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清也恼了,“柳致远,你真当你是谁!说因为我将苏锦晾在柳家三年?全是你自己傻!谁愿意伺候你那双极品父母!我这大半年也受够了!”
想起自己今日反正已得了庐阳郡王世子承诺,周穆清遂更理直气壮了一些,“和离吧!”
柳致远整个人僵住。
周穆清轻笑,“休妻也行,随你!只是柳大人,一年时间不到,和离两次,怕是言官要谏你吧。”
“滚!”柳致远恼意。
周穆清轻诮,头也未回转身。
……
夜色已深,柳致远重重坐回小榻上。双手插入发间,眼中氤氲,双目猩红。
方才幕幕就似嘲讽一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从未认清她是这样的人,他从小就喜欢她,全远洲城都知晓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便是娶了苏锦,都对苏锦不屑一顾。
穆清心思单纯,性格直爽,苏锦工于心计,恶毒妇人……
柳致远自嘲大笑。
到底谁工于心计,谁是恶毒妇人?
他竟是眼瞎。
他真是眼瞎!
当初父亲和母亲这般劝她,说周家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他,他却想,周穆清一直都是喜欢他的,为了他,甚至不惜委屈委身于他,在京中做他外室……
柳致远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收不住声。
他如今才是京中的笑柄。
是他将自己,将父母,将柳家,一步一步置于难堪境地。
……
亦不知过了多久,柳致远笑得麻木了。
缓缓踱步到柳老太爷和柳老太太苑中。
他亦不知为何,此时会到这里,但临到屋门口,强烈的羞耻感自心底涌来,他木讷转身。
只是屋中忽然传来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前日在集市,我同穆清走散,有几个穷凶极恶的人撞上了我,还讹我,要我赔他们的古董,我当时腿疾犯了,人也吓蒙了,亏得当时遇上了阿锦……”
屋外,柳致远目光微微滞住。
屋内老太太的声音叹了叹,继续道,“阿锦扶我起身,又见我腿脚疼,让马车送我回府,我是真想阿锦了,听她叫我一声老太太,我心里这难过的劲儿,比腿疾还疼……”
老太爷宽慰的声音道,“行了行了,如今儿子也重娶,苏锦也嫁人了,各自安好便是,你我就别重提早前的事了,免得儿子闹心。”
柳致远心底好似剜心蚀骨。
老太太应是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是看阿锦有六七个月身孕了,但是脸色不怎么好,应是也不容易。”
老太爷叹道,“你多烧香拜佛,先求求致远有个子嗣吧。”
老太太忽得呜咽,“当初拦着致远和阿锦和离就好了,阿锦多好个姑娘,也从未苛责过你我,又孝顺,又懂事……”
“行了,老婆子,儿孙自有儿孙福……”
再往后,柳致远一句也未听进去。
惶惶然踱步至苑中,正月天里冰冷刺骨的寒意都似是全然不觉。
苑中久坐,脑海中全是早前的幕幕混在一处。
又夹杂着早前父母的对话。
让他重新回想,他当初是个多可恶又可笑,还可悲。
恍然中,耳旁一道声音,“若是放下了,就回家吧……”
他怔住,是苏锦。
再抬眸,苑中其实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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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正,白巧唤苏锦起身。
昨日应了叶大人和魏夫人,今日要去容光寺上香祈福,辰时要在侯府门口等,时间有些紧。
苏锦很快便醒了。
容光寺她其实心中惦记许久,白巧打水给她洗漱,玉琢替她更衣,青苗稍后也来了苑中,说方才去苑中守着四爷和大小姐都醒了才折回的。
陶妈妈做了些粥,晨间好用。
稍后去容光寺要小半日路程,路上怕饿。
柏远和瑞盈都睡眼惺忪来了苏锦苑中,一人吃了陶妈妈两碗粥,才一道往府外去。
今日去容光寺,人不必太多。
原本也有叶浙和魏长君在,这一路就柏远,瑞盈和丰巳呈跟着一道。
出府的时候,叶浙和魏长君已在侯府外等候。
苏锦亦初次见到叶浙和魏长君的两个儿子。
“夫人好!”总角孩童,朝她躬身行礼,有模有样。
苏锦上前,因有身孕不好蹲下,便稍作俯身,“两位叶小公子好,当如何称呼?”
叶浙,魏长君和柏远,瑞盈几人都被苏锦逗乐。
大一些的孩童,朗声道,“我叫叶余音,余音绕梁的余音。”
小一些的,轻声道,“我叫叶卯生,卯时生的那个卯生。”
苏锦莞尔。
旁人亦笑开。
叶余音又道,“夫人呢,夫人的名讳是?”
苏锦亦认真,“苏锦,繁花似锦的锦。”
叶卯生皱了皱眉头,“哥,这个字我不会写。”
叶余音轻声道,“我也不会。”
苏锦笑不可抑。
这一路,似是因得叶余音和叶卯生在,多了不少欢声笑语,小半日的路程仿佛也很快就过去。
下了马车,魏长君歉意,“两个小话痨,辛苦你了。”
“哪里会?我很喜欢余音和卯生,”苏锦抚了抚腹间,温声道,“希望日后柏苏和柏锦也能像余音和卯生一样讨人喜欢。”
魏长君轻叹,“性子随你是可以,随柏炎的话……你需多花些功夫。”
自然是玩笑话,苏锦笑笑。
但抬眸,庄严肃穆的容光寺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四更,让我喘一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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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容光寺(一更)
来容光寺,最好奇的要数柏远和瑞盈。
平阳侯府没有信佛的习惯,早前苏锦同柏炎一处在洛城的时候,柏炎对礼佛的事便没有什么概念,也不怎么在意,当时只是耐心陪她给爹爹在圣水寺中点灯,而后随她拜佛。
柏远和瑞盈也少有来寺庙,但比柏炎早前更好奇多。
苏锦有身孕在,大都在蒲垫前躬身拜佛。
柏远和瑞盈兄妹二人便是在蒲垫前叩首。
香炉前的高香,是柏远去上的,回来的时候熏得眼睛都在流泪,也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叶浙拍了拍他后背,笑道,熟能生巧。
柏炎不在,柏远越发像个家中的顶梁柱。
柏远咧嘴笑笑,瑞盈也上前来给他擦脸。
佛堂外的香味道太大,苏锦不怎么敢近前,魏长君便同苏锦在一处,远远朝着高香的方向拜了拜。
苏锦又在大雄宝殿内添了香油。
佛堂中正在诵经,木鱼声和撞钟声听来庄严而又肃穆。
苏锦在诵经的大殿中坐了坐,平和的诵经声,极易让人心中平静。
苏锦双手合十,默念着,望柏炎平安回京。
佛堂中齐齐又平和的诵经声,好似给近来多波澜的心灵以洗涤……
听完一场诵经,离下午的斋饭还有些时候。容光寺在武陟山中,武陟山本身就是京郊风光最好的一处,眼下未出正月,山中积雪涔涔挂在树枝,别有一番绮丽光景。叶浙和魏长君说带柏远和瑞盈二人去逛武陟山,下午斋饭前回来,柏远和瑞盈都欢喜鼓掌。
礼佛时,是有逛佛山,皆佛缘的说法。
苏锦托叶浙和魏长君多照顾。
柏远和瑞盈朝她道别,三嫂稍后见。
苏锦笑了笑,目送几人上容光寺后山,而后由小沙尼领着,同丰巳呈一道往后苑禅房去,正好在后苑禅房小憩一会儿。
小沙尼是同苏锦道,昨日寺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站都快站不下,今日便要好得多。
小沙尼在一处禅房前驻足,“施主到了。”
苏锦道了声谢。
“平阳侯夫人……”苏锦正欲推门入内,却听身后苑落处有人唤她,这声音似是听过,却不熟。
苏锦应声转眸,见七八个婢女簇拥着一个女眷前来。
本是小国丧期,不是年关当日,京中女眷多是素缟,眼前的身影则是一身纯正的白色孝服。
天家的亲眷才会着孝服。
苏锦凝眸,忽得认出是早前在宫中见过的一面的安平公主。
苏锦迎上,远远福了福身,“苏锦见过安平公主。”
安平声音悠然,“起来吧,你有身孕在,不必拘礼。”
苏锦从善如流。
安平公主看了看她身后的丰巳呈和其余十几个侍从,轻声问道,“你一人来的容光寺?”
两人其实只见过一面,算不得熟。当日在凤鸣殿,乃至后来的生辰宴,她也都未见安平公主再露面。
苏锦听柏炎私下里说起过安平公主脾气不怎么好,不招惹她便是了,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眼下,苏锦反倒觉得安平公主待她平和。
苏锦笑了笑,应声,“同弟弟妹妹一道来的。”
安平公主挑眉看她,“柏炎的弟弟和妹妹?”
苏锦颔首。
安平轻哂,“奇了,柏炎同他的弟弟和妹妹惯来不怎么对路,连话说不到一处去,三句就要吵,到你这里,竟还能一处拜佛……”
她若是没记错,平阳侯府是阖府不信佛的,那柏炎的弟弟妹妹只能是陪苏锦来的容光寺。
苏锦摸不准她脾气,遂只笑笑。
笑是最好礼仪,不会轻易出错。
安平眸光勾了勾,她看人多鸡蛋里挑骨头。但苏锦这里,似是并不惹她厌恶。
安平仔细打量苏锦,那日在宫中只是短短瞥了一眼,并未像今日这般好好见过,眼下,才见她五官生得很有几分精致,便是身子有些重了,都是一眼可见的美人胚子。
明眸青睐,面容里透着温婉,温婉里又藏着一抹妩媚,似是恰到好处的一抹明艳动人,端庄又不会轻浮。
听闻柏炎宠她宠到了骨子里,亲自去的平城提亲,还去了洛城换婚书,婚事是他一手操办的,苏锦回京的时候有人自己跑去笾城接回……
柏炎平日里在京中我行我素,少有管过旁人感受。
柏炎对苏锦上心。
安平公主眉眼低了低,“一个人挺无趣的,陪本宫去听听诵经吧。”
苏锦其实方才听完诵经回来,只是安平公主开口,她不好回绝,只得应声。
安平公主余光瞥向身后的几个丫鬟,轻嗤了一声,“要不要跟去佛堂听经?”
几个丫鬟赶紧福身,却都还是寸步不离。
安平公主瞥了眼苏锦。
苏锦忽得会意,跟在安平公主身后的丫鬟,应当皆是旁人安插的耳目。
安平公主应是有话要同她说,才会借佛堂诵经避开这么耳目。
苏锦心中微滞。
当夜生辰宴上,安平公主并未露面,但安平公主的胞兄晋王惨死在殿中,安平公主的生母刘妃没两日也病逝。但安平公主下嫁的英国公孙子赵泽政则是东宫一系,英国公府还因护驾有功受了提携。
在腊月的这场权利争夺中,安平公主失了母妃和兄长,但英国公府在京中却如日中天,安平公主的处境很微妙。国丧后,安平公主便来了容光寺,在寺中一呆便是大半月,说是给先帝和病故的刘妃做法事,要出了正月才会回京。
苏锦心底澄澈。
容光寺做法事是幌子,离京暂避才是目的。
……
今日容光寺上下诵经,大殿中有空位给香客旁听。
苏锦先前便听过,那时人仿佛还多些,眼下,应当都同叶浙等人相仿,去后山看风景去了,这佛堂中,旁听的人似是只有安平公主和她。
诵经庄严,安平公主身后的几个婢女远远在大殿外,没有跟进来,丰巳呈和平阳侯府的侍从也都在大殿外,只是目光一直在苏锦这里留意安危。
诵经皆要向着佛祖,安平公主和苏锦邻座。
诵经到一半,安平果真细声开口,“柏炎奉旨带兵讨伐许家,你自己在京中要留心,不要随意入宫。”她并未转眸看她,似是自言自语,说话又动静不大,从背后根本看不出端倪。
苏锦早前果真没猜错,安平是有话单独同她説。
苏锦亦轻声道,“多谢公主提点。”
安平继续,“眼下京中风平浪静,要等柏炎到了朝阳郡才会掀起波澜,届时你若有难处,可让人去寻鸿胪寺少卿张旻,她是我的人,我在京中经营数年,还是有些凭借的。我帮不了你许多次,会引人注目,但帮你一回是可以的,苏锦,你是聪明人,会明白我的意思。”
苏锦眉间微怔,她不知安平公主为何要主动帮她。
事关许家和平阳侯府,哪一处都是殿上逆鳞。安平公主同平阳侯府并无瓜葛,眼下还因晋王之事牵连,在容光寺暂避,她不清楚安平公主的动机,便也判断不了她的目的。
柏炎离京前叮嘱过,京中谁都不要相信。
安平公主这一出有些突然。
“别多想,你可以信得过我。”安平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拎了裙摆缓缓起身,冷不丁开口,“我欠宴书臣些人情,不还怕是没机会了。”
宴书臣?苏锦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