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一族是马背上的民族,各个骁勇善战,很早之前巴尔一族只要一到寒冬腊月,草原上被冰雪覆盖,粮食短缺之时,就会向周遭诸国进犯,周遭诸国苦不堪言。
这几十余年来,巴尔在位的可汗与邻近诸国通商贸,建互市,巴尔与苍月未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但与邻近其他国家之间仍有不少摩擦。如今老可汗年事已高,巴尔国中已是捞可汗的儿子掌事,便一改和睦之风……
巴尔不同西戎,南蛮,东夷,巴尔是周遭诸国中最难对付的一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柏炎此次出征,带的不是嫡系的云山郡驻军,而是禁军,尧城驻军,都不是自己的亲信……
苏锦心头就似忽得揣了一只小鹿,在心中胡乱撞着,平静不下来。
邱遮见她不说话了,眸间微微眯了眯,遂又拱手,换了一番说话,“夫人,其实,侯爷同巴尔交战并非是坏事。”
苏锦回神看他。
邱遮道,“侯爷本是帅军北上彻查许家通敌叛国之事,如今巴尔进犯北关,侯爷同朝阳郡驻军一同迎战巴尔,那侯爷和许家至少眼下都安稳,也暂时洗清了许家通敌叛国嫌疑,两军都交战了,许家迎敌,还谈什么通敌卖国?谣言便不攻自破。”
邱遮的话倒是提醒了苏锦。
苏锦脸色明显可见的缓了缓。
邱遮继续试探,“夫人,方才的这也只是下官的猜测,要紧的是,这么大的事,侯爷都未提前同夫人说上一声,不怕夫人听到消息担心?”
邱遮凝眸看她,“若是侯爷早前给夫人传过消息,那便是侯爷早前谋划好的,夫人不需担心;若是侯爷未送过消息,朝阳郡的情况如何许是真说不好,夫人再仔细想想?”
邱遮循循善诱。
苏锦确实摇头,轻声笃定,“从柏炎出征到现在,我都未收到过他的消息,就连同巴尔交战,都是从你这里听来的,我很担心他……”
邱遮怔了怔,只得应景叹道,“还请夫人宽心,侯爷吉人自有天相。”
苏锦敛声。
……
等邱遮离府,苏锦还在外阁间的小榻上想方才之事。
邱遮说的不错,早前柏炎大小事宜都会提前同她知会一声,不让她担心,譬如安阳侯世子下狱,许昭出事;但这次出征,一路上都没有半分传回家中。
她也担心,是真的军情紧急,还是在外遇到诸事,柏炎担心她才特意封锁了消息。
苏锦低眉,想起出征前柏炎特意叮嘱,听到任何消息,除非见到他本人,都不要相信。
想起今日邱遮同她反复确认柏炎的事情,莫非……
苏锦握紧水杯的手怔了怔,莫非身边有眼线,柏炎不得不阻断到京中的消息?
思及此处,苏锦心头微微骇然。
早前柏炎在殿中处处受制与人,被时局逼得步步往前,可都是被旁人料得了先机?
苏锦放下水杯,喉间略微紧了紧。
若是如此,那京中,远不像她早前想得这般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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笾城行宫内,容鉴烦躁扔了册子。
二月下旬开春,太后来笾城行宫小住,容鉴亦跟来笾城行宫作陪尽孝。
朝中休沐十日,三月五日再行恢复早朝,但凡要事,都有官员从京中亲赴笾城行宫商议。
但开春以来最大的事,便数巴尔忽然南下进犯北关,柏炎带去讨伐许家军队,竟直接同朝阳郡驻军一道北上迎战去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择军情紧急处行事,狗屁!
容鉴又在厅中摔了一本奏折!
特意调的禁军随行,他竟能制得住都是他安插心腹的禁军,柏炎比他想象中的更有本事,也更让他忌惮!
这还是禁军和尧城驻军,若是他嫡系的云山郡驻军又如何!
容鉴气急,“天下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我让他帅军北上去查许家通敌叛国,他刚到朝阳郡,巴尔就南下进犯,两军当即交战,立即还许家清白!他这招真是好谋略,但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容鉴脸色的怒意难消。
邱遮拱手,“请陛下息怒。”
容鉴哪里能息怒,本是逼他对付许家,在同许家照面时趁乱除掉他与许昭二人,结果整个禁军中安插了这么多人,竟如死人一般,连骚。乱都造不了!
容鉴是不知柏炎如何治军的,但这样的人留得越久,越让他这皇位坐不踏实,容鉴转眸看向邱遮,“从苏锦那里套出什么话了?”
邱遮拱手应道,“侯爷并未事前给过夫人消息,下官探过几回了,夫人的神色不似有假。她今日听到侯爷同巴尔在北关交战,当场怔住,那幅神色不像是演的……若是演,也未免入木三分了些。”
容鉴指尖轻敲桌沿,“苏锦都不知道柏炎同巴尔在北关交战的消息?那柏炎这回,要么是真的突然同巴尔冲突上的,措手不及;要么就是连苏锦都一并瞒在鼓里,他若是,连苏锦都一并瞒在鼓里……”
容鉴顿了顿,抬眸重新看向邱遮,“那你的身份在柏炎这里,恐怕暴露了……”
邱遮微微愣了愣。
短暂缄默,邱遮眸间淡淡,思量稍许后应道,“应当没有,若是侯爷对我起疑,不应再让我知悉云山郡旁的动作和消息,他如今让区廷和云山郡守军先按兵不动,等他在朝阳郡的消息传回再动作,都未瞒过我。前不久区廷还送信问过,说未得侯爷消息,问我可是侯爷这里有旁的安排,不像是特意安排的,而且……”
邱遮沉声道,“也未有端倪,让侯爷怀疑。”
邱遮在柏炎身边至少七八年,当初容鉴亦费了不少周折才让邱遮才得了柏炎信任。
如同当初晋王信任庐阳郡王一般。
如果中途未生事端,柏炎很难会怀疑到自己的心腹邱遮头上。就连早前范允之事,容鉴也是特意让邱遮去云山郡送消息,便是巩固邱遮在柏炎心中的位置。
许是,这次柏炎同巴尔在北关遭遇,真是事出突然?
容鉴心中拿捏,云山郡驻军还在按兵不动,柏炎便是要反,也不会带着禁军和尧城驻军反,容鉴平复了心虚,开口朝邱遮道,“再想旁的途径探探柏炎的消息。”
“是。”邱遮拱手。
待得邱遮离了厅中,容鉴嘴角勾了勾,“想借巴尔之手挽回许家一门性命?朕成全你。你以为朕让你带十万禁军和驻军北上,就没有留后路!既然你想洗清许家冤屈,朕就让你与许昭死在巴尔,正好了了朕的心腹大患,再追封许昭英烈侯,子孙福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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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北关乍暖还寒。
厮杀一日,冰原上重新下起了大雪。
前方仍在浴血奋战,已酣战了两个日夜,许昭累得瘫坐在地,仰首喝着水囊中的水,脑中不停回想这十余日的事情。
柏炎说将计就计,路上斥候探得巴尔一直南下的消息,正好率禁军和尧城驻军同朝阳郡驻军一道北关御敌,洗脱许家嫌疑,赢得时间。
这场仗若是打上两月,便可给云山郡驻军留足时间起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
旁人便是猜得到柏炎用迎战之事为他许家洗刷冤屈,也断然想不到柏炎是在用这一两月战事的时间谋事。
许昭痛饮了几口,额间还是涔涔冒着汗水。
只是这巴尔一族太骁勇善战,他们在北关几日,守了几轮,死伤将士无数,眼见快要见到曙光,却突如其来一场倒春寒,整个北关都突降暴雪,将草原盖成了冰原!
巴尔人惯来熟悉在冰原作战,他们却处处受制。
眼下,又是一场恶战。
但即便恶战,战死沙场,也好过被污蔑而死。
许昭撑剑起身,他这里尚且还好,柏炎侧路救援,顶得压力更大,他也需去给柏炎那处松松土。
“走!”许昭跃身上马,身后之人也随即跟上。
只是还未调转马头,便有早前派出去的斥候脸色煞白回来,“小将军!出事了!”
斥候脸上惊魂未定,跃身下马,整个人都险些贪了,哆嗦道,“小将军,我们中埋伏了,周围都是巴尔的军队,没有退路了!”
“怎么会!”许昭拎起他,却是片刻,心底忽然涌起一抹寒颤!
他们是来驰援这里的朝阳郡驻军的,早两日正是这支朝阳郡驻军求援,说北关西翼黄龙关失手,他怎么没想过,朝阳郡驻军中出了内鬼……
许昭脸色铁青,“平阳侯在哪里?”
许昭心中一慌,柏炎是来侧路支援他的,若是侧路来,又并未与巴尔军队遇上,那便是对方一直等着柏炎的!
“人在哪里!”许昭心底如落入深渊冰窖。
斥候尚未开口,另一骑从远处扬起尘嚣而来,“小将军,侯爷在黄龙关以西十五里同巴尔军中交战上了。”
“艹!”许昭骂了声,“走!点齐人马,现在去黄龙关!”
……
黄龙关以西十五里,柏炎带兵与巴尔一部厮杀。
情况越渐不妙。
周围涌入的巴尔士兵越来越多,各个骁勇善战,刀锋见血,京中来的禁军多司守卫皇城之职,根本不是对手。
接到的消息是来驰援许昭,但眼下看来,早前的驰援应当是诱饵。
禁军越渐溃败,柏子涧脸色越加不好看,“侯爷,不对劲儿,我们应是中埋伏了。”
“地形图!”柏炎吩咐。
参军当即上前,柏炎目光飞快在地形图上扫过,三角之势,若是聚拢……
柏炎脸色也难堪了几分。
柏子涧声音发涩,“朝阳郡驻军中出了内鬼?”
“不是内鬼。”柏炎沉声,“是殿上将我们出卖给了巴尔人,借巴尔之手杀我与许昭!”
柏子涧怔住,遂而心中通透。
除非受了皇命,不会明知会死还会将他们往这出引。
“侯爷,眼下怎么办?”柏子涧仿佛想起三年前那次,中了敌人埋伏,近乎全军覆没,是青木在死人堆里将侯爷拉了出来。
柏子涧心悸。
话音未落,只听马蹄声四起,许昭已率军赶来。
柏炎恼怒,“你回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来了,晚点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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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永夜
“柏炎,走!”许昭都未下马。
柏炎抬眸看他,双目猩红,吼道,“许昭,你也是一军统帅,看不清这里三面被围,是有人放你回来的吗!”
许昭喉间咽了咽,“我朝阳郡出了内鬼,做了诱饵诱你来的黄龙关,我不回来,等着看你送死?”
柏炎亦恼火,“不是你朝阳郡内鬼,是殿上想借巴尔之手杀你我。”
许昭僵住。
柏炎沉声,“你既知是圈套,回来还不是多一个人送死!”
许昭临到他跟前下马,“送什么死,你我拼死一搏!兴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三面被围,就剩了一条路等着你我突围。”柏炎心底澄澈。
许昭道,“那就杀出一条血路,不然谁都走不了!”
柏炎看他,“许昭,你当我傻吗?”
许昭眸间氤氲,不敢看他。
柏炎上前一拳将许昭揍倒在地,“你要拿自己去堵追兵是不是!”
柏子涧和青木都愣住。
许昭被揍倒在地,起身时重重咳了一声,嘴角都带着血迹,恼火看他,“是,虽然眼下是三角之势,但是三角之势的东侧明显薄弱,只要我带兵守住,你从东南侧突围,我们就不用都死在这里,难道要抱团死吗!”
“你犯什么诨!”柏炎又要上前揍人。
柏子涧眼疾手快,同青木一道死死拦住柏炎。
许昭吼道,“犯浑是你!”
从未见许昭如此,柏炎微怔!
柏子涧衣怔住。
只有青木目光清冷。
许昭眼中含泪,大声吼道,“柏炎,你来不来朝阳郡,我许昭都要一样死!若不是你来朝阳郡,我许昭连死在同巴尔的战场上的机会都没有,我是军人,我死在这里,有尊严!我没愧对列祖列宗,给他们扣上通敌叛国,谋逆的罪名,我死不死又何妨!但是你柏炎若不是为了许家,就不会来朝阳郡,就不会死在朝阳郡,就不用给我一道陪葬!”
柏炎咬紧牙关。
柏子涧亦皱眉。
许昭继续吼道,“你心中自己不清楚吗?你若死了,我许家也要死,我许昭也要死!但只有你活着,我许家还有一线生机,这朝中还有谁会舍命为我许家!”
柏炎瞥目,眸间氤氲似是也要藏不住。
许昭敛了声音,牵了他的马上前,“柏炎,从小到大,我都没求过你……”
他将缰绳递到柏炎手中,“……我将许家托付给你。”
柏炎没有接。
许昭上前拥他。
柏炎只觉眸间的氤氲再忍不住,许昭重重拍了拍他后背,“若我还活着,你登基之日,我必与你痛饮!若我死了,宫中正殿内,记得洒一碗热酒,走!”
许昭将缰绳递给柏子涧,“带侯爷走!”
柏子涧不知当不当接。
最后是青木接过。
前方的厮杀声更甚,已然快要挡不住,柏子涧拢眉,眸间都是紧张,“侯爷,再不走来不及了!”
“走啊!”许昭已拎刀上前。
震天的呐喊声和兵器厮杀声中,许昭没有停步,“柏炎,记得同我儿子说,他父亲亦是顶天立地的英雄。”