂水粉,姑娘可要去瞧瞧?”
  初七……明日便是初八了。
  上一世,娘亲便是在这月初八出的事。
 
 
第11章 凛冬
  思来想去,方才娘亲只喊了哥哥去,却是什么也没同她说,先前,娘亲不许她嫁给皇帝,原因也是云里雾里,再者,她分明坐着侯府夫人的位置,姿色身份皆无甚可惧,却偏要将丈夫拒之千里,不争不抢无欲无求,还步步退让妾室。
  云姒呼吸一窒,这才深深意识到娘亲身上有诸多异样她无法理解……
  眼睫轻颤,她心跳骤然急促了几分,不详的预兆愈发强烈。
  头绪飞转间,她蓦地起身,移步到书案,摊开宣纸,匆匆落下笔墨。
  书罢一页,她将宣纸折入信封,沉了声:“阿七,你过来。”
  待她来到面前,云姒静静凝着指间那封信,缓下呼吸,如玉容颜甚是凝重:“快将这信送去宫里,务必亲自交到陛下手中,就说……是我有事相求。”
  阿七接过那封书信,没多问:“好。”
  菱纹轩窗开了一角,突有寒风挤散了进来,一阵透骨冷涩。
  冬风的冷,有如囚牢的石壁刺骨,狱外的月夜凉彻,曾经那受尽折磨的惧意一下蔓延心上,让云姒更为不安。
  他说过的,若是将来她有求……
  阿七离去后不多时,云迟便来了兰苑。
  敞开的门敲了两下,云姒倏然抽回思绪,见他来了,压下心头百转的情绪,连步迎了上去:“哥哥……”
  未等云迟回答,她又掩饰般轻松一笑,随即问道:“你和娘亲在说什么,怎么这么久?”
  云迟眸色潜静,在她清丽的脸庞停了停,半晌后才温笑道:“跟娘太长没见,说起来就忘了时辰。”
  他的语气淡然中隐有敷衍,云姒也不戳破,抿唇轻弯:“是吗?”
  “嗯。”
  他不透声色,云姒也不好直接问出心里疑虑,拖了他的手:“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我将软塌收拾了你睡会儿?”
  云迟却按住她,将她冰凉的手握进自己宽大的掌心,眼底深郁渐浓。
  在她惑然之时,云迟凝眸和她微一对视,语色深重:“姒儿,你要记着,我永远都是你哥哥,天塌下来了都有哥哥护着你。”
  他这般讳莫如深的言态,叫云姒心中的不安更盛几分,却又丝毫看不明白。
  云姒略顿,牵了抹淡笑:“哥哥待我最好,我当然知道了……只是为何突然说这个?”
  四目触及,两相对望,各有心事。
  无声静默了会儿,云迟却忽然若无其事笑了笑:“无事,怕你这小没良心的丫头嫁了人,就忘了自己哥哥了!”
  “……怎么会呢,”云姒眼睫半垂,低低道:“想学棋了,哥哥明日过来教我好吗?”
  云迟自然不知她话中深意,噙着笑道:“好,若军中无事,就来。”
  她却局促一句:“不管有没有事,都要过来!”
  如果明日会再次应验前世的结局,她一个人没有办法应对该怎么办……
  她眼神熠熠,目含祈盼,云迟不禁失笑,捏了捏她温软的脸蛋:“我这新官还没坐稳,你就想害我被弹劾?”
  烟紫裙边被她的纤指攥皱一片,云姒心中百转千回,要不要告诉他,其实她死过一回了,明日娘亲很有可能会和上一世一样,她很害怕……
  可这么玄乎的事,说出来了,也很难以置信吧。
  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哥哥,其实我……”
  云姒清越的嗓音染了哭腔,欲言又止,云迟一怔,他向来心思敏锐,一眼便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他剑眉一紧:“我不在这半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别怕,跟哥哥说。”
  云姒这会儿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扯着他的袖子不放,泪水潸然而下,哽咽犟道:“你明天过来……”
  在云迟记忆中,她长这么大极少会哭,可这短短两日就在他面前哭了两回,而且这妹妹虽七分机灵,三分顽劣,但从不瞎胡闹的,此回非要他罢却公事也要过来,定是有所缘由。
  云迟抬袖擦拭她蒙蒙的泪水,无措地哄道:“好好好,来,我来。”
  听见这话,泪意这才收住了些,她湿潋眼睫下的眸子觑了他一眼,不许他反悔:“你说的!”
  战袍的月白袖口因泪渍而皱巴巴的,他叹笑:“怎么见我就哭?”
  温柔的声音轻羽般落在她耳边:“受委屈了?”
  自然是受了委屈的,平白在牢狱关了那么久,平白成了权势的牺牲品,现在回来了,最怕自己还是躲不开。
  云姒轻轻咬唇,最后只摇了摇头。……
  东风萧萧,皇宫之内殿宇高旷,九曲回廊深入宫苑。
  皇帝召见了丞相徐伯庸,于御书房内商议政事。
  徐伯庸乃前朝重臣,年已花甲,但阅历丰厚,为人稳重忠诚。
  此刻,他立于御前,抒己之谏:“如今塞外已定,北凉边境却仍纷争不止,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遣使调和,以免战况愈发恶劣。”
  几案前,齐璟半敛眼帘,阅罢手中奏请援兵边境的折子,他合上,淡淡语气如水平静:“调和固然是上策,只是徐公,北凉皇帝为太子时,曾被迫入齐为质十年,直至十六年前其先皇病逝,才得契机归国称帝,十年屈辱,心之所恨,岂是这般容易化解的。”
  听得此言,徐伯庸凝思一想:“陛下的意思是……”
  齐璟瞳如墨玉,轻微一声低叹:“这许多年来边境战乱不休,却回回适可而止,意非挑事,试探罢了。”
  徐伯庸一瞬恍悟,脸色大变,北凉皇帝若真因旧事怀恨,必攻大齐泄愤,如此反复试探兵力,皆为知己知彼,待有朝一日真正的交锋。
  他犹记太上皇在位时,软弱无能,对朝政毫无见解,那时几为太后摄政,朝中众臣皆惧赫连家的势力,只敢噤声依附,唯他直言进谏,反对女子当权,却苦于帝王昏庸无道,一气之下甩了官帽,誓不再理朝政。
  一边感慨年轻君王缜密的心思,一边回想到从前,徐伯庸老眉频频紧锁:“昔年太上皇当政,滥兴兵伐徭役,民役不息,为一己之私开辟疆土,不惜损兵折将先后攻伐大小诸国,吞伐兼并,而后日夜于大殿纵歌享乐,与北凉皇帝的仇便是那时结下的,哎……”
  齐璟喝了口茶,落盏道:“攘外,必先安内。”
  他为政将近三年,国泰民安,赫连一族虽大不如前,却还是统筹着一方势力。
  徐伯庸垂手相询:“陛下,今日朝时,臣所言云迟将军一事,陛下可有决断?”
  早朝时,徐伯庸认为云将军为人义达,英勇无畏,暂时空缺的卫将军一职,其军中副将尚可一试,无战事时,墨玄骑部分将士接替禁军也无可厚非。
  徐伯庸表明了态度,一部分中立的大臣便有了倒向。
  那时赫连岐自然是出言反对,而齐璟也故作为难,只说了句“此事容朕再想想”。
  做了场戏,不外乎如此目的,齐璟此次没再迟疑,唇角淡挑:“徐公言之有理,不如此事,就交由徐公去办吧。”
  这事由徐伯庸出面,不偏不倚,最合适不过。
  他拂襟跪下:“臣蒙陛下信任。”
  齐璟请了徐伯庸起身后,李桂快步从殿外进来,躬身御前,双手呈上信纸:“陛下,云四姑娘派人送了封书信,请陛下过目。”
  她专程命人传信给他,齐璟颇为意外,凝眸看了眼,才伸手接过。
  徐伯庸在边上等待,闻言惑道:“可是那个与陛下有婚约的侯府嫡女?”
  李桂垂首答道:“回徐大人,正是。”
  姿容名动的京都第一美人,徐伯庸不问世俗,但因赐婚一事也有所耳闻。
  齐璟轻轻抬手,信封上字迹娟秀,书着“陛下亲启”四字。
  垂眸思量片刻后,他淡淡道:“那便这样,徐公今日先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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