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光寺回京差不多半日路程。
苏锦昨夜没睡太好,上了马车基本在打瞌睡补觉,柏远和瑞盈未敢扰她,遂去了叶浙和魏长君的马车一道共乘。
过了不少时候,马车在途中的凉茶铺子缓缓停下歇脚。
苏锦才醒。
在凉茶铺子同叶浙等人一道用糕点的时候,丰巳呈附耳道,“夫人,世子走了。”
苏锦颔首,遂也未多问。
容光寺回来是初三。
年关过后,日头仿佛也似上了发条一般,过得飞快。
转念就到了正月十五。
苏锦终于绣好了第一个小虎头肚兜,第二个也在如法炮制中,第二个的速度便快了许多。
期间,也在京中偶遇到过肖玄两次。
肖玄再见她和丰巳呈,神色微微诧异,但旁人面前,依旧是一把折扇在手,面容淸矍的偏偏公子一个。
苏锦亦未戳穿,仍同早前一般,不算亲近不算疏远,寒暄一句,便同魏长君等人一道离开。
看着那道背影,肖玄低眸不语。他盼她同他说话,又怕她同他说话,他会句句猜疑。
但仿佛,从容光寺一晚后,诸事在心中悄然不同。
明知不应当,但他莫名想,隔三差五便寻到苏锦会出现的地方,他也出现。
他喉间微微咽了咽,他,好似越界了。
……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罗晓邀了柏远和瑞盈同去了。
苏锦多有不便,则在宝胜楼顶层的阁楼处小坐,一面等他们几人,一面看街市上的元宵花灯和人群中的热闹猜灯谜,玩杂耍。
年关时候的热闹是家中的热闹,街市上是冷清的。
元宵时候的热闹是街市上的热闹,衣香鬓影,摩肩接踵。
苏锦端起水杯轻抿一口,正看着楼下一处变戏法的掏空心思讨得路人欢心,说来也巧,顶层阁楼处看下去,这戏法的来龙去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苏锦忍不住笑笑,原来戏法拆穿了竟变得如此简单又觉早前怎么没想到……
苏锦托腮笑笑,一侧,脚步声传来,苏锦循声望去。
肖玄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夫人,好巧。”
苏锦微微敛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三更,我尽量,么么哒,,
第126章 正月十五(三更)
“世子好。”苏锦没有起身。
丰巳呈见肖玄上前,眼睛略微瞪了瞪。
当日从容光寺回来,夫人便交待过容光寺中的事过了就过了,之后全当不知晓,便是日后在京中遇见肖玄也都当什么事都未发生过,肖玄是长风国中的人,长风国中的事宜他们不涉猎。丰巳呈会意,后来偶然在京中确实也遇到过肖玄两次,丰巳呈装作无事,却是见肖玄有些不自在。
丰巳呈没想到今日元宵会在宝胜楼遇见肖玄。
或是,肖玄是特意来寻夫人的。
果真,肖玄目光瞥了瞥丰巳呈,遂向苏锦道,“我有话同夫人说。”
又补充,“单独说。”
丰巳呈诧异看向肖玄,又看了眼夫人。
苏锦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看不出旁的情绪,轻声应了句,“好。”
丰巳呈退至一侧,目光却警惕未从肖玄身上离开过。
肖玄并未在意丰巳呈目光。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街市上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宝胜楼顶层阁楼上亦是灯火通明,映出京城街市的繁华景象。
肖玄在苏锦对面落座,开门见山,“在容光寺那晚,我,可有同夫人说起旁的……”
他并未说完旁的指什么,苏锦言简意赅,“没有……”
肖玄微怔。
苏锦垂眸,饮杯中的水。
肖玄看着她,没有做旁的动弹,声音略微有些发沉,“苏锦,你在撒谎。”
苏锦眸间淡淡,看他,“若是我应你,你说了,你还会继续想问说了什么,其实你只是说了几句呓语,我隔得远,并未听清,所以应你没有,你大可放心,即便有,呓语也不会当真。”
肖玄微顿。
苏锦大方看他。
肖玄良久没有应声。
苏锦也不出声扰他思绪,又端起水杯,轻抿了一口。
片刻之后,肖玄才道,“那如果有,苏锦,你记得替我保守秘密……”
苏锦手中微微滞了滞,莞尔道,“世子放心,我惜命。”
这句分明是玩笑话,若是放在早前,他一定会心一笑,但眼下,眸间却是僵住。
苏锦抬眸看他。
他端起酒杯,饮了半口,“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语气中有恼意。
苏锦莫名看他。
肖玄似是觉察方才那句不妥,遂又开口一语带过,“柏炎可有消息回来?”
果然说到柏炎,苏锦便全然没有再去想早前他的话,而是低声道,“没有。”
他顺势接道,“你倒不必担心他,他在军中混迹十余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比起宫中那位,他对军中之事了如指掌,他在军中如鱼得水,比在京中更能施展得开。”
苏锦笑笑,她似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样说。
肖玄却敛了笑意。
这一晚,他唯独见她脸上的笑意,便是说起柏炎的时候。
他早前并不在意。
如今却在意。
清风晚照,肖玄端起杯盏轻抿一口,只觉今夜宝胜楼的酒有些过于醉人了。
他怕饮多。
“苏锦,元宵快乐。”他好似漫不经心。
她笑笑,“元宵快乐。”
……
罗晓同柏远,瑞盈三人折回宝胜楼的时候,肖玄已经走了。
瑞盈手中拎了一盏走马花灯,应是今日街中见到最好的一盏了。
瑞盈笑眯眯道,“三嫂,竟是四哥猜中了谜题,还一连中了十六题,店家送给我们的,这一路,旁人眼中全是羡慕。”
这样的走马花灯,别的地方买不来,元宵佳节约定俗成的规矩,这样的走马花灯都是真才实学猜灯谜赢来的。
所以这一路,瑞盈得了旁人羡慕的眼光。
而这走马花灯又是柏远得来的,瑞盈心中骄傲。
罗晓端起酒杯敬柏远,“深藏不漏。”
柏远甘之若饴。
趁罗晓同瑞盈说话,柏远伸手挡了挡,轻声朝苏锦道,“托宴大人的福,他当初猜中了六十四道,其中便有这十六道,我依葫芦画瓢。”
旁人不知柏远同苏锦说了什么,苏锦言笑晏晏。
柏远也在一处自得其乐。
苏锦眼中也掩不住的笑意,正好垂眸,却恰好见到街市一角,一袭白衣锦袍身影转身离开,衣襟连诀。
苏锦愣住。
肖玄的背影很好认,他应当一早便离开了宝胜楼……
肖玄并不知晓身后这道目光。
他先前是在街市上,隔着一市的灯火,远远眺望她。
宝胜楼内灯火通明,望街市处并不觉旁的。但街市处望宝胜楼,却犹如举杯望月,月色分明温婉动人。
他一直看了许久,直至心中再装不下……
在京中,不能再见苏锦。
再越界,他会难以收场。
苏锦亦收回目光。
宝胜楼内,柏远同罗晓开始拼酒。苏锦见过柏远同宴书臣拼酒,同叶浙拼酒,眼下又是罗晓,柏远是真的好酒,且一饮就多……
罗晓将柏远一路送回侯府,丰巳呈将他扛回苑中的时候满肚子腹诽,回回同这闯祸精一道就没好事。
但转念一想,闯祸精似是近来也没怎么闯祸了,今日才灯谜还能中头彩。
丰巳呈想到一句话,瞎猫撞见了死耗子。
……
等回苑中,洗漱完躺在床榻上,苏锦想起肖玄今日问她的话。
——可有柏炎消息?
她是应的没有。
腊月二十七出征,到眼下正月十五,大军拔冗二十日,她一直没有听到过他的任何消息。
她是很想念他。
月色清晖,月光淡淡照在窗前,今日月色极好,她不由想起早前,他口中悠悠念的那句,明月照人来……
******
大帐内,柏炎神色紧张。
他一直在等一个人,已经将近子时,顾老将军还未至,但他需沉得住气。
约好的是今日,那子时前都是今日。
顾老将军一定会来。
稍许,柏子涧撩起帘栊,将身后的人低调迎了进来。
柏炎起身上前。
那人揭开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虽年迈却精神矍铄的脸,一看便是常年在军中之人,神色刚毅,目光深邃有神。
柏子涧自觉退了出去。
柏炎拱手,轻声道,“见过顾老将……”
顾阅伸手制止,“我在禁军中逗留的时间不能太久,旁的客套话不用再说了,柏炎,你的意图沐敬亭已同我说过,此事不是小事,我要亲自过问。”
“柏炎洗耳恭听。”
顾阅随他帐中落座。
顾阅先开口,“谈之前,我有一事先告诉你。”
柏炎抬眸看他。
顾阅沉声道,“秦王一家还是被灭门了……”
柏炎眉头微皱。
顾阅看他,“你们在殿前阻拦便应当想得到,叶浙去抄家,死的只是秦王的血脉,但如今,死的是秦王府上下三百余口。”
柏炎愣住。
顾阅继续道,“轮心性,你们一个都不是东宫对手,也莽撞,若不是秦王之事,给东宫敲响警钟,知晓朝中百官皆等你主持大局,你今日未必会在此处,许家也未必这么快会遭灭顶之灾,你也有大笔的时间筹谋。你老师让我捎方才这些话给你,不合事宜的时机做不合时宜的事,是要付出不合时宜的代价……”
柏炎一字没有言旁的,只拱手道,“学生谨记。”
顾阅微微眯眼看他。
他在柏炎面前说这句话,其实是施压,柏炎比他想象中的更稳妥。
顾阅笑笑,遂开口道,“柏炎,我顾家可以帮你平阳侯府,可我顾家有何好处?”
柏炎抬眸看他,正欲开口,顾阅又道,“我顾家已是封疆大吏,顾云峰亦接的住我的衣钵,公侯伯爵亦入不得我这老头子的眼,你还有什么可以许我顾家?”
柏炎却是没想过顾阅会如此问。
如此看,顾家根本不需要他承诺旁的,他亦没有能和顾家交易的。
柏炎拢眉,没有轻易作答。
顾阅笑了笑,大抵还是满意他方才的表现,遂目光微凛,再次施压笑道,“我顾家旁的都不缺,你要我顾家助你,可以,只有一条,你娶我的孙女为后。柏炎,你是聪明人,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决定,才不会付出不合时宜的代价,你好好想,想清楚……”
柏炎僵住。,,
第127章 你有种(一更)
“柏炎小辈,我给你一日考虑时间。”顾阅嘴角勾起一缕压迫性的笑容,复又伸手,重新带上斗篷上的帽子,“等考虑清楚,你让人到尧城以西十五里的赵家河寻我,我等你答复。”
顾阅言罢,也不准备同他再说,转身就要出大帐。
“顾老将军……”柏炎唤他。
顾阅脚下迟疑,却并未回头,余光瞥了瞥一侧的身影,眸间好奇拢了拢。
这么快就答应?
未免也……
顾阅嘴角微微勾了勾,戏谑笑了笑,果真还是年轻气盛。
见他未转身,柏炎仍朝着那道背影,“不必等上一日,柏炎眼下就可答复顾老将军。”
顾阅转身看他。
柏炎恭敬拱手,低眉道,“承蒙顾老将军垂爱,柏炎已娶发妻,内子已有五个月身孕……”
顾阅打断,“我知道。”
柏炎抬眸看他。
顾阅继续道,“我顾家不介意,我顾家的女儿若母仪天下,自然有气度容人,你也可享齐人之福,柏炎,我顾家开出的条件不算苛刻,也并未为难你吧……”
柏炎眉头轻拢,沉声道,“顾老将军,你真愿意你孙女嫁到我柏家得一个空名份?”
顾阅见他果真松动,低眉轻轻笑了笑,遂才抬眸看他,“柏炎,顾家的事你不必劳心考虑,柏家和顾家联姻,各取所需,各得其利,没什么……”
话音未落,柏炎出声打断,“顾老将军,你可能会错了意。”
顾阅语塞。
柏炎沉声道,“便是顾老将军你愿意让孙女嫁到我柏家,得一个空名,我也舍不得我夫人受旁的委屈。”
顾阅眯眼看他。
柏炎低眸笑笑,既不恼意,也不谦卑,只温声道,“顾老将军有所不知,我同夫人早前结过同心结,我亦亲口答应过她祖母和娘亲此生只取她一人,我不食言。”
顾阅应道,“此一时,彼一时,成大事者,能屈能伸,何必为一人负天下人?”
柏炎又低眸笑了笑,似是心底拿捏过,遂才坦然应道,“顾老将军,我早前征战,已经负过她,让她嫁过人,我追悔莫及……”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顾阅僵住,全然没有早前的胸有成竹,亦或胜券在握。
柏炎继续坦然道,“我等了她足足六年,才幸得与她共赴此生,如今又征战在外,留她独自一人有身孕在京……”柏炎眸间潋滟,“我已经负过她,又如何可以再负?自己的女人都可以一负再负,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负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